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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病葉

8、病葉

「我,你該知道,是個做了手術的女人。」
「那我們是難見到面了。」
貴志在這方面可是好手。貴志說,學生時代沒其他的好玩,如果手頭有四、五百日元,可跳通宵的舞廳便是最瀟洒的去處了。
而且正相反,冬子對船津頗有好感。若問這是不是愛,冬子可能會不知該如何回答,但毫無疑問她對他充滿了善意。
「傍晚我到達后給你電話。」
「這就走?」
「你已經住了幾十年了,一下子要搬走,有那麼容易嗎?」
「所長勸我再慎重考慮一下,可我無意改變初衷。」
內苑菖蒲鮮花盛開的時候,就正式進人梅雨季節了。
「我沒作聲,他倒更起勁了。他說,像你這樣做了手術的女人,不可能會有男人對你感興趣,你肯定上了人家的圈套。」
只一句話,冬子便聽出是中山夫人。
「也可能是這樣。不過,據說子宮囊腫就像是青春痘,健康女人或大或小都不同程度地存在。」
教授說,掛了電話。
說到此,夫人有些害羞似地低下頭,「他鼓動我,我想,現在還有什麼所謂呢,就給了他。沒曾想,完全能興奮起來。」
「是冬子嗎?」
到了傍晚,雨勢漸小,但卻沒住。早早就亮起來的霓虹燈,在雨中的道路邊搖曳閃爍。
「你們不是因相愛才走到一起的嗎?」
「京都?」
「也許……我們據理力爭,開始階段會比較順利,但最終會被他以患者各人體質不同之類的理由矇混過去。所以我覺得,即使委員會方面聽你直接談過癥狀,也難以追究那個院長的責任。」
「不對。你肯定同情我,覺得我可憐,才讓我進來的。」
「那倒也是。」
雨一直不住地下到晚上。
背著身子的船津,肩膀在不住地微微抖動。
「咱們回去吧。」
「跟我講頂什麼用呢?」
冬子現在對船律所感受的愛可能正是這種禁慾的愛。
櫃檯前擠滿了人,可小房間里就只有冬子他們兩人。所以不必擔心被人偷聽。
「還不都是因為那些無聊的事嘛。」
裡邊有床,還有一個傘形的桔黃色大檯燈。
「我說這話目的不是為了聽你道歉。我只是想知道當時你是不是虛請假義。」
「不是這個意思。如果見到所長……」
沒有月經,可心情卻異常興奮,這簡直是一種非人折磨。這樣也太不公平了。
「可是你去美國就是為了忘了我呀……」
雖然夫人經常去做臉部按摩,去桑拿,特別注意美容,可她眼角和脖子處的皺紋卻依然惹人注目。
「我會的。有沒有向警方報案?」
「不過,他四處找你——」
「今晚作不給我答覆,我就不回去。」
「嗯。」
「從京都回來時,在新幹線的列車上,我也考慮了這個事。我覺得,我和他分手倒也好。」
可是,冬子並不知道那個年輕人在哪家店做。
夫人的電話一向都是自作主張。
夫人斬釘截鐵地說。
近午時分,冬子接待顧客,電話響了。
「一般是腰疼,腹部有腫塊,因而引起重視。還有不少是在懷孕后,子宮增大而發現的。」
見船津問,冬子微微點了點頭。在船津追問的過程中,冬子覺察到當時自己是有那麼個意思。
但從另一個角度講,過了四十歲,意識到作為女人已時間天步,從而變得異常大胆也是有的。反正是要老,不如趁尚有女人魅力時讓生命燃燒起來。顧全所謂的體面,波瀾不驚地老去,又有什麼好呢?
不過,另一方面,身體這種周期性的變化也並非完全沒有樂趣。
乘著酒興,冬子主動邀請船津。
「醫療事故委員會所做的調查是認真負責的,但因手術是由院長一個人做的,有關手術的細節問題,也只有全聽他一個人的了。」
「不,不用了。你平常在這裏做飯嗎?」
「當然沒有保存。」
這可真是個無法打開的僵局,冬子真的是無能為力。
「一點沒有。」
「上次你醉了我送你回房間時。」
冬子不由伏下了眼睛。那時自己確實解除了警戒,不但讓船津送自己回了房,還先睡了。
「今天回家吧,啊?」
「不打算。」
「好也罷,不好也罷,到了這個年齡,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船津沉默半晌,突然像下了決心似地望著冬子。
「噢……」
在這個微雨的下午,船津打來了電話。
第二天,夫人起來喝了咖啡,對冬子說:「我覺得好多了。」然後就告辭了。
「好,好。我想喝點。」
現在自己仍然是個女人。冬子證實了這一點,心情也因此而豁然開朗了。
三年前妊娠時,冬子沒有察覺到肚子里有腫塊。
「他居然這樣說你?」
冬子想起初到醫院時的情景。當時若去目白那間醫院,也許就不會被摘除子宮了。冬子慌忙搖頭,竭力不去這麼想。
「也許所長已經跟你講我決定辭去事務所的工作。」
「這樣做毫無用處啊。」
「委員會方面也做了深入調查,看來問題不是那麼簡單。不過,也還不至於絕望。詳情見面時我再告訴你。」
進門靠左手邊是管理處,對面是一排信報箱。冬子朝信箱里看了看,拿出產品廣告單和電話費收費通知單,來到電梯口。
「兩到三年吧。現在還說不準。」
「不,即使不是他,只要是認真地和我親熱的,誰都可以。」
但是,男人往往在開始階段便無法進行下去了。行為還沒有開始,人就先已經陽痿了!
「什麼時候……」
不覺間又到了菖蒲花盛開的季節。
「雖說做了手術,可我還是很不錯的女人啊。竹田君就認為我是個很棒的女人。」
「可是,天已經晚了。先到你那裡,送你回去。」
若是打算分手的話,不是該在公寓前分手的嗎?船律也是這麼考慮的。但很顯然冬子卻邀他上來了。
終於,一曲終了,兩人回到座位上。
快到經期了……
冬子倒覺得去茶館比去酒館要好些,其實並沒有什麼要避開酒吧的理由。
「他好像很擔心,你不妨打個電話給他……」
自那以後,和貴志又去過一次,方位大體上還記得。
冬子這樣說著,自己向船津靠過去。
「今天你有點不大對勁兒。」
雖與以前那種高潮迭起的情況仍相差很遠,但有一瞬,她還是獲得了亢奮的充足感。
「不,我送你。」
兩部電梯都停在一邊。
「是嗎?」
一見面,冬子便急切地問道。「先讓我抽一口。」夫人說著點上煙。
「我是講真的。」
「醫療事故委員會給了個答覆,我想今晚跟你見個面,談談這個事。」
「上去坐坐?」
「木之內小姐,與新宿的便宜酒吧相比,這裏更合襯您。」
聽他說了兩遍,冬子才反應過來他是中山夫人的丈夫。
「她會不會到親戚家去了?」
車子里剩下冬子一個人後,她長出了一口氣。
「都是你不好。我向你表達愛意,你無意接受,卻邀我到你的房間里來。」
這家店雖也很愜意,但冬子想換個地方。
冬子沒有回答。實際上,這種問題怎麼回答他呢?
船津猛喝了一口加水威士忌,「我想忘了你。」
確實,兩人如果這麼輕易地就分手,那二十年的婚姻生活算什麼呢,真叫人不敢去想。
「啊,好痛快!」
「你生氣了?」
船津顯然不願意走,但冬子已顧自站了起來,並朝門口走去。
「他和你不同。他是他,最終他也會離我而去。他不明白我們共有的煩惱。」
既然打定主意接受他,就毋需再反抗;既然他這麼渴望,便給他又何妨。船津此後將離開日本,他始終深愛著自己,身體被他要去,冬子並不感到遺憾。
兩人都不會不快。而且貴志很成熟,決不會因為見此情景而醋意大發。如果見到了,就一起喝酒。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冬子膽氣很壯。
冬子從車窗里點頭告別,船津不言語,呆立在夜幕下的大街上。
「這也太過份了。」
船津不答話,只是一個勁地搖頭。
「我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我是說真的。」
就這樣推推拉拉地兩人又回到屋子中間,冬子雙眼緊閉著。
兩上晚上了,她到底去了哪裡呢?
他認真地為自己考慮固然可喜,但這樣認死理,又著實令冬子感到難以應付。如果今天身體狀況好一些,就陪陪他也可以。但冬子回家休息的念頭佔了上風。
「有白蘭地。」
「我不懂。」
「教授怎麼辦呢?」
「給你添了許多麻煩,真對不起。」
「什麼事?」
就這樣,做著夢一直沒睡踏實,醒來時已是七點鐘了。
夫人不知怎麼樣了……
雨早已停了,石牆及路面上還是濕漉漉的。船津依舊一言不發,默默地跟在冬子後面。
講著講著,船津激|情難抑,不由提高了聲調。
換了是一般女人,可能會接受青春已逝這個客觀事實,做好步入老境的心理準備工作。至少,不大可能會再有離家出走,交年輕男友之類的輕狂舉動。
進入五月後,連續一個星期陰雨連綿。離真正的梅雨季節尚早,此即所謂的「早梅雨」了。
船津有些尷尬地呆立在那裡。
「我喝白蘭地。」
「他還誇我天生麗質呢。」
「不行……?」
貴志總是三下五除二就把冬子抱過那裡。船津也知道裏面有床,但他似乎沒有一鼓作氣的勇氣。
他一直採取這個姿勢,下半身的輕輕震顫像涌浪一樣地傳遞到冬子腿上。
冬子在前面走,她招手攔了一輛開近來的的土。
說完,船津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絕對是這樣。他就是這樣的人。」
「對不起……」
「教授是怎麼知道的?」
「不管他說什麼,只要他不認真道歉,我絕不回去。」
「那你是每個月都給竹田零用錢了?」
「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覺得你可能累了。」
「咱們走吧。」
正因為他真心地愛著自己,而且他就要離去了,所以才不應該給他。
「當然,他年輕,談不上有什麼技巧,可他很認真,很投入。不像我丈夫,不是嘲笑我,就是連說不行。所以,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如果早這樣,我早就正常了。」
「我一開始就認為事情並不簡單。」
「他會不會來……」
「好……不行。我去美國,目的就是要忘掉你。」
「夫人您這麼漂亮,生后的日子長著呢。」
「當然了。怎麼,你覺得奇怪?」
雖不是惡意的,但如果結果是使對方受到了傷害,那就應當道歉。
「再這樣呆下去,我恐怕會受不了。怕是又會像上次那樣,有什麼不得體的舉動。」
「也許你不會了理解。如果弄明白了真的是醫生的過失,我心中會更難受。」
「那只是個惡作劇吧?」
「這麼早回去?」
「這個我知道。正因為知道,才覺得害怕。」
「就是啦。」
「不過,他得給我一筆相當數額的補償費,財產也要一分為二。我買一個新公寓,樂得和竹田君一起逍遙快活。」
冬子很擔心,可夫人卻若無其事地抽著煙。
「咱們該回去了吧?」
和船津他們一起是十二月初去的。貴志在築地請大家吃了河豚后,冬子店裡的真紀和友美也一塊去了。
「不行?」
船津的聲音熱風般撲向冬子的耳朵。如此苦痛,如此焦渴的男人聲音冬子還是第一次聽到。
船津趴著問道。
「可是……」
「雖然沒有什麼結果,但醫院方面的調查總算結束了。」
「可是,為什麼……」
「不行嗎?」
地方不大,且是鋼琴伴奏,不可能跳得很熱鬧。但也正因如此,才愈顯出這地方的高雅和品味。
「我想離你遠遠的。」
九*九*藏*書當然,你有貴志先生。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對手。」
「是啊,你確實醉了。若我當時想佔有你,可說是易如反掌。」
嘴裏說著,冬子心裏卻在想,若貴志現在出現,他會怎麼樣呢?
「和教授一起時,你沒有情緒?」
「所以,同樣是子宮囊腫,情況卻是千差萬別。有的是越早切除越好,而有的則一直不去理它也不需提心。」
船津像宣言似地再說一遍,整個身體都壓了上來。
冬子邁步先走,她打開公寓入口處的玻璃門。
「子宮還保存著嗎?」
從化妝室回到坐席上,冬子盡量以平靜的聲音說道:
說歸說,冬子也覺得自己說這話是在興頭上。
「這個也不坐。況且,我去美國,也需要做各種準備……」
「如果這樣,你就不要再讓我傷心了。」
她把頭髮往後攏了攏,回到客廳里。船津正坐在沙發上點煙。
「教授真的這樣說?」
「辛苦你了!」
「我無論幾點都沒有關係。還去上次新宿的那家地下酒館,怎麼樣?」
冬子掃視了一下四周,朝駛近來的的士招招手。
她不想兩人肉體結合,成為普通的男女關係。而且在她的心底,還有一個傷口,自己的身體不能興奮,這也是一個心理障礙。
「回去我告訴你。」
這也許是冬子內心一種一廂情願的自我滿足,自我陶醉的希望。但是,女人希望自己與對方不只是一時的肉體結合,而是希望自己成為對方心靈中永遠的存在。
「要是因為我耽擱的話,完全無此必要。」
「我一周前,已經跟所長講了。」
「我明白了。」
「其實遲早會這樣的。」
船津喝一口加水威士忌,接著往下講,「的確,治病最怕的就是不除根,導致反覆發作。便為達此目的,盲目地軌草除根亦不可取。也許聽起來好笑,就像為了醫好腳上的腫疙瘩又有何意義呢?我覺得為了治好子宮囊腫,而摘除整個子宮,道理亦與此相同。」
「可是……」
「不在。發生什麼事了嗎?」
「這裏,所長來過嗎?」
「我……」
船津像是受了觸動,慌忙抱過冬子。
仔細想想,這和接受他的想法道理一致。出於同樣的理由,有兩個不同意見,一個打算應允,一個卻堅決不同意。
冬子吩咐司機。船津問道。
雖說已打算接受他,但就在這裏也未免太煞風景。周圍明燈熾火,腳邊又有沙發和桌子。
「確實,現在的保險制度和醫療制度很成問題。如果不做可以不做的手術,不開可以不吃的葯,就難以經營下去,這也是客觀存在的問題。這樣做醫生倒是沒什麼問題,患者卻是受害不淺。」
「這樣說,豈不是就剩你一個人了?」
「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夜幕下,小路上亮著一排路燈。冬子看了一眼路燈,轉過頭來。船津似乎正等著這一刻,他用手扳住冬子的肩膀順勢將她拉過來。
「我醉了,當時人事不省……」
冬子俯在船津胸前喃喃道。
昨天冬子突然想到了這件事,本想打電話致歉的,可又覺得多此一舉,就作罷了。當時要是打了的話,能知道情況也不一定。
「因為喜歡,所以想就此分別。」
外面漸漸瀝瀝地下著雨,冬子凝望著,回想起上次與貴志一起度過的那一晚。
隨他去吧。既然他如此地渴望,就乾脆成全他吧……
船津再一次抱緊冬子,使勁將臉貼住她。
「這個,我不知道。」
「她有沒有出門旅行這類安排?」
「冬子……」
「離婚條件及其他事宜我會找律師的,我現在是很不得馬上離開那個家。」
「這對你並不重要,但於我卻是至關重大。」
「你準備今天回來?」
「我沒有惡意……」
「所長已經同意了。」
「我對那個家已無半點眷戀。床、傢具、床單,我都要換新的。」
「是他呀。」
可結果卻是粘粘糊糊地一起走,最終還是去了酒店。應該說,這完全是由於冬子半推半就所致。
「不是固定的。有時給他買套西裝,有時買塊表什麼的,有那麼個意思吧。」
說實話,以前每到月經之前,冬子性|欲就會旺盛起來,心中會萌生出渴望擁抱的衝動。
夫人說完,自己掛了電話。
怎麼會有這樣的企盼呢?不僅是貴志,應該說對所有的男人冬子都已不再動心。她對自己說,離了男人照樣過。
「倒沒說什麼。不過,他好像到處在找。到底出了什麼事?」
「那恕我先走一步了。」
冬子又俯下頭。船津白襯衣里散發著男人的氣息。
「教授同意你搬出來嗎?」
並木街只允許車輛單向行駛,從新橋方向過去,約行有兩百米,眼前便是白色大樓。
「大概半個月他來過一回,後來就……」
「我到這裏就沒有問題了。」
「可是……。」
「所長總佔有你。我想我必須勝過他,絕不能輸。這樣一想,就突然不行了。」
冬子輕撫船津的頭,就像安慰一個大孩子。
「這是真的。我連事務所的工作都辭了。」
「他就當著我的面這麼說的。」
「我當時也許應該直接向警方投訴他了。」
「我在家呆煩了。我家那口子也欺我軟弱,他認為我蹦跳不起來。所以,我才給他點顏色看看。」
的確,有這方面的因素。如果不是抱有好感,感到放心的話,冬子絕對不會喝那麼醉,也不會那樣毫無成心。
「我是中山,中山士朗。」
不過,這絲毫未令冬子感到難受。她雖做好了獻身的準備,但卻並沒興奮起來。
「你不打算出席委員會的調查會?」
「你可能有所不知。」
可能是冬子的心清船津感覺出來了。倒回到屋子中央后,船津再次親住她的唇,手也伸向她的乳|房。
船津猛地起身,用毛巾被蓋住肩膀,背過身去。
這樣想著想著,漸漸有了困意。
冬子沒作聲,她把毛巾被搭在船津肩上。
冬子望著盛滿白蘭地的酒杯,竭力想弄清自己寂寞的心境究竟屬於哪一種。
緊接著,船津的嘴湊近了冬子。
冬子一邊閃避著他的臉,一邊一點點退向裏面的卧室。
這也許正是年輕人純真和樸實的一面。中年男人毫無顧忌,長驅直入;但他卻免不了迷茫困惑,煩優不堪,這正反映出年輕人的脆弱。
「我都已經打聽過了,所以我才打電話給您碰碰運氣。」
聽到是他的聲音,冬子趕忙抖數起精神來。
不論喜不喜歡,女人都可以接受男人。即使被自己厭惡的人強行佔有,性行為本身也是沒有問題的,而且還會照常懷孕。
「沒啥沒啥。」
那以後就再沒有電話了。
說不定,正是因為傷疤被摸才有了這樣的效果。
「也許這並不能使其賠償或承擔責任。但卻有可能對這個院長起到警告作用。即便是得不到賠償,卻可以藉此給他以打擊。委員會叫他去調查,肯定是有可疑的問題。今後,他肯定會收斂一些,不會像以前那樣囂張了。」
打開鎖進了房間,冬子先到梳妝台前照了照鏡子。雖說狀態不算太差,不過頗多疲憊之色。
事實上,上次冬子還是來了情緒的。
「辛苦你了。」
馬上有侍者端上冰水問道。
冬子像給自己打氣似的,端起酒杯與船津碰了一下。
想想也是,這個星期夫人什麼聯絡也沒有。
「去美國。當然,並不是說在現在的事務所里學不到東西。」
「這個嘛,當初是這樣的。現在已絲毫沒有了。他背叛了我這麼多年,我現在算看透了。如今要我回頭那是萬萬不能的了。」
「你不是過幾天才去美國嗎?」
可現在她卻在渴望擁抱、是不是與身體的節律相配合,心情也在逐漸發生變化呢?
「我提一個怪問題,你介意嗎?」
「像青春痘?」
池塘里據說共有一千五百株昌蒲,因為池子左曲右彎,從哪個角度都無法一覽無餘。有人說,一千五百株若能盡收眼底,那該有多麼壯觀哪!不過,也許不能盡覽反而可以讓人曲盡其妙,收回味無窮之效。
「可是,我醉了……」
「那地方你知道吧?」
「我這樣講沒錯吧?」
可能是夫人心意已決,所以她毫無留戀之意。
「與其硬去維持做人|妻子的形式,倒不如這樣更有做人的威嚴。」
「像所長這樣有妻室的人,卻還要霸著你。我一想到此,便不能原諒他。」
「哪裡是一段呀,一直。可他突然……」
但冬子卻從這種拘謹當中感覺到了年輕人的純樸。
即便是為了證實手術之是否適當,但一想到自己的子宮要置於眾目睽睽之下,冬子還是不由得全身發僵。
「我告辭了。」
「的確,他沒有和我結婚的打算。雖說我已年過四十,可我的臉也還算看得過去,他也可以弄一點零用錢,可能他會覺得比年輕女孩子強吧。頂多也就這個程度了。」
大驚失色的冬子剛欲起身,卻聽船津在她胸脯上說:
夫人有些調皮地笑了。再大的苦痛也不放在心上,樂觀地處理一切,這正是夫人的最大長處。
「等等,我還沒有講完。委員會的人講,想找你直接了解一下情況。」
「我不會放開你。」
冬子點點頭,走進廚房。
中山夫人講這番話,追根究底,恐怕事情就壞在手術上面。如果不做這個手術,她與教授的婚姻可能不會有此裂痕,夫人大概也不會離家出走。
現在反倒是冬子在等待了。最好船津能盡情地、貪婪地在她身上發泄個夠。如果他喜歡她這樣的身體,她樂意奉上。
但是,冬子怕的正是他那股認真勁。若信了他的話,跟著他去了,以後冷靜下來了怎麼辦呢?現在看上去很美的東西,遇到實際,總有浮體褪盡,顯出本色的時候。
「你覺得很純真?」
「今天醫師會打來電話,我去了一趟。看樣子,要想提起賠償問題,似乎不少困難。」
「怎麼會呢?如果不是你說,我還以為一切正常呢。我不知道子宮囊腫手術有那麼多複雜麻煩的問題。你使我變聰明了不少。」
冬子點了點頭,船津還是有些不大放心。
「你真的不回家?」
冬子想起上次從貴志那裡聽到的那件事,她與船津約好晚八點在「含羞草館」見面。
「你打算什麼時候動身去美國?」
夫人雖然語意堅決,但卻不免有些傷感。
「我這方面不熟,上次所長曾帶我去過一個這樣的地方。」
月經已經沒有了。可身體依然固執地保留了這個周期。表面上感覺不到,可在身體內部,荷爾蒙還和以前一樣,仍然起著支配作用。
「你為什麼不說話?」
冬子仰著臉輕聲說。
「我猜不出。」
「那個調酒的竹田君。」
「船津。」
「因為喜歡你。」
船津邊上樓梯邊說。冬子不作聲。到了地面上后,她回過頭來。
在和女人做|愛前一刻突然陽痿,船津說是因為腦子裡出現了貴志的臉所致。冬子對男人這種心理和身體微妙的聯繫方式不甚了了。
這兩三天情形有些不同。身體裏面老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涌動。望著玻璃上流淌的雨滴,冬子不禁嚮往起溫暖的懷抱來。
「剛剛走了。」
「運氣……」
「好像是昨天下午出門的。」
的確,戀慕自己的人是可愛的,自己也會想方設法盡己所能去幫助對方。但是,使錢讓比自己年輕的人與已交往,冬子卻頗不以為然。年齡比對方大再多,這樣做也有悖常理。
「可是,並不是說和誰都可以這樣的吧?」
「是啊。說起來,我五年的青春年華都白白損失掉了。」
「她會去哪裡呢?」
鋼琴正在彈奏「純真之別」這首曲子。
有一剎功read.99csw•com夫,船律難以置信地看了看冬子。
「做了子宮囊腫手術后,醫生說沒有影響,我丈夫卻說不成,我也真的一直以為不成。」
教授含糊其辭。
「怪不得。」
「沒有,沒什麼事。」
「不會是有什麼意外吧?」
船津跳舞很不在行。據他講,還是在學生時代時,被朋友拉著跳過兩、三次。
「那到底怎樣去判定該不該切除呢?」
會不會是船律打來的,冬子猶豫著接了起來,卻聽到話筒里傳出一位上了些年紀的男人的聲音。
「為什麼?」
沒有年輕人的勇猛和驕矜,沒有一點自信,此刻的船津,就如同海草一樣撲伏在床上。由於屈辱而抽|動的肩膀宣示著年輕人的過敏和無助。
冬子回答得很乾脆。
冬子那天已約好要見一個在橫濱時的朋友。但既然他說委員會方面有結果。那自是不好拒絕。
冬子端起白蘭地。
「那怎麼會呢?我一向都很認真地聽你說話。」
船津像是在對自己說,「我到了美國,也忘不了你。」
「那應該還可以再見上一次面。」
襯衣被他三兩把扯開,冬子抬起胳膊,他似乎嫌從肩膀處脫太費事了,乾脆一下扯了下來。
「是不是她出去轉了?」
「唉,這樣跟你講講,我是輕快多了。」
廟前大道上,兩旁的樹木綠意盎然,人行道上卻有不少落葉,可能是被雨打落的。遭蟲咬過的病葉散在於富有光澤的新葉當中,倒使人有些莫名感傷。
冬子停止沖咖啡,端上冰和白蘭地。
「不。」
雨好像是半夜裡停的。早晨的陽光下,到處都是沁人眼目的新綠。
「那好吧。我在'含羞草館'等你。」
冬子輕輕點點頭。
回到家裡時已是十點,沖完涼,換上內便裝后,電話鈴響了。
「雖是如此,不過,他跟我交往並不是希圖有什麼好處。」
「一起走吧,啊?」
「已經過了十一點了。」
恐怕不會是出了什麼事。但她若在哪裡,打個電話回來有何難哉?
「那也好。」
「那是一樣的。」
「為我?」
「我準備馬上回去。我家那口子都說了些什麼?」
冬子即刻站起身來,來到化妝間。
當她情不自禁地對著玻璃吐噥了這麼一句后,冬子自己都啞然失驚了。
「暫時與朋友同住公寓。」
「應該知道吧。」
當時,貴志捉住欲掙脫的冬子,指尖輕撫冬子下腹的傷疤。長約十厘米的傷口,被他一點點摩挲過去,嘴裏還不住地念念有詞:「真漂亮!」最後,他說道:「手摸著這個傷疤,我感到說不出的踏實。」
當船津再一次將臉湊上來時,冬子沒有閃避。
想到此,冬子不禁有些納悶了。已經沒有月經了,何來的快到經期了呢?
「內科也有?」
「你說什麼?」
冬子就這樣被船津壓在身上,但此刻她的頭腦卻異乎尋常地清醒。
「在銀座吧。對,就去那裡。」
「我對他已沒有絲毫的愛情可言了。」
「那今晚我們就喝個痛快吧。」
「我?」
車子啟動后,冬子開口問道。
從心理上來講,她也覺得,既然他什麼都知道,摸一模又有什麼所謂呢?
「對醫生而言,這也許只是一種賺錢手段,而對患者而言,卻是攸關一生的重大問題。」
當晚,中山夫人還是在冬子這裏過夜了。留宿別人在冬子這裏還是第一次,所以她有些不大自在,不過又不好說什麼。冬子把床讓給夫人,自己準備在沙發上過一夜。可夫人一開始就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和冬子同眠。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大部分人都會在這個關口苦惱、困惑。
冬子先開了口。船津點上一支煙,才鄭重其事地說道。
「可是,也許再就見不到了。」
事實上,從飯館里出來時她仍是這麼想的,也提出了要回來。
「那還用說。」
「我還是決定離婚。」
船津的左手在冬子肩膀下面,上身輕輕地貼在冬子身上,卻不見再有什麼動作。
冬子可不願意去品嘗這種痛苦滋味。若是將來要走上這一步的話,倒不如現在忍痛割愛。
「教授很擔心,昨天晚上電話都打到我這裏了。」
冬子深深地靠在座位上。
船津極其嚴肅地將兩手置於膝蓋上。
「這樣子正好。來,喝!」
結果,在行為過程中,貴志成了船津腦袋中揮之不去的陰影。不,不僅僅是揮之不去,甚至是愈發突出了。
「我總算徹底明白了,我跟他是沒辦法再在一起生活下去了。你知不知道哪裡有合適的公寓?」
冬子雖慌忙後退,但船律強健的胳膊早將她攬住了。
上次來時感覺整個店子頗為晦暗,但這次卻沒有這種感覺。已近十一時,但這一帶才剛剛開始旺起來,人也不是很多。兩人進得店來,在靠左手裡側的房間里並排坐下。
「那你有段時間什麼也沒……」
「可能吧。如果她跟您聯絡的話,希望你轉告她打電話回家。」
「你真的非回去不可?」
「你跟他沒有談妥?」
冬子感到很窘迫,她起身來到書架旁邊的唱機旁。
「是不是你不方便?」
「我來替你說吧。你喜歡我,愛我,所以那天晚上你準備完全接受我。」
「你不要覺得我可憐,我和其他的女孩子……」
「對,我干滿這個月就辭。」
夜色下,只見船律輕輕搖了搖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怕什麼。」
船津又再呷了一口酒。
「我覺得也不完全是這樣……」
「出去以後再說吧。」
「我不成,是因為所長的緣故。」
「我不要你感激你,我要你喜歡我……」
「沒有的事。你走了以後,我會很寂寞的。」
她並沒有徹底性冷淡……
船津搖搖頭,自嘲似地說道:「討厭的傢伙走了,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火車過去后,周圍又恢復了原先的靜寂。
而且不知為何,事畢之後,她感到心情少有的輕鬆。與以前那種只有相擁相抱時才感受到的安心感不同,這是一種逐漸漲滿的實在感。
但是,不知為什麼,船律並沒有繼續發動進攻。
「不過,有大一些的。」
「得再過二、三十分鐘。」
「等等。」
「啊。」
望著船律那在櫃檯昏暗的燈光映照下的側臉,冬子深深地開始感到失去船津的寂寞。
「你說吧。」
「急著回去幹啥?我們再換一家喝吧!」
他的臉正由於思考而略顯冷峻,但其臉卻透出年輕人的勃勃英氣。
船津說著,抱著冬子的手臂忽然用了用勁。
「我拜託你了。」
「等會兒我一五一十地告訴你,我想先沖個澡。」
「如果討厭我你乾脆就說討厭,這樣我也就死心了。貓逮老鼠這種玩法我受不了。」
「那即是說,你是認真的。」
「不,今天為你乾杯。」
冬子並不像許多人那樣討厭梅雨。的確,到處濕漉漉的是讓人覺得沉悶,但另一方面,在雨中,人的心境容易平靜。落雨的日子,最適合一個人沉思默想。
接受貴志也可以——在冬子內心的某個角落,也有這樣的心理準備。所以,貴志一堅持,她便很輕易地就允准了。
經過一番小爭執,船津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屏住聲氣把冬子拉向床去。
「今天就此分手吧。」
「這麼晚了,為這種無聊的事擾您清夢,真是對不起。抱歉打擾您了。」
「怎麼了?」
「真的?」
「我並沒有放棄。」
說不定夫人和他……
據說今年明治神宮內苑的菖蒲六月二十日前後最為好看。
「我想跟你面談一些事情,今天或者明天,可以嗎?」
「這麼說,這次的手術也有可能不存在什麼問題。」
夫人此說,不禁令冬子也覺得凄涼起來。
「孩子已經大了,對我們的事情已能夠理解。分手后他可能傾向於跟著我。不過,他很平靜地說,我是爸媽兩人的孩子,兩邊我都會去的。他說想搬到宿捨去住,有可能住宿舍吧。」
夫人對目前的狀態似乎厭倦透項。
兩個人並排而立,眼瞅著顯示樓層的數字。
怎麼會這樣呢?想必不是第一次……。
「你這兩天一直和那個叫竹田的在一起?」
「不要……」
「這麼說,你很快就走……」
「我跟他講,你不必理會。」
「我允許了?」
「你肯這樣聽我講,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我剛發覺,因為是你,我才這樣講個沒完。」
在這種熱浪一般的聲音的不斷衝擊下,冬子開始動搖了,覺得就給他也未嘗不可。
「就這樣算了吧。」
「就這樣呆一陣子就好了。」
「今天我很累,請原諒。」
每當這樣的時候,貴志總會悄然關掉燈,一邊愛撫著,令到冬子激|情燃燒,一邊向床邊移。他不會讓女人感到害羞,或是出現讓女人感到掃興的疵漏。
「我們住在鴨川河畔的酒店裡,晚上去祗園喝酒,玩得很開心。」
「也許是我自以為是。正因為是我,你才那樣毫不設防。」
既然他是如此地渴望……
也許現在船津純粹只是一頭動物,一個滿腦子只知道征服對方的動物。
「一定啊。你回來的事要不要告訴教授?」
「沒什麼,她不在家。」
正因為喜歡對方,所以就想這麼分手。正因為喜歡著,才不把自己給對方。
冬子覺得自己的聲音隨風而去了。兩人就這樣默默地走在夜間的小路上。周圍是住宅區,看不到一個人影,非常寂靜。
冬子等著。六月中旬,天不算冷,但裸著身子卻有些不大自在。
「剛才的話,惹你不高興了?」
「家裡沒什麼東西,吃點餅乾吧?」
「沒見他,我打了電話給他。」
「你在那裡勾搭女孩子了吧?」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我打算到國外學習一段時間。」
「我也說不清……?」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冬子鼓鼓氣問侍者。
「可是,你……」
「我也下車。」
「去哪裡呢?」
「我曉得。」
「你為什麼上次允許我吻你?」
和以前一樣,冬子接受夫人的愛撫,夫人相當起勁。兩個最後在同一張床上相擁而眠。
「要能像夫人您這樣想得開,就好了。」
「跟我一起去吧。」
「你到那裡打算呆多久?」
船津突然充滿自信地向前探出身子,「可我喜歡你。我覺得那樣佔有你不應該……」
「喝點什麼?」
「前天到的。」
緊跟著,他的手伸向裙子。突然間冬子覺得自己的下半身了無掛礙,一下子暴露于夜氣之中。
「總之,我希望儘快一個人生活,享受一個女人所剩無幾的樂趣。」
為被佔有而啟動起來的身體,中途進入了空轉狀態。
「下一步到底該怎麼辦,我現在還沒有想好。」
一連過了三天,沒有一點她的消息。冬子剛想可能已煙消雲散了,誰知第四天她又來了電話。
「給我。」
冬子慌忙打開浴室的燈,準備好毛巾。
「若找到了公寓,明天我就搬出來。」
「你的衣服太小,我恐怕穿不上。」
「你這裡有酒嗎?」
一種夢想成真前一刻的興奮的聲音。
繼剛才在小路上之後,這是第二次了。冬子大胆起來,也冷靜了許多。
「這說明你還是有些喜歡我的。」
「這個嘛,是因為你講的話太令人吃驚了。」
「是啊。我一直就這麼忍耐下來了。」
冬子雖覺得有些難為情,但她掙扎了一下,便任由貴志動作了。
「關掉燈……」
「為什麼呢?」
「意思是說……」
「當然不是。你以為我說說就算了?」
「這麼說,這件事是沒法再查的了?」
「你的朋友呢」
「瞎說些什麼呀……」
雖有佔有之念,卻無佔有之力。箇中理由作為女人的冬read.99csw.com子無法明白,但船津受傷的樣子頗惹她愛憐。
不知情的人聽起來覺得於理不合,且顯然是自相矛盾的。但在冬子看來,卻是順理成章的事。
「哪是他顧及自己的體面。如果外界知道我出走的事,他面子上也不好看,所以他才到處找的。」
搭眼一看,他就像一個年輕的男妓。但夫人說她只是玩玩而已。
「再在氣頭上,也不應該講那種話啊。」
「都這個時候了,他不會來了吧?」
外面似乎又下了雨了。雖已交五月,天氣卻依然相當的涼。
「嗯。」
「我看就這樣算了吧。」
冬子聽起來飄飄忽忽的似是風的聲音,一種與自己無緣的,在遠處吹拂的風。
「好了,忘掉它。咱們喝酒吧。」
冬子像初聽到似地望著船津。
「不過,他的確是個不錯的小夥子,下次咱們三個人一起喝酒了。」
「發生什麼事了?」
船津呼喚一聲,伸出雙手去拉冬子。
船津緊追不捨。
「那當然不會……」
「怎麼會呢?雖說是遠在美國,不過要回來一天也就夠了。我準備半年回來一次,我們很快會再相見的。」
夫人說著用毛巾捂住了眼睛。夫人一向開朗,見她哭,冬子也很難過。本想安慰安慰她,但一想到自己與她的身體有著同樣的傷痕,便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我要你。」
「也許真的是這樣。」
「那以後孩子怎麼辦呢?」
二十分鐘后,冬子來到「含羞草館」,夫人正在喝咖啡。看樣子這次夫人大傷了一番腦筋,臉上頗有憔悴之色。
「不是沒有情緒。我當然願意和他親熱,可他總是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我和他親熱,反遭他奚落,嘲笑……」
這個時候不可能阻止得了他。
「可是,你不可能一直不理不睬他吧?」
「再見。」
夫人將濕頭髮擺到腦後,喘了口氣。
望著外面梅雨一樣下個不停的雨,冬子不禁陷入了沉思。
「那應該沒走遠。」
「有事嗎?」
「我們是外行,不可能搞得清楚醫學方面的事情。」
似乎為了應付將要展開的話題,冬子要了烈酒。
冬子很想再問問究竟發生了何事。但又怕問得太急了,反倒會適得其反。冬子給夫人遞上塊毛巾,剛準備沖泡咖啡。
相反,她覺得現在溫馴老實的船津倒更可愛。她覺得比與他發生了肉體關係還要親近。
船津愛自己,誇張點說,甚至是抱有撞憬心理。因此冬子不想讓他失望。如果就此分別,自己在船津的腦海里,必會是個刻骨銘心的存在。
「早上起來就準備早餐,然後是打掃衛生。緊接著又得去買東西,準備晚餐。每天做著千篇一律的事情,歲月于不知不覺間流走,我是無法再忍耐下去了。這樣長此以往,真不知生在這個世上所為何來了。」
「什麼不同?你的意思是說你很愛所長,對我只有一丁點意思,是吧?」
夫人揩乾眼淚,抬起頭來。
對貴志,是愛,但同時又是一種親呢,有時則是一種融洽。而對船津,說是愛,重了點;說是好感,又輕了點。那是介於愛與好感之間的一種情緒,就好比是呵護美麗鮮艷的花朵一樣的感覺。而且由於內容不同,根本也無從比較誰強誰弱。
「深更半夜的,打擾您了。我太太在不在您那裡?」
脫|光以前他動作相當粗蠻,現在卻突然停手了,只聽到他急促的喘息聲。
冬子放棄反抗反倒使船津有些迷惑。他鬆了鬆手,但馬上又更堅定地抱緊了冬子。
「這我知道。」
「你不必擔心我。」
冬子喝了口咖啡。夫人的焦慮並沒有使她受到觸動,不過,冬子明年也三十歲了,也已不再是可以年輕為豪的年齡了。
兩人在此下了車,走下階梯。看到閃爍的霓虹招牌,冬子才想起這家店名叫「瑪思卡爾多。」
夫人現在可能就是這種心境。
由此可見,男人其實倒更真實,就行為來看,男人的身體,也許更禁慾,更敏銳。
此後陰了兩天,但很快又晴了。入梅的方式就如此古怪,恐怕今年的梅雨也不會太正常了。
冬子沖好咖啡放在桌子上,船津不加糖喝起來。
「你一定在笑話我吧?」
冬子與貴志的關係,冬子的身體已失去女人最重要的東西,冬子比自己大兩歲,這一切船律都一清二楚。也許他現在願意接受,但可能有一天他會不願意接受。誰能擔保現在鍾愛的東西明天不會變成深惡痛絕的對象?
可貴志硬是攔了部車,載了她去。她實在拗不過他。
冬子本想打個電話到中山先生府上探問,又恐夫人尚未回來,只好作罷。
「怎麼這麼快……」
她這麼說,冬子也不好拒人於千里之外。
「這樣講,就只有放棄了。可能會有這樣的醫生,認為醫學上就不清楚,怎麼做也不會被抓到把柄,便肆意志為,做不需要做的手術,將不必切除的子宮切除。也許只是一小部份醫生所為,但不僅是婦產科、外科、內科都有這種現象。」
「沒有……」
「上次也是這首曲子,肯定是為我們彈的。」
「我有什麼不知道的?」
「好不好?」
他使勁地揪頭髮,小聲呻|吟著,完全沒有了剛才那股年輕人的衝勁。他恨自己無能,顯現出這個年輕人的屈辱心理和一腔柔情。
「你怎麼還惦記這事?」
「可是,你不是有竹田嗎?」
上次夫人也曾這樣來邀,可冬子對行為不嚴肅的年輕人沒有好感。
「你這裏總是這麼整潔。」
「請。」
「剛才我不是已經回絕你了嗎?」
以前和貴志一塊兒去過的酒吧靠近銀座的新橋。在一棟白色大廈地下。說是酒吧,其實倒更像是夜總會。
「你唄。」
「你為什麼突然就去了京都?」
到了該去佔有的節骨眼上,這小子反倒困惑了。
一個星期前,她從銀座打了電話來邀請一起吃飯。當時因為忙,冬子回絕了她。
「你什麼時候回來?」
冬子雙目緊閉,兩手平放,四肢直伸。她身上現在只剩下乳罩了,而且也只是似戴非戴地在肩頭上掛著。
燈光只一閃便被關掉了,房間一下子黑了下來。唯有窗邊的碗架和桌子黑黝黝地在黑暗中凸顯了出來。
「不是這個意思。」
這樣深入淺出地解釋,冬子自然明白了。「總之,通過這件事,我也才終於明白,縱使醫學如此發達,一認起真來很多事並非一目了然。以治療方法為例,在什麼情況下該做手術,又在什麼情況下只需摘除子宮囊腫,什麼情況下必須施行子宮切除手術,這些都不能一概而論,只有視情況來定。這樣最終就全憑醫生的感覺了。而說到底,選擇醫生又完全是靠運氣。」
「你和那個竹田怎麼樣?」
「他那麼忠實地跟從我,當然應該意思意思了。」
「那你什麼時候從家裡搬出來?」
冬子的反抗此時只是煽動船津欲|火的手段。遇到反抗,好像才更能激起年輕人的勇氣。
冬子被船律用力壓住,胸部被死死抱住倒向床上。
冬子夢見夫人正和一個年輕男子走在一起。後來,教授出現了。他一聲不響地注視著兩人的背影,最後說,這女人是沒救了。冬子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
「沒事。後面的事你就交給我辦吧」。
船津的語氣與平素不同,聽起來有點生疏。
給他也行。這種思想上的動搖,使冬子瞬即喪失了反抗意識。
「不,沒有。」
雖然她對自己的身體已開始逐漸失去信心,但一遇對方強烈要求,她便準備接受。雖談不上有什麼快|感但卻不討厭愛撫。她喜歡被擁抱時的那種心旌搖蕩物充實感。
但冬子卻依然沒有抬頭,她繼續伏在他的懷裡,船津低語:
「總之,我已經厭倦了教授夫人這個徒有其名的妻子角色了。」
船津環視了一下周圍。
「你跟我講了很多有關你的病的情況,還講了工作方面的事,所有這一切……」
冬子語塞,盯著手中的杯子不出聲。
但和船津在一起時就不是這樣了。自己比他年長兩歲,冬子感到了責任,為此她必須精神。自己是作為一個女人與之對等交往的,因此這令冬子感到新鮮又緊張,同時,也使她感到困惑。
「總之,因為手術是密室作業,除了當事人,誰也不清楚。」而且,只要當事人不留下證據,便無從查起。如果採用物證第一主義的方式追查,其結果必然是徒勞。
「喝咖啡還是喝茶。」
「不成,我不成。」
冬子覺得他們可能一起出走,但冬子所知道的也就這一個線索。
「這又何必呢?」
冬子點點頭,「結果怎麼說?」
可能是剛到宵夜時間,店裡並沒有什麼客人。兩人在櫃前並排而立,要了加水威士忌。
「可以嗎?」
雖說如此,今年的梅雨確有些奇怪。六月初,「早梅雨」未止,氣象台宣布進人梅雨季節,可過了兩、三天,天氣卻更加晴好。
船津說完,腳下像扎了很似的站立不動。
「不提年齡倒不覺得怎麼的,一提真讓人無限感慨呀!」
「不是嗎?」
船津頗為不悅地站起身來。他一聲不響地走到外面,招手截停了一部的士。
「到哪裡?」
「沒事。」
「我與朋友約好一起吃飯的,要到九點左右才行。」
她會不會跟那個人……
夫人喝了口白蘭地,「你猜我和誰一塊去的京都?」
「都怪我處理得不好。」
冬子一面點頭,一面在想,其實結果是無關緊要的。
冬子的身體又跌入了低谷。並不是具體哪個部位不舒服,而是全身睏倦,體內熱燥燥的。
冬子忽然覺得這樣打發這個年輕人回去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弄不好真的是就此終生難再相見。難說距離去美國還是有半個來月時間,但他也許一聲招呼不打就走了。想到此,她不覺有些難捨起來。
「只有你最了解我的悲哀。」
見冬子走近,船津慌忙抬起頭來。
「當然。那個院長也被委員會叫去問了話。一般人們都認為沒必要摘除子宮。但院長說,打開之後才發現問題嚴重,就摘除了。誰也沒看見到底是真是假,所以也不好斷言他是錯的。現場又沒有別人在,所以沒辦法開展進一步的調查。委員會的醫生講,若摘下來的子宮還在,倒可以據以進行判定。」
再這樣跟船津一塊呆下去,冬子怕自己會控制不了自己。她覺得趁現在離開要容易些。
「那樣也好,不孤單。」
左邊種植的花草中,紫陽花大大的花瓣在燈光映照下格外生動,搖曳生姿。街那邊,小田快車線的列車轟然而過。已過了十二點,應該是最末一班車。
天晴了,感覺又像回到了初夏。
跟貴志在一起,每遇這種時候,冬子才會激|情畢現。即使心裏想克制,身體也總會自行其是。
剛剛還空蕩蕩的店裡這會兒來了不少客人,櫃檯前鬧語聲喧。店主是位胖胖的老太,而顧客則以船津這樣的年輕職員居多。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傳來停車的聲音,緊接著又開走了。
冬子輕輕伸出左手,欲將滑下去的毛巾被拉過來蓋上。
「教授不是說他希望你回去的嗎?」
船津還是沒有動靜。只有右手和上身,有時候會想起似的晃動一下。
「他怎麼這樣呢?」
不僅是夫人,有誰能夠忍受手術之後像小女孩或老太婆那樣不解春情呢?
「不,你不知道。」
冬子腦袋左躲右閃的,拚命地縮著脖子,但最終還是被船津硬從上面壓住,接受了他的吻。這時,冬子在男人的懷抱里聽到了車的聲音。
「今晚你為什麼邀我到房間來?」
這正是船津之所以為船津的地方。
上了坡項,冬子對司機說道。船津九*九*藏*書慌亂地看了冬子一眼。
「你當然默許了。」
船律除下領帶,脫了褲子湊近冬子。
可能是喝了點酒的緣故,他臉頰有些發紅。
「船津,我心裏非常感激你。」
「沒有這回事。」
「這還要什麼同意不同意的,討厭了就走,就這麼簡單。」
船津表情痛苦地點點頭。冬子像擋架似地擋住去路。
「我明白——」
「什麼也不必要做,抱緊我就行了。」
從二樓到三樓,冬子看著數字心裏在想,帶船津到房間來,自己是怎麼樣的一種打算呢?
「對不起。」
「的確,正如第一個為你看病的醫生所言,根本就不必要摘除子宮。這一點,委員會的醫生們似乎也持同樣看法,但手術是院長做的,他說打開后發現裏面病變嚴重,別人又不在場,誰也無從反駁他。」
明白船津不能顯露男性的本色后,冬子對他更添了愛意。
「你只是說害怕,並沒有明確地加以拒絕。」
「夫人,您在這裏,教授他知道嗎?」
冬子之所以一直拒絕船津,一是出於對貴志的愛,同時也是因為不想打破船津所抱的幻想。
「國外?」
「我喝白蘭地,你呢?」
「什麼事?」
不想跟教授講也罷了,但總該告訴親戚或可靠的朋友知道啊。
「聽聽音樂吧。」
「叫你到房間來是我不好。」
「我現在回去,兩個人之間既無愛情,也不發生肉體關係,那我豈不是跟女傭一樣?我已經無法忍受這種生活了。」
「為什麼要辭呢?」
「你意思是說,院長先生也接受了調查?」
女人在被自己討厭的男人佔有時也達不到高潮。極個別人會達到高潮,但那是例外。與自己厭惡的人一起做那種事,不可能有快|感和喜悅。
不要男人,了此一生。——這僅是她腦子在這樣想,身體卻不理會這一套。身體只是忠實地隨慾望而動。
「您現在哪裡?」
「就在我準備佔有你的那一瞬間,腦袋中突然出現了所長的面孔。因此就……」
「醫院方面的調查,豈不是要花很多的時間?」
「可是,不了解手術時的實際情況,了解了又有什麼用呢?」
「那我就請你別開這個玩笑。」
冬子放好碟後轉身問道。船津已站起身來。
「我知道,你喜歡所長。你都這個樣子了,還不願離開他,可我有一事不明。」
「叫你一塊去美國,這有什麼好驚的。我又不是把你帶去后甩掉。」
中山夫人有沒有同樣的困惑呢……?
「那你已經見教授了?」
幾次被狠抱,又幾次被撲倒,冬子已沒有力氣掙扎了,他若再堅持,她只有接受了。
「你給他零用錢?」
年輕人的聲音略顯嘶啞。
稍作掙扎,冬子便乾脆順從了他。
夫人環顧四周,「有什麼替換衣服沒有?」
船津說著,猛然離開冬子,趴到了床頭邊上。
「今天晚上,我總算有了個交待給自己了。」
「我想應該可以找到。」
牆拐角處,山毛櫸粗壯的樹枝越牆而出,冬子在此停下腳步,折轉身沿來時的路往回走。
「剛才我說的話,我現在就要你答覆我。」
通過與醫生們的接觸,船津似乎明白了不少。
「不,也不是這樣講。一個二十幾歲的子宮囊腫患者,連子宮都被摘除,應該說是處理失當。問題是要搞清楚手術前症壯嚴重到何種程度。」
「他也希望和我分手,離婚是對雙方都有利的事情。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係其實比想像的要脆弱。」
「打算去幾年?」
船津徑直出了店門,攔了部車直奔上次喝到很晚才離開的位於新宿西口的那家酒吧。
「《波爾·莫里亞》怎麼樣?」
「不要這麼模稜兩可,請儘快——」
與藤井的太太不同,冬子的對性並未完全喪失興趣。她有一種感覺,只要遇到適當的機遇,她對性的熱情便會重燃起來。這種機遇究竟是什麼她並不清楚,但很顯然她並未完全絕望。
夫人離家出走了兩天,精神倒一點不差。她穿淺綠色兩件套的套裝,脖子上圍著杏色圍脖,手裡拿著手提包和一個旅行箱。
說著,夫人眼中泛起了點點淚光。
一直不說話,顯得氣氛有些尷尬,冬子盡量以輕快的口氣問道。
「這樣更清靜。我一個四十二歲的老太婆,人老珠黃,沒有魅力了。離婚後,希望你常來玩。」
「對不起,我來晚了。」
說來說去,女人沒有快|感一樣可以過性生活。
到底出了什麼事?冬子悄悄睜開眼想看個究竟。
「她從昨天開始一直不在。」
「我大學時的高年級同學現在洛杉磯一家叫作AIS的室內裝飾設計公司上班,我想先去投靠他。」
「你不懂,我也沒辦法。」
冬子將家裡的乳酪用煙肉捲起來,又拿出下班回來時買的草霉,權作白蘭地的下酒菜。正在她擺碟子,布置桌子時,夫人從浴室里出來了。
「你從京都剛到這裏?」
「是,你不會明白的。」
「冬子。」
長時間沉默之後,冬子小聲道歉。
不過,為看不見的幻像所震懾,從而未能大顯身手的船津其實可能與冬子一樣可悲。冬子自己就對看不見的東西心存畏懼,而無法享受性的快樂。
剛剛那一瞬,冬子還準備著與他共涉愛河,他若要她就給他。為此,她身心兩方面都做好了準備。她告訴自己,這個結果是無可避免的。
「打個比方,也許不太恰當,就好比收地瓜。一大串地瓜連在一棵秧上,只取出一個不解決問題,要取就乾脆連根刨。子宮囊腫手術也是一樣道理。這樣才叫成功的手術,這是一種意見。另有一種意見認為,子宮囊腫有好多個,需要摘除的只是引起不適癥狀的那個,其他的則應予以保留。作為治療方法,前面那種的確可以達到根治的目的,既利索又新式。但是一旦極端化了,則容易動不動就將整個子宮都切除。」
他實在要的話只好奉陪,冬子充其量也就是這樣一種心情。
將一個冰冷的身體給他,無疑將會使他失望。這樣反倒不如不給的好。讓這個小夥子遠遠地望著,覺得可望而不可及,也許更好。
「那倒沒有。你從來都是敷衍我,不把我說的話當回事。」
「為什麼?」
「陪我跳支舞,好嗎?」
對這樣的女人,這個男人究竟在作何打算呢——
船津是在下起雨後的下午打來電話的。
兩個人離開下車的地方已有四、五百米了,再往前走,就是道叉口,看樣子離有車通過的路是越來越遠了。
夫人像受到鼓舞似的,又喝了口白蘭地,「你想,他這樣說我,我怎咽得下這口氣?」
「到美國后,你還是住公寓?」
「我想不大可能吧。四、五天前我們倆拌了幾句嘴。」
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跳著。冬子不知該怎麼回答船津,船津似乎也覺得自己說出的話太唐突了。
「我想沒有那麼久恐怕不行。」
「你仍堅持去美國?」
「難得去一趟美國嘛。」
與此同時,心底卻有另一個聲音在說,不應該把身體給他。
冬子不禁驚疑于自己身體的頑強了。進而她又覺得這無法擺脫月經周期的軀體實在悲哀。
「你不辭而別了?」
「我現在有話跟你說,你可不可以聽我說完,不發笑?」
見冬子問,船津想了一想說道:「我也一樣。」
雖說客人不多,但鋼琴奏起來時,還是有坐在角落的兩個人起身翩翩而舞。
冬子一邊點頭,一邊掃視了一眼櫃檯那邊,說實話,冬子不想再就這個話題談下去了。
「不過,你讓我進來我也就心滿意足了。我現在可以毫不遺憾地去美國了!」
每月來月經之前,體溫會高一些,身上總汗津津的。腦袋暈暈乎乎的,可神經卻出奇的敏銳。
但要年輕的船津做到這一點也許是太過苛求了。
冬子全無耍戲船律之意。今天本來也是要分手了,可她突然覺得就這樣分別有些凄涼,就邀他到家裡來。也許這種做法有些自行其是,但沒有惡意卻是千真萬確的。
「喂,現在能不能見一面?」
「沒事的,不用理他。」
「暫時不要那麼興師動眾吧,看看再說。」
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可以肯定的是,夫人回來后兩個人又發生了爭吵。
「咱們去酒店裡的酒吧,怎麼樣?」
冬子今年已二十八歲了,這樣解釋也未免太牽強了。若是要走,應該更爽快一點,道一聲別,起身便走也就是了。
八點半,在澀谷的西餐館中,冬子與朋友飯畢,又匆匆趕往新宿。
不過,最近這段時間心情就頗有些舒展不開。即使身體能興奮起來,心情也不合拍。
「這個……」
因為冬子一直與年長的、富有經驗技巧的人打交道,所以,船津在與之上床時,先就露了怯,暴露出年輕人的缺乏自信。
「這樣的話……」
因店子離那裡很近。冬子每年都要到內苑觀賞菖蒲。
進入六月份以後,持續不斷的「早梅雨」住歇了,連續數日陽光明媚。
「當然,有了愛,一切便會不同,可是,為自己不愛的人做這些事情,那就只有痛苦了。」
「這我就完全不懂了。」
「我還管他呀。他肯定是繼續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了。這附近如果有三房一廳的房子就好了。」
可能自己不如他,事後豈不被嘲笑?怕自己不能更勝一籌的擔心使得船津頓然成了性無能。
如果說對貴志是愛,對船津則只是好感的話,簡單倒是簡單了,但能不能這樣截然區分呢?
是失去戀慕自己的青年這樣一種寂寞,還是失去所愛的那種寂寞?如果是前者,一切尚可隨自己喜歡,如果是後者,則覺得好像是一種莫大的損失。
「他怎麼說……」
「一切都好吧?」
若問冬子對貴志和船津兩個人的感情有何不同,她還真回答不了。
「你想,現在有哪個男人會看上我這個老太婆呢?他願意陪我,我已經是感激不盡了。」
「不辭不行。再這樣下去,我會憎惡所長,最後還會殺了他。」
那天晚上,冬子本來並不打算與貴志同床共枕。她只是想聚聚,吃完飯後便回來。
「來之前我還打算一個人去美國的,可進來之後,我就改變主意了。」
「我這樣講可能對您不敬,他和您是不是只是玩玩而已呢?」
「還有半個來月。」
「一連三天,他談了很多次了,還是這麼個結果,還指望什麼呢?」
「不,蠻好喝的。」
「這又何必呢……」
「我突然想,我不表現一下是不行的。」
這些事情,冬子也在雜誌報刊上看到過,也常聽人講起。
許是因為生氣,中山教授的聲音聽起來很沖。
船津指了指矗立在夜空中的酒店。
這個男人在懇求他,而且簡直是在哭求。
深更半夜的,一直站在這裏也不是個辦法,冬子漫步朝左邊的小徑走去。
船津光著膀子的身體就在眼前。他已自己脫了內衣,身體全|裸。而他年輕結實的胸脯輕輕挨住了冬子的右乳。
夫人雖說不拘小節,但她頭腦清醒,思路清楚,頗令冬子喜歡。
夫人已四十二歲,這個年齡的確已過女人的全盛期。與二十來歲燦爛奪目的青春朝氣相比,她確實予人以韶華已逝之感。
夫人喝了一口。閉上眼睛。
「不……」
「我也是通過這次調查才明白的。」
「我答應要做的事情,就一定會不遺餘力地做好。」
良久,船津才放開冬子,他深吸了口氣,然後艱難地說:
船津臉上這才重又有了笑容。
「我想到一家能跳舞的地方。」
「真的沒事吧?」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去美國嗎?」
「你想,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離婚訴訟和財產分割能順利嗎?」九九藏書
「又耍嘴了。」
說到此,船律用毛巾被捂住頭哭了起來。
「也許你記不得了。當時,我吻了你。」
「別往下說了。」
夫人說著,向冬子投過一瞥愛憐的目光。
「要那麼久啊?」
「不,早回來了。」
船津簡單地認為帶同自己喜歡的女人是天經地義的事,他極其嚴肅地講了出來。他不明白冬子究竟害怕什麼,所以有些懊惱。
船津在鞋櫃前輕輕拍拍後腦勺。
「他發現我和竹田來往,說了幾句難聽話。」
早上測體溫是三十六度七,平常都是三十六度二、三那樣子,稍微偏高一點。
「他不置可否。今晚我住這裏可以嗎?」
「那倒不成問題,家裡呢?」
「方便嗎?」
冬子在店裡等到八點。夫人打來電話說是直接到公寓,她便回到家裡等。
「你已最後決定了?」
「著什麼急嘛。」
「連這種話也……」
「在京都。」
當時,來月經時,的確有腰痛和出血多等癥狀,但這些事,冬子不想告訴船津。
冬子剛想抬頭,船津向前傾下身子在她耳邊低語道:
「應該沒有。再說,她也沒帶什麼東西走。」
「表現一下?」
「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好。借給我穿穿。」
船津遲遲疑疑地與她碰了杯,喝下了加水威士忌。
冬子比約好的九點鐘稍遲一點來到店裡,船津已經來了,他在裏面的座位上抱著胳膊在等候。
在男人那裡,這個理論不符合邏輯。男人只是在將火災弄起來以後燒個精光,而且只追求這一行為。
船律未戰即敗下陣來。他對虛幻的東西產生了恐懼。
「不,我還要喝。」
「那你今後打算怎麼辦呢」
八點過後,冬子來到「含羞草館」,船津已然在那裡坐著喝咖啡。
「我不想回去。」
明知道擁抱過後,必會失望,卻仍要孜孜以求。這次不行,便期待下一次的成功。
「是啊。」
「去銀座。」
突然,他不知喊了一聲什麼,便一頭撲到了冬子的胸口上。
「因為不是用咖啡壺煮的,味道不是很好吧?」
「可是,害怕怎麼會等於不行呢?」
「給我……」
冬子剛開口,船津已拿起點菜單站了起來。
「這裏不是說話地方。」
「真奇怪……」
冬子一瞅床頭柜上的鬧鐘,已過十一點。她今晚再不回,就是連續兩天夜不歸宿了。
但現在情況正相反。本來必被奪去的女人如今正依偎著這個男人,在安慰他。
船津欲言又止。
船津像是為了鎮定自己似地喝了口白蘭地,說道:
不知道他又會說什麼,他會不會又嚴詞追問呢?這樣想著,心情便不由得又有些緊張,但卻也並不是討厭。與這種緊張感相伴隨的是一種新鮮感。
「這樣說也許並不恰切。總之,子宮囊腫是一種良性肌瘤;即使生了,也不會像癌那樣擴散、致命,亦即非惡性。所以,並不是說有了子宮囊腫,就一定得切除,沒有這個道理。」
現在,望著雨,身體中湧出了些許快|感,這也許正是在證實自己仍完完全全是個女人之後所發生的心理轉變。
「照你這麼說,你醉了,任誰都可以放進房間?並且,還當著人家的面呼呼大睡?」
「可是,事實卻是話只說到一半就出來了。」
「喝杯茶吧。」
這裏全然不同於晦暗的房中。明亮的鏡中映著自己的臉,這是一個即將二十九歲的、沒有了子宮的女人的臉。
「碰巧有一次竹田打來電話,他接了。他吃了一驚。他自己在外面胡混,卻跑回來指責我,你說,有這道理嗎?」
「我只是希望如此。」
「為你的美國之行,我們滿飲此杯。」
「你也有同感吧?」
貴志在舞姿看起來的確有些功底。船津則跳得極不諧調,多半是因為他緊張的緣故。
「喝咖啡吧。」
「你累了吧?」
「不過,在這之前,來龍去脈是怎麼樣的呢?」
「你不可能理解我的心情。」
「你本人都這樣講,還指望什麼呢?」
像這樣的雨天,夫人會在哪裡晃蕩呢?
「真的再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冬子在他臂彎里輕輕搖搖頭。
「我送你。」
漸漸地,道路稍稍向左拐去,轉過去后,便看到了冬子公寓的入口。來到正門邊石牆的盡頭,船津輕嘆了一聲。
「沒有……」
船津聞言四顧,找到門口柱子的開關后伸手去關。
也許是過多地考慮以後的事情,冬子近段時間變得有些神經質起來。
夫人拿著衣服進了浴室。
「還沒有最後定。大概到七、八月份左右吧。」
夫人說她損失慘重,冬子能理解這種心情。可她說和誰都一樣,冬子就做不到了。
冬子嚅嚅著為自己辯解道:
中山夫人到達冬子的公寓,是在當天晚上過了九點鐘以後。
冬子試探著問,貴志卻笑而不答。
冬子當時正和設計師伏木談點事情。
「啊,就在這裏停吧。」
「你和他是不同的。」
夫人正色道:「奇怪嗎?——我想你應該可以理解我。」
夫人劈頭說道。
「我知道。」
不知何故,船津左半身前傾著,微微低垂著腦袋。右手放在腰間。
這該如何解釋呢……?
夫人說著,揚起臉,像經過深思熟慮似的說:「過了這個春天我也就四十二歲了,這樣稀里糊塗地老去也不是辦法。再不抓緊時間,作為女人,這一生也就算完了。」
「為什麼不行?」
「那樣急不可耐,最後卻如此稀鬆。其實,我以前沒這樣,我做得來的。」
夫人把還剩很長的煙掐滅,「男人都是自私鬼,他們只把女人當成性|交的工具。這次吵架也起因於此,他說我的身體激不起他的任何慾望。」
「昨天開始……」
冬子想起了在「含羞草館」見過的那個與夫人一起的青年。
「可是,你何必要辭掉工作呢?」
冬子問道,教授自然回答不上來。冬子不知道是不是很冒昧,但她還是問了。
「那你為什麼突然提出回家?我剛跟你認真談事,你也心不在焉的。」
「我不行……」
「問題就在這裏。一般而言,比如痛得比較厲害啦,腫塊比較大啦,出現貧血啦,再綜合考慮年齡因素等,由各個醫生自己判斷。不過,最近,子宮囊腫手術驟增,而大多數都是連子宮整個切除了。對這種處理方法,現在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下雨天,客人少了。平素在大街的樹蔭下面兜售項鏈、耳環等金銀首飾的年輕人,今天也蹤影全無。
雖然冬子把臉躲向一邊,但船津強行抱過她,欲去吻她。
「好久不見了。」
「損失?」
「我知道。」
「這裏隨便穿的衣服倒有。」
愣在那裡的船津一臉溫怒,冬子鑽進了車子。
「你怎麼辦?」
「不不,怎麼會呢?」
「跟我一起去美國。」
船津萬分沮喪地說著,兩手狠命地搖著床單。他拚命地搖著腦袋,兩條胳膊不住地顫抖,那樣子活像一個在撒嬌的孩子。
「所以,弄不好,工程師會直接找你本人了解情況。」
「咱們換個地方吧。」
「他把我當作病人,當成殘疾人看待。」
「可是,有可以仰賴的丈夫,衣食不愁,生活優裕,在我們看來,那是很值得羡慕的呀。」
夫人只顧一口接一口地抽煙。
「情況怎麼樣?」
聽說那男的在青山的酒吧里上班。他很英俊,看上去就好像從模特雜誌中走出來一樣的風流倜儻。
「拌嘴?」
「這麼快……」
到月底,還有半個月多一點的時間,冬子看著滿是洋酒瓶子的吧台問道:
冬子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思考著船津所說的話。
但是男人就不是這樣了。討厭的人自不必說,即使是自己心儀的女性,若有其他因素干擾,便難成好事。這與年齡和體力無關,應該說起作用的還是精神因素。若有什麼煩惱之事或內心不安,事必難成。
她究竟到哪裡去了呢——
看著在淡淡的黑暗中的遭到重創的船津,冬子終於明白了他未顯男性雄風的原因。
「哪裡呀,再怎麼化妝掩飾,也還是能看出年齡。」
「那有什麼。你不是已經辭職了嗎?」
來到外面,雨雖住了,但天上卻仍罩著厚厚的陰雲。
冬子看了一眼船津說道:
「喝點什麼?」
每次去見船律,冬子都會有一種緊張感。
「可以。我覺得這樣不明就裡反倒好。」
「不要嘛。」
「你不是說要喝個痛快的嗎?」
冬子索性不再去想它,換了睡衣上了床。但因擔心夫人的事,她怎麼也睡不著。
「誰呀?」
「不是手術。比如給你一大堆吃的葯,打不必要打的針。這些不像手術那樣會造成大的影響,所以不為人們注意。」
「你還年輕,大可不必如此。我覺得這好比是一個循環。年輕時從男人那裡得到各種東西,現在又倒回去了。這樣想也就坦然多了。'因果輪迴'嘛,就這樣。」
「可能吧……」
冬子招呼船津。
「這段時間,貴志來過這裏嗎?」
船津不住地點頭。但冬子卻不記得曾允許他吻她。
「你不必這樣哄我開心。」
冬子說著下了車,船津也跟著下來了。
「你怎麼啦?」
「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過,我先聲明,委託醫師會進行調查那件事我會負責到底的。」
冬子的叫聲,已不能阻止船津。
年輕人為什麼一定要黑白截然區分呢?即便是接受了親吻,也完全可能既不是惡作劇也不是認真的。也可能介乎兩者之間。當時一時高興,便接受了也是有的。
「為了離開你才去美國的,中途一回來豈不是前功盡棄?」
隱約記得他姓竹田,但並不確切。就憑這麼點線索,要找到他,談何容易。
「你好像還不相信,我是為了忘掉你才去美國的。」
「咱們走吧。」
「到美國,我們住在一起。」
「就這樣半途而廢,你能甘心嗎?」
當身心不能諧調一致,徹底投入時,女人表示為「性冷淡」,男人則表現為「性無能」。
船津有些警覺地鬆開了手。
「我其實很想得到你。」
像冬子這樣,有時別有考慮,往往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心中若有事,即使是與自己喜歡的人做|愛,也難有高潮。
「不知道。」
車子從主街道上拐上通往參官橋車站的路。周圍是狹窄的商店街。十點之前這裡是很熱鬧的,現在則大都關了門,唯有小飯館亮著燈。過了這裏,爬上一道小坡,便到冬子的公寓了。船津曾幾次送她回來,知道這裏。
冬子上了右側的電梯,船津跟進去,電梯門關住了。
「但是教授他終於忍無可忍了,可見他內心還是很在意的。」
船津依舊半信半疑地看了看。
冬子接受了貴志,現在也不打算離開他。這除了她自己懦弱之外,右以說長年累積下來的安心感也是原因之一。只有與貴志在一起時,冬子才不需要裝腔作勢,才感到自由自在。因為對方比自己年長,所以她就安心地去依靠,一切都由他安排。
冬子小聲地,但卻是堅定地說道。
「沒別的意思。今晚你陪我這麼久,我想你可能累了。」
「可是,這麼急……」
「到美國后,記著寫信回來。」
現在船津單刀直入,提出為什麼允許他吻她這個問題。這種逼問方式,正反映出年輕人純情和不拐彎抹角的一面。這種固執冬子可以理解,而真摯也令冬子頭腦冷靜。
「我已經二十七歲了,年齡不算小了。我想試試自己的能力。」
身體結合的一瞬間,一個神話便打破了,了解了女人身體的秘密之後,男人便對女人失去了幻想。那種如醉如痴的憧憬轉而被平凡常見的意像所取代。
「不敢對自己做的事情負責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