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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走訪農村失學兒童 到處漏雨的宿舍

第四章 走訪農村失學兒童

到處漏雨的宿舍

「你會做飯嗎?」
劉清德低聲罵了一句:「開個卵子會,這個傻婆娘。」
李酸酸指著鎮政府的方向,道:「他沒有買東西,又是面帶微笑,肯定是遇到了什麼好事,若不是到了鎮政府去拜碼頭,臉上怎麼會有這種幸福的微笑。」
侯海洋道:「您是樂書記吧,我叫侯海洋,是新鄉小學的新老師。」樂彬又問:「你找誰?」
想著如好鬥公雞一般的侯海洋,她發出了會心的微笑,心道:「這個孩子還真把狗日的劉清德打了,有點男子漢的氣概。邱大發這種沒有骨頭的男人太噁心了。」到了鎮里,她直接到了鎮政府三樓,看到鎮委書記樂彬的辦公室開著,趕緊走了過去。站在辦公室門口,笑著詢問:「樂書記,你回來了?」
秋雲直言道:「請了我,但是我不去。」王勤太了解劉清德,知道秋雲不去的原因,委婉地建議道:「都是同事,必要的應酬還是可以參加的,你就算有什麼想法,心裏明白就行了。」
放好東西,他走回自己的房間,無數水柱從房頂傾瀉而下,屋內一片汪洋。他暗自嘆息一聲:「我當初還以為撿到了便宜,一個人住一個套房,看來,天上真的不會掉焰餅!」
侯海洋道:「我是什麼都會一點,什麼都不精,等於什麼都不會。」
秋雲指了指侯海洋的房間,道:「我聽說,那間房子好多年都沒有住人了。」她原本不喜歡饒舌,只是瞧著侯海洋一個人被孤立,心有同情,將壓在心裏的那件事說了出來。
將稻草清理出去以後,侯海洋趕緊到上一次的農家去找稻草,不料這一家放稻草的屋子也被水淋得一塌糊塗,只得作罷。
由於知道侯海洋是不受劉清德歡迎的人,眾老師坐在館子裏面,沒有人跟他打招呼。
當大顆大顆的雨點滴下來時,劉清德很解氣地道:「再下大點,讓小雜種受受活罪。」
果然不出侯海洋所料,王勤是來詢問與劉清德打架之事,她是新鄉中學副校長,分管新鄉小學,代友明特意讓她來問一問此事。
侯海洋接到了這封信以後,心裏比蜜還要甜,他準備在一個人時安安靜靜讀這封信,因此並沒有馬上撕開信封。他對王勤道:「王校長,房子漏得太凶,學校能不能派人撿撿瓦?」
他用毛筆寫道:「蔣鎮長。」想了想,將這張紙撕掉,寫道:「尊敬的領導:我是巴山中師畢業的學生,分到新鄉小學。我是一名來自農村的孩子,從小就有服務農村的志向。」寫到這裏,他有些寫不出來,如果寫|真話,就是不願意當鄉村小學老師,想到政府去工作,這個話不應該在紙上寫下來,可是不寫|真話,又沒有合適的理由。
書記的眼光尖銳,讓侯海洋發虛,不過現在到了刺刀見血的時候,他沒法退後,拿出自薦信,雙手遞給了樂彬,道:「樂書記,這是我的自薦信。」
在屋外找了板磚,她聽到了侯海洋的聲音,便請他幫忙。侯海洋接過磚頭,站上長板凳,「嘭蟛」幾下將釘子敲進了土牆裡。
「磚頭給我,女娃兒提著磚頭也不像使板磚的人。」侯海洋說笑著接過了磚頭,跟著秋雲進了房間。
樂彬看著酣暢淋漓的草書,連說幾個好,問:「看你的自薦信,文章在《巴山日報》上發表過?」看罷侯海洋遞過來的報紙,他伸出大拇指,道:「小夥子不錯,是個人才。今天有事要出去,改天再同你聊。小侯只有十八九歲吧,不錯,不錯,好好乾。」
一樓是黨政辦、農技中心、計生辦、國土辦。二樓有團委、婦聯、民政辦、農辦。三樓還有一個黨政辦,其他就是當官的集中地,有副鎮長、副書記。
劉友樹一直盯著劉清德的動向,當劉清德送一位鎮幹部出去之時,他也跟了過來。找個機會將五十塊錢塞到了劉清德手裡,道:「劉主任,恭喜發財,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王勤急了:「那要等到什麼時候才合適,這可不是幾個人在等,而是新鄉小學六百五十二名小學生在等待,這六百多小學生等不起。」最後一句話,讓樂彬心中一動,緩和了口氣,道:「分校是大事,總不能一說就動,改天我到新鄉學校調研一次,看是否迫在眉睫。」說完這話,他抬手看了看表。
這一次劉清德老婆的新鄉飯店開業,除了侯海洋,住在平房的教師都接到邀請,秋雲也得到了邀請,她以身體不舒服為由沒有去。
劉友樹借故到了衛生間,從褲子口袋裡搜出五張十元紙幣。想著這五張紙幣就要進入別人的口袋,很是心痛,最終他還是咬了咬牙,將五十元錢放到另一個口袋裡,走到了大堂。
侯海洋帶著興奮在豆花館子吃了午飯,回到教師宿舍時,見整個宿舍格外安靜,連小孩都沒有一個,覺得很是奇怪。他見到正出門洗碗的秋雲,何道:「今天怎麼這樣奇怪,這些人到哪裡去了?」
胖女人翻著眼睛道:「十塊,愛要不要。」她對新鄉學校怨氣頗大,這一口氣就出在了這位新老師面前。
王勤果然是直來直去,道:「在整個巴山縣,初中和小學都是分開的,唯獨新鄉中學和小學合併在一起,教育局領導在不同場合都提到過這個問題。合併在一起,弊病太多,不利於教學,不利於學校管理。」樂彬道:「新鄉初中和小學合併在一起是歷史形成的,無論是從教室、操場等硬體,還是師資等軟體,以及鎮里的財力,現在分開都不太合適。」
剛回到宿舍,秋雲便瞧見了劉清德大模大樣地坐在她的床上,與李酸酸有說有笑。
王勤詢問了一會兒侯海洋的家庭情況,在離開教室時,突然說了一句:「現在是共產黨領導下的新社會,壞人總是兔子尾巴長不了的。」
意外得到這張報紙,自己的競爭力明顯增強,侯海洋摩拳擦掌,準備單刀赴會,去找蔣大兵鎮長,爭取能在鎮政府謀一個崗位。
秋雲最喜歡雨過天晴的天氣,她來到院中,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九九藏書抱著手臂在院子里散步。她看見侯海洋門前放了不少雜物,便走了過來。
「能不能少點?這些稻草你也沒有什麼用處。」
在夢中,他握著呂明的手在中師校園內漫步。隨後場景發生了轉換,他和呂明躲在了操場邊的密林之中,緊緊擁抱,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呂明的體溫以及頭髮觸到鼻孔的癢酥酥感覺。最終的夢境是他緊緊抱著呂明,身體不停地用勁。
在新鄉,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是也有幾個人並不買他的賬,比如眼前這個王勤,個子不大,膽子不小,說話不陰不陽,酸不溜秋。王勤家裡沒有人在縣裡或鎮里當領導,但是王勤爸爸當了二十多年村支書,在新鄉頗有威信,加上王家是新鄉大姓,王家子女招呼一聲就能聚上百人,他還真不能將王勤怎麼樣。他咬牙暗道:「秋雲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遲早是我的人。侯海洋這個小兔崽子,老子要放你的血。」
換了內褲,侯海洋到井裡提了水,在廁所一陣猛衝,順便快速地洗了內褲,清清爽爽走了出來。
秋雲拿著小船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贊道:「沒有想到你還有一雙巧手。」
王勤打斷道:「現在住了人,不能讓新老師總是在水裡泡著吧,我剛才看了,屋裡的水至少有十厘米。」
此時,侯海洋正沉浸在幸福之中,他小心翼翼地撕開信封,厚厚的信紙如同呂明溫潤的身子,安靜地躺在自己手上。
8月27日,星期五上午,接到了家裡信件。
侯海洋沒有太在意此事,道:「我是堅定的唯物論者,不怕這事。」秋雲又道:「伙食團要開張了,聽說是派出所朱所長介紹來的,但願比以前的伙食團要好一些。」
「你是校領導,知道學校經費緊張,如今還欠著教師不少工資,誰敢亂花錢。」劉清德皮笑肉不笑地道,「現在年輕人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以為自己是孫悟空,有七十二般變化,可以萬事不求人。」
「我想做一個隔斷,你幫我拉一拉帘子。」
趙良勇道:「李酸酸硬是怪,你看見侯海洋到鎮政府去了?再說,鎮政府的人都在這裏吃飯,他到鎮里去做什麼。」
侯海洋對自己的作品很滿意,欣賞了一會兒,等到墨水干透,他將作品摺疊好,放進褲子口袋裡,出了門。
原本王勤還想同其他老師聊一聊,遇到這等尷尬事,找了個借口,走了。她走回宿舍樓時,稍有猶豫,還是停下了腳步,敲了敲劉清德的房門。
儘管秋雲戴著耳機,可是這些如村婦般的話語仍然如針一樣刺進了耳中,她既為聞到炒雞蛋流口水感到羞愧,也看不起李酸酸的刻薄。
「李老師在外間煮飯?她煮飯,應該到裏面去煮,在外面煮你怎麼受得了。」侯海洋進了門,馬上就明白了秋雲的意圖。
信是由母親杜小花執筆。第一層意思照例是注意身體;第二層意思是好好工作,在以前則是好好學習;第三層意思是要把大學文憑拿到;第四層意思是叮囑要聽領導的話,和同事搞好關係。看到母親的字就如見到母親,想起啰唆的母親,他感到一陣溫暖。隨信還寄來一份《巴山日報》,裏面有侯海洋寫的一篇散文,文章不長,登在第四版。
秋雲實在不能忍受劉清德坐在自己床上說話,她終於下了逐客令,嚴肅地道:「劉主任,請你迴避一下。」
隨後又自我檢討道:「我光顧著一個人表演,應該請樂彬書記也寫兩個字,我拍拍馬屁,說不定效果更佳。」
侯海洋將最後一句話在頭腦中過了一遍,他不太懂得王勤說這句話的含義。王勤在侯海洋的思考中漸漸走遠,一米五多一點的身影看上去很矮小,可是挺得筆直。
劉清德訕笑著道:「秋老師,等會兒同李酸酸一起過來。」
這是侯海洋收到呂明的第一封信,信中談了近況,訴了相思之苦,在最後的落款上,呂明將「呂」去掉了,只留下一個明。這種落款透著情人間的親密。「機、肌」地親了這封信,侯海洋將信捏在手裡,臉上一掃被雨淋濕的憂慮。
「怎麼,屋裡漏水了?」
劉清德是老新鄉人,對新鄉氣候熟悉得很,眼見著厚厚的雲層壓在了頭頂,知道一場大雨將至,他幸災樂禍地道:「侯海洋這個小王八蛋,就等著被水淹吧。」
侯海洋愣了愣,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下課以後,王勤道:「侯海洋,你留一會兒。」
侯海洋眼光從積水中的小船收回來,看著秋雲,道:「我覺得你把新鄉當成一個驛站,自己還有明確的目標,是不是?」
教師宿舍的最角落那一套間,地面格外潮濕,屋瓦多年沒有翻撿,多處漏雨,屋外下大雨,屋內就下小雨。由於這間房子曾經死過一位老師,因此一直沒有人敢住這間房,一直空著。
這是他第一次走進政府大樓,兩眼一抹黑,對政府的架構等等情況基本不知道,他只是憑著直覺去找鎮長或是書記。在老師們的日常談話中,這兩人說話才能算數。
李酸酸張開雙手,做出一個驅趕小雞的動作,道:「快走了,別守在秋老師床邊。」她這一句話說得很是曖昧,說完,咯咯地笑了起來。
王勤注意到屋內的情況,皺著眉毛,道:「屋頂還有水滴往下掉,太濕了,怎麼能夠住人?」
等到李酸酸吃完麵條洗碗時,秋雲摘下耳機,快步來到場鎮,憤然要了一碗炸醬麵。她從來沒有發現炸醬麵居然如此好吃,裏面的肉臊子明顯是肥肉,以前她從來不碰這種來歷不明的肉臊子。今天她覺得肉香撲鼻而來,便用筷子在湯里不停地尋找著稀少的肉臊子,並且堅決消滅之。吃完早飯,買了釘子、塑料布和繩子,她要在外間房建一個隔離帶,在蝸居中隔一片屬於自己的單獨空間。
撕了兩張紙,他乾脆迴避了理由,寫道:「從小就有服務農村的志向,我希望能到鎮里工作,為廣大人民群眾服務。我的優勢有三條,第一是作文好,在中師時,在九九藏書中師報上發表文章三十余篇,還有兩篇文章在《巴山日報》上發表。第二是我從小練習毛筆字,至今有十年時間,得過巴山縣書法比賽二等獎。第三是願意到鎮政府為老百姓服務,用學到的知識為人民服務……新鄉小學侯海洋。」
在縣城裡,新老師要集中在教育局開展思想品德等方面的教育。在新鄉中小學,代友明校長堅持要搞新老師任前培訓,但是新老師人數少,弄起來很不成樣子,流於了形式。
侯海洋拿起筆,自信心立刻回到了身上,他用顏體寫了一首小詩:「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看了侯海洋這手字,樂彬眼前一亮:「好,不錯。你沒有吹牛,能寫草書嗎?」
「我是中師畢業,教小學生嘛,除了專業以外,普通話、寫字、畫畫、唱歌、手工、打籃球,這些雜七雜八的邪門歪道學了不少,不過都登不得大堂,除了教書沒有什麼用處。」
得到書記讚揚,侯海洋心花怒放,跟隨著樂彬出門。
侯海洋探頭探腦地張看著。上了三樓,掛著鎮長牌子的辦公室關著門,另一間掛著書記牌子的房間大門敞開。
教師宿舍是前後間,老教師李酸酸在前間房裡放了不少雜物,甚至還有煤油爐和油鹽醬醋。
樂彬沒有輕易表態,道:「我知道了,就這樣吧。」
聽到「信」字,侯海洋如一顆炮彈般彈了起來,三步兩步躥出門,接過了王勤的信。
此時,教師們吃完飯,聚在新鄉飯館里打牌,院子里仍然安安靜靜。秋雲聽到了腳步聲,趕緊出來,道:「侯海洋,幫我個忙。」
秋雲想起了自己的事,眼中有一層霧氣,她朝打牌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你別跟著那些人打牌,越是打牌,越是往下墜,到了後來就爬不起來了,只能埋在新鄉。」她是心高氣傲的人,來到新鄉這個偏僻之地,唯一看得起的人就是眼前這位年輕人,忍不住勸說幾句。
「我要改變生存環境,必須要抓住進鎮政府的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侯海洋對著黑沉沉的夜空揮舞著拳頭,「活人不會被尿憋死,我,侯海洋,一定要闖出名堂。」
好幾個老師都過來看稀奇。一位近四十歲的男教師端著飯碗,一路閑聊著來到侯海洋寢室。他坐在侯海洋床上,扒拉著碗里的飯,道:「你是中師畢業的吧,初生牛犢不怕虎,聽說敢和劉清德叫板,好樣的。」侯海洋心道:「這些老師耳朵還真長,自己跟劉清德拉扯幾下,馬上成為家喻戶曉的明星人物。」口裡道:「談不上叫板,沒有那回事。」男教師道:「我叫趙良勇,也是中師畢業的,算是你的師兄。我聽他們講了事情經過。劉清德這人很不地道,算是地頭蛇了,你得小心點。」
暴雨來得快也走得快,四十分鐘以後,太陽從烏雲中迸了出來,將溫暖灑向了人間。雨過天晴,樹葉在陽光下發亮,空氣格外清新。
話說到這個份上,侯海洋聽懂了王勤話語中的關照之意,道:「我是新兵蛋子,別人不找麻煩已是謝天謝地,我絕對不會惹事,請王校長放心。做得不對的地方,也請王校長批評。」
「我姓李,在初中部,教數學,大家都是鄰居,有什麼事找我就是了。我和秋大學住一個房間,過來耍啊,別客氣。」女教師熱情一番,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道,「你不曉得,這房間幾年前死過人,好多年都沒有人敢住了。」
王勤熟悉劉清德的為人,完全站在侯海洋一邊,不過她作為校長也得維護領導層的威信,她淡淡道:「你這人也是,跟喝醉酒的人計較什麼。」侯海洋沒有注意王勤說話的語調,彷彿見到了「官官相護」四個大字,爭辯道:「我記得法律規定,喝醉酒做壞事並不能免除責任。」王勤看著梗著脖子的侯海洋,笑道:「不存在誰有責任的問題。在鄉鎮,誰還不喝點酒,以後注意就是。最近別再跟劉清德起衝突,劉清德在這裏工作二十多年,根深葉茂,好漢不吃眼前虧。」
侯海洋趕緊換掉褲子,用紙擦乾淨下身,他發出兩個感嘆,第一個感嘆是這個房屋毛病多,不過也有好處,沒有人跟我競爭。第二個感嘆是我的身體真是好,睡個午覺都要夢遺。
趙海不陰不陽地道:「劉大主任最討厭的人就是侯海洋,你想想,在新鄉場,有誰敢跟劉大主任打架。」
王勤身上衣服樣式落後於時代了,可是甚為乾淨整潔,秋雲對其挺有好感,或者說,王勤是唯一一位令她有好感的校領導。她滿口答應:「沒有問題,我聽從安排。」
下樓梯時,樂彬問了問家庭情況。到了樓下,一輛黑色小在院中,樂彬彎腰坐上了車,小車猛地發動,留給侯海洋一團黑霧。
王勤道:「剛才我到了教師宿舍,侯海洋住的房間漏得特別厲害,能不能搞一搞維修?」
侯海洋沉浸在見到鎮委書記樂彬的快樂和對未來的憧憬之中,心無旁騖,一路快步,輕快地穿過了短短的街道。經過一處新開業的餐館時,他踩著滿地的鞭炮碎屑,繼續往前走。
「不,我不願意去。」秋雲婉拒了王勤的邀請,獨自回到了寢室。整排教師宿舍的老師都去參加劉清德餐館的開業慶典。她在寢室里吃了些餅乾,坐在窗前聽了一盤英語磁帶,然後開始安裝布簾。安裝之時,才發現沒有必要的工具——鎚子。
秋雲道:「今天劉清德請大家吃飯,應該沒有請你。」侯海洋摸不著頭腦,道:「劉清德請大家吃飯,他為什麼要請人吃飯?」
王勤副校長喜歡夏天的雨,站在窗前欣賞著無邊無際的雨,雨點打到樹葉上,發出噼啪的響聲,很有「雨打色蕉」的意境。雨過天晴,她下了樓,在校園內漫無目的地走著。來到傳達室,傳達室桌上堆著一些散亂的報紙,多數是前些日子的《嶺西日報》和《茂東日報》,還有幾封信件,有一封是新教師侯海洋的。read.99csw.com老教師還要隔兩天報到,王勤也就沒有管,拿起侯海洋的信,朝著教師宿舍走來。
李酸酸住在裡屋,裡屋有一道木門,平時總是鎖著。這樣一來,李酸酸可以隨時侵入秋雲的空間,秋雲只能在外屋活動,兩人的處境是不公平的。李酸酸是老教師,是這套房子的原住民,她在心理上佔有優勢,並不在意自己的行為是否給秋雲帶來了不便。
「我爸是民辦老師,屬於在教育局備案登記的民辦老師,一家人住在二道拐村小,家裡還有承包地。每當農忙,爸媽要去忙農活,都是我和姐姐在家做飯,做飯對我來說是小意思。」
秋雲跟著王勤上了石梯子,王勤停住了腳步,很熱情地道:「秋老師,我今天來找你是私事,你是學英語專業的大學生,業務水平很精,能不能在小學搞個特色班,專門教小學生英語。」
居然見到了新鄉鎮黨委書記,這讓侯海洋信心大增。「都說鄉鎮幹部又歪又惡又不吃豆芽角角,其實也不盡然,這位樂彬書記很和藹。」侯海洋又想起一個細節,「樂彬書記辦公桌上有毛筆,有宣紙,說明他也喜愛書法,那我們就是同好,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好事。」
趙良勇最先看到從鎮政府方向走過來的侯海洋,他小聲道:「沒有請侯海洋?」
侯海洋心道:「這些人真是的,明知道房屋漏水,硬是沒有人給我說一聲。」
看到王勤臉色變了,劉清德笑嘻嘻地又道:「王校長有了指示,等有了錢,一定首先安排翻修教師宿舍,這下總行了吧。」
侯海洋客氣地道:「學校安排我住這房子。」
他抱著衣服和書來到邱大發房間,裏面正在打牌,打牌的四人是邱大發、鷹鉤鼻子和劉友樹、汪榮富。邱大發為人最熱情,笑道:「你那間房肯定漏水了,先把東西放在這邊。」
王勤心裏略有失望,樂彬話沒有封死,又給她留了希望。她知趣地從沙發上抬起屁股,道:「樂書記,其實初中和小學分開挺容易,先在行政上分開,教室等硬體現在各依現狀,慢慢分開也不遲。」
此時,侯海洋已經非常狼狽了。暴雨急至,屋內四面漏水,最初他還找了盆子和桶接水,隨即放棄了這個想法,只是把書和衣服抱了出來,站在走廊上望天長嘆。
關上門,劉清德心情萬分舒暢,一方面是讓王勤吃了癟,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侯海洋被水淹七軍了。他端著茶杯,看著教師宿舍方向,愜意地道:「侯海洋,老子慢慢玩死你。」
醒來之時,褲襠處一片濕滑、難受。
「師傅領進門,修行靠自己,進了大學以後,一個班的同學差異很大,關鍵是看自己如何努力。」說到這裏,秋雲有心將自己學英語的錄音機借給侯海洋。這部錄音機是在上海買的,音質極佳,因此,借錄音機的念頭在腦中只是一閃而過。
侯海洋到了新鄉學校還沒有領到工資,身上只有母親杜小花給的一百元錢,買了生活日用品以後,如今只剰下三十七塊五角。聽說新鄉學校拖欠工資厲害,他不知道這點錢到底能撐多久。
樂彬笑道:「我又不是縣長,說話沒有什麼講究,直來直去最好啊。」他是一年前才到新鄉鎮,以前是縣農委副主任,在縣農委之前是部隊里的正營職幹部。四十剛出頭的年齡,一頭短髮,老練沉穩。
「要得。」劉友樹也跟著作出豪爽氣概。
劉清德剛走,副校長王勤來到房間。她站在門口,對秋雲道:「秋老師,我有事找你,到我辦公室來吧。」
秋雲對侯海洋已是刮目相看,道:「你的個人素質很好,如果窩在新鄉實在太可惜。」
他這次來報到,帶了兩百塊錢,原本還剩下一百二十塊,送了劉清德五十塊,等於從他身上剜了一塊肉。他狠狠地喝一口酒,又夾了一塊燒白,再盛一碗湯,既然送了五十塊錢,多吃一塊肉多喝一碗湯,就能減少一點損失。帶著這樣的心態,精瘦的劉友樹放開肚皮大吃大喝。
劉清德穿了一條大褲衩,上身沒有穿衣服,露出了肥大的身軀,見了站在門口的王勤,道:「難得,難得,王校長主動敲我的門。」
在買布簾時,秋雲讓布店老闆做了幾個掛圈,穿上繩子就是可以移動的門帘。侯海洋三下五除二將門帘掛好以後,秋雲顧不得感謝,試著拉了拉布簾,甚感滿意。有了這道布簾,至少她暫時有了屬於自己的空間,而且能將油煙擋在外面。
八月天氣,說變就變,劉清德帶著一肚子閑氣回到家。天氣陰了下來,太陽被厚厚的雲層遮擋住,一陣風來,幾個塑料袋被吹到了半空。
秋雲臉上恢復了冷冰冰的表情。
鎮政府是被紅磚牆圍住的兩層樓,裏面有一株碩大的黃桷樹,如一把巨大的傘,擋住了陽光,給院子帶來清涼。在樓門洞前,掛著「中共巴山縣新鄉鎮委員會」、「巴山縣新鄉鎮人民政府」兩塊牌子。沒有這兩塊靜靜的牌子,這幢小樓很普通,有了牌子,小樓就顯現出莊重和神秘。侯海洋不覺有些口乾,他給自己打氣:「既來之,則安之,最壞的結果就是不能進政府,如果成功,我就有了一條新路。」
漫無目的到了下一家,這一家的主人是胖大女子,聽說是老師要稻草,張口道:「十塊錢。」
晚上,長夜漫漫,侯海洋點上蚊香,又在手上、臉上都擦了風油精,仍然抵抗不了無孔不入的蚊子。睡到晚上十點,他翻身而起,一個人來到黑暗操場。沿著凹凸不平的跑道,他不停地快步走著,頭上身上滿是汗水。
陽光穿過窗戶將屋內積水照得發亮,反射在灰黑牆上,形成了變幻多端的圖案。侯海洋接受了被水淹的事實,搬了一張板凳坐在積水邊,順手摺了一個帆船,放在水中,任船在水中漂浮。
連敲數聲,裏面才傳來一聲:「誰啊?來了。」
「自薦信,什麼自薦信?」樂彬接過信,看了一眼,臉上神情緩和下來,露出一點笑容,道,「是你寫的?字寫得https://read.99csw•com很不錯。你到我辦公室來,寫兩筆。」
從鎮政府出來,王勤回到位於新鄉學校的宿舍樓,迎頭碰上了劉清德。劉清德臉陰沉得像有塊冰,拉長聲音道:「王校長,新來的小學老師要加強教育,狂得沒有邊,沒有基本素質,怎麼能夠為人師表?」
此時,他看見樂書記、蔣鎮長都來捧劉清德的場,在這一瞬間,他打定了主意,要充分利用劉清德這條線達到借調鎮政府的目的。
他抬起頭,道:「王校長啊,進來坐。」說完低頭繼續看文件。
侯海洋恍然大悟,道:「我剛才在街道上,看見一個館子開業,放了許多鞭炮,沒有想到是劉清德開的館子。」
昨天晚上的爛事只能在私下談,絕對不能拿到桌面上。劉清德被王勤一番話頂得還不了嘴,陰沉著臉,道:「年輕人不曉得山多高水多深,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信封上的字跡娟秀,地址是鐵坪鎮小學。這是一封侯海洋盼望已久的書信,一場暴雨之後,終於翩然而至。
王勤副校長講「教師行為規範」時,劉友樹和汪榮富明顯懈怠,不時交頭接耳。侯海洋剛與劉清德打了架,顯得特別低調。秋雲則是在神遊天外。
劉清德在心裏冷笑了一聲,不緊不慢地道:「代校長手緊,只給了這麼點維修經費,總得先把教室整好,有主有次吧。再說,姚老師死了以後,那間房好幾年沒有住人,漏雨很正常。」
侯海洋興高采烈地清理著積水。他拿了鏟子將積水伊進木桶里,倒出去九桶水以後,屋內積水這才清理乾淨。積水中的小船完成了短暫的歷史使命,被扔進了垃圾桶里。
在辦公桌上,有一個筆筒,上面插著各式毛筆。樂彬取出一張宣紙,放在桌上,道:「你的顏體很見功底,能寫一個條幅嗎?」
清掃了積水,第二步就是整理床。席子被雨水洗了一遍,濕漉漉、沉甸甸,他將席子拖到走道上晾曬。柔軟的稻草成了一團糟,變成了無法利用的垃圾。
等到上午開完會,他拿出白紙和墨汁,關上門,開始構思如何寫這封自薦信。
「劉清德的老婆開了一家飯館,請老師們吃飯。」
侯海洋從外面吃了豆花飯回來,剛打開屋門,一個三十多歲的女教師走了過來,站在門口,道:「你是小侯吧,聽說被淋慘了,你怎麼住這間屋子?」
這一家館子是劉清德老婆所開,實質是劉清德和大哥劉清永合夥開的。今天是開張日,鎮政府有頭有臉的人物安排在二樓,樂彬書記也過來了。新鄉學校的老師來了不少,全都在一樓大廳。
受了窩囊氣,侯海洋不願意再問,灰頭灰腦地回到學校寢室,自嘲道:「不要稻草,睡硬床,有利於身體健康。」
秋雲沒有想到劉清德臉皮如此厚,心理素質如此好。她不習慣於當面與人撕破臉皮,仍然保持著禮貌,道:「對不起,我身體確實不舒服,不去了。」
草書是侯海洋的最愛,等到樂彬將另一張宣紙放好,他提筆一揮而就,道:「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閑。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鎊礴走泥丸。金沙水拍雲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後盡開顏。」
他與蔣大兵鎮長吃過飯,混了個眼熟,與這位聽說叫做樂彬的黨委書記沒有打過任何交道,貿然投書是否會有效果,心裏實在沒底。正在猶豫時,一人從書記室里走了出來,此人不滿四十,留著短髮,舉止幹練,神情嚴肅。他看到站在門口的侯海洋,問道:「你找誰?」
劉清德站了起來,關切地問道:「秋老師,你不舒服?」他很坦然地面對秋雲,彷彿操場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秋雲誇道:「看不出你還是多面手。」
這份自薦信用一張作業本大小的白紙寫成,正文是正正規規的顏體,簽名是用行書,謀篇布局很漂亮,是一副中規中矩的書法作品。
李酸酸看著侯海洋的背影,問道:「剛才侯海洋是不是到鎮里去了,這個年輕人不簡單,知道拜碼頭,比我們那時厲害多了。」
侯海洋鬆了一口氣。
「這不是漏水,是漏瀑布。你看我做的小船漂亮嗎?」侯海洋隨手正在做第二條船,他雙手靈活,不一會兒,又一條精緻的紙船做好了。他遞給秋雲,自嘲道:「這是汪洋中的一條船,你來放吧。」
劉清德離開以後,秋雲馬上將席子重新擦了一遍。收拾完床,她發現在窗邊桌子上,還擺著李酸酸未洗的面碗以及打開的調料盒子。
秋雲自我寬解道:「學校伙食團馬上就要開伙了,等到開伙以後,有些話才好說。」
酒宴結束以後,大家聚在一起打麻將和撲克。劉清德咬著牙籤,摟著劉友樹的肩膀,道:「小劉,會不會打麻將?小意思,一塊錢一炮。」劉友樹在大三時,經常在寢室里打麻將,也帶點彩頭,他對自己的手藝還是比較自信,此時急於想將送出去的錢贏回來,跟著劉清德去打麻將。
小學向來是王勤的地盤,不能容忍劉清德明目張胆地染指。她仰著臉,目光直視劉清德:「劉主任,你能不能說得具體一些,是哪一位新老師狂得沒有邊,做了什麼違反校規校紀的事,我下午就召集小學老師開會,你來擺事實講道理。」
轉眼之間,到了27日,老教師紛紛來報到。這一長溜的平房多數是單身教師,也有三間住著一家人。老教師到來以後,小院頓時熱鬧起來,小孩的哭鬧聲,大人的責罵聲,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談笑聲。到了吃午飯時,不少人家都響起了炒菜聲,有好幾戶將蜂窩煤搬到屋檐下,陣陣香氣引得侯海洋饞蟲大發作。
劉友樹、邱大發、趙海、趙良勇、李酸酸等人相約在新開業的館子吃飯,為劉清德捧場。
王勤回了他一句:「劉主任,你泛泛而談,沒有具體的人和事,我可不好教育。你若是想給年輕人指點人生,明天的會就由你去開。」說了這句,她抬起頭,直著背,上了樓。
劉清德低頭看了看手掌九-九-藏-書里的錢,放到口袋裡,拍了拍劉友樹的肩膀,黑臉上帶著豪氣,道:「好好喝酒,下午一起打牌。」
正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自從那天豆花飯以後,劉友樹心裏同樣惦記著鎮政府借調幹部一事,他是茂東師範專科學校畢業,由於讀過復讀班,畢業那年已經24歲了,相較於未滿十八的侯海洋,社會經驗更加豐富成熟。
女孩子的房間叫做閨房,都有著私密性。秋雲有輕微的潔癖,看到黑漢子寬大的屁股坐在自己的床上,胃腸蠕動起來,喉晚癢了起來。她捂著嘴巴,到門外打了幾個乾嘔。
越是偏僻閉塞的地方酒風越盛,新鄉鎮和鐵坪鎮是巴山南北酒風最盛的兩個地方,天髙皇帝遠,中午喝醉就回寢室睡覺,大家都覺得正常。整個新鄉酒店被酒味籠罩。劉清德和老婆在二樓敬酒以後,又來到一樓敬酒。劉清德臉原本就黑,此時在酒精作用下,黑中帶著紅,很有黑臉張飛的氣質。
劉清德很有風度地道:「你才到新鄉,和衛生院的人不熟悉,我陪你去,醫生都是我的兄弟伙。小病別忽視了,拖著拖著就拖成了大毛病。」李酸酸太了解劉清德,知道他打的什麼鬼主意,罵了一句道:「女人的毛病,你們這些臭男人就別管了。」
王勤走近房門,道:「侯老師,你的信。」
李酸酸依在她的木門前,挑著白生生的麵條,吃著黃金般燦爛的炒雞蛋,談著另一位已經離去的張老師的閑話:「以前是張小桃住在這裏,她老公還在部隊,難得回來一次。張小桃假裝正經,其實浪得很。後來肚皮大了,肯定不是她老公的娃兒,後來他老公去找了縣武裝部,把張小桃調到城裡去了。」她呸了一聲:「現在是什麼世道,亂搞男女關係還有功了,居然調進城去,我們這種老老實實在新鄉教書的人,不會走歪門邪道,反而調不進城。我們女人要想搞名堂,其實很容易,兩腿一張,自然就會有男人像狗一樣撲過來,什麼事情辦不成!」
他躺在床上,不知不覺睡著了,做了一個夢。
兩人商量了一些具體的事,然後沿著學校周圍散步,談得甚為融洽。到了十一點,王勤問:「劉主任館子開張,請你沒有?」
今天早上,她正坐在床沿聽磁帶,李酸酸在外間房下麵條,如果是純粹下麵條倒也沒有什麼油煙,她在下麵條之前還炒了一個雞蛋。屋裡原本通風不暢,秋雲頓時被炒雞蛋的味道所包圍,偏偏李酸酸炒雞蛋本領了得,普普通通的雞蛋炒得真是香啊,讓秋雲不斷地流口水。
聊了一會兒,侯海洋回到屋裡,取出《約翰·克利斯朵夫》,讀了幾頁,腦子裡總是想著中午吃飯的事。由於和劉清德鬧了矛盾,他似乎被新鄉教師這個群體孤立了,至少表面如此。對於長期受到同學老師歡迎、處於中心位置的侯海洋來說,這種反差挺大。
回來以後,趴在桌上寫起情書,訴說了相思之苦以後,發起了邀約:「開學后的第二個星期天,爭取在城裡見上一面。」
在這一排教師宿舍,自己開伙的有好幾家,侯海洋住進了最漏水的房屋,意外好處是他自己相當於住了一套房屋,可以開伙做飯。
王勤規規矩矩地坐在樂彬對面,等到樂彬再次抬起頭並問話,才道:「樂書記,我說話不會拐彎,直來直去了。」
她滿頭汗水,頭髮前一圈劉海兒貼在額頭上,手裡拿了一塊板磚。「你拿板磚要砸誰?」侯海洋擺脫了剛才的鬱悶,變得神清氣爽,開了個玩笑。
劉清德笑臉依舊,發出了邀請:「新鄉餐館今天開業,請老師們去熱鬧熱鬧,你等會兒和李酸酸一起來。」
侯海洋來到學校以後,最盼望的便是學校伙食團早日開伙,聽到這一次承包伙食團的還是關係戶,抱怨道:「這些當領導的什麼錢都看得上,伙食團本應該是為老師和學生服務的,現在成了他們的賺錢工具,想必伙食團質量也不高。等發了工資,我置辦行頭,自己開伙。」
王勤給新老師開了會,便出了校門,沿著田坎小道前往鎮里。大小知識分子歷來都有田園情結,王勤是讀書人,胸中自然有著一點小情懷,行走在如畫的田園風光里,她的心情開朗起來。
樂彬剛從茂東市委黨校學習歸來,回到辦公室以後,先是與蔣大兵鎮長碰了個頭,問了問近期工作,隨後,他的辦公室就成了集市,鎮里的副職以及二級班子負責人輪番進來彙報工作。剛剛松得一口氣,聽到了王勤的聲音。
王勤是分管小學的副校長,小學教師侯海洋在生活和工作中遇到困難,正應該向她反映。但是王勤深有苦衷,小學和初中沒有分家,財務在一起,教務兼後勤的劉清德跟校長代友明穿著連襠褲子,她在財務上基本上沒有發言權。這也是她極力想要將初中和小學分開的原因之一,分開以後,小學經費將直接對鎮裏面,不再受到代、劉兩人制約。她不願意在新教師面前透露困窘,道:「你先克服一下,我來想辦法。」
「親愛的海洋,你好。寫這封信時,我已經來到了鐵坪小學。從縣城出發,沿著彎彎曲曲的公路,三個多小時,才來到了鐵坪小學。雖然這裡是我的家鄉,我還是越走心越涼,我們一南一北,車多行一米,我們的距離就遠了一米。我聽說新鄉鎮要走兩個半小時。我算了算,若是你到我這邊來,花在公共汽車上的時間就得五個半到六個小時,如果加上轉車的時間,早上你從新鄉出來,要到晚上才能到鐵坪。同在一縣,咫尺天涯,命運為什麼對我們不公?我們這樣的中師生到底有沒有出路?我爸安慰我,說我總算是吃上了皇糧。是啊,比起回家務農的同學,我們又算是幸運兒……來到學校,很是盼望你的信,孤寂的燈光下,你的信是我唯一的安慰,你可不能偷懶啊,要多給我寫信……來到新學校,要謙虛謹慎,不要和老教師發生爭執,受了委屈就給我寫信吧……明。1993年8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