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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成為看守所「頭鋪」 誰是告狀者

第七章 成為看守所「頭鋪」

誰是告狀者

陳財富沒有說話,眼神空洞。由於大小便失禁,他的下身散發著濃濃的臭味。
他抬頭看了一眼監控器,知道極有可能被監管民警看到,吩咐道:「等會兒管教來了,就說陳財富發瘋,大家在幫他。方腦殼,把褲子給他提上,弄到板上坐著。」
侯海洋一直旁觀事態的發展,聽聞陳財富哭訴,暗道:「陳財富和趙老粗都在便池邊,不太可能將幾句簡短對話聽得清楚,最有可能的是娃娃臉。娃娃臉從小在江湖中廝混,大字不識一個,有奶便是娘,最有可能是他告密。鮑騰如此聰明,怎麼可能會想不透這點,他是故意的。」
不管發生什麼事,不離不棄的只有家人,所謂江湖義氣都如一張白紙,輕輕一戳便破。
娃娃臉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道:「好像有一口井,記不太清楚了,我還記得家裡有一個高門檻,我在門榲上爬來爬去。」
趙管教有點不放心,問道:「陳財富,你有啥事?」
鮑騰沒有急於動手,慢慢地開動腦筋,想著處罰告密者的方法。刀越磨越快,腦筋是越動越靈,這是嶺西的古老智慧。鮑騰是智力型犯罪嫌疑人,為了犯罪必須得不停動腦筋,用進而廢退,他的腦袋瓜子好用得很,很快就想出了處罰人的好辦法。
師爺從便池邊走過來,道:「報告趙所,陳財富想家,情緒有點失控,在號里發瘋,現在已經沒事了。」
陳財富在便池旁接水洗澡,師爺嫌他臭,走了回來。
坐在板上的娃娃臉忽然哎喲起來。鮑騰不耐煩地道:「小雜種,你狗日的弄什麼玩意兒。」
陳財富出手極狠,完全是斷人子孫的手勁。娃娃臉的男根腫了一大塊,腫處烏黑髮亮。師爺看了一眼,也吸了一口涼氣,他轉身到板鋪前,將看守所發的土霉素粉拿了出來,再到娃娃臉身邊,道:「陳財富要用點力,你就真的要斷子絕孫了。褲子再拉下去點,都是爺們,別半遮半掩。」
當天出倉的人只有陳財富、趙老粗和娃娃臉,從理論上來說,這三個人都有告密的可能性。
「我也說不清楚,現在的歲數是我估計的。」
鮑騰道:「十五年前,我帶著老婆、兒子坐火車來到沙州火車站,當時兒子才滿四歲。我們在車站外面餐館吃飯的時候,兒子要上廁所,廁所就與飯館一牆之隔。我和老婆在火車上站了十幾個小時,累得很,就懶了些,讓兒子自己去上廁所。等了一會兒,還不見兒子回來,再出去找時,兒子已經不在了。」
初進看守所,他初生牛犢不怕虎,與老賊們大打一場。等到自己成了老賊,他才知道在狹窄的空間里個人英雄主義絕對行不通,要想成為一名合格的有威力的號長,必須上有官方支持,中有錢財支撐,下有打手捧場。具備其中一條的人日子還算好過,三條都不具備者則只能當沉默的大多數,最倒霉者就要變成墊底者,生不如死。
趙老粗眼珠滴溜溜地轉,沒有說話。
號中人正在坐板時,外面傳來腳步聲,隨後號門被打開。侯海洋暗自奇怪:「今天的提訊怎麼這麼短?」
娃娃臉雖然年齡小,卻是兩進看守所的人物,聽到籃球和乒乓球兩個詞,脖子不禁朝里縮,隨後他反應過來,這次不是他被當成了乒乓球和籃球,而是打球的人,縮著的脖子隨即又伸了出來。
娃娃臉道:「是想打籃球還是乒乓?」他見陳財富不回答,迫不及待地道:「不說話就是打乒乓。」話說完,他將正在做著開摩托姿勢的陳財富雙腿朝外面分,然後抓住其褲頭,用力往下一拉,男人的命|根|子便露了出來。
「你媽身體不太好,住在沙州老家。我和你媽離了婚的,但是平常還生活在一起。」鮑騰又耐心地解釋道,「我做的那些事,遲早要進來,離了婚,還可以給你媽留下幾個錢。」
鮑騰瞪著眼,道:「腿上痣是怎麼回事?」
鮑騰拿著紙條宣佈道:「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經三人投票,陳財富就是告密者。今天不打你,你去便池那裡扎飛機。」
看守所是獨特的封閉社會,裏面的規矩與外面世界並不完全相同,在號里說案情被人檢舉揭發,一般情況下,會認為說案情者很傻,除了當事人以外,其他犯罪嫌疑人對於檢舉揭發者並沒有刻骨仇恨。對於鮑騰來說,韓勇在號里能當打手,自然會給他一些好處。調出號里便失去作用,根本不值得為他費腦筋。
鮑騰正在享受喝開水的待遇,聞言一口水差點嗆了出來,他腳上如安了一根彈簧,從床上跳起來,躥到娃娃臉身邊,一把將娃娃https://read.99csw.com臉褲子拉下去,臉幾乎就要湊到大腿邊。鮑騰在號里一直保持著成熟穩重的形象,今天這種動作十分罕見。號里人不明就裡,都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鮑騰身上。
「別謝我,讓家裡多上點賬,以後日子好過些。」說這話時,侯海洋很鬱悶,從進入看守所以來,他只從趙管教那裡得到點滴消息,隨即便與外面世界完全斷絕了聯繫,不能寄明信片,不能通信。
鮑騰用手背擦了眼睛,道:「你真的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情?」
開門的是趙警官,他的心情顯然不錯,面對著號中人居然還帶著些笑意,將鮑騰叫到身邊,道:「你給肖強安排一個位置,別為難他。」前次與侯正麗姑父吃飯時,他提出女兒上學問題,如今女兒上學之事基本落實,他樂得合不攏嘴,態度格外好。
陳財富申辯道:「真不是我,真不是我。」
告密者既傷害了鮑騰的威信,又損傷了鮑騰在206的實力,作為頭鋪不作出反應,則是變相鼓勵號里出么蛾子,說不定還會弄出其他怪相,他下定決心要懲罰告密者。
「她在哪裡?」
鮑騰對此不以為然,在官場中向來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作為曾經的「中央首長」當然會利用便池不能被監控的漏洞,有了這一個漏洞,打架罰吃肉的政策根本沒有用。另外,有了星期天的肉菜,他則多了一個號令監舍的武器一若是不聽話,不能吃肉。
陳財富如木偶一樣去了便池。
趙老粗、陳財富、娃娃臉拿到了紙條。
師爺將小心收藏的筆芯拿了出來。在看守所里,凡是硬質的有殺傷力的東西都在違禁之列,鉛筆可以當作武器,也在違禁之列。筆芯較軟,則在容許範圍之內。把筆芯纏上布條,就是一個簡易筆。平時師爺很寶貝這支簡易筆,輕易不拿出來用,今天是鮑騰發了話,他才拿出了簡易筆。
柴波穿上拖鞋,笑嘻嘻地走到一邊。
柴波顯然是第一次聽說籃球和乒乓球,有些發愣。
陳財富畏縮地看著眾人,道:「我不知道是誰,肯定不是我。」柴波剛剛成為上鋪的一員,還沒有立下多少功勞,為了鞏固地位,急著表現忠心,他手裡拿著拖鞋,在走道上揮舞,罵道:「老子最恨告密者,沒有你們這些告密者,四化早就建成了。」他掄起了拖鞋,只聽得啪啪兩聲,陳財富臉上瞬間就出現了兩條血印子。
號中人全部大驚,侯海洋看過許多古書,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裝瘋,在古代和當代裝瘋人多得很,比如勾踐,比如孫臏。隨即他想道:「陳財富難道為了躲開一頓打就吃屎?他如果真的是這樣做了,倒還是一個人物,可是看來看去不像啊。莫非,是真瘋了?」
侯海洋在號里有一段時間,將這些事看得很清楚,暗道:「陳財富運氣實在不好,恰好在有人告密時被提訊。鮑騰要立威,他就是最好的立威對象。」
滿身污穢的陳財富突然從便池邊上向外沖,一把抓住娃娃臉的襠部。娃娃臉腳上被噴了黃白物,退到便池外面跳腳罵人,襠部猛然間被抓住,就如正在放搖滾的音箱突然斷電,頓時就沒有了聲響。隨後又爆發出響亮的唆嗞聲,這是襠部被抓住的痛楚聲。
娃娃臉第一次進縣看守所時,被折磨得夠嗆,至今在夢裡經常出現被打乒乓的噩夢,醒來之後一頭大汗。此時時來運轉,翻身農奴終於可以把歌唱,他用興奮的聲調道:「走,到便池那邊去。」
兩人的對話引起了號中人的注意,侯海洋反應很快,當鮑騰追問腿上痣時,暗道:「鮑騰說這番話,難道娃娃臉是他的什麼人?」有了這個想法,再看鮑騰和娃娃臉的面相,居然很有幾分相似。
陳財富來到了看守所以後,就成了沙包,誰都可以打幾拳。近期又成了木墩子,半天都敲不出一個屁來。這種人在看守所里情緒失控,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號里沒有人湊到跟前,都盤著伸長脖子朝這邊張望。侯海洋看到滑落出來的男人命|根|子,只覺得格外醜陋。娃娃臉拿起拖鞋,指著男人命|根|子,道:「懂不懂,用拖鞋打卵蛋,就是打乒乓。」
「謝謝你,蠻哥。」肖強在侯海洋身邊盤腿時,小心翼翼地表達了真誠的謝意。初來206室,他被欺負得尋死。尋死不成,鮑騰將肖強交給侯海洋管理,這以後,他實質上被侯海洋罩著,沒有受到太多折磨,挨打的次數大大減少。
趙老粗和陳財富寫完,娃娃臉拿著筆和紙條就傻笑,來到師爺面前,九-九-藏-書點頭哈腰地道:「師爺,我不認字。」師爺把紙筆拿過來,再撕了兩張紙條,在三張紙條上分別寫了趙老粗、陳財富和娃娃臉三個名字。他交代道:「第一張是趙老粗,第二張是陳財富,第三張是娃娃臉,我在上面標了1、2、3,你認為是誰告密,就選一張。」
肖強盤腿坐在板鋪上,監舍依然如往常一般,大家都默不作聲,已有看守所經驗的他明白今天與以前有明顯不同:在十分鐘之前,他還是被欺負被凌|辱者;十分鐘以後,他成為了一位旁觀者,不會主動施惡,也不再會受人折磨。他在號里的地位和交通廳總工的位置反而有幾分相趙老粗提訊回號以後,看到肖強的位置,欲哭無淚。肖強進號以來,他得到了喘息機會,如今肖強脫離苦海,還剩下他在號里苦熬日子,有時候他會湧出認罪的想法,不過這種想法只是一閃而過,因為認罪的結果必然是嚴酷的,他必須要掙扎到最後一刻。
師爺忍不住捏了鼻子,道:「陳財富,去洗澡,臭死人。」
鮑騰在206室擁有絕對權威,除了看守所任命的值班組長以外,最重要的原因是手下有一幫可用之人。韓勇與青娃年齡相近,臭味相投,是鮑騰最重要的打手。加上師爺的小機靈,以及耳目悶墩的暗中配合,206被打造成了看守所領導放心的文明號。此時,青蛙被判刑而離開,韓勇被點水跟著調號,這讓鮑騰可用力量減少了許多。看著號中人或陰或陽的表情,暗道:「幸好老子有先見之明,培養了侯海洋,否則只剩下一個不喜歡動手的師爺,這群人肯定要造反。」
陳財富不知道下一步還要受什麼罪,來到便池前,彎腰翹手作飛機的飛行狀。紮起飛機時,眼淚如斷線的水珠,一串一串往下流。
只聽得「啪」的一聲響,陳財富渾身都哆嗦了一下,黃豆大的汗粒一顆顆冒了出來,汗粒很快就匯合成一片,沿著背、腰向下滴落。他雙腿向內收攏,夾緊,但是在206室受到長期的殘酷壓制,他形成了習慣性思維,強壓著鑽心的疼痛,不敢反抗,仍然保持著開摩托的動作。
監舍里發生點異動,在看守所里是正常之事。李澄所長把監舍安全與工資獎金挂鉤,這就讓趙管教不敢忽視監舍的動向。不緊不慢來到了二樓窗前,趙管教伸長腦袋朝里看了一眼,道:「裏面是怎麼回事,搞這麼大的動靜?」
柴波想象著陳財富光屁股的樣子,道:「打乒乓就是打兩瓣屁股。」娃娃臉藐視地道:「打乒乓都不知道,等會兒讓你見識。」
娃娃臉沒有理他,向柴波傳授起經驗,道:「打籃球是用拖鞋打屁股,屁股就像個籃球。」
鮑騰目光複雜,哽咽著道:「天生的,你生下來就有。」他仰天長嘆:「感謝老天爺,居然讓我們爺倆重逢。狗日的老天爺,為什麼讓我兒子也進看守所。」
娃娃臉將褲子又拉了點下去,師爺隨口道:「小雜種腿上幾個痣長得奇怪,像個北斗七星。」
趙老粗心有不甘,道:「告密者最雞|巴可恨,不讓陳財富洗便池,號里風氣就不正。」作為老大,他的智商還是挺高的,與鮑騰對話時也選擇性地採用官方語言。他是經歷過六七十年代的人,那一段政治語言鋪天蓋地,作為少年也深受影響,雖然當了這麼多年的流氓頭子,真要刻意使用這種官方語言也能對付幾句。
鮑騰用手揮著三張小紙片,怒道:「不是你,那你說是誰?當面說,當面對質。」
韓勇臉上表情頗有些獃滯,他在號里混得風生水起,想打誰就打誰。家裡只上過一次賬,卻能夠跟著鮑騰吃香喝辣,日子過得相當快活。俗話說,新賊怕進門,老賊怕調號,調號以後則前途未卜,但是肯定不會有在206的風光,從最底層混起的艱難讓韓勇不寒而慄。他回頭看了一眼鮑騰,鮑騰目光寒冷,臉上冷得沒有任何表情。
陳財富聽到這句話,抬起右手,右手掌里有一塊黃白物,他將黃白物放在鼻尖聞了聞,然後一口吞了下去,還津津有味地嚼著。
陳財富五官完全變形,兩眼如牛眼一般血紅且瞪得老大,不管柴波和娃娃臉如何掰打,他都不肯放手。方腦殼跟著跑過來幫忙,三人一起扯著陳財富的手,一時之間還是不能弄開。
抬起頭時,鮑騰面色十分嚴肅,神情中帶著一絲兇狠。娃娃臉腦袋嗡地響了聲,被徹底嚇住了,半張著嘴巴說不出話。
娃娃臉在心裏罵了一句:「狗日的陳財富,還敢寫我的名字,以後找機會要收拾他。」娃娃臉無九_九_藏_書錢無勢無體力,原本是最應該受折磨的人,只是當了鮑騰的小雜役,按摩、捶背、跑腿,很會來事,討得鮑騰喜歡,在206的地位逐漸向上走,跟著韓勇等人身後,有事無事,也跟著欺負號里的老實人。
「我的真名叫什麼?多大年齡了?」
三人推薦告密者本來說是一件純粹為了立威的事,鮑騰自然不會理睬趙老粗,道:「公事要公辦,一碼歸一碼,陳財富已經為他的行為承擔了代價,你還得洗便池。」
「你叫鮑建軍,八月一日出生,還有幾天就是你二十歲生日。」在江湖上混了十來年,娃娃臉終於知道了自己的姓名和年齡,還從天下掉下來一位在206室一言九鼎的父親,他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悲柴波被驚得半天合不攏嘴巴,道:「小雜種是老大的兒子?」小雜種是鮑騰給娃娃臉起的綽號,誰知造化弄人,小雜種卻是鮑騰的親生兒子。師爺在後面踢了一腳,道:「娃娃臉叫鮑建軍,以後就叫建軍。」「我有媽嗎?」
為了顯示勇氣,他掄起拖鞋,畫了一個大圈,狠狠地打了過去。
鮑騰將師爺叫到身邊,耳語一陣,然後師爺親自拿了條舊毛巾,來到陳財富身前,道:「洗澡,別瞪著眼,進了這個門,誰還沒有挨過打。給你條毛巾,我帶你洗澡。」
趙警官道:「今天所里開了會,有了新政策,號里一個星期不打架,在星期天就可以吃一次肉菜,每個人都有,打架就取消。」
柴波以前沒有見過打乒乓,下不了手,拿著拖鞋猶豫。娃娃臉身懷被折磨的噩夢,拿過柴波手裡的拖鞋,從下到上,對著陳財富的胯|下就打了過去。
聽到這裏,鮑騰如喝醉了酒一般,滿臉通紅,聲音顫抖:「你記得家裡的情況嗎?」
他們都豎起耳朵,瞪大眼睛,看著鮑騰和娃娃臉。
在他的理解中,陳財富恐怕得挨幾個胃錘,誰知事情並沒有這樣簡單。鮑騰直接公布了答案:「大家在號里無精打採的,是不是要做點運動。柴波、小雜種,你們兩人玩過籃球和乒乓球沒有?」
看著兩瓣屁股和男人命根,侯海洋不得不佩服來自民間的語言是如此鮮活、貼切和準確。
侯海洋將自己想象成鮑騰,依次打量著陳財富、趙老粗和娃娃臉,暗道:「如果我是鮑騰,十有八九不會動趙老粗,畢竟這人是鐵州老大,仇結得太深也不好,說不定出了號子,還得在一個監獄裏面混。娃娃臉為人靈醒,是個好雜役。陳財富這種賤人,既無勢力又無體力,打了就打了,沒有什麼後果,就是一個天生的挨打對象。」
只得「啊」「噗」兩聲,前者是陳財富發出的慘叫,後者是大便失禁的聲音。陳財富雙手捂著下身,在地上蜷縮著,雙腿抽搐。屁股後面噴出一些惡臭的黃白物。
娃娃臉將褲子拉開,朝裏面望了望,道:「狗日的陳財富將我的小兄弟弄出血了。」
娃娃臉東張西望,先看師爺,再看侯海洋。
鮑騰心裏湧出不祥之兆,笑呵呵地道:「趙所,韓勇在206表現不錯,怎麼突然就要調號?」趙管教接近上了32個小時班,身心疲憊,脾氣自然不會好,諷刺道:「難道所里調個號,還需要你同意,你算什麼東西?」鮑騰滿臉堆笑,道:「隨便問問。」
師爺道:「小雜種還差點經驗,居然被抓住了要害,男人的寶貝怎麼能隨便讓人抓住。脫下來瞧瞧,給你弄點土霉素,弄成粉擦在傷口上,一會兒就好。」
師爺噁心得差點吐了出來,罵了一句:「你狗日的還要裝瘋。」鮑騰的眼光卻要凝重許多,他觀察了許久,沒有出聲。隨後拿了一包沒有開封的紅塔山,不動聲色地塞給了耳目悶墩。
見識了打乒乓,柴波汗毛倒豎,他作為代替韓勇和青蛙的打手,不能太慫,否則會被人看不起,好不容易得來的地位將有可能不保,心道:「難道我連小雜種都不如?都怪陳財富命不好,怪不著我。」
「你又不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當然有媽。」
侯海洋被鮑騰的辦法雷到了,暗道:「這樣能査出告密者嗎?鮑騰是被氣糊塗了嗎?」看著鮑騰一本正經的樣子,他隨即有了領悟,「從鮑騰剛才語氣來看,應該不是為了天棒來出頭,而是為了樹立自己的威信。民主制選告密者,也虧他想得出來。」
三個人都投票以後,鮑騰把字條打開,宣佈道:「三張紙條有兩張寫著陳財富,一張寫著娃娃臉。」
想著自己娃兒要取得交擇校費的機會還得托熟人找關係,趙管教就是一肚子氣,心道:「天下烏鴉一九_九_藏_書般黑啊,這些當老師的都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還要收紅包。侯海洋能有這樣一個姐姐,還算有福氣。年紀輕輕一個娃兒,好好做事就有一個好生活,何必去殺人。」
趙管教站在窗前仔細看了一會兒,沒有再發現什麼異常,警告幾句便離開了。
號里人都熟悉鮑騰的風格,都知道凡是如此開口,必然還會有進一步的動作。在號里待得久了,每個人的性格都在環境影響下發生潛移默化的變化,對任何事情既麻木又冷漠,不管號里發生什麼事情,只要事情沒有涉及自身,就會採用看客的心態看。更何況陳財富一直都是被欺負的對象,在大家眼裡就如空氣人一般,絕對不會有人援手。
趙老粗、陳財富、娃娃臉三個人站到鮑騰面前,三人都感覺很是不妙。
陳財富同樣沒有見識過打籃球和乒乓球,但是他已經嗅到了一種陰森森的危險,被帶到便池旁邊后,渾身緊張得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開摩托是彎腰九十度,雙手朝後,腦袋抬起的一種姿勢,各個看守所對此動作有不同的叫法。若是在背後猛踹屁股,開摩托便會變成跳水運動。
兩人對話到此,幾乎不約而同停止說話,互相不停地打量著。在以前,娃娃臉根本不敢與鮑騰的目光對視,此時他與鮑騰長久地對視。
這樣動靜就鬧得大了些,鮑騰罵道:「三個人都弄不開,都他媽的吃乾飯的。別到便池外面,給老子滾進去。」
鮑騰點了點頭,道:「天棒不是新賊,自己的事在號里說,是廁所里打手電筒一一找死(屎),活該,怪不得別人。」他一字一頓又道:「但是,此風不可長,否則誰都亂來,206就要天下大亂。」
206室里安靜得能聽見大家的呼吸聲,這些犯罪嫌疑人文化不高,但是都在社會上混過,懂人情世故,他們大多數猜到眼前發生了什麼事情。在206室里,談論妻子兒女話題不受歡迎。大部人在裏面最思念的並不是外面的花花世界,而是家裡人。
「你今年到底多少歲了?說準確?」
趙老粗最先拿到簡易筆,他當過社會大哥,膽氣和見識都不算錯,拿著筆假裝思考,腦袋東搖西擺,希望能引來娃娃臉的注意。娃娃臉早就將目光看了過來,兩人都悄悄地朝陳財富努嘴。
娃娃臉從小在嶺西火車站混日子,但是為什麼會在火車站混日子,他卻不知所以。他拉開褲子,再看大腿上的幾顆銅錢大小的紅痣,道:「我腿上的紅痣是天生的嗎?」
7月6日7點鐘,內外班民警換班之前,傳來開門聲,趙管教再次出現在門口,道:「韓勇,收拾東西,調號。」
陳財富帶著哭腔,道:「真不是我,我天天坐在便池旁邊,什麼事情都不知道,怎麼會去告密。」
鮑騰眼光在三人臉上掃來掃去,突然提高聲音道:「趙老么、陳財富、娃娃臉,今天天棒為什麼調號,大家心知肚明。昨天就你們三人被提訊,肯定是你們裏面的一個人點水,誰他媽這麼混賬?」
他將師爺、侯海洋叫到了一邊,耳語數句。
娃娃臉結結巴巴地道:「腿上的痣是天生的,從小就有。」
娃娃臉搖了搖頭。
鮑騰自我檢討道:「看來我是太仁慈了,柴波居然懂不起打籃球和乒乓球。小雜種,你是年輕的老幹部,給柴雞做一下示範。」
肖強坐在了侯海洋身旁,自然有另外一人會被擠開。被擠開的臭蟲嘴巴里咕咕噥噥,表達著不滿,但是他無法拒絕鮑騰的安排。
趙管教答應照顧侯海洋,從內心深處,他還是把侯海洋當成了犯罪分子。正在想著昨日飯局的人和事,他接到了值班室的通知。
如此結果,讓在一旁的侯海洋也吃了一驚。進室之人都經歷過胃錘,有的經歷過禮炮,還有的吃過穿心蓮,平時稍有不對,挨頓拳腳更是家常便飯。總體來說,在看守所待過的人都比較皮實。可是兩記「打乒乓」就讓人大小便失禁,還真是開了眼界。他暗道:「如果有人要打我的乒乓,我會反抗嗎,反抗會有效果嗎?」
陳財富終於鬆開了手,脖子上青筋暴怒,眼神直愣愣地瞪著娃娃臉。鮑騰見其臉色不對勁,道:「娃娃臉回來,別亂說話。等會兒趙管教會來問話,師爺來答話,就說陳財富情緒失常,發瘋,一會兒就好。」值班室的民警注意到了206號的異常,隨即通知了管教民警。
很顯然,趙老粗和娃娃臉寫的是陳財富,陳財富寫的是娃娃臉。
「你是什麼地方的人?」
鮑騰慢條斯理地把一張白紙撕成三張,道:「我們206的規矩就是讓好人九*九*藏*書越來越好,讓壞人無法生存。韓勇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這件事情到底是誰做的只有看守所才知道,我不知,你們也不知。現在有一種很好的方法,叫做民主制。我們用投票的辦法找出告密者。你們每個人都寫一個你最懷疑的人,得票最多者就是告密者。」
鮑騰斥責道:「到一邊待著去,在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206講規矩,不能隨便變來變去。」
肉菜對於號里人有著無上誘惑,看守所使用這一招準確打在號里人的軟肋上。最高興的當然屬於中鋪、下鋪集團的人,他們總是處於吃不飽和挨打的狀況,若是看守所當真嚴格實行這一條政策,當然對他們最為有利。
正在侯海洋走神之際,號里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故。
「記不太清楚,隱約記得院子里有一棵大櫻桃樹。」
趙管教昨天陪著小學副校長吃了飯,那位小學副校長是位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端著老師的架子,說話酸不溜秋。趙管教平時最討厭這種風格的中年婦女,可是有求於人必低於人,他只能絞盡腦汁與副校長聊天。他們兩人平時接觸的人和事相差太遠,實在聊不到一起來。幸好侯正麗在一邊幫忙,才算過了一場艱難的飯局。這一場飯局還是值得的,至少娃兒讀重點小學的事情有了眉目,副校長在收了侯正麗送的紅包以後,答應到時去爭取。
鮑騰早就料到肖強遲早要翻身,交通廳總工是一個熱門崗位,這樣的人豈能沒有後手。他不假思索地道:「肖強,你到侯海洋身邊來。別拿那床褥子,給你換新的。」
娃娃臉對下鋪是又凶又惡,對鮑騰、師爺這種上鋪卻是畢恭畢敬,做到隨喊隨到,他強忍著疼痛道:「下回我就有經驗了。」
悶墩是官方耳目,平時話不多,在號里地位超然。他為人頗為老到,接過煙后,隨手放進口袋,然後眯著眼打盹。
見到陳財富去了便池,鮑騰鬆了一口氣,他沒有想到兩拖鞋下去就將陳財富打得屎尿失禁,只要不出事,屎尿失禁便是一件好事,實際行動比語言更有威懾力。
娃娃臉在一刻鐘之前,還是一無所有的流浪兒,如今有父有母還有家,他對這種變化感覺很迷茫,問了兩句以後,「喔」了一聲,便沒有下文。
侯海洋對看守所發生的一切深深厭惡,心道:「我必須要想辦法逃離這個地獄一般的地方,絕對不能坐以待斃。」想到這裏,他腦子裡又浮現出秋雲的影子,自己莫名其妙捲入殺人案中,或許再也無法與秋雲見面。這個想法如一根尖銳的針,深深地插在他的心臟中,一陣一陣地刺痛。
鮑騰道:「柴雞你狗日的,雞腳蛇戴眼鏡假裝正神,誰叫你打人的?」
號中人的興趣頓時從陳財富身上轉移到了娃娃臉身上。
陳財富兩隻眼仍然直愣愣地瞧著娃娃臉,不說話。鮑騰假裝生氣,道:「陳財富,趙所在問你的話,沒有聽見嗎?」陳財富兩隻手提著褲子,雙腿夾緊,眼睛似乎也沒有轉動。鮑騰用一種無奈的口氣道:「陳財富就這樣,木頭木腦的。」
他在走道上來回踱步,對號里人道:「我們206室規矩很寬鬆,其他室里的規矩比我們這裏大得多,我記得有一句古話,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你們這樣的表現,真是對不起我的一番苦心。」
鮑騰再問:「在大櫻桃樹旁邊還有一口水井,對嗎?」
「你到底姓什麼?」
「我從小跟著一個姓李的老頭在車站混,姓李。」
韓勇莫名其妙調號以後,鮑騰一直用陰沉沉的眼光不停地朝號里瞄,弄得號里安靜了許多。師爺腦瓜子反應靈敏,湊在耳邊道:「天棒肯定被人點水。」
「脫褲子,彎腰開摩托。」
鮑騰為了給自己揚威,結果弄得差點出事,氣憤地道:「陳財富,你是活得不耐煩了,餓三天不許吃飯。」
陳財富被突然提高的聲音嚇了一跳,他低垂著頭,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雖然鮑騰還沒有講完,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又要成為替罪羊。
7月5日,陳財富、趙老粗、娃娃臉被提訊。
「不知道,我只記得小時候生活在嶺西火車站。」
趙老粗抓住機會來到鮑騰身邊,道:「陳財富是告密者,就得受到狠狠處罰,我建議以後就讓他洗便池。」
陳財富將褲子脫掉一小部分,只露出小半段屁股,他的屁股很瘦,幾乎能看到骨頭。由於天天打坐盤腿的原因,屁股的皮膚有些粗糙,又由於長期不見陽光,屁股所有暴露出來的皮膚都是病態白色。
父子分離十六年,在看守所里巧相會,如此離奇的情節頓時在看守所里引起了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