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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真假難辨

第五章 真假難辨

韓方點點頭,她說得沒錯,底下有些有權有勢的小太監會在老家置辦家產,然後娶上一房太太,作為男人這一生總無遺憾了。
「師傅,那幫壞人把孩子也帶走了?」玉成走過來,聲音微顫,大概他還沒有從剛才的驚懼中緩過神來。
就在婦人起身的同時,突然一條白色的影子閃了過來,如一條銀蛇般迅速纏繞在她的脖頸上!隨著一聲慘叫,婦人的臉色憋得發紫,口中嗬嗬作響。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玉成瞬間嚇傻了,他驚叫著便跳了起來,轉頭看去,那個冷麵女殺手林箏手中正握著一條銀鞭,另外一頭則死死纏在了女人的脖頸上!
腳下踩著厚厚的枯枝敗葉,終於通過了狹窄的巷子。韓方頓感眼前豁然開朗,原來他們已經到了劉宅的後院。後院顯得有些荒蕪,地面上長了很多雜草,樹葉也未及時打掃,此時寒風吹過,這些枯枝敗葉隨風起舞,似一個個小小的幽靈在來回穿梭,其中一片葉子飛到了玉成頭頂上,嚇得他慌忙拂掉。
「原來是這麼回事,明白了。」韓方微微點頭。
「你,你們這是幹什麼?」女人的臉上變了顏色,眼睛突然變得血紅無比,掙扎著,突然嘴巴一張,好像被林箏的軟鞭勒得喘不上氣來。說時遲那時快,她的嘴裏竟然噴吐出了一簇閃著幽幽藍光的毒針,目標正是韓方。
這時,婦人抬了抬頭,輕輕說道:「就在前日,突然聽聞雲軒死在了北京,我感覺天一下就塌了,現在就連屍骨都未見到。據警察局的人說,他牽涉到了命案,屍體暫時不能運回老家,所以我們現在供奉的是他的衣冠。」又是一聲輕輕嘆息,婦人將頭低下,再次抹抹眼角。
這世上要說「公雞下蛋,母豬上樹」,會讓人感到這是天方夜譚。但太監雖為閹割之人,可是太監娶妻在歷史上卻屢見不鮮。儘管離譜,但歷朝歷代都有這樣的事。
婦人用衣袖擦擦眼角,良久無語,過了半晌才凄然說道:「雖然嫁給了他,但我的生活和活寡婦無異,他很少回到老家,每次信中催促他回來與家人團聚,他總說還有一件大事未完成,所以暫時不能回來。剛剛您也聽到了,由於他長時間不回來,連孩子都對他沒感情了。孩子年幼,總是詢問父親的情況,我也不好直言相告,每次都搪塞過去。唉!」read.99csw.com
「剛才那孩子?」聽到這裏,韓方試探著問出。
唐朝,高力士見文官呂玄晤女兒聰明漂亮,舉止嫻雅,驚為天人,於是娶以為妻。呂玄晤隨即被擢為少卿,后出任刺史。唐肅宗時太監李輔國,因為皇帝寵信他,便替他娶了元擢的女兒做夫人,元擢因此得為梁州刺史。
韓方嘆口氣:「明白了,或許在出去的那一個時辰發生了什麼事情,真正的夫人被劫持,然後有人假冒夫人進了劉宅……」沉吟片刻,隨即問道,「那劉家除了夫人和孩子,還有什麼人?」本來是不經意的一句問話,沒想到老僕人的表情起了變化,身體不自然地向床上坐了坐,躊躇片刻才表情緊張地回道:「沒,沒什麼人了。」
剛才的變故僅僅是剎那間的事情,韓方也是驚魂未定,此時聽到質問,他看了眼砰然倒地的屍體,緩緩而道:「她不是你們的夫人。」說話的同時,韓方走到人頭旁,摸到下顎處輕輕一揭,隨著一陣陣的撕裂聲,女人臉上似乎有一層膜被剝了開來。再看時,一張陌生的臉龐呈現在大家面前。
老僕人緊咬嘴唇,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她佝僂著身體從床上站起來,順手端起旁邊的燭台,一張醜陋無比的臉瞅著韓方:「好吧,你們跟我來。」韓方和玉成對望一眼,他們緩緩朝外走去。
韓方點了點頭,看似不經意地問道:「不知道這製作硯台最重要的是什麼?我們都是門外漢,對這方面的工藝知之甚少。」說到這裏,韓方似乎想起了什麼,探手從懷中掏出了從雲軒古玩店帶來的硯台,輕輕擺放在桌上,問:「比如這種硯台,和一般的硯台有什麼區別?」
韓方一愣,心中暗道:「這個婦人怕是沒那麼簡單啊,看來正題來了。」但他臉上卻是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回道:「哦,也沒有什麼大事,聽說這裏的硯台天下一絕,所以想過來尋摸一塊好硯。你也知道,凡事喜好舞文弄墨的,對硯台的要求都比較高,呵呵。」
「記得那天,阿宇正在院子里玩兒,說是有電話打來,夫人就著急出去,阿宇非要跟著一起去,約莫著去了一個多時辰吧,等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夫人的臉色發白。我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這才說老爺死在北京了,因為牽涉到重要案件,屍體https://read•99csw•com暫時不能運回。當時我就感覺晴天一霹靂啊,當即眼淚就下來了。後來就和夫人合計著,先在家設了靈堂,人死也總要回歸故里啊,不能讓老爺的冤魂四處飄蕩。都盤算好了,等過了七日,夫人帶著孩子去北京,可,可現在夫人和孩子都沒了,這可讓我這孤老婆子怎麼辦啊?」說到這裏,老僕人又哭了起來,聲淚俱下,令人動容。
「你在說謊!家中還有其他人,事到如今孩子和夫人都不見了,你還在隱瞞什麼?」韓方是何等人,察言觀色,細緻入微,一下子就知道了老僕人心裏還有些事情沒說出來。
屋裡燃著一支蠟燭,光線有些黯淡,老僕人跪倒在地上,一雙老樹皮似的手正緩緩撫摸著被子,眼淚似斷線的珠子般滴滴答答掉落在床單上。韓方疾步走過去,迅速伸手向被窩內摸摸,尚有餘溫,應該沒走多久。
突然,院中傳來一陣紛雜的腳步聲,林箏最先反應過來,一條白影破門而出,韓方緊隨其後。但還是晚來了一步,等衝到院中的時候,這裏一切又恢復了平靜,唯有那白色的燈籠隨風飄舞,像一個個的鬼魅般,跳著一支莫名的舞蹈……
離現代最近、最有影響力的是晚清慈禧太后的紅人「小安子」娶妻。「小安子」大號安德海,清末宦官,史載:「(其)講讀《論語》、《孟子》諸經;藝術精巧,知書能文。」咸豐帝死後,安德海成為慈禧的心腹,充當那拉氏和恭親王的密使,奔走于熱河和北京間,使辛酉政變一舉成功,除掉了肅順、載垣、端華,剝奪了顧命八大臣臨政之權。
「你,你們為什麼要殺死我家夫人?」老太太終於反應過來,她顫顫巍巍地走近韓方,瞪著一雙恐怖的眼睛看著他,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終於,婦人又慌忙擦把眼睛,她端起茶壺向韓方茶杯里續了些水,抱歉地說道:「先生,您先坐著喝杯茶,我去催催飯好了沒有。」說完這話,起身就走。
「啊!」
林箏心裏一驚,她的右手用力,身體騰躍而起,隨著一條白色的弧線,她白色的外套擋在了韓方的面門處,只聽得輕微而密集的「嚓嚓嚓」聲,那些有毒的銀針全都扎在了她的衣服上。隨即林箏眉頭微皺,眼中寒光一閃,手上用力,女人的頭似皮球般飛了出去https://read.99csw.com
玉成強行忍住胃中的不舒服,慌忙湊到韓方近前,急道:「師傅,這女人不是劉忠的妻子!?那她又是誰?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茶水裡有毒!」見此,玉成在旁邊驚叫,下意識地看看自己面前的茶水。
少頃,婦人一臉不解地開聲詢問:「剛才聽聞先生是從京城來,不知到我們這偏僻的地方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也好,有勞了。」韓方笑笑,又將硯台揣入懷中。
韓方沒有搭玉成的話,凌厲的眼神迅速掃過這個小房間,靠牆壁是個古香古色的立櫃,走過去輕輕打開,一件件的衣服擺放得整整齊齊,全是孩子的衣物。冬天的棉衣棉褲、夏天的短袖短衫、秋衣秋褲以及帽子等物應有盡有,從這裏可以看出母親的細心以及對孩子的呵護之情。
此時,韓方才發現林箏不見了,或許是……他瞅瞅窗外,隨著老僕人出了屋子。
「林姑娘,我老頭子可是欠你兩個大人情了。」韓方向林箏點點頭表示感謝。隨後,韓方神情一凜,他盯著顫顫抖抖的老太太,喝道:「快說,真正的夫人在哪裡?」
「本來,剛開始並未懷疑過她的身份,可剛才一個小小的細節卻讓我產生了懷疑。當我拿出清溪硯台的時候,她的表現很不正常。試想,一個在清溪縣生活了一輩子的人,怎麼會對硯台說不出個一二三?即使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婦人,也應該是有所耳聞的。」說到這裏,韓方的話鋒一轉,「剛才我只是懷疑她的身份有些問題,但是林箏為何突然出手,這就要同她了。」
婦人不再說話,屋內又恢復了平靜,韓方本來想再問下具體的情況,但看到婦人臉帶悲傷,便打住了這個念頭,天色晚了,明日再說吧。旁邊的玉成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肚子一直在咕嚕嚕叫啊,飯怎麼還沒有來?他的眼睛向門外瞟著,脖子都伸成長頸鹿了。
林箏收拾好一切,回頭,用冰冷的目光掃過眾人,她也不言語,而是將桌上的茶杯一下擲到地上,隨著一聲清脆的碎裂聲,杯子瞬間碎了,裡邊的茶水流了出來,發出了輕微的「滋滋」聲,並冒出了幾個白泡。
「我,我不知道啊!」老僕人似乎嚇壞了,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老僕人用袖子擦擦眼淚,一隻眼睛眯起來,思緒回到了幾天前:「那應https://read•99csw•com該是個黃昏時分,村裡的人到家中來報信,說有北京的電話。劉宅向前走兩里多路,那裡有家挺大的旅社,旅社裡裝有電話,所以這方圓幾里有什麼事情打電話什麼的,都到那裡去。」
「哦,自從改了民國,宮內的太監全都遣散出宮。看你們家挺殷實,劉忠怎麼不返回故鄉,反而在北京開起了古玩店?」韓方聽到這裏,又試探著問道。
林箏沒看玉成驚訝的表情,盯著桌面,緩緩而道:「就在這女人倒水的時候,我發現她的指間抖了一下,這是一種非常罕見的下毒方式,毒液藏在指甲縫中,下毒的時候防不勝防,這種毒入口即死,非常厲害。」
瞎了一隻眼的老太太正端著食盤推門而入,頭顱不偏不斜正好落在托盤上,老太太被驚得不輕,扔掉食盤,她呆在了原處。地上的食物撒了一地,那顆猙獰的頭顱也混在了食物中,血淋淋的場面令人作嘔。此時的玉成又差點尿了褲子,甭提吃飯了,這會兒胃裡的東西全都稀里嘩啦吐了上來。
「老人家,請把這幾天來的情況說給我聽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韓方扶著老僕人到床邊坐下,語氣緩和地問道。
婦人先是一愣,而後隨手拿起硯台左右打量一番,然後又輕輕放置在桌上:「先生,您也知道,我一介弱質女流,又帶著幼子,平時很少拋頭露面。製作硯台都是男人的活計,趕明兒我替您找個眼力好的師傅幫您瞅瞅。」
婦人也不避諱,端起桌上的茶杯飲了一口,這才緩緩而道:「早在嫁入劉宅之前,我家男人就發生意外死了,當時孩子才剛剛一周歲。男人死了,生活異常艱辛,我也沒了活下去的勇氣。這個時候劉家來提親,反正都想死的人了,怎麼樣都無所謂了,所以就嫁了過來,現在轉眼間竟然過去了十一年。」
婦人點點頭:「那倒是,清溪縣的硯台天下聞名,早在嘉靖年間便已經開始了制硯的工藝。」
老僕人顫顫巍巍站起來,她睜著一隻渾濁的眼睛走到韓方近前,佝僂著身體嘶聲說道:「這孩子是我從小帶大的,夫人對他也很寵愛,可怎麼也投有想到,夫人竟然是假的!現在連孩子也不見了,這讓我這個老太婆可怎麼辦喲?」蒼老的臉上布滿愁容,韓方看了也不禁動容。
同治七年(1868)冬天,小安子在北京最大的酒樓「一品香」九*九*藏*書舉行喜宴。小安子身穿蟒袍,頭戴花翎,他在這裏光明正大地娶媳婦呢。娶的是徽班唱旦角的美人、藝名「九歲紅」、人稱馬大奶奶的馬小玉。慈禧太后特地賞賜了白銀一千兩、綢緞一百匹,隨了一大份「份子」,以示對小安子的寵愛。太監娶妻的稀罕事迅速在北京城傳播開來……
婦人端莊而坐,說話不急不緩,她沒有先提劉忠的事情,而是拋出了一些歷史故事,當然這也是點睛之筆,意指太監娶媳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屋裡有了片刻的寧靜,大家都沉默不語,韓方卻感覺到了一絲壓抑,這是一種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抬頭向窗外看去,院中的白色燈籠正隨著山風左右搖擺,總感覺在這樣一棟奢華的宅子中,似乎隱藏了太多的秘密……
看到韓方認可,婦人眼角的魚尾紋湧上來,臉上多了一絲苦笑:「可惜,即便是太監能娶妻那又能怎麼樣?照樣是個擺設而已,無法延續後代啊!」
說到這裏,老僕人盯著韓方,輕嘆口氣:「你們也知道劉老爺的情況,他在北京很少回來,偶爾回來也就住兩天,然後帶著貨物離開。咱們這裏的硯台出名,老爺在北京經營的古玩店,裡邊的硯台都產自清溪。」韓方點點頭,從這點來看,老僕人所言是真。
「怎麼會這樣?這是誰?!」老太太盯著人頭,嚇得後退幾步。
這時,廂房突然傳出來一陣凄慘的叫聲,大家心神一凜,並衝進旁邊的屋子。原來,就在林箏等人查看院落的時候,老僕人進了旁邊的廂房,竟然發現本已睡下的阿宇不見了,頓時失聲痛哭,嘴裏喃喃喊道:「孩子,孩子不見了!」
入了院子,轉彎,高大的圍牆旁邊還隱藏著一個狹窄的小道,僅能側身而過。老僕人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韓方在後,玉成緊緊跟隨。燈光甚是微弱,此時天上一片烏雲密布,天陰沉得有些可怕,似乎大雨隨時都會傾盆而下。巷子一側是高牆,高牆外邊便是張牙舞爪的樹木,參天的樹木高達數丈,將上方的天空蓋了個嚴嚴實實。韓方感覺到來自上方的壓抑,渾身有些不自在。
此時,林箏已經將沾了血的銀鞭擦拭乾凈,隨著她的手一抖,鞭子打了一個大大的弧線,並迅速鑽入她的腰間。這下玉成終於看明白了,原來這鞭子不用的時候就會纏繞在腰間,若不仔細看,竟然以為這是她的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