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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曲沃城欒盈滅族 且於門杞梁死戰

第六十四回 曲沃城欒盈滅族 且於門杞梁死戰

有一隸人侍側,叩首而問曰:「元帥心懷鬱郁,莫非憂督戎否!」范匄視其人,姓斐名豹,原是屠岸賈手下驍將斐成之子,因坐屠黨,沒官為奴,在中軍服役。范匄奇其言,問曰:「爾若有計除得督戎,當有重賞!」斐豹曰:「小人名在丹書,枉有衝天之志,無處討個出身,元帥若於丹書上除去豹名,小人當殺督戎,以報厚德!」范匄曰:「爾若殺了督戎,吾當請于晉侯,將丹書盡行焚棄,收爾為中軍牙將!」斐豹曰:「元帥不可失信!」范匄曰:「若失信,有如紅日。但不知用車徒多少?」斐豹曰:「督戎向在絳城,與小人相識,時常角力賭勝,其人恃勇性躁,專好獨斗,若以車徒往,不能勝也,小人情願單身下關,自有擒督戎之計。」范匄曰:「汝莫非去而不返?」斐豹曰:「小人有老母,今年七十八歲,又有幼子嬌妻,豈肯罪上加罪,作此不忠不孝之事?如有此等,亦如紅日!」范匄大喜,勞以酒食,賞兕甲一副。
范匄聞欒盈已去,知魏舒做人情,置之不言,乃謂范鞅曰:「從盈者,皆曲沃之甲,此去必還曲沃,彼爪牙已盡,汝率一軍圍之,不憂不下也。」荀虒亦願同往,范匄許之,二將帥車三百乘。
魏舒與范匄相見,兀自顏色不定。匄執其手曰:「外人不諒,頗言將軍有私于欒氏,匄固知將軍之不然也。若能共滅欒氏者,當以曲沃相勞!」舒此時已落范氏牢籠之內,只得唯唯惟命,遂同謁平公,共商議應敵之計。須臾,趙武、荀虒、智朔、韓無忌、韓起、祁午、羊舌赤、羊舌肹、張孟趯諸臣,陸續而至,皆帶有車徒,軍勢益盛。
范鞅、荀虒圍曲沃月余,盈等屢戰不勝,城中死者過半,力盡不能守,城遂破,胥午伏劍而死,欒盈、欒榮俱被執,盈曰:「吾悔不用辛俞之言,乃至於此!」荀虒欲囚欒盈,解至絳城,范鞅曰:「主公優柔不斷,萬一乞哀而免之,是縱仇也!」乃夜使人縊殺之,並殺欒榮,盡誅滅欒氏之族。惟欒魴縋城而遁,出奔宋國去了。
華周、杞梁約更番為御,臨行曰:「更得一人為戎右,可當一隊矣!」有小卒挺身出曰:「小人願隨二位將軍一行,不知肯提挈否?」華周曰:「汝何姓名?」小卒對曰:「某乃本國人隰侯重也,慕二位將軍之義勇,是以樂從。」三人遂同一乘,建一旗一鼓,風馳而去。
督戎見斐豹進牆去了,亦逾牆而入,只道斐豹在前面,卻不知斐豹隱身在一棵大樹之下,專等督戎進牆,出其不意,提起五十二斤的銅錘,自后擊之,正中其腦,腦漿迸裂,撲地便倒,兀自把右腳飛起,將斐豹胸前兕甲碾去一片,斐豹急拔出腰間利刃,剁下首級,復跳牆而出。
周、梁二人來見,庄公賜以一車,使之同乘,隨軍立功。華周退而不食,謂杞梁曰:「君之立『五乘之賓』,以勇故也,君之召我二人,亦以勇故也,彼一人而五乘,我二人而一乘,此非用我,乃辱我耳。盍辭之他往乎?」杞梁曰:「梁家有老母,當稟命而行之。」杞梁歸告其母,母曰:「汝生而無義,死而無名,雖在『五乘之賓』,人孰不笑汝?汝勉之,君命不可逃也!」杞梁以母之語述于華周,華周曰:「婦人不忘君命,吾敢忘乎?」遂與杞梁共車,侍于庄公。
不一日,兩軍俱至太行,庄公登山以望二絳,正議襲絳之事,聞欒盈敗走曲沃九九藏書,晉侯悉起大軍將至,庄公曰:「吾志不遂矣!」遂觀兵于少水而還,守邯鄲大夫趙勝,起本邑之兵追之,庄公只道大軍來到,前隊又已先發,倉皇奔走,只留晏氂斷後,氂兵敗,被趙勝斬之。
誰知殖綽、郭最亦在軍中,忌欒樂善射,惟恐其成功,一見他退走,遂大呼曰:「欒氏敗矣!」御人聞呼,又錯認別枝兵敗了,舉頭四望,轡亂馬逸,路上有大槐根,車輪誤觸之而覆,把欒樂跌將出來,恰恰的斐豹趕到,用長戟鉤之,斷其手肘。可憐欒樂是欒族第一個戰將,今日死於槐根之側,豈非天哉!髯翁有詩云:
忠勇千秋想杞梁,頹城悲慟亦非常。
至今齊國成風俗,嫠婦哀哀學孟姜。
督戎全無懼怯,殺得性起,跳下車來,將雙戟飛舞,盡著氣力,落戟去處,便有千鈞之重,牟勁車軸,被督戎打折,只得也跳下車來,著了督戎一戟,打得稀爛,牟剛大怒,拚命上前,怎奈戟風如箭,沒處進步。老將牟登,喝叫:「且歇!」關上鳴起金來,牟登親自出關,接應牟剛、解肅進去,督戎教軍士攻關,關上矢石如雨,軍士多有傷損,惟督戎不動分毫,真勇將也。
賓傅桓叔,枝佐文君,
傳盾及書,世為國楨。
黶一汰侈,遂墜厥勛,
盈雖好士,適殞其身。
保家有道,以誡子孫。
督戎氣忿忿的,獨自挺戟而立,叫道:「有本事的,多著幾個出來,一總廝殺,省得費了工夫!」關上無人敢應,督戎守了一會,仍回本營,吩咐軍士,打點明日攻關。是夜解雍傷重而死,趙武痛惜不已,解肅曰:「明日小將再決一戰,誓報兄仇,雖死不恨!」
固宮止有前後兩門,俱有重關。范匄使趙、荀兩家之軍,協守南關二重,韓無忌兄弟,協守北關二重,祁午諸人,周圍巡儆。匄與鞅父子,不離平公左右。
於是范匄告老,趙武代之為政,不在話下。
孟姜奉夫棺,將窆于城外,乃露宿三日,撫棺大慟,涕淚俱盡,繼之以血,齊城忽然崩陷數尺,由哀慟迫切,精誠之所感也。後世傳秦人范杞梁差築長城而死,其妻孟姜女送寒衣至城下,聞夫死痛哭,城為之崩,蓋即齊將杞梁之事,而誤傳之耳。
庄公登朝陽山犒軍,遂分軍為二隊,王孫揮同諸將為前隊,從左取路孟門隘;庄公自率「龍」「虎」二爵為後隊,從右取路共山,俱于太行山取齊。一路殺掠,自不必說,邢蒯露宿共山之下,為毒蛇所螫,腹腫而死,庄公甚惜之。
卻說范匄雖遣其子范鞅往迎魏舒,未知逆順如何,心中委決不下,親自登城而望,見一簇車徒,自西北方疾驅而至,其子與魏舒同在一車之上,喜曰:「欒氏孤矣。」即開宮門納之。
卻說齊右卿崔杼惡庄公之淫|亂,巴不得晉師來伐,欲行大事,已與左卿慶封商議事成之日,平分齊國,及聞水阻,心中鬱郁。庄公有近侍賈豎,嘗以小事,受鞭一百,崔杼知其銜怨,乃以重賂結之,凡庄公一動一息,俱令相報。畢竟崔杼做出甚事來?再看下回分解。
晉侯喜督戎之死,置酒慶賀。韓無忌、韓起俱來獻觴上九-九-藏-書壽,飲至二更方散,才回北關。點視方畢,忽然車聲轟起,欒氏軍馬大集,車巢車高與關齊,火箭飛蝗般射來,延燒關門,火勢兇猛,關內軍士,存扎不牢,欒樂當先,欒魴繼之,乘勢遂佔了外關。韓無忌等退守內關,遣人飛報中軍求救,范匄命魏舒往南關,替回荀虒一枝軍馬,往北關幫助二韓,遂同晉侯登台北望,見欒兵屯于外關,寂然無聲。
到第三日,欒盈得敗軍之報,言:「督戎被殺,全軍俱沒。」嚇得手足無措,方請殖綽、郭最商議。綽、最笑曰:「督戎且失利,況我曹乎?」欒盈垂淚不已。
庄公休兵數日,傳令留王孫揮統大軍屯紮境上,單用「五乘之賓」及選銳三千,銜枚卧鼓,往襲莒國。華周、杞梁自請為前隊,庄公問曰:「汝用甲乘幾何?」華周、杞梁曰:「臣等二人,隻身謁君,亦願只身前往,君所賜一車,已足吾乘矣!」庄公欲試其勇,笑而許之。
卻說齊莊公得使者回信,知周,梁有必死之心,遂引大隊前進,至且於門,聞三人俱已戰死,大怒,便欲攻城。黎比公遣使至齊軍中謝曰:「寡君徒見單車,不知為大國所遣,是以誤犯,且大國死者三人,敝邑被殺者已百餘人矣。彼自求死,非敝邑敢於加兵也。寡君畏君之威,特命下臣百拜謝罪,願歲歲朝齊,不敢有貳。」庄公怒氣方盛,不準行成,黎比公復遣使相求,欲送還華周,並歸杞梁之屍,且以金帛犒軍,庄公猶未許。忽傳王孫揮有急報至,言:「晉侯與宋、魯、衛、鄭各國之君會於夷儀,謀伐齊國,請主公作速班師。」庄公得此急信,乃許莒成。
欒榮先跳下車,不敢來救欒樂,急逃而免。殖綽、郭最難回齊國,郭最奔秦,殖綽奔衛。
再說欒盈引大隊車馬,攻打北關,連接督戎捷報,盈謂其下曰:「吾若有兩督戎,何患固宮不破耶?」殖綽踐郭最之足,郭最以目答之,各低頭不語。惟有欒樂、欒魴思欲建功,不避矢石,韓無忌、韓起因前關屢敗,不敢輕出,只是嚴守。
此時殖綽、郭最雖則與盈同事,然州綽、邢蒯卻是欒盈帶往齊國去的,齊侯作興了他,綽、最每受其奚落,俗語云:「怪樹怪丫叉」,綽、最與州、邢二將有些心病,原原本本未免遷怒到欒盈身上。況欒盈口口聲聲只誇督戎之勇,並無俯仰綽、最之意,綽、最怎肯把熱氣去呵他冷麵,也有坐觀成敗的意思,不肯十分出力。欒盈所靠,只是督戎一人。
黎比公見二將已越火溝,急召善射者百人,伏于門之左右,俟其近,即攢射之。華周,杞梁直前奪門,百矢俱發,二將冒矢突戰,復殺二十七人。守城軍士,環立城上,皆注矢下射。
二將裝束齊整,飛車出關,隔塹大叫:「來將是督將軍否。可惜你如此英勇,卻跟隨叛臣,早早歸順,猶可反禍為福?」督戎聞叫大怒,喝教軍士填塹而渡,軍士方負土運石,督戎性急,將雙戟按地,儘力一躍,早跳過塹北。
范鞅臨行,請于匄曰:「鞅年少望輕,願假以中軍旗鼓!」匄許之,鞅仗劍登車,建旆而行,方出南關,謂其下曰:「今日之戰,有進無退。若兵敗,吾先自剄,必不令諸君獨死!」眾皆踴躍,卻說荀虒奉范匄將令,使將士飽食結束,專等時候,只見欒兵紛紛擾擾,俱退出外關,心知外兵已到。一聲鼓響,關門大開,牟剛在前,荀虒在https://read•99csw.com後,甲士步卒,一齊殺出,欒盈亦慮晉軍內外夾攻,使欒魴用鐵葉車塞外門之口,分兵守之,荀虒之兵,不能出外。
先到莒郊,露宿一夜,次早,莒黎比公知齊師將到,親率甲士三百人巡郊,遇華周、杞梁之車,方欲盤問,周、梁瞋目大呼曰:「我二人,乃齊將也,誰敢與我決鬥?」黎比公吃了一驚,察其單車無繼,使甲士重重圍之。
是年大水,谷水與洛水斗,黃河俱泛濫,平地水深尺余,晉侯伐齊之議遂中止。
關上望見斐豹手中提有血淋淋的人頭,已知得勝,大開關門,解肅、牟剛引兵殺出,欒軍大敗,一半殺了,一半投降,逃去者十無一二,范匄仰天瀝酒曰:「此晉侯之福也!」即酌酒親賜斐豹,就帶他往見晉侯,晉侯賞以兵車一乘,注功績第一。潛淵先生有詩云:
庄公方入郊,適遇杞梁之妻孟姜,來迎夫屍,庄公停車,使人吊之。孟姜對使者再拜曰:「梁若有罪,敢辱君吊;若其無罪,猶有先人之敝廬在。郊非吊所,下妾敢辭。」庄公大慚曰:「寡人之過也!」乃為位於杞梁之家而吊焉。
華周歸齊,傷重,未幾亦死。其妻哀慟,倍于常人。按《孟子》稱:「華周,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變國俗。」正謂此也。史臣有詩云:
庄公即日班師,命將杞梁殯于齊郊之外。
二解倒吃了一驚,挺槍來戰督戎,督戎舞戟相迎,全無懼怯,解雍的駕馬,早被督戎一戟打去,折了背脊,車不能動,連解肅的駕馬,嘶鳴起來,也不行走,二解欺他單身,跳下車來步戰,督戎兩枝大戟,一左一右,使得呼呼的響,解肅一槍刺來,督戎一戟拉去,戟勢去重,磅的一聲,那枝槍折為兩段,解肅撇了槍桿便走,解雍也著了忙,手中遲慢,被督戎一戟刺倒,便去追趕解肅,解肅善走,徑奔北關,縋城而上,督戎趕不著,退轉來要結果解雍,已被軍將救入關去了。
欒盈已入絳城,不見魏舒來迎,心內懷疑,乃屯於市口,使人哨探,回報:「晉侯已往固宮,百官皆從,魏氏亦去矣!」欒盈大怒曰:「舒欺我,若相見,當手刃之!」即撫督戎之背曰:「用心往攻固宮,富貴與子共也!」督戎曰:「戎願分兵一半,獨攻南關,恩主率諸將攻北關,且看誰人先入?」
話分兩頭。卻說齊莊公自打發欒盈轉身,便大選車徒,以王孫揮為大將,申鮮虞副之,州綽、邢蒯為先鋒,晏氂為合后,賈舉邴師等隨身扈駕,擇吉出師。先侵衛地,衛人儆守,不敢出戰。齊兵也不攻城,遂望帝邱而北,直犯晉界。圍朝歌,三日取之。
督戎曰:「此論正合吾意。」遂將軍士約退,這裏關門開處,單單放一個斐豹出來,兩個就在關下交戰,約二十余合,未分勝敗,斐豹詐言道:「我一時內急,可暫住手。」督戎那裡肯放,斐豹先瞧見西邊空處,有一帶短牆,捉個空隙就走,督戎隨後趕來,大喝:「走向那裡去?」范匄等在關上,看見督戎往追斐豹,慌捏一把汗,誰知斐豹卻是用計,奔近短牆,撲的跳將進去。
當下督戎手提雙戟,乘車徑往固宮,要取南關。在關外閱看形勢,一馳一驟,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分明似一位黑煞神下降。晉軍素聞其勇名,見之無不膽落,趙武嘖嘖嘆羡不已。武部下有兩員驍將,叫做解雍、解肅兄弟二人,皆使長槍,軍中有名。聞主將嘆羡,心九*九*藏*書中不服曰:「督戎雖勇,非有三頭六臂,某弟兄不揣,欲引一枝兵下關,定要活捉那廝獻功。」趙武曰:「汝須仔細,不可輕敵!」
鞅等班師回奏,平公命以欒氏之事,播告于諸侯,諸侯多遣人來稱賀。史臣有贊雲:
莒黎比公大出金帛為獻,以溫車載華周,以輦載杞梁之屍,送歸齊軍,惟隰侯重屍在炭中,已化為灰燼,不能收拾。
荀虒曰:「我部下有老將牟登,他有二子牟剛、牟勁,俱有千斤之力,見在晉侯麾下侍衛,今夜使牟登喚來,明日同解將軍出戰,三人戰一個,難道又輸與他!」趙武曰:「如此甚好!」荀虒自去吩咐牟登去了。
爭羡赳赳五乘賓,形如熊虎力千鈞。
誰知陷陣捐軀者,卻是單車殉義人。
再說齊莊公以伐晉未竟其功,雄心不死,還至齊境,不肯入,曰:「平陰之役,莒人慾自其鄉襲齊,此仇亦不可不報也。」乃留屯于境上,大搜車乘,州綽、賈舉等各賜堅車五乘,名為「五乘之賓」。賈舉稱臨淄人華周、杞梁之勇,庄公即使人召之。
言未畢,又一車從旁經過,欒樂認得車中乃是小將軍范鞅,想道:「若射得范鞅,卻不勝如斐豹?」乃驅車逐范鞅而射之,欒樂之箭,從來百發百中,偏是這一箭射個落空,范鞅回顧,見是欒樂。大罵:「反賊!死在頭上,尚敢射我?」欒樂便教回車退走,他不是怕懼范鞅,因射他不著,欲回車誘他趕來,覷得親切,好端的放箭。
圍欒盈于曲沃,范匄奉晉平公復回公宮,取丹書焚之,因斐豹得脫隸籍者二十余家,范匄遂收斐豹為牙將。
齊莊公大隊已到,聞知二將獨戰得勝,使人召之還,曰:「寡人已知二將軍之勇矣,不必更戰,願分齊國,與將軍共之!」周、梁同聲對曰:「君立『五乘之賓』,而吾不與焉,是少吾勇也,又以利啖我,是污吾行也,深入多殺者,為將之事,若齊國之利,非臣所知!」乃揖去使者,棄車步行,直逼且於門,黎比公令人狹道掘溝炙炭,炭火騰焰,不能進步。
欒盈、欒魴引著殘兵,急急奔回曲沃去了。須臾,趙武軍到,問魏舒曰:「欒孺子已過,何不追之?」魏舒曰:「彼如釜中之魚,瓮中之鱉,自有庖人動手,舒念先人僚誼,誠不忍操刀也!」趙武心中惻然,亦不行追趕。
趙武與荀虒連敗二陣,遣人告急於范匄。范匄曰:「一督戎勝他不得,安能平欒氏乎!」是夜秉燭而坐,悶悶不已。
范匄曰:「此必有計。」傳令內關用心防禦,守至黃昏,欒兵復登車巢車,仍用火器攻門,這裏預備下皮帳,帳用牛皮為之,以水浸透,撐開遮蔽,火不能入,亂了一夜,兩下暫息,范匄曰:「賊已逼近,倘久而不退,齊復乘之,國必殆矣!」
范鞅兵到,欒樂見大旆,驚曰:「元帥親至乎?」使人察之,回報曰:「小將軍范鞅也!」樂曰:「不足慮矣!」乃張弓挾矢,立於車中,顧左右曰:「多帶繩索,射倒者則牽之!」馳入晉軍,左射右射,發無不中,其弟欒榮同在車中,謂曰:「矢可惜也!多射無名!」樂乃不射,少頃,望見一車遠遠而來,車中一將,韋弁練袍,形容古怪,欒榮指曰:「此人名斐豹,即殺我督將軍者,可以射之!」欒樂曰:「俟近百步,汝當為我喝采!」九九藏書
遂命其子范鞅,率斐豹引一枝軍,從南關轉至北門,從外而攻,刻定時辰,約會二韓守關,荀虒率牟剛引一枝兵,從內關殺出外關,腹背夾攻,教他兩下不能相顧。使趙武、魏舒移兵屯于關外,以防南逸。調度已畢,奉晉侯登台觀戰。
言猶未已,關下督戎大呼搦戰,斐豹在關上呼曰:「督君還認得斐大否?」豹行大,故自稱斐大,乃昔年彼此所呼也,督戎曰:「斐大,汝今還敢來賭一死生么?」斐豹曰:「他人怕你,我斐豹不怕你。你把兵車退後,我與你兩人,只在地下賭鬥,雙手對雙手,兵器對兵器,不是你死我活,就是我死你活,也落得個英名傳后。」
猿臂將軍射不空,偏教一矢誤英雄。
老天已絕欒家祀,肯許軍中建大功。
欒盈聞欒樂之死,放聲大哭,軍士無不哀涕,欒魴守不住門口,收兵保護欒盈,望南而奔,荀虒與范鞅合兵,從后追來。盈、魴同曲沃之眾,抵死拒敵,大殺一場,晉兵才退。盈、魴亦身帶重傷,行至南門,又遇魏舒引兵攔住,欒盈垂淚告曰:「魏伯獨不憶下軍共事之日乎,盈知必死,然不應死於魏伯之手也!」魏舒意中不忍,使車徒分列左右,讓欒盈一路。
次日,斐豹穿甲于內,外加練袍,扎縛停當,頭帶韋弁,足穿麻屨,腰藏利刃,手中提一銅錘,重五十二斤,來辭范匄曰:「小人此去,殺得督戎,奏凱而回;不然,亦死於督戎之手,決不兩存。」范匄曰:「我當親往,看汝用力。」即時命駕車,使斐豹驂乘,同至南關。趙武、荀虒接見,訴以督戎如此英雄,連折二將,范匄曰:「今日斐豹單身赴敵,只看晉侯福分。」
按此乃周靈王二十二年之事。
杞梁重傷先死;華周身中數十箭,力盡被執,氣猶未絕,黎比公載歸城中。有詩為證:
督戎神力世間無,敵手誰知出隸夫?
始信用人須破格,笑他肉食似雕瓠!
隰侯重曰:「吾聞古之士,能立名於後世者,惟捐生也,吾能使子逾溝。」乃仗楯自伏于炭上,令二子乘之而進。華周、杞梁既逾溝,回顧隰侯重,已焦灼矣,乃向之而號。杞梁收淚,華周哭猶未止。杞梁曰:「汝畏死耶?何哭之久也!」華周曰:「我豈怕死者哉?此人之勇,與我同也,乃能先我而死,是以哀之。」
周、梁謂隰侯重曰:「汝為我擊鼓勿休!」乃各挺長戟,跳下車來,左右衝突,遇者輒死,三百甲士,被殺傷了一半,黎比公曰:「寡人已知二將軍之勇矣,不須死戰,願分莒國與將軍共之!」周、梁同聲對曰:「去國歸敵,非忠也,受命而棄之,非信也,深入多殺者,為將之事,若莒國之利,非臣所知!」言畢,奮戟復戰,黎比公不能當,大敗而走。
次早,牟剛、牟勁俱到,趙武看之,果然身材魁偉,氣象猙獰,慰勞了一番,命解肅一同下關,那邊督戎早把坑塹填平,直逼關下搦戰;這裏三員猛將,開關而出。督戎大叫:「不怕死的都來!」三將並不打話,一枝長槍,兩柄大刀,一齊都奔督戎。
欒樂曰:「我等死生,決於今夜,當令將士畢聚北門,於三更之後悉登車巢車,放火燒關,或可入也。」欒盈從其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