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一章 消失的流星

第一章 消失的流星

「你我的錢湊在一起,眼下的生活也就夠了。佐原夫婦原來就有家客店,咱們幫一下就能再開張。他們只是失去了信心。這兒不正是咱們的第二故鄉嗎?」
見坊利道和水橋真紀子在長輩一手安排下的相親中認識並結了婚。見坊商社是制襪業中的老廠,也是最大的一家廠商。近來除了製作女襪,業務還擴展到外衣和不動產方面去。而水橋家呢,在箱根經營一家歷史悠久的旅館,正巧利道的父親利平招待外國客戶來玩高爾夫球,投宿在這家旅館時,瞧見了偶然來此地的真紀子。當父親的遠比兒子熱心得多,一心想要真紀子做兒媳婦,硬是要她來相親。水橋家見對方是一位具有雄厚實力的企業家,對此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這對僅僅是地方上一名土財主的水橋家來說,算是最理想的一門親事了。而且,真紀子正好剛從女子大學畢業。近來,女大學生超越常規的淫|亂之風日趨厲害,已成為司空見慣的社會現象,但真紀子卻規規矩矩地過著學生生活。由於周圍沒有男學生,加上自小在老式家庭長大,她對異性並沒有很濃厚的興趣。電影和小說里描繪的火一般的戀情,她認為是憑空臆造、子虛烏有的幻想,那是在跟自己毫無緣分的世界里發生的事。所以,突如其來地提起相親、結婚的話落到耳邊時,她不知所措了。在一片父母、親友的喧鬧聲中,她被拉到相親席上。見對方外貌上並沒有什麼明顯的欠缺,她的回答是:「聽憑父母作主吧。」這句話一出口,婚事很快就定了下來,沒多久就結了婚。但是,二十多年來,在不同的人生道路上走過來的兩個男女,就憑見面一次,是不能相互了解的。在這種場合,往往是按相親一方的意志而定的。利道僅僅看了真紀子一眼,就被她的美貌及在深閨中培育出來的溫雅嫻淑所吸引。後來才聽說,那次相親之後,利道執意說:要是真紀子不答應,他就去尋死,弄得周圍的人都惶惶不安。對此,真紀子也找不出什麼回絕的理由。實際上,她還涉世不深,並不懂得這類事。只覺得和對方呆在一起的時候,也不見得有什麼反感,加上父母親都一致贊成,總不會有什麼差錯,所以也就輕昜地答應了這樁婚事。把自己的終身大事交託旁人去辦,這才造成了可悲的婚姻,長久地過著不隨心的日子。真紀子結婚之後才開始成熟起來,然而,要真正按自己的意願行事,還得過些日子。儘管如此,她卻已經開始意識到自己是個人。以往,她住在水橋家的高樓深院里,是個在與世隔絕的環境中長大的「布娃娃」,被閉鎖在優裕的溫室中,根本毋須自己花力氣在人生的大海里游泳,別說游泳,就連海風和小小的浪花兒都沒經歷過。雖也享受著人生,但是,跟真正的人生卻是相隔千里。打從嫁到見坊家,她才開始了女人的生活。好比從沒有一絲波紋的溫水游泳池游進了充滿寒潮旋渦的昏暗大海里。這是從一個極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周圍再也沒有保護自己的高牆了。在這人生的大海里,必須盡自己的力量去和海浪拼博。不幸的是,她人生的航船自啟航起,就面對著寒流的衝擊。真紀子領悟到自己正在寒流中航行,但並不想立刻擺脫出來,只是感覺冰冷徹骨,還不得不在那裡不停地漂流幾年。二十多年的「布娃娃」生活所形成的一種惰性影響著她。她心裏明白不能這麼生活下去,但是,既不可能輕易地改變自己多年來的生活軌道,也不可能換一種新的生活方式。
飛機失事原因還不清楚,大致上推測是由於闖入狂亂的積雨雲層中,被猛烈的氣流包圍失去控制所致。必須立即派出救援部隊。失事現場在遠離鄉鎮的南阿爾卑斯山中,而且偏離空中航線。因此,對自衛隊飛機失事的消息,外界還一無所知,要是泄露出去就麻煩了。必須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悄悄地收回失事飛機的殘骸,儘快把失事現場恢復接近原來的摸樣。因此,需要大批人力和機械設備。然而,又不能出動大批救援部隊,必須在高度保密下進行。
夏天很快過去了。短暫的秋天之後,寒冬就象走下坡路那麼迅速地來到了。九月初起布滿山峰的紅楓,一天天地退到山麓邊。飄著雨雪的寒夜逝去,迎來個晴朗的早晨,林帶上面的山峰已見到積雪。過於深邃的天空顯出深藍色,在天邊象用利刃刻出條白皚皚的廓線,在藍白分明的下邊是紅楓、黃葉燃起熾烈的火焰似的寬闊林帶,以色彩絢麗裝點起來的大自然,卻毫不惋惜無人賞識,曇花一現地躲在冬天潔白的衣裳下冰封起來。
工於心計的校長揪住反町不放,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引咎辭職。
在利也被他父親的車子撞了之後,這個打擊促使真紀子投到反町的懷裡,終於證實了這件捕風捉影的公案。一旦解除了心底里的禁令,一對相愛的男女燃起了熾熱的戀情。反町決意辭去學校的職務,真紀子也變得無家可歸,雖然有一個並無絲毫感情的丈夫,這不過是形式上的夫妻,而且褻瀆了這個神聖的名字。真紀子不想回家,只要不再回去,去哪兒都不在乎。這樁逼出來的愛情卻使他倆陷入了悲劇的主人公那般傷感的愁緒中,也促使他們更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只有一件事使她最放心不下,那就是利也這個孩子。她想一旦辦完離婚手續之後,就能作出歸誰扶養的判決。她強迫自己樂觀地想:父親利道不去說他,爺爺奶奶對小孫子真是含在嘴裏怕化,頂在頭上怕曬,是老人的一塊寶貝疙瘩,這也許能解除孩子一下子失去母親帶來的孤獨吧。於是,真紀子攜起反町的手私奔了。
「要是什麼也不幹,這村子是會衰落消亡的。儘管明白,也不能無條件地投降,任憑它消亡啊,難道不該干點兒什麼嗎?」
「已經被村裡居民發現,新聞報道機構卻一無動靜,這倒奇怪。」
此刻,真紀子才清楚地意識到丈夫不正常的神態,雖然作為一個妻子是不願意承認的。丈夫為了自己孩子翻動了他的玩具竟然勃然大怒,面對這個無法迴避的現實,真紀子只能認定他在精神上確實是反常的了。
凡屬「暴力主義的革命勢力」中的成員,及其同情者、可疑分子、參加小組活動的有關人員,或者是有些社會關係、親友的人都定為「特定隊員」,在部隊內部受到嚴密監視。就是跟這些「特定隊員」(按危險程度分成A到D和X五類)關係密切的,或者有一些接觸的隊員都被排除在外。
「天無絕人之路啊……」反町心裏不禁鬆了口氣,猛然間,使他想起那間客店,恍惚記起那客店就有這麼厚厚堆成的稻草屋脊。
「真可憐哪——。」此刻,真紀子只能這麼感嘆著。丈夫還沉湎在玩玩具的時代,要使他擺脫出來,是自己的義務,丈夫還喜歡那些東西,作為妻子,不正說明自己吸引丈夫的魅力不足嗎?要是把心都放在妻子身上,那麼,他哪會有心思去擺弄玩具?真紀子這麼想,打算去努力一番。
利道從利也的小手裡奪過那隻塑料怪獸,還象踢足球似的用腳把小孩子踢翻在地。利也又怕又疼,更加聲嘶力竭地哭喊起來。
現在,這位軍神用包含著暗示的話,並用眼神環視了在座的軍官。
「簡直是座幽靈村啊!」
由最新式飛機F-4FJ裝備起來的1001飛行大隊是高度保密的一支飛行部隊。飛行員並不了解這支部隊的主要任務,就連隊員居住地區也跟一般的隊員隔離開來。反正這些與眾不同的隊員進行著目的不明確的飛行訓練。因此,這麼一個秘密飛行大隊里一架飛機失事,一般隊員完全蒙在鼓裡一無所知。但是,頭腦靈敏點兒的人在當天似乎也感覺出基地頭頭們的神色有些兒不對頭。不過,這也許是來自更高級的命令才強作鎮定。基地迎來了跟往常一樣的夜晚。表面看來,似乎一切平安無事,但在這背後卻在悄悄地進行著一場關係到自衛隊生死存亡的戰鬥。
「不要緊,他們還不知道這個消息。」
「你有了相好吧?你這個無恥的女人!」利道口中大罵,揪住真紀子的頭髮,拳頭象雨點般落在她身上,真紀子連申辯的餘地都沒有。深感危險的真紀子死命掙脫身子逃出了家門。她覺得再多呆一刻,就會被狂怒的丈夫殺死。一離開家,真紀子毫不遲疑地去找反町。反町單身住在學校附近一幢公寓里,對她的到來吃了一驚。
聽著,聽著,真紀子眼睛濕潤了。雖然覺得這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但她想要干也並非干不好。她被反町把這座美麗的荒村稱作為「咱們的第二故鄉」這句比喻所感動了。
「怕沒那麼簡單。417號機的墜落事件,要絕對保密。風巢居民已經知道了。他們如果說出去,早晚就會傳遍的。」
農村人口驟減,象無情的旋渦,將這個被世俗遺忘的桃源鄉也吸進去了。不,反町初次來訪之際,這個現象已經開始發生。他不過是個匆匆的過客,只對農村美麗的景色和淳厚的風情留下深刻的印象,見不到在內部開始蛀蝕的跡象。
「死?」主持會議的參謀長眼睛頓時一亮,他瞧著鄰座的空軍准將說:「不是聽說風巢的居民凈是些老弱病殘嗎?」
但就在此時,這個村子里來了救星。
「剛才那個電話是怎麼回事?你故意裝出這副冷淡的聲音,用你們兩個人才懂的暗號在傳遞什麼意思吧?」
反町在夏季登山季節來到之前,為修繕客店平整山路,重新開張大做廣告忙碌起來。真紀子去自己家見父親,表明了跟見坊利道離婚的決心,又想從家裡籌筆款子。這時,父親也發現利道的腦子有點兒不對頭,深悔當初不該答應了這門婚事,也不再反對女兒的主意,而且覺得在婚姻上給女兒帶來不幸,責任在於自己,也打算拿出筆錢來作為一種補償。真紀子提心弔膽地說出個數目來的,沒想到父親慷慨地一口答應。而且還說了句充滿溫情暖意的話:「往後再要儘管說吧。」
利道隨著強迫行為的出現,病態的嫉妒心理也愈加明顯了。他原來就隱藏著很深的嫉妒心,嫉妒自己的孩子是這種變態心理的一種表現。它受強迫體驗的激發進一步暴露出病態來。利道常用懷疑的目光審視著自己的妻子,但跟他們之間關係的惡化相反,真紀子漸漸顯露出一位成熟|女子的風韻。當初與其說是被她丈夫,還不如說是被她公公所看中的天然麗質,經過婚後夫妻生活的磨練益發煥發出她動人的光採來。即便夫妻間不存在愛情,但男女間的性生活也使真紀子增添了魅力。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促使她從一個未成熟的蓓蕾開放出絢麗燦爛的花朵的人卻偏偏是利道。利道倒象個培育明星的大導演,而這位光輝奪目的明星如今卻想從大導演身邊擺脫出來。因此,利道時時不安地注視著自己一手栽培出來的鮮花,生怕被旁人釆去。即使不釆,也會在自己稍不留神的當口,怕有人掰開那濃密的花蕊偷偷吸吮甘美的花蜜。他對妻子漫不經心的一舉一動都犯疑。哪怕是跟上門來的推銷員說的兩三句話,通一次普通的電話,眼裡都會閃過一絲猜疑的目光。
「要挑一些口緊的。」軍神說。
她覺得以往自己不過是利道手中的玩偶,再也不能心甘情願地做他的玩具,而要作為一個人、一個有獨立人格的女人採取行動了。真紀子決定跟利道離婚,離婚的理由是丈夫的不忠實。但她一提出離婚,沒想到利道勃然大怒,壓根兒不聽真紀子的話,反而對她拳打腳踢。
「不僅是第二故鄉,而且是咱們溫暖的家。」
既然不願意,也不能勉強,何況,那些尚能行動的老人還不能收進去。在這兒留下的一大半人是被家裡撇下的老長輩們。早在十年前,生活中還少不了木炭和柴火。燃料問題發生了根本變革之後,連這微薄的收入來源也完全斷絕了。貧瘠土地的收成已經填不飽全村人的肚子。於是村民們對這塊貧瘠的土地喪失了信心,紛紛棄家出走。還有勞動力的人們為了求得一個安定的職業而舉家離村;一些上了年紀的人對生活至今的村子多少有些依依不捨。但小夥子們卻朝地上吐口唾沫扭身而去。
「放棄這座人口只有十三名即將荒廢的村子。何況,這十三個老弱病殘早晚也不就快要死了嗎?」他的目光掃過全體在座的將軍,彷彿在徵求這個謎底。
真紀子沒等利道興盡,就離開窗口走了。她想利道還沒有脫盡稚氣,所以,置身在玩具堆里才感到read•99csw•com自在。除了他幼兒時代的玩具,還有後來買的玩具,這一大堆玩具是他最信任的部下。
真紀子一句不答就撲到他的懷裡。以往反町對真紀子的情意心中早有覺察,而那流言蜚語卻為他們創造了條件。此刻,已不再需要用語言來表達什麼了。一個熱情成熟的女子的身體正撲到他的懷裡,反町擺脫了教師的身份成了個青年男子,真紀子也從母親變成個熱戀中的女子。在他倆面前拆去了教師跟家長間的一堵高牆,成了赤|裸裸的一對男女,慾望就溶化在滾熱的感情旋渦中。事情結束后,真紀子在反町的耳邊悄悄地說了句象火一般熾烈的話:
何況,眼下日本的自衛隊,並沒有取得全體國民一致的同意。在憲法勉強解釋得通的情況下,處於「吃閑飯的軍隊」。而從屬於這支軍隊的軍人竟有優越感,更是貽笑大方。可是,儘管吃閑飯,但在國民所不了解的地方,卻有著指揮這支逐日龐大起來的軍隊的權力以及隨之而來各種實質性的職權。比如說吧,一升上空軍將級官,就能獲得跟第一流公司總經理那麼多的薪俸。而且,在部隊內部的威信,是那些勞資矛盾突出的民間公司總經理們所望塵莫及的。
「有沒有別的更妥當的措施?」
「莫非是……!」
在腹內日長夜大的幼小生命給了她信心和希望。儘管利道從小在母親寵愛下形成了變態心理或是一種幼稚症,一旦自己當了爸爸,他的意識和責任多少會強烈些吧。
司令部還把處理失事的戰鬥命名為「鼠尾草」行動,把救援部隊稱作「鼠尾草A隊」,擔任抹去風巢任務的小隊稱作「鼠尾草B隊」。選拔的標準除了隊員的實力之外,還要特別注意隊員對自衛隊的忠誠態度。
但是,眼下最要緊的還是重振風巢村。風巢村一復甦,在這兒的生活就紮下根,也可以把利也帶來了。
「謝謝你,果然不虛此行。我生平從來沒見過有這麼美的地方。」
「你真是的!孩子要玩你就給他一個嘛。」真紀子吃驚地勸說。
總之,如果按規定去干,衣食住行以及晉級都有了保障。可以說,能實現將人進行自動控制的就是軍隊。
「聽說,風巢眼下已被大雪封鎖住,我們能在交通恢復暢通之前,把回收善後工作都搞完。」
跟孩子沒關係的反町倒救了利也的性命,而自己的生身父親卻威脅著孩子的安全,還帶來了令人心酸的「後遺症」。眼前的事實,使真紀子對反町產生了難以平息的感情,而利也對反町要遠比自己父親顯得更為親熱。特別是那樁事故發生之後,他對利道感到異常害怕,一見到他的身影臉就變色,嚇得身子縮成一團。
「嗯?」真紀子把視線從遠處轉到反町身上。
但在加入軍隊之前,就已經受到過有關這種「自動控制」的訓練,又有武士的血統,生下來就得到軍人應有的教育,對他來說,只有軍人才是人,其餘的統統不能算是人。他至今還這麼固執地認為:太平洋戰爭偶爾輸給美國,那不是日本軍人被打敗,而是被美國的物質力量所制服而已。在背後,人家給他起個綽號叫「軍神」。這個綽號是從「神靈附身」的意義上引申出來的。
利道的房間里還滿滿地堆著他的玩具。真紀子求他把這些玩具拿出來給孩子玩。利道說:「不能給他玩這麼老掉牙的東西,也不衛生。給孩子買新的嘛。」
「出去!把這討厭的小崽子帶走!」利道惡狠狠地大叫。
「要花時間也只得如此。普通的救援隊絕對不能送去。這些部隊里有反戰派的人。」
「啊,你!怎麼能這樣……」真紀子吃驚得話也說不出來,痴痴地呆立著。
對剛獲得新生的風巢來說,面臨的最大問題是,如何擺脫冬季造成的困境。一切對外的交通線全將被大雪封閉。在夏季能駛到熊木澤和河童澤匯合處的公共汽車也到札掛折回了。但沒想到,到了冬季依然有人絡繹來風巢。看來是哪家雜誌弄錯了,作了「全年營業」的介紹。反町也不打算去更正,讓那些冬季以駒岳、仙丈岳為目標的登山者把風巢當成營地吧。這一年進入二月份,雪就下得少了。公共汽車不通,但反町覺得有可能另闢新路通往風巢。新的通道就選在尾根附近。先前那條舊道,只要下點兒雪就沒法通行;這條道不怕雪崩,冬天的利用價值高。要是把風巢當作登山營地;離駒岳、仙丈岳更近。要是天老爺開恩的話,打這兒出發,無論到哪個山峰都能一天打個來回。
「你幹什麼?」真紀子大吃一驚。
儘管真紀子這麼求他,但反町也是無處可去投奔。鄉下老家的雙親早已賦閑安度晚年,家產都由長兄長嫂繼承。兄長在反町進大學之際曾對他說過:「為了讓你進大學,家裡作出了很大的犧牲,可以把它作為你的一份產業,畢業以後你就別再想要一分錢了。」這迫使他放棄了繼承權,讓長兄獨霸了這份家產。冷酷貪婪的長兄,對弟弟在學校假期里回家省親都覺得是個累贅。這個家,難道能帶真紀子去落腳嗎?維持眼下生活的費用還有些,真紀子身邊也帶了點兒錢。
「人不是光靠美麗的大自然生存的呀。」
從絕望的深淵中,又重新慢慢地探起身來,立即顯出了樂觀的情緒。
走出屋外,明亮清新的朝霞把荒涼陰暗的心情一掃而光。剛復甦的陽光透過樹葉,又從山壁上彈回到河裡擊碎,生機勃勃地閃爍跳動。昨天在蒼白無力的斜陽里,南阿爾卑斯山顯得模糊不清;今晨在那無一絲塵埃好似堅硬玻璃―般的空氣中,清晰地聳立在眼前。山腰間的殘雪刻出了磁的線條,山麓覆蓋著蒼翠欲滴的林帶,山間的小鳥在枝頭跳躍歡唱。無論何處都充滿了生命力,一石一木都好似在呼吸著,呈現出大自然豐富的恩澤。即使象殘骸般的空屋,在朝陽下也帶來古樸的情趣。
就在這一天,隊員們在習志野集中,分乘兩架運輸用直升飛機V—107,飛往失事地區。
「這個時候,請諸位好好想一想,417號機的失事真相一旦公開,關係到自衛隊的生死存亡。所以,這跟十三個活不長的老傢伙密切相關。」
「哪有什麼好東西,只有白薯煮稗子糊。」
真紀子心裏不由得一陣痙攣。她想自己的丈夫別是中了什麼邪,患有什麼怪病吧?她決心要趁利道關在房裡的時候去窺視一下。同在一幢房子里,只要從花園裡走近窗口,就可以看到。雖然這麼做有些不正大光明,但想把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的好奇心佔了上風。一個周末的下午,利道又獨自關在房裡。還是往常的那個時候,看來老毛病又犯了。真紀子早已看準了地方——躲在花園的一角。當她窺得利道在室內的情景,她目瞪口呆,大吃一驚,玩具擺滿了整個房子,玩具鐵軌鋪設其間,小火車在賓士,利道象孩子一樣,跟著小火車滿房間轉,拍著手,怪聲大叫。過一會兒,他又揀出一個個塑料做的怪獸,兩手撐地,跟怪獸「決鬥」起來,撲上去撕咬,精神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那神態簡直象個五六歲的小孩子。跟怪獸斗厭了,又把所有的玩具整整齊齊地排在面前,儼然象個閱兵的將軍。事實上,他是在檢閱這些臣民。在這間房間里,他就是國王。「玩具的閱兵式」成了利道最大的享受。
「那就行。」反正比餓著肚子睡露天好。
「可是,至今還沒有一家新聞機構跟警察部門來電詢問,這倒是樁怪事。」半晌,有一位腦袋恢復正常的首腦終於察覺到這個問題。
打這以後,利道的反常越發暴露無遺。而且他的譫妄症也日趨嚴重。就連飯茶放得不妥也會引起他的迫害妄想。比如一杯滾熱的茶要是放得離他近了點兒,他就會害怕茶杯倒翻,把自己燙傷,竟會胡攪蠻纏地說:「想燙傷我嗎?你要咒我死呀!」
「這麼美麗的山村怎麼捨得拋棄呢?」
「下個冬天,可不知道怎麼過啦。就這麼等死,活得太長了。」佐原隆造暗淡的目光凝視著那盞也許是燒野獸油脂的燈火,似乎他的一切精力全都耗盡了。
真紀子實在忍受不住,忿忿地說了這麼一句,利道就會猛然撲上來把她按倒在地,把手伸到她的裙子里。

對此,佐原認為:「我要是再年輕些也會幹,可惜我太老啦。而且我也不想再動腦筋去從城市裡招徠旅客。我也活不長了,就等著生命之火熄滅這一天慢慢到來吧。」
從真紀子家得到了資助,他們對重建風巢村更加充滿了信心。多虧了這筆充裕的資金,才籌足材料和雇了工人。死寂般的荒村終於開進了外來的工人,也帶來了糧食、生活用品和機械設備,築起了工地臨時食堂。村裡好久沒有這麼充滿生氣了。重建客店,開築了從河童澤經風巢往駒岳、仙丈山脊安全且方便的新山道。這兩個工程同時進行。反町在著手廣告宣傳。幸運的是:他有個同學在發行有關山脈方面書籍和雜誌的出版社工作,而且還是個有一定地位的負責人。那同學除了在自己社裡的雜誌上以報道形式介紹新生的風巢外,還在有橫向聯繫的一家旅行雜誌上,登載了有關南阿爾卑斯的「幽僻鄉」和「秘境」等報道。對「秘境」這類搶手的新聞報道,宣傳機構大感興趣,因此在各地都進行了報道播放,風巢重建的消息就這麼流傳開了。
他是位典型的軍人。父親是舊陸軍中將,祖父是安津藩士。家族中有不少人在舊軍隊中任軍官,他是其中職位升得最高的。原是陸軍大學出身,在戰爭結束時任陸軍中佐。一九五一年解除清洗命令,他立即以軍官身份加入自衛隊,自袓孫三代繼承下來的軍人精神和具有豐富的指揮作戰經驗,使他作為一位出色的指揮官不斷地步步高升。
「帶我去哪兒都成!」
反町越氣憤,校長的懷疑就越深。
打這事兒發生之後,她對反町更加產生了敬意和好感。這時,也傳出有關他倆的流言蜚語。這些流言蜚語添枝加葉,說得活龍活現:有人說見他倆從汽車旅館里走出來;也有人說,親眼見他倆下課後在校舍的暗角落裡接吻。一位美麗的太太跟年輕教師的桃色新聞,正是那些在平穩的家庭生活中閑得發慌的家長會媽媽們最津津樂道的話題。這些流言蜚語就象燒荒的火一般飛快地蔓延開來,誰也無法撲滅。只是還沒傳到利道的耳里,倒真是樁奇迹。然而,這不過是時間問題。人們屏息斂氣緊張地觀看著這場火將會燒到哪兒。只要不燒著自己,火越大越有看頭,要是讓火勢引起什麼爆炸的話,那豈不更有趣!
儘管真紀子心裏一再暗暗對自己說:不能這樣下去,但她依然日復一日地下不了決心。直到利也上了小學,在那兒遇到了反町重介:反町是作為利也的級任老師出現在真紀子面前的。
不幸的是,在這裏聚集著的軍官中十有八九是舊軍隊軍官出身。雖然還沒達到軍神這般程度,也全是嵌入軍人模式的人。普通百姓的感情以及價值觀,對他們來說是不適用的。他們從思想尚未穩定的青年時代就開始接受要徹底打破這種感情和觀念的教育。在他們的眼裡看來,天下沒有比軍隊更為心情舒暢的地方了。只需按模式行動,作為軍人的楷模,就能保證過上第一流的生活,擁有榮譽、威望和權力。而用「自動控制」的方式就能保障這眾多的利益,在社會上哪兒找去?
風巢荒村的復興計劃開始著手了。對反町提出重開客店再建風巢村的計劃,起初,佐原隆造並不太起勁。儘管這是他的出身養育之地,但他已經對這塊土地失去了希望。就象條行將沉沒的船,無論花多大的力氣也是徒勞無用了。一個偶然來此的外地旅行者,被這兒的景色所吸引,怎麼也不能把這片美景當飯吃當葯治呀。對旅行者輕而易舉不負責任的同情和惋惜,只能引得佐原心中陡生痛楚而已。
然而,利道卻象見坊家的第一把交椅被自己的兒子奪走似的顯得滿臉陰沉。好象一個獨子的父母生了弟妹,當他發現父母親把對自己的愛撫轉移到弟妹身上時所表現出來的嫉妒心理,利道在孩子出生后也有這種類似的感情。
後來真紀子才知道,利道的車撞倒利也這一天,正是他跟情婦幽會回來的時候。這是利道撞了自己的孩子,在驚恐萬狀中不留神說走了嘴泄漏出來的https://read.99csw.com。近來,他還秘密地納了妾,聽說那女人原來是個酒吧女郎。丈夫對妻子做什麼「身體檢查」,進行嚴密的防範,自己卻背地裡為所欲為。也許是自己拈花惹草才會對妻子處處懷疑,而且,撞倒利也之後,仍繼續跟那女人暗中來往。
於是,當年夏天,就開始不斷有登山旅遊者路過這兒,最多一天能有好幾位旅客,跟北阿爾卑斯山每天能容納千把個人的旅館相比,這兒的客店簡直象孩子們玩過家家遊戲,盈利也沒法比。然而,對那些與世隔絕的村民們來說,一些周身散發著人世間氣息的登山旅遊者來此,好象帶來了什麼希望,讓他們高興。那些走不出門,躺在家裡等死的老人,也打起精神邁出了大門。還有些氣力能幹活的老人紛紛前來客店幫忙,就連無法動彈的人也想翻翻身掙紮起來。總之,這條行將沉沒的船上所有的乘客,受客店振興的鼓舞,開始產生了要憑自己的力量求生時慾望。
眼下的問題是對外做廣告。儘管你重整旗鼓作好待客的準備,可沒旅客來還是白搭。反町跟真紀子在客店重新營業之際,對村子周圍的環境又作了一番考察,使他們增添了新的信心。貫穿村子的河童澤上流河裡,鱒魚和嘉魚成群地游泳戲水,淺灘處的岩石上爬滿了河蟹。春夏兩季是山色最美的時節,濃密的原始森林圍繞著村子,開始披上了新綠,顯得濃郁繁茂,目力所及處凈是一片綠色的海。村子位於針葉林和闊葉林交界處,村子上方有引人注目的樅樹,栂樹等針葉喬木,跟村子四周下坡連成一片的山毛櫸、核桃樹之類的闊葉林,還有櫻樹、白樺、榆樹等落葉樹形成寬闊的林帶。樹林是山鳥的安樂窩,有日本歌駒鳥、黃鷯、山雀、白臉山雀等小鳥,在河童澤上游的原始森林中,晚上還聽得見小梟鳥啁啾。山林中到處有楤木芽、山當歸、野木瓜、香蕈,無人採擷,滿山遍野都是。
利道也並不是對妻子一點兒沒興趣,當然有興趣,在新婚的時候,甚至不分白晝黑夜地纏個不休,當著別人的面將真紀子羞得滿臉通紅。不過,新婚夫妻大都是這樣的吧。別人都會識相地避開,讓他們倆呆在一起,連白天都恩愛不離。這一點,真紀子也毫不奇怪,因為她也有些這方面的常識。真紀子要「獨佔」丈夫,可無論怎麼下工夫也不能矯正他的玩具癖。真紀子終於發覺那是有別於夫妻生活的另一個天地。利道對妻子大為不滿,倒並非是因為她要把他從這一大堆玩具中拉出來。這是他生活中不可須臾缺少的,他成人之後,這幼稚的童心仍毫無改變地保留下來。
「不過,他們眼下還活著啊。」鄰座那位空軍准將遲疑地開了口。
「不要什麼好吃的,能充饑就成。」真紀子心裏真擔心,要是被回絕了,就得露宿野外了。
「就算去老人收容所,能活的日子也不會長,與其老著臉皮去那兒熬日子,還不如死在這塊生活了一輩子的故鄉安心哩!」老人們這麼說。
「沒有時間了吧?」
「先生,把我帶走吧,無論去哪兒都行!」
總而言之,用這種F-4FJ戰鬥機裝備起來的航空自衛隊,「戰鬥力」將大大增強,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但是眼下,這種王牌戰鬥機中有一架竟然從基地緊急起飛后失蹤了。這架行蹤不明的417號戰鬥機上的兩名飛行員是:第七航空團百里派遣隊第1001飛行隊隊長二等空軍佐官大山弘和一等空軍尉官沼田和市。同時起飛的416號僚機已經返回百里基地。據該機飛行員一等空軍尉官大野芳雄和三等空軍尉官平川正已報告:
不知不覺,會議的大致意見已經定了下來,只要威脅到自衛隊的繼續存在,不管作出多大犧牲也要將它排除乾淨。這是絕對不變的原則。

417號機依然影蹤杳然。入夜,搜索行動完全停止。但這一夜,自衛隊的首腦們幾乎整夜不眠。
然而,反町仍熱情執拗地勸說他。
「要是再積點兒雪,連影子都沒啦!」真紀子面對這座凈是斷垣殘壁的荒蕪死村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不過,風巢居民遲早會把這事捅出去的。」
「等安頓好就來接你。」

「咱們見坊家後繼有人啦!」在經濟界名聲顯赫的利平喜笑顏開地說。
那間屋子似乎比別的屋子大些,也不那麼敗落,從草屋頂上裊裊並起淡淡的青煙。更讓人高興的是,屋內還閃爍著燈光。
利也快一周歲了,開始在家裡到處亂爬。要是孩子長得瘦小些,這正是開始搖搖晃晃學步的時候。可是利也長得比別的孩子胖得多,想要站起來又難以支撐這過重的身軀,只能勉強跪坐著,開始在家裡實現他小小的侵略野心。儘管他行動的範圍沒有什麼危險,但真紀子的目光卻一刻不能離開他,擔心他會把一切能弄到手的東西都往嘴裏塞,所以,把一些小東西都放在他夠不到的地方,小刀之類的東西更是不讓他觸及。有時候,利也蹲坐在屋角不斷地伸出小手摸索著,走去一瞧,孩子竟把不知哪兒撿來的髮夾正想塞進電器插座里去。真紀子大吃一驚,趕緊把髮夾奪了下來。幸虧發現得早,要不然也許會闖大禍呢。
「要不就糟啦。」真紀子獨自嘟噥著。
這些反常現象並不是一下子發作的,而是隨著時間慢慢地益發嚴重。但對真紀子來說,就象氣味對鼻子那樣,不再引以為怪,漸漸地麻木了。
面對這種惡意中傷顯出無動於衷的豁達大度,這一點反町無法做到。而且,正如校長所指責的那樣、引起這場風波的原由確實存在。反町對真紀子的態度要比別的家長親熱,這也是事實。彼此之間都意識到有一種息息相通的好感。但由於教師跟家長之間的身份差異、彼此都抑制住這種感情,也可以說成是愛,是相互傾心的愛。這恰恰在別人眼裡看來是件大逆不道的行為。
「下雪前再來場颱風,這些房子都會被颳走。」反町看著如此荒涼的村子,彷彿覺得自己走錯了路。看來今晚的住宿也成問題。單是自己一個人,找間破屋鑽進去也能將就,可現在還有個真紀子。

「不過,假定得去縮短這些人的壽命的話,那麼,這個任務派誰去擔當呢?」一等佐官軍銜的副司令官問。他是在軍神的啟發下開了口。
「我真想住在這兒。」真紀子無意中喃喃地說。
「你這麼疑心我,乾脆跟我一塊兒出去得了。」
他們為了娶老婆和尋求成功的機會,去了大城市,再也沒回來過。對村子里的年輕人來說,娶不上老婆是最大的不幸。夏天,常有些城裡的青年來攀登南阿爾卑斯山經過村子,他們留下的那種時髦的城市習慣跟奢華的氣派更讓小夥子心裏痒痒的。猶如梳子的齒一根根斷下那樣,留在村裡的全是些無依無靠的老人,或是些不願連累全家而留下的老弱病殘。
而且,自打有了孩子之後,利道的玩具癖不但絲毫沒有見輕,甚至越來越甚。有一天,竟發生了一件使真紀子目瞪口呆的意外事。
「究竟出了什麼事?」反町問。
「別說這話,咱們已經是一條心了嘛。」真紀子為自己的話羞紅了臉,但這紅暈給朝霞遮蓋住了。
但是,這時尚難以下結論說417號機已經遇難。然而,416號機返回基地已有半個小時了,依然沒有取得417號機的任何通訊聯繫。雷達也沒有搜索到任何影蹤。由此看來,417號機發生意外事故是確鑿無疑了。遇難地點可能性最大的是僚機跟417號機失去聯繫的赤石山脈仙丈岳山區。那兒是山梨縣跟長野縣的交界處,也是南阿爾卑斯山北部地區的中心。眼下正是嚴冬季節,大雪把一切都封閉了。
話雖然這麼說,可真紀子的心裏卻對孩子寵愛得不行。有一天,這個利也乘真紀子沒留意的當口,爬進了他爸爸的房裡,這是以往從來不許他進去的禁區。但對孩子來說,不存在什麼禁區,而且正好是這房間的門沒關嚴實的時候。爬進了爸爸的房裡,見到了這麼一大堆玩具,真好象一個淘金者發現了金礦那麼欣喜若狂。他把父親精心保存著的玩具統統翻了出來,埋在這一大堆玩具里玩得興高采烈。正在此時,利道回來了,見他的王國被這個小小的侵略者翻得凌亂不堪,一塌糊塗,倘若是別的做父親的,反而會為這小傢伙的大胆行徑而高興,但利道見了頓時臉色蒼白,隨即向坐在父親的玩具堆里玩得好不快活的孩子撲去。突然,響起尖尖的哭喊聲,真紀子嚇了一跳,急忙趕來,見到了她無法相信的情景。

「也許,他們還沒有得到什麼消息吧?」
風巢村的老人已經喪失了採集山貨的力氣。
「那……」
「這麼做,豈不更引人懷疑嗎?」
「在這兒再呆下去,連個老婆都娶不上。圍著這塊出不了什麼東西的土疙瘩,吃一輩子白薯,我才不幹哩!咱們到城裡去,好歹總能找上個老婆,還能賺點兒錢。」
「不是有應付緊急事件的突擊隊嗎?」空軍准將級的監察官說。
航空自衛隊計劃逐步將這種具有多種用途的戰術戰鬥轟炸機「鬼怪式」來取代以防空為主的戰鬥機F-104J。對此,一位軍事評論家提出了警告:「顯而易見,其目的是將作戰方案由防空型轉為戰術攻擊型。」
「你還我,把它還我!」利道叫著,跟哭鬧的孩子搶那隻玩具怪獸,而孩子卻死死抓住不放。
到風巢村時,他倆還以為走進了個「死村」。蒼茫的暮色里不見一個人影,滿目凄涼,房屋傾圯,柱子也歪斜著,牆壁千瘡百孔,甚至望得見象洞穴般的內部。屋壁殘剩的房子還算好的,大都只剩下些陳腐的屋架,就象屍骸一般留下令人可怕的骨骼。村裡的道路也荒蕪了,路上遍地是石塊和傾倒的木柱。梯田邊的石壘的田坎崩塌了,水渠里充塞著淤泥,田間小橋也毀壞了,過小河還得繞道找到河面狹窄的地方。
因此,在此刻可以發出報警求救,給管轄這片可疑地區的東京警察總部發出求救電文,要求派出機動隊。但是,中部航空隊司令部並沒有這麼做。隨著時間逝去,已能確定417號機遇難之後,反而對有關人員發布了保密命令和進行秘密搜索的通知。417號機的失蹤一事,僅限於百里基地有關人員才了解真情。
「不能把村裡人的嘴封起來嗎?」
反町是位二十六歲尚未結婚的教師。他不是那種穿著時髦的現代派青年,倒是個打扮得土裡土氣態度誠懇的人。從他的談吐舉止中,洋溢出對教育事業的一片至誠和熱忱。真紀子這才放了心。無論哪個父母,頭一回把孩子交託給老師,心裏總是十分關注的。他們會挺認真地覺得,啟蒙老師的好壞將決定這孩子未來的命運。實際上,啟蒙老師對孩子的影響也確實不可估量。
「不去管它,先查一查那個村子的正式名字和它的位置!」
「我們從山梨縣甲府市往長野縣伊那市方向,在赤石山脈仙丈岳上空八千八百五十米高度編隊飛行時,突然進入積雨雲層中。雲層四周電閃雷鳴,我們拚命操縱飛機才衝出雲層來到伊那市上空。此刻,已不見417號機的影子,大概是在雲層中失散了。於是,我們又升高到一萬三千米作盤旋飛行,還是找不到417號機,用無線電呼叫也不見回答。我們還以為他們的無線電出了故障,就飛回基地報告,和僚機失去聯繫了。」
最高司令部的樂觀態度一下子得到了證實,變得更加自信。然而,還不能完全放下心來。司令部發出命令,去打聽一下這一地區最大的城市伊那市和靠近風巢的高遠鎮有什麼動靜。回答是絲毫未見異樣情況。新聞播放中心也不見有什麼動靜,一切平安無事。
佐原的房子原來就是家客店,只要稍https://read.99csw.com加修整,馬上能開張。政府方面需辦理開業手續,由於沒有打過歇業報告,原先的執照依然有效。就算無營業執照開業的話,這個被世間遺忘的角落如同荒村般的地方,政府部門也不會說什麼閑話。
去上班前,他又嫌女傭沒把他的鞋放好,讓女傭一放再放,往往搞得女傭哭起來。早晚都有專用車接送,有時在常走的路線上遇到排放水管工程,必須繞道而行時,他就認為不吉利,儘管那天有重要會議,還是回了家不再去上班。每逢去公司、外出旅行前,衣服上掉個扣子,打碎了碗杯或是斷了褲帶鞋帶什麼的,就會驚恐異常,會把這些毫不相干的事跟自己扯在一起,陷入了妄想恐怖之中。不久又出現了強迫行為,對一切不潔物產生極端的恐懼:手要洗好幾遍,先用自來水洗,關龍頭時又怕水龍頭沾上細菌,再重洗,用水把水龍頭洗乾淨才放心;拭手時覺得毛巾不幹凈,又再從頭冼一遍。而且,外出時連夏天都要戴手套,為了防止細菌侵入,甚至套上兩三副。
對此,反町和真紀子無言可答。他們從城市裡私奔到此,但這兒並不是歸宿,只是為了治療創傷,等稍有治愈,就打算投奔他方。可是,這些老人呢,除此之外,並沒有別的去處。在這個「最後的歸宿地」,那些無法動彈的老人們只好靜靜地捱到死亡來臨。面對這幅慘景,無論說什麼安慰話都是白搭。而且,他們的突然來臨又吃完了老人的好幾份口糧。從現代「棄嫗山」刮來猛烈的寒風,把兩人心中燃起的戀情都吹滅了。

在反町和真紀子的努力下,風巢又站起來了。雖然為數不多,但畢竟有登山者來了。全靠廣告的力量,在夏天除了登山者也有些探訪「秘境」的旅遊者慕名而來。電不夠用了,沒想到歪打正著,這些旅客卻十分中意這種點燃油燈的生活。客店營業有了些盈利,所以最近也申請安裝電話。電話一接通,來預訂客房的人會驟然增加。雖然離致富之道還遠得很,不過,有資金進入這個小村,使村民們大為振奮。
見坊利道和水橋真紀子的婚姻顯然是失敗了。在新婚旅行的旅館里,真紀子隱隱約約地意識到:跟這個人沒法和諧地生活下去。那個值得紀念的新婚之夜,將象徵著兩個人新生活的開始,儘管如此重要,可是利道卻在旅館的房裡給母親掛了個長長的電話,彷彿不跟媽媽說說,心裏就沒著落似的。作為見坊家的兒子,又是個將來要肩負起見坊商社重任的公子,他從小就嬌生慣養給寵壞了。真紀子跟這麼一個人在一塊兒生活好幾年,這是由於在新婚旅行時就懷上了兒子利也,加上對什麼才是真正的夫妻這個含意還不十分明確的緣故。要是沒有發生這麼令人討厭的事,也沒有偶然遇上反町重介的話,她也許還會耐下性子當見坊利道夫人,獲得一大筆可觀的財產。
休息天終日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不知在一心一意寫什麼。因為書房並不禁止他人出入(他也難得在書房裡讀書),事後去偷偷地看看,只見他竟然在寫數目字,從1寫起,寫個沒完。
儘管這樣,反町還是堅持不放棄自己的主張。終於佐原被說服了。
「我一點兒也不知道這個村子變得這模樣了。我們貿然前來,真對不起。只打擾一個晚上。」
跟蹤416號機和417號機的航空自衛隊雷達系統,下午四點十二分在長野縣高遠町附近上空捕捉到416號機的影蹤。此時,中部對空警戒指揮部峰岡山分屯基地發出了417號機失蹤的緊急信號。這信號也被第三航空團小牧基地的雷達收到了。
利道的話聽來不無道理,所以真紀子也不再打這些玩具的主意了。但孩子卻並不太喜歡大人給的玩具,對自己找到的意外收穫卻分外有趣。與其是人工製造的,還不如路邊發現的小石塊、斷木棒更來得有趣。尤其更想要別的孩子手裡的玩具。利也也不例外,對真紀子買來的玩具幾乎沒什麼興趣。
真紀子跟丈夫的關係惡化(從一開始就沒有得到過什麼溫情暖意)、使她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到利也的身上。為此,她主動地擔任一般家長都不願乾的教師家長會跟校內的各種職務。為了孩子的教育,她傾注了自己的心血。對此,利道倒也不表示異議。為家長會或是學校里的事外出回來,他也不「檢查身體」。看來,「學校」這個神聖的字眼使他感到釋然放心。
「啊,已經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了……」真紀子終於下了決心。
「雖然您說的有道理,可是這個做法太殘酷了。」空軍准將勸諫說。
必須立即從全國的突擊隊中挑選可靠的人。稱作「突擊隊」的一種特種部隊是模仿美軍的「綠色貝雷帽部隊」創建的。該部隊以山地戰和游擊戰為目的,由體格強壯、戰鬥技術高超的士兵組建起來。這些突擊隊隊員從全國自衛隊的志願者中,經過體力測試選拔|出|來,在四月到十一月之間進行為期九周的突擊隊訓練。在這期間,接受了基礎體力的各項訓練,以及地圖的應用、格鬥、爆破、求生訓練、耐飢訓練、山地和海上的潛入技術等各種項目的學習,一切都是為了獨立完成襲擊任務的各項訓練。能夠自始至終通過這些項目者,被授于「突擊隊員徽章」,成為一名突擊隊員。
那家客店夫婦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打量著這兩位不速之客。反町說起因為沒忘記幾年前曾經得到過熱情款待,今天又來到此地,老夫婦流露出喜悅和困惑交雜的表情說:
軍隊這一社會組織,是從祖祖輩輩那兒遺傳繼承下來的,甚至在尚未成為軍人之前,在家庭中已經受到了軍人一般嚴格的訓練。這使他除了當個軍人之外,別的什麼也幹不了,而且也沒有別的念頭。把軍人作為自己的天職,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個職業,並且為之感到自豪,感到人生的價值,軍人就是這種人。他們猶如封建時代的武士,自己並不從事生產,只不過是依靠農民、工人和商人的勞動為生,但他們卻認為是社會最上層的優秀分子。他們頑固地信奉這種愚蠢又錯誤的觀念。
「真是個討人厭的孩子呀!」
反町竭力想找出一點兒模糊的記憶來,但村子已經面目全非,絲毫不見過去投宿過那家客店一鱗半爪的殘跡。只要找到那家店,哪怕已經倒閉,總能湊合過上一夜,最好當然是能住上一陣子。
空中突擊隊的原來任務是空降著陸進行地面作戰。為此,必須進行登山、強渡、偵察、偷襲、暗殺、潛伏等訓練。也就是說,這是由一個個職業殺手組成,加上具備了殘暴的技巧和實力的一支精悍(可以說兇惡)無比的部隊。對處理417號機事件是支最合適不過的部隊了。最高司令部決定以空中突擊隊員為主體,在離失事現場最近的東部方面軍和中部方面軍中的第一、第十二、第十師團中挑選合適的隊員組成救援部隊。
建立一支「鼠尾草」部隊是刻不容緩的緊急任務,但也是件必須慎重行事具有高難度的工作。只要混進一個危險分子,那麼就將會前功盡棄,招致失敗。而這是只許勝不許敗的戰鬥。部隊的情報機構被緊急總動員起來。作為候補選拔隊員的身份,由警務隊(相當於舊軍隊中的憲兵)進行徹底的清理,最終挑選出忠實可靠的隊員四十名參加「鼠尾草」A隊,八名參加「鼠尾草」B隊。其中空中突擊隊員A隊有二十四名,B隊有五名,其餘的十九名是從各師團召集起來的。這個選拔工作進行了兩小時。
但反町心裏卻常常感到不安。真紀子把一切的愛都奉獻給他,是不是為了忘卻對孩子的思念和牽挂呢?她親身照料村裡的老人,是不是在為他人服務中來彌補她心中對孩子欠下的情分呢?
「真叫人無法想象!這個人竟然會嫉妒自己的孩子……」此刻,真紀子才真正開始見到利道的本質。他那幼稚的心理,並非是留在成人身體里的殘跡,也許他整個兒身心全是幼稚的,只不過是讓成人的外形所包裹在內而已……因此,雖然有了孩子,但仍有這種心理就太不幸了。
這時,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秋天學校組織遠足去攀登近郊的山丘,利也和幾個淘氣的孩子乘老師和家長沒留神的當口,開始了小小的探險活動。結果,利也失足陷進了沼澤地。那些年幼的同學被這意外的事故嚇得目瞪口呆,沒―個人去救他,全都嚇得逃跑了。反町見這些神色驚慌的孩子,再三盤問才知道出了事,急忙趕去,把身處絕境的利也救了起來。儘管這是件領隊教師失職所造成的事敵,但真紀子卻感到反町是救自己孩子性命的恩人。
這些強迫行為和癥狀在普通人里也有著程度上的差異和體驗,常常對關門、關煤氣、電燈開關總要查上幾遍才放心,這也稱之為強迫體驗。這就是在正常人跟精神異常者之間的一條界線上徘徊時所出現的精神狀態。
然而,417號機並沒有返回基地。F-4FJ可連續飛行三千八百公里,燃料是綽綽有餘的。但是,由全國二十四處雷達搜索站組成的自動警報控制系統中竟不見它的蹤影,可以斷定這架主力戰鬥機不知去向已有三十分鐘之久了。司令部里籠罩著憂慮的氣氛,人們漸漸地陷入絕望中。已經可以確定無疑,大山和沼田所駕駛的這架飛機失事了。對空警戒系統所屬的各個雷達搜索站,都以電子計算機控制操縱起飛狙擊或是發射對空導彈。各個雷達搜索站一年四季不分晝夜警戒著空中,一旦發現有國籍不明的飛機或是不能確定的飛行物接近日本領空,各基地的跟蹤計算機立即進行跟蹤,與此同時,自動與防空指揮部聯繫。防空指揮部的計算機中心,在短短的瞬間里,進行識別敵我,計算出它的高度、速度和方向,制訂和選擇作戰方案,決定出動狙擊機還是發射對空導彈,並且向航空基地發出命令,接著又為起飛迎敵的狙擊機導航直至返航,這一系列空戰指揮行動全由計算機自動操縱。所以只需坐在雷達基地的顯示屏前,按按電鈕,各種顏色的指示燈就能給你作出答覆。這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用計算機操縱的電鈕戰爭。
「那就在這兒住下吧?」
校長心裏已有盤算,想以此為由來攆走反町。讓這樣的教師在身邊,無疑象抱著顆炸彈。而跟學生母親發生的醜事,是攆走他的一個絕妙借口。
這個村子三面被南阿爾卑斯山的高峰環抱,只有西面有一條流往伊那方向的河童澤,就象開了扇窗戶。要從伊那到位於南阿爾卑斯山北部地區盡頭的村子札掛去的話,先得坐上汽車顛簸兩個半鐘頭,還要順著熊木川上遊走,再沿它的支流河童澤走上兩個小時。就是這樣一條連接外界的唯一通道,在冬天還會封閉。
「那麼,儘快選定人員召集起來,要搶時間。」
所以,他們打從戰敗后就失了業,自衛隊一建立,就聚到這條渡船上來了。要是自衛隊被解散,這些職業軍人不僅失去了安樂的容身之地,而且又得失去自動控制的指揮,恐怕連怎麼活下去也難說。多年來,他們習慣了由人控制的生活,而不能獨立思考由自己駕船航行在人生的海洋中。他們失去自衛隊就等於喪失了生活的基礎。

早上七點五十分光景,從入間基地起飛的救援偵察機,在赤石山脈北部的仙丈岳西面原始森林處發現了散落的金屬碎片。偵察機當即降低高度低飛,認定是F-4FJ的殘骸。失事現場就在針葉林和闊葉林混雜生長的南阿爾卑斯特有的那片濃密林海中。這兒象是被一把巨大的鐵鍬鏟去了一大片,山林露出了光禿禿的地表。散落四周的金屬片猶如扎入林海的一把把兇器,在朝陽下一閃一閃發出猙獰的寒光。三十米方圓之地的樹木全被壓倒,還看得見在斷裂的銀色機翼上的太陽徽記。入間和百里基地立即收到了「發現417號機」的第一個報告。
這些突擊隊員分配在全國各個師團,每個師團各有二十名左右。由其中特別優秀的隊員組成了駐紮在千葉縣習志野的第一空中突擊團。該團全體隊員都獲得過「突擊隊員徽章」,接受空中突擊作戰的特殊訓練。
「那麼,我要請教諸位,有沒有更高明的辦法呢?」
「你對九*九*藏*書那個推銷員笑什麼?這笑里准有什麼特別的含意。你跟這個人相好上了吧?」
他平時就用這種懷疑的語調緊張不安地盤問自己的妻子,他去公司的日子,就會每隔半個來小時掛電話回來,只要一時沒來接,就非得刨根問底查個明白不可。要是出門去買點兒東西,那就懷疑她在外頭跟男人約會。
「……」
「就算還活著,也活不長了,只不過是十三個老傢伙。」為了啟發大家開口,他又說。
「如果有更好的辦法,請說!」軍神一再催促著。
昭和五十X年(1975年左右)二月十X日下午,航空自衛隊中部航空司令部所在的埼玉縣入間基地,充滿了異常緊張的氣氛。
「常言道:無風不起浪嘛。」

這怕不是她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念頭,不過是給眼前的美麗景色所迷惑,卻忘了掩蓋在背後的悲慘情景,一時興起隨便說說而已。
「不,不會的。幾年前我來過這兒,那時候有許多人住著,還有家客店。」
利道滿臉兇相地瞪著她罵:「誰要你多嘴!我早就說過,誰也不許進我的房間。這算什麼樣子!不管是利也還是你,都不準進來!」
而且,由於「新次防」政策增設了高性能的三元防空雷達,能同時測出搜索對象的方位、距離和高度,並且立即由計算機在數秒鐘內確定出敵機的方位。在對空警戒系統內的各雷達站用信息輸送裝置在剎那間就會把所得到的情報傳送到上級司令部所在地的三澤、春日和入間的防空指揮部和府中的作戰指揮部去。以往用人工控制,一個指揮人員只能指揮兩架飛機;用了這種新型裝置,就能同時指揮多達十倍的飛機。而且,從發現入侵飛行物到狙擊所花的時間縮短到原來的十分之一,作戰的精確度和導航能力也大大提高了。防空系統的警戒面遍及南朝鮮、普里莫爾斯克、庫頁島和南千島等區域。
一家人流著淚分了手,過後卻沒有一個人來接這些孤單的老人。他們為了過上象樣的生活,拋棄了貧窮的故鄉,來到大城市。這兒跟人口稀少的鄉下恰恰相反,人口稠密,競爭也格外激烈,在惡劣的生活環境里不停息地苦苦奮鬥。留下的老人們雖然也知道城裡那些鄉親們眼下的處境,但對他們並無好感。因為他們離鄉背井,撇下了親人。村裡的老人們卻是固執的,他們打算老死在這塊土地上,要親眼目睹這個村子的消亡。在他們看來,進老人收容所無疑是失敗的標記。所以,他們死活不幹。而且,跟別的老人之間也產生了同舟共濟的感情。儘管離開人世有早有晚,反正都要埋進這塊地里。就象同坐一條行將沉沒的船產生了共命運的感情。
「那麼,幫我一把吧。」反町臉上閃現出光輝。
「不過,當孩子出生之後,再也不能去玩這種遊戲了。這些玩具都該移交給自己的孩子玩了。」
「是的,」空軍准將似乎在揣摸參謀長的意圖,點了點頭。
新型飛機為了接受對空警戒系統的指揮,機內必須裝有信息接受裝置,F-4FJ機內就有這種裝置,用以接受地面計算機對狙擊來敵採取最佳作戰方案和所需的速度、方位以及飛行方向之類的指揮。機上的雷達一旦捕捉到敵人的影子,計算機就立即會確定飛行路線以至射擊的時機,直至空戰結束后導航飛機返回基地的工作,也統統由對空警戒系統操縱。也就是說,受對空警戒系統控制的飛機就象如來佛掌心裏的孫猴子,要是沒有地面系統的控制,無論怎樣新式的戰鬥機都將變成瞎子。沒想到,這種新型的飛機竟然一下子從警戒系統的網眼裡漏了。
真紀子擔任「學年委員」,要組織參觀教學、運動會、懇談會,還要干一些家長跟學校有關活動中的各種雜務。因此,跟級任老師的接觸最頻繁。在跟反町的多次交往中,她愈加敬佩他為人誠實的品格。但說到底他們之間的接觸始終保持著教師和一位學生家長的關係。
應該當機立斷髮出的命令,卻延遲了整整一個節拍。不多時,報告來了:「村莊名叫『風巢』,行政上屬長野縣上伊那郡長谷村。詢問該村所屬村公所后,了解到風巢人口驟減,在籍人數十三名,都是年老者。風巢不久將荒蕪,而且村內無電話。冬季,郵局送信人成了跟外界唯一的聯繫方式。但由於近來連續的惡劣氣候,大雪已將道路掩埋,郵政通信也中斷了。長谷村公所以輕描淡寫的口氣提供了上述情況。而且,在村公所里並沒感覺到因自衛隊飛機失事而引起騷動不安的氣氛。」
於是,反町驀地想起學生時代攀登南阿爾卑斯山時,曾經投宿過一夜的那個風巢村客店來了。對那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的懷念,至今仍留在朦朧的記憶中。那兒對被世俗流言逼得無路可走的兩個人來說,是最合適不過的棲身之地,那塊土地準會展開雙手來歡迎這兩個被社會的傾軋傷害的人。也許還能撫慰傷痛,醫治心中的創傷。他們先得找個世上靜僻的一角,能讓兩人靜靜地依偎在一塊兒的地方,醫治好心中的創傷,然後來尋找往後的生活道路。於是,他們來到風巢村。沒想到這幾年間,反町青春朦朧回憶中的那個美麗的村落,如今竟變得如此荒蕪、慘不忍睹了。
「就這樣,我們來這兒也是有價值的啊。」真紀子象用對自己的親人那般的眼光看著這些老人說。
「瞧,那戶人家冒起了煙。」真紀子指著前方一間低矮的屋子說。
沒多久,懷胎十月,嬰兒呱呱墜地,生了個有母親那麼聰慧相貌的男孩,起名叫利也。利道對這個找不出跟自己相象之處的利也心裏有點兒怏怏不快。不過祖父母比他顯得更為高興。
這目光就象是軍隊的化身,瘋狂又自信,射到誰,誰都會低下腦袋。即使有人昂頭忍受著這股目光,也還是提不出更好的方案來。
下午四點光景,從茨城縣百里基地緊急起飛的屬第七航空團的F-4FJ主力戰鬥機,跟地面聯繫中斷已經三十分鐘之久。F-4FJ鬼怪式飛機,是隨著F-104J、F-86機的損耗和陳舊過時,新近加入「新次防」而裝備起來的一種最新式噴氣式戰鬥機。全部裝備重量26.8噸,連續航程三千八百公里。滿載時也能飛行一千公里。機內可乘坐兩名飛行員,一般飛行高度二萬二千米,最大飛行高度三萬米。飛機可裝載七噸轟炸用炸彈,裝備四枚空對地「空中鯊魚」導彈,另外還配備空戰用雷達自動跟蹤導彈「雷公」四枚、「蛟龍II型」四枚,在任何惡劣氣候下都能發射。
眼下,由於反町的愛,她和孩子分離了。但是,過不了多久,孩子召喚母親的力量又抵消了愛情的引力,這使反町深為不安。
「雖有突擊隊,可難說他們的嘴巴很緊。」
「只要不死,這張嘴就封不住。」
「這……」老兩口面露難色。「村子成了這個模樣,可沒有象樣的食物啊。」
隨著暮色降臨,刮來的風刺骨般寒冷。真紀子不由得縮起脖子,腹中又覺飢腸轆轆。原打算來住客店,所以沒帶上食品。遠空中殘留著一抹晚霞,地面已蒙上一層薄薄的暮靄。但那些破落的房內卻沒有一絲燈光。
要達到這般美妙的地位,就必須將自己最迅速地完全嵌入軍人模式,刻板的日課、毫無個人自由的集體生活、忠實執行命令、忠實報告、還得忠實地信奉上級給與的教育以及思想。而且,對這些以軍紀為幌子對人進行標準化的做法絲毫不能抱有懷疑態度。倘若是那些正統的具有小市民意識的老百姓,最初,對自己將變成標準化的做法會覺得難以忍受,但一旦完全嵌入軍人模式之後,反而會漸漸地覺得輕鬆愉快。這是因為只要符合這個模式就再也不需要自己動腦筋了。該做些什麼,全由軍紀和命令來決定。軍人只需反覆地象進行儀式那般做好被規定的事項,就能成為一個模範軍人。而且,只要忍受自己的個性被嵌入這個模式時的痛苦,以後就容易得多了。既沒有蕭條的煩惱,也沒有被解僱的危險。而且,每日的工資將按本人的才能來計算,也沒有普通社會上的生存競爭。
這些閑言碎語終於傳到校長的耳里。校長原本對這個年輕執著的反町一無好感。他以一副肩負著教育重任的姿態,事無巨細、一絲不苟地捍衛著學校的教育方針。在一些青年教師中往往有不少人愛反對現有的體制,也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事。這些都是初出茅廬沒幾年的楞頭青,卻自認為在日本只有自己才是真正懂得教學、熱愛教學的,這尤其叫他窩火。本來反町就是個難以對付的屬下,眼下,這些出乎意外的流言又出自他的身上。一個教師跟學生的母親有著不清不白的關係,要是屬實的話,這分明是樁不可容忍的醜事。倘若給報界捅了出去,甚至會影響自己固有的地位。幸好,這些飛短流長還只是在內部流傳,決不能讓它越過這個範圍。
第二天拂曉,搜索行動又開始了。當時曾和失蹤的飛機一起飛行的416號機也加入了搜索行列,對417號機當時中斷聯繫的南阿爾卑斯北部山區進行了搜索。幸好這一天低氣壓脊退走,天氣在山脈西部突入的高氣壓脊控制下,把遲遲不散的雲霧吹得一乾二淨。
反町仰望著跟上坡那片林海相連的駒岳,直伸展到仙丈岳的起伏山勢,一個新的夢漸漸在他的心中升起。駒岳、仙丈岳是南阿爾卑斯群山中最受人歡迎的山地。駒岳挺拔雄偉,有著男子漢氣派。與它相匹配的卻是用豐富多採的高山群生植物打扮裝飾的姿容優美的仙岳丈,人稱「阿爾卑斯女王」。柔和與剛勁、險峻跟平緩相映成趣,可與吸引眾多登山者的北阿爾卑斯山的燕岳、槍岳(「阿爾卑斯的銀座」)白馬岳和鹿島槍岳(「夢幻的山脊」)相匹敵。但是,登山的起點大多選在穿越山脈中段的山梨縣這一邊,下山也只往長野縣方向而去,都沒想起有這麼個值得一游的好地方。他們從北澤嶺沿戶台川下山,而跟戶台川并行流向的那條沿熊木川和它上遊河童澤的下山道幾乎沒人走。從距離和地勢看,這條道並不難走。儘管如此,下山都不再經過風巢村,怕是對這個好地方一無所知。另外,近乎荒蕪的風巢村根本沒法提供登山者來此歇口氣消除疲乏的休息場所。因此,沿河童澤這條山道幾乎荒廢了。
「真是座美麗的村子呀。」真紀子感嘆說。「跟昨天相比,簡直象另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個村子叫「風巢」,傳說是當年平家那些被擊潰的散兵游勇落戶在此地。十年前,還有五十來戶人家座落在這山坡上,但每年不斷遷走,眼下只剩下十來戶人家,都是些老人,不會過多久,這兒就將變成個荒村。屋頂用杉樹皮和稻草鋪就的房子都已朽爛不堪,簡直無法區分哪幢草屋裡有人居住。有的光剩下石塊壘成的地基,告訴你這兒過去曾經有棟房屋。這並不是離鄉背井的人故意毀壞的,而是那些殘留在村裡的人把它拆了當柴燒。因此,那些保留完整的荒草屋,說明屋主人遷走還不太久。斜坡上有些梯田,大都荒蕪著。留下的老人為了糊口,只能種點兒蔬菜、白薯之類的東西,吃不上一頓大米飯。能靠自己力氣種點兒東西糊口的老人還算是幸運的,那些患神經痛或是中了風半身不遂、整天躺卧在床的老人就更凄慘了。在城市裡,還有什麼民生委員或是臨時護理婦會來照顧一下孤單的老人,可是在這種深山冷坳里,哪會有這樣的熱心之士來荒村照顧這些瀕臨死亡的老人呢?主管這一帶的福利事務所實在看不下去,想把其中一些喪失生活能力的老人送進老人收容所去,但都被老人們拒絕了。他們對那些老人收容所存有偏見,而且也不想離開這塊祖祖輩輩居住過的土地。
利道用力把真紀子僵硬的身體按住:「你是不是規矩,讓我檢查!」
「為了把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除了把孩子帶到這兒來,沒有更好的辦法啦。」反町是這麼考慮的。
愛情就意味著佔有一切,不僅是對方,連自己也同樣被佔有。這不只限於人,而是跟愛情不相干的成份都不允許羼雜或同在。只能用愛來充實和勾勒出一個具有立體感和多色彩的人,要不就毫無意義。當愛情初期熾烈的火焰剛平息時,還多九-九-藏-書少能容忍得下跟愛情毫不相干的東西同時存在,而如今非但不平息,相反正是忙於開拓對方未知的領域,從頭髮到腳趾全都覺得新鮮,成為彼此的貪求,卻有作為母愛神聖不可侵犯的一塊領地,它用堅固的鐵柵欄緊緊圍起,無論愛情的火焰燃得多高也無法摧毀。倘若是跟反町愛情的結晶,那麼,這塊領地反町是完全能容忍它的存在的。然而,恰恰是跟她也厭惡的那個人所生下的孩子,在拋棄了那個人私奔到此,如今依然還戀戀不捨,牽腸掛正因為填充母親心中空虛的孩子不在身邊,母親惦念孩子暗暗飲泣,她心中的那個空洞,即使有反町的愛也無法填補。這是引起反町不安的根源。

新婚不久,利道的古怪脾氣還不十分明顯,真紀子除了自己的父親以外,從沒有接近過別的男人,就是覺得利道有點兒怪癖,但絕沒有料到竟然如此古怪。結婚後使真紀子吃驚的是,利道竟精心保存著孩提時代玩過的玩具。把幼年時代的玩具作為成長過程的紀念,長大成人之後,以此來回顧自己逝去的童年所留下的一小段人生腳印,這倒並不罕見。但是,利道卻把所有的玩具一個不落地收集著,這麼大量的舊玩具都當成寶貝保存至今。他常常把自己很久地關在房裡,這時候,誰也不能去打擾他。真紀子結婚之後,就在豪華的見坊公館跟公婆一起生活,有好幾個老傭人。她們一見見坊獨閉一室,就相互遞著眼色,意味深長地笑笑,好似說:「老毛病又犯了。」真紀子向她們打聽,她們笑了笑支吾過去。他關在房裡究竟在幹什麼?不時從緊閉的房間里傳出象野獸般的嚎叫,或是象孩子般的驚喊聲。
村裡還留下十三位老人,有三對老夫婦,其餘都是單身一人。身體還算健康的只有兩人,餘下十一個都患有高血壓、中風、神經痛或是腸胃、心臟、肝臟等疾病;有兩個老人已經癱瘓,成天躺在床上不能動彈。尚有活動能力的去照顧那些癱在床上的,還有力氣干點兒活兒的去種種地,砍點兒柴,或是去近處的建壩工程工地上找點兒活兒來養活大家。這些瀕臨死亡的老人們相互依偎在一起,想對悄悄接近的死神作一點兒微弱的抵抗。但是,死神對他們這種可笑的反抗發出陣陣的冷笑,越來越逼近他們。老人們也感到末日將降,能幹點兒活兒的人一個個少下去;工地有了臨時活兒,也不想雇這些衰弱無力的老人。田裡的收成已經不足養活他們,船就將沉沒了。看來,下一個冬天非逼得全村的老人集體自殺不可。
「沒有。不過,風巢村居民的嘴一定得封起來。」
「所以說嘛,稍微縮短一下壽命又怎麼樣呢。」
他說:「那麼,就按您的意見辦吧。你們要住的話,反正這些屋子都被主人拋棄了,挑一間你們中意的去住吧。」
「她當上了母親,這是不可挽回的事。而從她身邊把孩子奪走的卻是我。常常牽挂自己的孩子這也是難免的……」反町經常提醒自己,但是,她是自己所愛的人,在她心中竟然有塊自己絕對無法進入的領題,使反町的感情難以平靜。
他大概是去看看那些癱瘓在床的老人吧。他的老妻就象影子那樣緊緊相隨。哪兒都籠罩著衰老敗落的陰影。
「哎喲,真沒想到你們千里迢迢趕來,歡迎光臨。不過,您也看到了吧,村裡人都走光啦,留下的凈是些沒依沒靠的老人了。我們的客店早在兩年前就關門啦。不過,還難得常有個把象您這樣的客人念舊來這兒。眼下可沒啥吃的東西。兩位特意來,可沒什麼好招待的呀。」
光憑一股對教育事業的熱忱是當不了教師的。面對教師之間的人際關係、派閥、跟教育方針對立的現象以及來自教師家長會的種種壓力,要具有堅韌的忍耐力和視而不見、滿不在乎的功夫才行。年輕的血氣方剛的反町恰恰缺乏這方面的涵養,尤其對無視課堂執教以教科書為中心的現行體制更為反感。然而,這些都不過是工作上的矛盾,使他受到致命打擊的還是那樁捕風捉影、無中生有的桃色新聞。誠然,反町跟真紀子的關係不錯,但這沒有超越教師跟家長之間的界線。那還是搭救了利也之後,兩人的感情上才起了微妙的變化,恰如傳聞所說的有了那種「不軌念頭」。
第二天早上,兩人打算離開這座死村,一早就起身整理行李。在這兒不好意思再吃一頓飯,但經不住佐原再三勸說,勉強吞下兩三個煮白薯,就動身了。
「看來這村子里一個人也沒有啦!」剛從驚愕中蘇醒過來的真紀子心有餘悸地打量起四周來。
安定的職業、成功的機會,這些大城市強烈的誘惑力,比起自然的惠賜要大得多。生來從沒嘗過貧窮滋味的真紀子,怕是很難理解吧。尤其對小夥子來說,娶不上老婆卻是樁災難啊。這對她來說就更不易體會了。
「咱去轉一圈就來。」佐原站起身來。
說著就要剝去她的衣裳,此時要稍一反抗,會招來更大的疑心,索性隨他象狗似的全身嗅遍。倘若是對恩愛夫妻,無疑也是一種刺|激,會燃起雙方的性|欲,但是,原本就不存在愛情的夫妻之間,這種舉動無疑只能加深彼此的鴻溝,而且,隨著時間的逝去,會越來越引起反感。從那時起,利道對妻子每次外出回家都要進行這種「身體檢查」。而且,即使明知自己妻子去了嘟里,回家之後也不放過。真紀子簡直有點兒受不了,但並沒有發作。這樣做至少可以讓丈夫放心,儘管要抑制自己心裏的不快和羞辱,但比起讓丈夫一直記掛在心不明不白地懷疑自己總好受些吧。這樣,竟然熬過了七年的婚後生活。這是一種惰性,也可以說是家庭的惰性。家庭首先是為了躲避社會的風雨,好比洗溫水澡,讓身心都浸泡其中,就懶得爬出暖暖的澡盆一般。而這惰性的中心就是利也。夫妻間感情的破裂,確實首先會給孩子帶來不幸。何況對母親來說,孩子的存在是限制女性自由的一塊鎮石。儘管對丈夫喪失了愛情,但孩子仍是將她跟家庭拴住的一條鎖鏈。
當他把暗示的內容赤|裸裸地表示出來后,全體在座的人,臉都變了色。
並非是依靠自己的能力,成為見坊商社的專務董事這麼一個偌大家業繼承人,至今還未離開過母親的身邊,對「玩具的閱兵式」抱有這麼大的興趣,其前途也可想而知了。對一些並不是用自己的雙腳攀登上山的人來說,由於誕生在山上,那麼起碼有著生來具有對山間酷烈氣候的適應性以及有容納這山下一望無際平原的氣度吧。
恰好這時,在真紀子那兒也發生了件大事。那是一個星期天的下午,利道駕車從外面回來,把在家門口玩耍的利也撞了。利道當時正要把車駛入車庫,沒細看車后就倒車,把蹲在地上觀看小蟲的利也撞倒了。不幸中的萬幸,當時車速不快,利也的骨骼長得也結實,所以沒闖大禍,但當時可怕的情景卻給幼小的心靈造成了不可愈合的創傷。從此,精神上變得非常過敏,尤其是聽覺敏感得出乎尋常,似乎連遠處有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有時,他會說聽到了別人所不可能聽到的聲響,大家全以為利也得了幻聽症,但過不多久,卻傳來遠處某地發生爆炸事故和災情的報道。看來,這孩子不僅是聽覺過於靈敏,而且能預感到危險的降臨。也許是恐怖的經歷激發出他感覺上的異常。夜深人靜時刻,孩子常常在黑暗中睜大著眼睛一動不動地諦聽著遠方傳來的聲音。見此情景,真紀子猶如針扎般地心痛。
對417號機,只能限於自衛隊內部進行搜索尋找。而且必須搶在任何部門之前解決。萬一被民間和一般宣傳機構發覺它的影蹤,那就成了嚴重的事件。為此,自衛隊出動一切力量進行搜索,但至今未能獲得一丁點兒線索。最高司令部陷入苦惱和焦躁之中。

校長喚來反町。他象對一個已犯下淫|亂罪的人用先入為主的目光打量著反町。反町憤然地否認,但他拿不出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四百里基地、小松基地都派出了偵察機,但眼下那可疑地區正被低壓脊控制,被濃密的雲遮蓋住,給偵察帶來了困難。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偵察勢必會越來越困難。從別處也沒見有這類「物體」墜落的報告。總重量有二十七噸的噴氣式戰鬥機墜落在城鎮或是鄉村的話,將會發生慘劇,可是至今尚未收到此類報告,可以斷定飛機失事地點要麼在遠離村莊的山地,要麼就在海上。
「有沒有人能提出別的辦法呢?」軍神的目光向在座的人一一掃去。
「這兒要是被開發的話,也許能和高地媲美。」
當天晚上,從客店主人佐原隆造嘴裏聽了這個村子衰落的悲慘命運。眼下這個村裡除了兩人癱在床上,還有一個老人雙眼患白內障差不多已經失明,另一個老人得了嚴重的風濕病已經難以行動。別的老人的身體時好時壞,幸虧靠身體還算硬朗的佐原夫婦種地收一點兒糧食,加上這一地區的福利事務所和紅十字會有時也送點兒救濟糧來,總算使這些老人免於餓死。這場冬雪又把電線都壓斷了,只得在沒有電的世界里打發日子。
「咱們昨天準是太累了。瞧,這才是我要帶你來觀賞的風巢村哪。」
總之,妨礙自衛隊生存的、有反戰傾向或表示出懷疑行為的人一律不得參加。原來在獲得「突擊隊員徽章」的人大多是忠心不渝的隊員。但是,也有反戰分子和有危險思想(對自衛隊而言)的人混入了普通隊員中。說不準什麼時候曾經跟他們有過接觸,被他們感化了也未可知。
「我不忍心眼看這村子敗落下去,旅遊資源這麼豐富的好地方怎麼能讓它消亡呢?我約莫看了看那些空屋,有幾家稍加修繕就能住人。咱們幫一下忙,讓客店重新開張,再宣傳一下,也許這個村子就會振興起來。」
真紀子眺望著甲斐駒岳和仙丈岳,在移動著的朝陽中,浮現出粗獷的主體感聳立在大地上。黯黑中似乎死去的群山,在陽光映照下就象剛復甦的巨大恐龍在蠕動。眼下那派荒涼凄愴的景象卻給山村周圍山麓上美麗的林海遮蓋去一大半。
對失事現場作了更詳細的偵察之後,發來了第二份報告。它使最高司令部幾乎墜入絕望的深淵,報告中說:「發現在失事現場附近有座小村莊,那兒的村民正往飛機墜落的現場趕去。」必須絕對保密的空難事件將公佈於眾!最高司令部接到這份報告之後的一段時間里,幾乎茫然不知所措。絕望和棘手使他們一籌莫展,麻木了他們原本應該鎮定自如的那根神經。倘若讓山村居民了解了真相,那麼無論怎麼機密地派出救援部隊都會變得毫無價值。也許這個驚人的消息已經通過通訊網傳遞到傳播中心去了。那些要爭奪頭條新聞的記者或許正在扒開大雪往現場趕去。
反町雖然這麼說,但仍掩飾不住內心的忐忑不安。五六年前,他還是個學生,在攀登南阿爾卑斯山的仙丈岳下山的歸途中,曾經路過此地,那時村裡人丁興旺。記得當時登山歸來,周身疲乏,卻受到了店主夫婦親切熱忱的接待。還有在南阿爾卑斯山脈的懷抱中那與世隔絕的淳厚民風,都給反町的心裏留下了難忘的印象。
要是新聞機構嗅到什麼異常的氣味,準會立即向自衛隊提出諮詢。一旦被他們發現,這樁事故是無法隱瞞到底的。
「就算你是清白的,既然有這些閑話,總有一些原因吧?不能過分跟個別家長特別密切,這是一個教育工作者的基本準則。你忘記這一點,才會有這些風言風語出現。就憑這些,你也失去了做教師的資格。」
真紀子覺得自己已跟風巢村緊緊地拴在一起了。她離不開這兒,所以不僅幫助反町為重建風巢出力,還親自去照顧那些行動困難的老弱病殘村民。可以說,有了她,老人們才燃起了生活的希望。有時候,她會獃獃出神地遙望著遠方。這時,反町明白她的心飛到了哪兒。她在思念留在見坊家的孩子。她拋棄了一切,為了愛,跟著反町來到這兒。每逢她浮現出這種神色,她又變成了母親,心兒飛到了自己的孩子身旁。這是連反町也無法侵入的一個神聖的領域,那是不同於夫妻之愛的另一種愛。當察覺反町在注意她的時候,真紀子靦腆地笑笑,心緒又回到他的身邊來。她收回了飄忽的思念,又成了平日那個熱戀和信任著反町的真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