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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社會渣滓時來運轉

第一章 社會渣滓時來運轉

「啊,甭客氣,你這瞼蛋兒走在街上會叫人害怕的。怎麼樣,能站起來嗎,要不要叫年輕人送你回家呀?」那人說著把手帕塞給了他。
「沒有的事,我不是那個意思。」
但是,在暴力團這個世界里,只要你顯示出力量,三下以下的馬仔也可以一舉得到承認,受到重視。
濱野一邊和所有的人打招呼一邊緩緩前行,有時也停下來相互交談。他雖然並不缺乏警惕,卻顯示出一種領主巡視領土的沉著和自信。
「這個……我沒有看你的瞼呀。」
一會兒,一個長發年輕女郎向門外探了探頭,用甜美的聲音說道:「您來啦,您把我都忘了吧?」
那種生活,是那些亡命徒付出經常處於被敵對分子殺害的危險之中,並隨時可能被關進監牢的代價得來的報償,而對於暴力團最低級的組員和它的後備軍等小字輩來說,正是他們夢寐以求的目標。
「什麼性技超群呀,還不都是你教給我的!我好後悔啊!」
在山形稍微熟悉些情況以後,有一天濱野帶著不同尋常的表情把山形叫走了。在半路上把保鏢打發走,只剩下濱野和山形兩個人了。山形感到很緊張,心想這時若是有刺客來行刺的話,他就捨命保護濱野。但並沒有遇到刺客,濱野大搖大擺地從大街拐向衚衕進了一家公寓。
實際上,對馬仔三下來說,穿著漂亮的衣服、帶著漂亮的女人、住進高級公寓、坐著高級轎車到處遊玩的幹部,正是他們憧憬的對象。
「少廢話,快拿出來!」
「沒有,你臉上沒有畫著漫畫呀。」山形還拿對方的話當真呢。
但是他還不算是濱野組的正式組員,只是作為最下級組員「若中」下邊的馬仔接受訓練。
山形以低劣的成績從中學畢業以後,從大型方便食品聯營企業開始,他干過多種職業,但每個工作都沒有長期幹下去。他那誠實的人品,雖然有時也受到廠主或店主的歡迎,但和周圍的人際關係一直處理不好。
對於上級要彬彬有禮,上級對你無理斥責或拳腳相加,也必須欣然接受。組內的紀律,必須嚴格遵守,若有違反,要受到降級、開除或斷決關係(不能再恢復關係)等處分。他們的等級制度和內部紀律,比軍隊和警察還要嚴格。
「噢,你是說我的臉不屑你一看嗎?」
「你們要怎麼樣?」
「什麼,沒有家?那你住在哪兒呀?」對方有點吃驚地說。
「我沒有家。」
濱野給了他生財之道,又給了他女人,山形非常崇拜濱野,甚至為沒有機會為濱野獻出生命而感到遺憾。
人們都不叫他真名,而叫他「笨蛋」或「孬種」。他的智能指數雖非特別低下,但他的慢性子,和「機靈鬼」充斥社會的高速運轉的時代是不合拍的。
穿夏布九九藏書襯衫領頭兒的傢伙翹了翹下巴。
這是馬仔長谷川說的一番話。
「喂,瞧你這臉蛋兒弄成了什麼櫸子,可不要打架鬥毆啊。給你這個擦擦臉。」穿素雅西裝的人遞給山形一個白手帕,散發出一股清香的氣味。
「不,沒什麼感興趣的。」山形回答,但他已經意識到對方是在找茬兒打架。
山形來到濱野組事務所三個月後的某一天,濱野帶領著幾個部下來到了事務所。他有好幾個事務所,所以他不每天都來這裏。
暴力團的共存,來自力量的均衡,均衡一旦崩潰,馬上又會開始互相殘殺。
「唉呀,長的好壯啊!我行嗎?」女郎以淫|盪的眼神看著山形說。
「在彈子機房打工賺點零花錢;還經常被壞人搶走。」山形鑽對方態度親切的空子撒了個謊。
馬仔比別人要早起,為炊事、掃除、洗滌、雜務忙個馬不停蹄,晚上比誰睡得都晚。
山形過去以為黑社會的人都是可怕的壞蛋,他來到濱野組以後,才體會到那種印象是完全錯誤的。
山形一戴上曾根崎組的徽章,世人對他的態度就變了。暴力團的威望是很高的。流氓阿飛們一看到他戴的徽章,就乖乖地走開了。
山形終於力氣用盡,防不勝防,被三個流氓打得屁滾尿流。
「你破費點吧!」
曾根崎組在黑社會有如此高的威信,是多次爭鬥流血換來的。血流得越多,威信就越高。靠流血得來的威信,鞏固了曾根崎組的優勢,這也說明今後仍然要靠血將優勢維持下去。
現在組裡趾高氣揚的幹部,都是在戰場上露過臉的人。
「豈有此理……?」
例如,在暴力團里,不講究象機關職員那種大學出身和非大學出身之間的「學歷差別」。在一般社會裡沒有立腳之地的人,在這裏只要有打架鬥毆的本事就能發跡。
山形有了自己管轄的店鋪以後,覺得自己好象也成了暴力團的正式成員。與此同時,他拜濱野為頭目,雖說只能戴個銅質徽章,總算正式成了曾根崎組系統濱野組的一名最低的組員「若中」。
「什麼,你是說討厭老子的臉嗎?」
「小阿哥,你怎麼啦?」
山形直也不論到哪兒去,都遭到類似這樣的數落。後來他聽慣了,也就不生氣了。
山形聽到這親切的聲音,將疼痛的頭抬了起來,看到一個身穿素雅西裝、細高身材的三十多歲的人站在眼前。他打扮雖很平常,氣質卻很威嚴,身邊還有兩個帶墨鏡的隨從人員。

要是專門干這行,那也是種重勞動,幹上三十分鐘,握著機柄的手腕就發酸,肩膀也酸痛,眼睛也發累,因為室內充滿煙霧,嗓子也發乾。
宛如戰read.99csw•com國亂世,暴力團原則上沒有共存共榮。許多小暴力團逐步被兼并,形成大暴力團寡頭獨霸形勢之時,暴力團的性貢就趨於淡化。這和許多小國不斷戰爭而大國和大國之間相安無事的道理是一樣的。
濱野在一個房間門口站住,按了一下蜂鳴器。
濱野對當地的「夜之領主」這個頭銜,是當之無愧的。山形看著濱野信心十足的背影,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象他這樣。
濱野常常到事務所來,每次來都和山形搭訕幾句,套套近乎。
「你給我老老實實在旁邊站著,你最好不要亂攙和!」
山形體力充沛,勇敢戰鬥。無奈對方是三個人,又長於打架鬥毆,不間斷地向山形打去,山形落得個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在這種不衛生的地方打工,從開門到關門干一整天,最多的時候能賺上一萬元錢。象這樣既不受凌|辱又可以維持生活的地方,除了彈子機房以外,再也找不到其它地方了。
「你那麼感興趣地看我,就這麼走了可不行。」
過去以為暴力團是社會渣滓烏合之眾,一定過著散漫的生活,這種想法也是大錯特錯的。
「在一般社會裡,即使拚命努力工作,最好也只能熬個公司的科長,當上科長就算到頭了。退職金不夠買一個『免子窩』。我家的老子就是這樣的人。那種生活,讓它見鬼去吧!我在這裏鍛煉鍛煉,很快就會出人頭地的,到那時候我就可以象中央大幹部那樣帶著凜亮女人坐進口轎車到處遊玩。」
「這幾家就歸你管轄,但不能只是徵收地頭稅,還要經常注意它們的經營狀況,就象你自己經營一樣。你可以自己決定適當的稅額。營業好了可以提高稅額,營業壞了也可以降低稅額。提得過高會受到抱怨,壓得過低又會讓人小看。要提高警惕,不要讓別的組的人鑽進來。若發現有人在店裡搗亂,要堅決加以制止,這是你的責任。」
「拜託啦。」山形剛一站起身鞠躬致謝,又差點摔倒。
「要錢?」
「不用啦。」山形客氣地說。
顯示力量的好機會,是在鬥毆中總是拚命地打,最後獲得勝利。要是能夠將敵對組織頭目打死,就可以一步登天。
這樣的機會終於很快就來到了。
「一個人沒有安身的地方怎麼行呢,到我們事務所來好嗎?」
「不是那個意思是什麼意思呀?」
女郎抱怨著,一下子撲在濱野的懷裡。
山形心想:他把我帶到任何地方我都跟隨他去。
曾根崎組勢力範圍,以關東為中心,達到一都十三縣,傘下有一百二十五個團體,共約五千人,加上外圍分子多達八萬人,是一個龐大的組織。它的高級幹部濱野隆利,在山形看來,就象是天上的神仙。
有一天,山形去彈九九藏書子機房,走到店門前時,肚子忽然疼了起來,於是折了回去。離彈子機房遠了,肚子又忽然好了。這大概是一種變態反應。
「那麼說,你還是看我的臉了吧。你怎麼對我的臉那麼感興趣呢?」
但是有一點是和一般社會不同的,就是重行動勝過言論。所謂行動,是指一旦發生鬥毆或紛爭要豁出命去干。就是說,在黑社會裡最終要靠暴力決定勝負。
他和那聰明伶俐、能說會道的人就是合不來。他也不懂他們的下流黑話。例如有一次聽他們談論生魚片怎麼好吃的話,他以為他們真的在談生魚片呢,原來是在談關於性|交的事。當他說不懂他們的話時,還受到他們的奚落。
「是嗎?不會是借我們組的勢力的人乾的吧。我經常告誡下邊的人不要給正派人添麻煩。」
這時山形看到對方素雅西裝的衣領上戴著閃閃發光的金質徽章。
街上的霓虹燈亮了以後,暴力團的人就到街上進行巡邏。平常濱野叫他部下去巡邏,每周他自己巡邏一兩次。任務是察看一下有沒有其他勢力侵入他們的勢力範圍,有沒有新開的商店,店主有沒有變動,有沒有不交納地頭稅的人。
「好青年可不能哭啊,幸好傷得不厲害,送你回家吧。」
「啊,是叫我嗎?」山形惶恐地反問了一句。
山形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山形具有完美主義味道,不論做什麼事情,未完全理解以前,是不會付諸行動的。這在那些聞一知十的機靈鬼們的眼裡,實在無法忍受。
他們找茬兒的手法真夠絕的了,用詭辯的方法把你拉到他們的圈套里去了。
這就是暴力團中「重視行動勝過言論」的氣氛。
大暴力團是在生死搏鬥中生存下來的勝利者,敵對勢力被消滅了。即使不被消滅,也因知道戰爭對自己不利而請求締結互不侵犯條約。
這時,山形猛將一人打翻在地。三個人萬沒想到他會進行抵抗,冷不防受到一擊,但立即進行反擊,形成三對一的陣勢。
「你不是性技超群嗎?要不你給他找個年輕的姑娘吧!」

「混蛋,自找沒趣兒!最初就老老實實,也不至於落到這個下場。」
這裡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強者能夠發跡,弱者不能生存。想成為強者,就要擁有兵力。要有兵力,就得有錢。為了確保巨大的財源,就要進行掠奪,就要反覆進行野獸般的弱肉強食的爭鬥。因此,任何暴力團體,都毫無例外地奉行「富國強兵」主義。
此後不久的一天,山形在看完電影回家的路上遇上了三個人找茬尋釁,當他們看到山形胸前的徽章時,臉色立刻變得刷白,趕緊跪在地下向他求饒。
「不是你小子還有誰呀!」其中的九*九*藏*書一個人搖晃著肩膀走了過來。「小子,老子的臉上畫著漫畫嗎?」
「你這個社會渣滓,趕快給我走開!」
山形遇到的那個人叫濱野隆利。濱野是全國有名的暴力團體曾根崎組的直系成員、中央幹部會成員,又是濱野組的頭目,手下有幾十個人。
實際上暴力團並不那麼單純,但在山形看來就是那麼簡單。
兩個人仗著人多嚇唬山形。
「喂,小阿哥,你等一下。」山行忽然聽到有人在他背後尖聲尖氣地喊道。他回頭一看,有三個頭上燙髮、眼戴墨鏡、身穿自夏布襯衫和茄克、腳穿白色漆皮鞋或踏雪屐的典型小流氓站在那裡,年齡全都和他差不多。

大暴力團在全國把勢力範圍分割完了以後,看來好象進入了共存共榮的關係,但它的本質是不會改變的。
「對不起,這是我手下的青年,你陪他玩玩吧。」濱野說。
山形聽了對方親切的話語,更加故意作態起來。
這天,他索性不去彈子機房,走進了電影院。但是在電影開始放映以前,他一看銀幕,不禁為之一驚,看到彈子球在銀幕上亂轉,使得他感到眼花繚亂。電影開演了,銀幕上仍然布滿彈子球,山形於是走出了電影院。可是,他看到在過路行人的瞼上、也有彈子球在旋轉。
當他多次經歷這類事情以後,他真的以為自己是個笨蛋,感到非常自卑,完全失去了自信,他的慢性子使他生來就有消極情緒,這種自卑感使他更加消極。
「你有工作嗎?」
馬仔,在暴力團中是最下一級組員下邊的微不足道的角色。暴力團中有一種叫做「三下」的等級,三下這個名稱取自過去流氓中「貸元」、「代貸」、「出方」三種人以下的意思。山形連三下都夠不上,可說是「候補三下」吧。
保鏢護衛下的濱野,走起路來,英姿颯爽,威風凜凜。所到之處,歡迎之聲不絕於耳。商店招徠顧客的服務員、女招待、賣花姑娘、夜總會的服務員、男娼、各式各樣的人,都畢恭畢敬地和他打招呼。從他們的態度可以看出,他們對於濱野是真心尊敬,不是出於對暴力團幹部的畏懼,而是象對自己的保護人那樣親近和敬愛。
山形在彈子機房干到三個月以後感到厭煩了。眼睛成為亂視狀態,在睡夢中都感到彈子球在旋轉。
穿素雅西裝、戴金質徽章的人說道。他那濃眉下邊的細眼帶著笑意,他那無比瀟洒的裝束和氣質使人肅然起敬,他的整體姿態便人感到可以信賴。
「不,不是那麼回事。」
「要打起精神來!」對方把手伸到山形的腋下撐住了他,他感到一股暖流從對方的手傳到他的全身。
這天夜裡,山形第一次嘗到了女人https://read.99csw.com的滋味。初次經歷雖然很簡單,但第一次看到女人身體的印象太深了。他第一次知道女人的身體是那麼溫柔,具有無底洞般的吸引力。
山形就喜歡以單純的力量決定存在價值的世界,過去他就苦於拙嘴笨腮,對使用體力則毫不在乎。
三個流氓遭到意外的頑強抵抗,竟然將搶錢的目的忘在一邊白白地走開了。
這一教誨,是暴力團的基本精神。不論如何發展壯大,不論如何企業化,這種精神都不會改變。因此,在和平時代,也要保持強大的兵力。
「你身體長得倒象個人兒似的,可是腦子好象留在了娘肚子里一部分!」
「挨打一定要還擊,在這個社會裡,別人要是瞧不起你,你就無法生存。對方打你一下,你就還他兩下,要有這種骨氣。你要是坐在那裡不還手,非挨宰不可。」
從這天夜晚以後,濱野每次到事務所來,一定帶著山形在他的勢力圈內去進行巡邏。師兄們都分有各自的管轄區域,負責徵收那裡的地頭稅充當他們的收入。低級組員也見樣學樣開發自己的地頭稅以增加收入。
首先,在暴力團里,等級觀念比一般社會要強烈得多。對於首領、師兄和一切比自己地位高的人,都要絕對服從。特別是首領,他把白說成黑的,也必須服從。
濱野把新開店的一家彈子機房、一家酒吧間和一家小餐館分給了山形,並手把手地教給他說:
「把錢包交出來,我們不會全拿走的。」原來他們是在敲竹杠,僅有的一點錢被他們敲走,今天晚上山形就沒有飯吃了。
「那麼,你為什麼對老子的臉那麼感興趣呢?」
後來他到餐館工作,老闆讓他專門洗盤子,他感到非常厭煩,又辭職不幹了。從那以後到彈子機房去打工,越干越入迷,簡直成了專業彈子機手。
路人見此情景,以為是流氓在互相鬥毆,裝作視而不見。
因為濱野總和顏悅色地對待山形,在山形的思想里,為濱野獻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山形被濱野帶到濱野組的事務所住了下來。事務所為他準備了被褥和生活用品,在這裏寢食是有保障的。
「怎麼樣,習慣了吧?」濱野照例和顏悅色地對山形說。其他的三下和馬仔都很羡慕山形。「不能老是叫你打雜,也該叫你學點本事了。你跟我來吧。」
暴力團之間沒有了戰爭,軍隊立功的機會就少了。戰國時代一終結,在暴力團里,智能派的勢力就要超過黷武派,暴力團的主要資金來源,從賭博、毒品、賣淫等不正當營業逐步向土建、演藝、金融、風俗等正當營業轉化。
越能殺死大人物,身價越高,越受到重視。
「公園或車站的候車室,我是交不起房租被趕出來的。」
被三個流氓毒打一頓以後聽到這麼親切的聲音,山形不禁熱淚盈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