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夠天下太平，讓我們踏踏實實地睡個午覺該有多好呀。不過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有謀殺嫌疑。嫁給老人的女人有一個情人。我們懷疑這兩個人為了侵吞老人的財產，合謀將其殺害了。」

北村按照門牌號碼找到的這一家是座二層建築。在建築面積僅三十坪的住宅里還有一個非常小的院子。大門正對著街道。這種住宅非常小，站在門口喊一嗓子，無論呆在屋裡的什麼地方都能聽得到。

「忠實讀者，實在不敢當。」北村苦笑說。

「是謀殺老人嗎？」

岸本看了看北村拿出來的便條上記的地址，說：「這確實是我家的門牌號碼，不過那可能是很久以前的住戶了。」

「唉呀，這不是大上先生嗎？」北村的困意被趕跑了。說話的這個人是北村的老朋友新宿警署的大上刑警。北村是在調查計程車司機被殺案件時認識他的。

他並不認為自己有這方面的才能，只是喜歡讀書而已，所以希望將來能朝這方面發展。

「貿然打擾，失禮了。這是我的老朋友結婚時給我的地址。」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今日子已經搬走了。對妻子謊稱搜集素材，特地跑出來一趟，如今卻徒勞而返。青春女神最好還是留在逝去的朦朧記憶里。北村對自己說道。

「你問這個幹什麼？」

北村夢見猖村今日子與幾個同學去郊遊了，她向他非常親昵地打招呼。同學中只有他們倆是一組，這似乎是故意安排好的。

「簡直太惡毒了。」

「聽您這麼一說，我是勇氣倍增，不過還是覺得力所不及。」

在北村的意識里，今日子雖然年齡越來越大，但樣子卻一點兒也沒變，她還是那麼年輕、漂亮，洋溢著青春的活力。北村的腦海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他希望再次見到猖村今日子，再次見到現實中的她，而且這種想法越來越強烈。

「是嗎，不總是這樣嗎？」北村有些驚慌地回答。雖然沒有做什麼虧心事兒，但讓妻子發現自己年輕時單相思的蛛絲馬跡，總覺得有點心虛。

「還不到半年。我是向調到國外工作的朋友借的。」

野心與不安交織在一起，就這樣漠然地等待著被人從大學推向社會。對他來說，這四年的大學生活只不過是走向社會的延緩期。

武相市別名小江戶，仍然保存有江戶時代的街道，但已逐漸被每年不斷建成的新街道擠占，江https://read.99csw.com戶時代的遺迹已經越來越少。

「猖村今日子現在何處？她過得好嗎？」北村站在陰暗的書庫一角想像著她的去向。今日子就像是他一去不復返的青春幻影。要是她還健在的話，也得有四十多歲了。大概已有兩、三個孩子。

「的確是太巧了。先生到這邊來是辦公事嗎？」

「您就努力地干吧，我們會支持你們的。」

即使是夢想幻滅也在所不惜。北村無論如何也要再次見到改姓北條的猖村今日子。到了這把年紀，北村對她的思念中夾雜了一絲歉疚似的感覺。

北村的女神在結婚後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婦女。此後，北村開始有意識地不再去想猖村今日子，然而二十多年後他又「再次碰到」她。

舊相冊真實地記錄下了北村的青春足跡。在這二十多年間，他從未憶起過的青春一直被塵封在這個書庫的一隅。北村翻著相冊，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張照片上。

北村搏在書庫的一角查找舊資料。這時，突然聽見頭頂上叭的一聲，有件東西掉了下來。北村急忙閃身，一本厚厚的書掉在地上，差一點兒砸著他，不然肯定會受重傷的。仔細一看，原來是一本舊相冊。這是二十幾年前上學時的相冊。

北村夢中再次見到了學生時代的偶像，頓時有種返老還童之感。

「是呀，這真是一種寄生在老人身上的可怕寄生蟲。其實今天我就是來調查這類案件的。」

「大上先生，好久不見了。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上您。」

北村醒來后，就像品嘗美味佳肴一樣，反覆回味著剛才夢見的一切。當時，今日子20歲左右，正值青春年華，極富魅力，她的音容笑貌依然歷歷在目。

「真對不起，請問您在這裏住了多長時間了？」

在失去以後，才發現它是人生中最寶貴的東西。但在擁有青春時，卻覺得年輕如此沉悶，讓人厭煩。現在才感到虛度光陰，青春已一去不復返。北村因為已上了年紀，才會有這種感覺。他找出以前的通訊錄。如果北村沒記錯的話，通訊錄上應該有今日子結婚請柬上寫的地址。

當時，北村在社會上尚立足未穩，隨時可能失業，而這時居然有一個男人要獨霸他供奉在青春祭壇上的女神。北村記得當時他特別嫉恨和今日子結婚的那個男人。

「是叫滲透嗎？在昆蟲世界里也有這種事。侵佔他九-九-藏-書人的巢穴，寄生在那裡，還把巢穴主人的幼蟲吃掉，最後奪取巢穴。」

北村想起了那起轟動一時的案子。罪犯用花言巧語兜售空頭支票，騙取老人的錢財，這種罪犯不僅僅是社會的敵人，而是全人類共同的敵人。

「太可怕了。老人上了年紀，又無親無故，遇到年輕貌美的女人，很容易受騙上當。」

能夠娶今日子這種女人的男人肯定在社會上有穩定的職位，而且前途光明。但是，北村總是無法相信他的青春女神將只屬於一個男人，而且要和這個男人保持長期的性關係。

「我拜讀了您的作品，文筆越來越流暢，雖然有些消沉，不過我非常愛看。」大上恭維北村。

北村順手拿起來翻了翻，相冊裏面的照片已略微發黃，但看起來卻非常親切。那時北村很年輕，他的朋友們也都很年輕。唉，我也有過這樣的好時光呀！北村感嘆著，竟然把到書庫里來的最初目的給忘記了，彷彿回到了二十幾年前的世界。

「想寫小說。」北村回答。但是，並不能以寫小說為職業。北村要想以作家自立，大學畢業后至少還要經過十多年的磨練。

「是嗎？近來這個城市開發迅猛，住戶的搬遷非常頻繁，給調查帶來很多不便。」

他這半輩子一直在不顧一切地向前沖。但是，在突然放鬆的瞬間，回首望去，他非常想再次探尋年輕時美好的往事。儘管當時絲毫也沒感到它的美好。

北條今日子的住所在武相市的西部，位於市區最早建成的小區中。小區中建的並不是出租的公寓，而是獨門獨院的小型住宅，這種住宅在小區中鱗次櫛比。這條街的住宅是工薪階層四方舉債、千辛萬苦才買下來的私房，浸透著房主的艱辛與汗水。現在，這些住宅大部分已經老化，有很多家都進行了重建。

「找到了。」北村花了好半天時間才從一堆舊冊中找出通訊錄，上面記著今日子當時的新居地址。結婚後她改姓北條。北村是根據她原來的姓氏找到她的新地址的。

「我記的是您家的這個門牌號碼。」

「是的，不過他並不是北條。」

北村想見到今日子並沒有什麼別的企圖。他只是想知道青春女神的下落，再看她一眼。北村聽到心底里有個聲音在說：還是不見面的好。但是他想見到今日子的願望是如此的強烈。

北村明年畢業，目前還沒有明確的方向九*九*藏*書。自己能否走向社會，有無生活能力，這種種不安與氣吞山河的野心並存。但北村並不是那種善於周密設計自己人生的人。

「近來的案件還有用甜言蜜語騙取孤寡老人的信任，走進老人的家裡把財產席捲一空，侵吞不動產，或者與老人結婚以後將其殺死，奪取全部財產。諸如此類的案件越來越多。」

「可能他認識北條先生。」

「不過，血腥案件也太多了。」北村想起來，大上所屬的搜查課就是專門負責調查殺人、搶劫案件的。

「看樣子您是白跑一趟了。」岸本的臉上露出一絲遺憾的表情。

時隔二十多年再次在夢中見到了猖村今日子，兩天後又在相冊中再次見到了她。這難道是某種暗示嗎？也可能是她在呼喚我。她可能正陷於危難之中，在向北村求救。北村一想到這裏就坐立不安。

「我說，今天早晨您的氣色不錯呀！」吃早飯時妻子望著北村說。

「這不是猖村今日子嗎？」這是民俗小組外出旅行時的合影，幾個小組成員圍著今日子擺出各種各樣的姿勢。照片上的景色像是在廣袤的高原一角，遠處連綿不斷的高山籠罩在淡淡的雲霧之中。這景色簡直就和那夢境一樣。

不過，北村按照門牌號碼找到的住宅，門口掛的名牌上寫的是岸本弘行。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今日子不可能還住在同一個地方，恐怕早就搬到別的地方去了。北村正打算放棄，但轉念一想，問問現在的住戶，也許能打聽出點兒消息，雖然並不認識名牌上標的這個人。但北村還是抱著一線希望按響了這家的門鈴。

「刑警先生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真是夠辛苦的。」

隨著電車的震動，整個人也晃來晃去。正當北村昏昏欲睡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叫他：「先生，您是北村先生嗎？」睜開眼一看，一張熟悉的面孔正在對著他微笑。

在夢中，今日子問北村：「北村前輩，畢業后您打算從事什麼工作？」

武相市位於琦玉縣的中部，在武藏野高地的北部，人間川自西向北流經這裏，在東邊有荒川河流過。江戶時代，這裏只是一個前哨小鎮，但其領主是與德川家頗有淵源的重臣。武相市與江戶有水陸相連，在明治以後發展為商業中心，日見繁榮。

「將來您成為大作家時，可別忘了我是您作品的第一個忠實讀者呀！」今日子用神秘而又含蓄的目光看了看北村。就在這時，他的夢醒了。

按了好幾次門鈴以後，屋內終於有了動read.99csw.com靜。不一會兒，從大門裡面傳出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誰呀？」

「現在搶劫或詐騙老人財產的案件的確越來越多。」

兩天後，北村去書庫里查找寫作用的資料。由於空間狹小，書籍堆積如山，查找起來猶如大海撈針。

北村道謝以後離開了岸本的家。到市政府去查找居民的檔案，也許能查出今日子現在的住址。不過，北村有一種強烈的徒勞無功的感覺，而且查找的手續很繁瑣，也就懶得去了。

「罪犯不僅僅兇殘，而且越來越狡猾，更在向智能化發展。一時衝動釀成犯罪的比例下降，而有計劃的犯罪日益增加。汽車的普及和交通的便利使罪犯活動的範圍擴大，出現國際化趨勢。刑警的動作稍微慢一點兒就有可能抓不到罪犯。」

「半公半私。」當然不能說是來探訪年輕時單相思的女人。

20多年以前的事情，撲朔迷離，真偽難辨。不過，北村還是清楚地記得夢中今日子看自己的那種目光。她在現實中也用這種目光看自己嗎？她是對誰都用這種目光，還是只對自己用這種目光傳遞—種特殊的感情？

「還是算了吧。」北村的心底里又有一個聲音在對他說。女神永遠是女神。到了這把年紀再去追尋以前的偶像，把青春祭壇上的女神放到現實生活中，這等於是扼殺美好的回憶。雖然心底里的聲音不斷地勸他，但北村抑制不住追尋女神去向的衝動。

「是姓仁科嗎？」北村並不認識姓仁科的人。

如果什麼事兒也沒有，就應該完全徹底地忘掉夢中的一切。

俗話說：「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住戶不知道已換過多少家了。

「這麼說這房子是您朋友的？」

「他姓仁科。」

「以前，罪犯還有點兒人情味，不襲擊老弱病殘者，現在卻是無所不為。」

「人們總是說只鄙視罪行，而不要鄙視人，但這種罪行無論是其行為還是罪犯本人都讓人鄙視。」

「謀殺這種老人都是在密室里經過精心策劃，所以很難定罪。奪取老人的性命和財產以後，過幾年再與合謀的情人重歸舊好。」

「的確是這樣。我們都是人，所以都鄙視這種罪行。雖然很難抓住罪犯的罪證，但是正義一定會讓罪犯露出狐狸尾巴的。」

「太感謝了。市民的聲援與支持是警察開展工作的基礎。先生的話讓我很受鼓舞。」大上露出精幹的表情。

大上精幹的臉上流露出疲憊的神色。既然這一帶的住戶搬遷頻繁，北條今日子當然也ｒｅaｄ•9９ｃｓｗ.coｍ不會例外。

「如果方便的話，能告訴我房主的名字嗎？」

「我也是到武相市。」

北村感到疲憊不堪。好不容易到這一帶來一趟，本想順便看看街景，現在卻一點兒心情也沒有。乘高速電車到東京只需不足三十分鐘，但北村卻覺得時間是如此的漫長。這時，北村突然覺得今日子現在過得並不幸福。

「托刑警們的福，我們這些普通市民才能高枕無憂。」

「我們把這種手法稱做『滲透』。」

「我早就認為北村前輩一定能成為一名作家。我讀過您在俱樂部雜誌上發表的高山和津和野遊記，非常受感動，從此便成了您作品的忠實讀者。」今日子說。

「這一帶經常有人搬進搬出。對了，您可以去市政府查查他的新地址，也許能查到。」

「北條？我沒聽說過這個人。」說著，大門開了一個小縫，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露出頭來。他的臉龐極富立體感，非常英俊，但眼神卻很冷淡。屋內的樣子不像有女主人，大概還是個獨身。這個男人就是名牌上所標的岸本弘行。

「那語言也許就是今日子愛的表白。」北村按照自己的意想解釋夢話。不只是在夢中，也許在學生時代今日子就偷偷地愛上了北村。北村沒有發現，或者即使發現了，由於其天生性格靦腆，還自以為不會發生此事。

今日子結婚後住在琦玉縣的武相市。武相市離北村家很近，但不知道二十多年以後她是不是還住在那裡。

說著說著，電車到了終點站。

「電視上還經常介紹可以免於處罰的犯罪手法呢。」

「我是到武相市來調查我負責的案子。」

「我認識以前住在這裏的北條先生，請問您知道他搬到哪兒去了嗎？」北村很客氣地問道。

「哎呀，太好了！」猖村今日子對北村的回答似乎非常讚許。

「您過獎了。寫得不好，您能看我很榮幸。大上先生到這邊來是辦案吧？」

「對了，我曾經收到過她的結婚請柬。」北村想起來了。他記得在畢業幾年以後，好像收到過她寄來的結婚請柬。北村大學畢業后，靠著父親的門路進了一家中型建築公司。他呆在這個與文學毫無關係的公司里，鬱鬱寡歡地混日子。這時卻接到了青春偶像寄來的結婚請柬，這張請柬徹底地敲醒了北村的青春夢。

但是二戰結束后，由於與東京之間交通便利，迅速發展為住宅區。大型住宅區相繼建成，逐步演化為東京的衛星城。在老城周圍建起來的大型住宅區充分反映了這一帶新老並存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