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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雖有兄弟,不如友生

第四十一章 雖有兄弟,不如友生

公子琮嘆道:「談何容易。這裡有三種人:兵卒是各地調防來的;僕從是原來懷都的戍卒,來源其實和原來那些人一樣,不可信任;唯有那些難民,倒是清白的,也虧得有他們,我還有地方覓食,這也算是行善緣、結善果吧……」
晏薇微微轉身,避過了公子琮的臂彎,說道:「躲開他們,不行嗎?」
公子琮順勢攬住晏薇的腰,說道:「別怕,有我呢!既然召你來,就絕不會讓你有危險,你只要盯住我的脈象便是,其餘的不用你操心。」
晏薇問道:「就不能離開嗎?」
「她只說和另外兩個人,睡得迷迷糊糊的,醒來時便發現已經身在谷外了,一路被護送回了懷都,繼續在宮裡當值。可是她們的應用之物,連一片布、一縷絲也沒留下,就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若僅僅是這樣,為什麼收拾得如此乾淨徹底?」
說罷駕舟直奔湖岸。
「啊……」晏薇初時一驚,隨即又一想,確實也有道理,這麼大的陰謀,瞞了這麼多年,怎會介意一個兵卒的生死,念及此,不由得遍體生寒,輕輕地向公子琮靠了靠。
晏薇沒有答話,只抬眼看著公子琮,臉上凈是悲憫之色。
公子琮一把拉起晏薇的手,說道:「你也這麼覺得嗎?」
公子琮道:「既然見了她,我自然要問清楚我八歲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可她的回答不盡不實……」
「是啊,她好像在偷聽我們說話,而且你見到她,肌肉就會繃緊。」晏薇點頭道。
「她是當年和我一起來這裏的兩個宮婢中的一個,還帶了一個女兒來服侍我,君read.99csw.com父特地派她們來,想必也是一番念舊好意……」公子琮說到這裏,便止住了。
晏薇說道:「我能幫你什麼?你只管吩咐。」
公子琮道:「君父之命,怎能違背?」
晏薇疑惑道:「這麼說……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並沒有什麼陰謀?」
公子琮點點頭,說道:「說生殺有點過了,但至少誰壞了規矩,可以將他逐出去。」
晏薇聽了這話,在腦中細細過了一遍,也覺得有道理,於是問道:「那現在呢?你對他們有生殺大權嗎?」
公子琮搖了搖頭:「沒有說法……君父早已不記得那麼年深日久的瑣事了……整個內廷,整個懷都,似乎並沒有誰在意我的生死存亡……」
「你覺得呢?」公子琮反問道。
公子琮長嘆一聲,默然無語。
晏薇嘆息一聲:「哦……那大王怎麼說?他們回去繼續當值,總要有個說法。」
公子琮頹然放開晏薇的手,說道:「到底是你也發現她不對勁,還是只是覺得我對她態度不尋常……是我多疑了嗎?」
「姜國……又是姜國……」公子琮雙手緊緊地攥著,似乎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在自己的手上,說話的聲音卻很輕,像是呻|吟。
「嗯……杜望曾經跟我提過他這個兄弟,當年正是戰亂,一戶兩丁便要抽一人當兵,兄弟兩人便爭著要去,好讓另一人安安穩穩地在家侍奉老人,杜望說服不了兄弟,便給他下了巴豆,自己跑去應了征……」公子琮絮絮地說道。
公子琮搖搖頭:「君父年年收到我的請安信和供物,以為一切如常,但https://read.99csw.com是我卻從未送過這些……」
說罷,公子琮徑直大步走向高樓。晏薇跟在後面,只覺得前面那個消瘦身影,在錦衣的包裹下,越發顯得孤單。
公子琮道:「是否因為我第一次發作之後便注意了,再沒攝入新的毒物,因此對臟腑尚無損害?」
公子琮看著晏薇的臉色,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轉過身來,執著晏薇的手,急切地問道:「那杜望呢?!他現在在哪裡?他過得好不好?」
「所以……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有人給我下毒!須得著落在這下毒人身上,找出幕後黑手!」公子琮扼腕道。
舟至碼頭,公子琮系好纜繩,扶著晏薇下了船,回首說道:「他一直都在的……我駕舟時,他在我的右臂;我取火時,他在我的左臂;我烹茶時,他就與我同席……這些技能都是他教給我的,一輩子,都在我身上,誰也奪不走,就像他一輩子都在我身邊一樣……」
公子琮冷笑一聲:「哼!我還要著落在她們身上,找到幕後黑手呢!這一切一定有一條伏線在後面操縱,利用各衙門各行其是的漏洞,安插親信,為所欲為。」
公子琮搖頭道:「能躲到哪裡呢?懷都嗎?七弟怎麼死的,你不是不知道。」
「等你查過去,或許這人便死了……」公子琮幽幽地道。
「那大王……就一點都不知道嗎?」晏薇有些疑惑,也有些擔憂,萬一這些都是大王授意呢?但這擔憂,她說不出口。
「送信的人,就是這裏的僕從……」公子琮道,「又是個死結,送信的僕從自然是聽命于為九九藏書首的僕從的,但為首的那人姓甚名誰,自何處調防而來,我們全然不知。而且自此以後,這個鏈條就斷了,再無線索可以追查……」
「他是杜望的孿生兄弟。」晏薇語聲艱澀,不知道該不該說出杜望的死訊。
晏薇默然。
晏薇見公子琮凄然欲絕,心中惻然,輕輕地牽拉兩下他的衣袖,問道:「那些僕從的輪換呢?還有份例的賞賜?還有怎麼從三年一輪變為三月一輪的?還有,為什麼這些人會從那麼許多分散的地方調來?大王總不會一個都不記得了吧?」
「另外兩個人呢?現在在何處?」晏薇問道。
公子琮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只覺得食物中有古怪……一個多月前寒毒發作過一次,那次發作的情形,又似乎和之前發作的狀況有所不同。於是我留了心,有些東西便丟棄不吃,日常也到處走走,到那些民家索些食物,後來……我為了麻痹他們,又假裝發作了兩次……」
「他去姜國行刺,失手了……就在不久之前……」晏薇答道。
公子琮嘆道:「都已經過世了……」
晏薇道:「我倒是覺得這人古古怪怪的!」
公子琮執起晏薇的手,苦笑著說道:「輪換、賞賜各有定例、儀程,符信由不同官吏執掌,便如雞司晨一樣,一年年按照舊例去做,誰也不問因果。至於輪換時間變動,君父說是那年齊國和姜國退盟,我國對姜國用兵,舉國徵調兵力,病弱不能戰的才派到我這兒來,打亂了舊例。那次和姜國一戰經年,之後又和縉國交戰數年,後來也就變成定例了……」
「那個熊娥呢?https://read.99csw.com」晏薇問道。
公子琮一聲長嘆,目光飄向很遠的地方,幽幽地說:「無外乎王位吧……」
公子琮道:「如果一切都是正常的,為什麼他們刻意隱瞞我就是公子琮,或者說他們也不知道我是誰?如果一切是正常的,為何刻意不讓我知道出谷的道路?為何把道路的岔路口人為修葺,植樹移石,弄得很相似?如果一切是正常的,我對這些僕從應該有生殺大權,而不是我是囚徒,他們是獄卒,以奴欺主!」
一路過來,所有的人都在路邊避讓,對他們兩人躬身點頭,注目致意。晏薇在人叢中看到了之前見過的那個女子,遠遠地站著,沖她微笑。
公子琮似乎鬆了一口氣:「沒辦法……隔牆有耳,有話只能到這裏來說。」周圍是空空蕩蕩的開闊水面,一葉孤舟飄蕩,這樣的地方,自然不會有人偷聽。
晏薇不知道怎麼回答,只用雙手把公子琮的雙手聚在一起,緊緊夾護著,想說不知道,卻又說不出口。
公子琮臉上頓時有了失望的神色,「那他一定是出什麼事了。告訴我吧……」
晏薇忙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過了良久,公子琮一撐篙,說道:「走吧!酒宴應該已經預備好了。」
晏薇道:「那便要找出到底是誰下的毒。」
晏薇驚了一下,輕聲道:「他叫杜榮。」
晏薇點點頭。想到公子琮貴為一國公子,半生囚困,身邊連半個可靠的人都沒有,只得大老遠把自己召回來,不禁有些惻然。
「那就把那熊娥母女趕出去便是。」晏薇道。
公子琮依舊攜著晏薇的手,走在湖畔的甬路上。
https://read•99csw.com那個姓杜的黑衣人,到底是誰?」冷不防公子琮問出這樣一句話。
「啊?!」晏薇一驚,「那著落在送信的人身上追查呢?」
晏薇輕輕地說道:「他已經過世了……」聲音輕得彷彿是怕擊碎周圍的晨霧。
「杜榮……」公子琮喃喃重複了一聲,「是杜望的兄弟吧?」他說這話的時候,還是看著那早已沒了鶺鴒蹤影的水面,似乎要看透水下潛藏著什麼似的。
晏薇皺眉道:「那他們目的為何?」
「那不一定!」晏薇說道,「左右不過幾十人,我們一個一個追查過去,總能找到為首的那個大個子,我記得他的臉。」
「哦?」晏薇眉毛一挑,「她怎麼說?」
晏薇沉吟道:「看脈象,倒不似有太大變化……」
幾隻白頰鶺鴒貼水飛過,劃出道道水線,擴散的水波蕩漾著,交織著,亂了水中的倒影,也亂了人心。公子琮定定地看著,竟看得痴了……
「……我不知道。」晏薇搖頭,「太亂了,我理不清楚……」
公子琮垂下了雙手,頹然問道:「他什麼時候過世的?因為什麼?」
「上船吧!」公子琮解開纜繩,兩人一舟,就這樣飄飄蕩蕩駛離湖岸,卻又不划向湖心小島,就這麼任由它在湖中擺盪著。
公子琮笑道:「你什麼都不用做,只用眼睛留心看、用耳朵留心聽便是,讓我有個人商量,便是幫我了。」
晏薇搖頭道:「我對毒理並不精通,你這病症,也只憑著父親的一張舊方醫治,若讓我說出這裏面的子丑寅卯,我還真是一句都說不出……」
晏薇想了片刻,說道:「我也說不好……你一開始是怎麼覺得她不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