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階細細打量著童率，過了片刻，突然問道：「你們兩個水性如何？」

童率囁嚅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童率一拱手，說道：「請指點一條明路，在下感激不盡！」

「是啊，這可是十幾年來頭一遭啊，上一次還是兩國議和，他們送工匠過來那次呢，轉眼已經十幾年了，日子過得真快……」那老者絮絮叨叨地說道。

童率搔搔頭，疑惑地說道：「剛進城就見到他們凈街，於是就擠進來看熱鬧了，沒注意城門口有什麼……」

黎啟臣笑道：「雖說城門有我們兩個的畫影圖形，可你進城的時候，有人盤查嗎？」

童率一嘆，說道：「好吧……但你不要對穆別說人是你殺的，就說是我動的手……」

黎啟臣看向晏長楚，似是等他開口。

童率叫道：「致命的一劍卻是我刺的！」

童率點點頭，說道：「好！我手下兄弟有人在懷都常駐，你到了懷都只管聯繫他們就是。」

眼看著使臣的車馬儀仗遠遠地過來了，童率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張望，冷不防被誰拽了一下衣袖，童率還以為是身後看熱鬧的人擠了過來，只手臂一甩，掙脫了出來，連頭也沒回。

走過來的那兩人點點頭，便退回到隊伍中。

黎啟臣苦笑道：「有我們兩個的畫像……」

晏長楚道：「我和晏薇，自然是要回懷都的，我還要向大王復命……你們兩個，我倒是建議分散開，不要在一起為好……」

童率大急，怒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到楊國還要被通緝嗎？這九_九_藏_書裏到底是楊國的土地，還是姜國的土地？！」

三人一路走到一處僻靜所在，喧囂的人聲漸漸遠去，唯有嘈嘈切切的風中葦聲，像是嗚咽。

晏薇在童率的攙扶下站起身來，抬頭去看那鼓師，居然是烏階！晏薇又驚又喜，正要說話，只聽烏階說道：「你要裝病，我們攙扶你走。」

晏長楚輕輕拍了拍黎啟臣肩膀，說道：「那種形勢下，四個人全無折損，已是萬幸，這點小傷，算不得什麼。」

童率道：「那麼就一個月為期，到時若你不來鹽湖找我，我便去找你了。」

黎啟臣一怔：「你怕他會找我報仇嗎？」

童率急道：「他們讓交人就交人？難道我們就怕了他們不成？」

只聽那鼓師續道：「他早起便腹瀉，此時想必是撐不住了，我送他回去吧。」

童率也是一拱手：「多謝相助！」

烏階點點頭：「有條兩里長的水路，可以通到城外，你們若能泅過去，便可出城。」

烏階一拱手，說道：「從這裏下水，沿著右岸游，過了一道銅網，便是城外了，此處銅網有缺損，你們應該能過去，岸上有巡查，但不頻密，你們小心些便是。」

才進城門，便遇到官府衙役四齣，凈街清道。路旁里三層外三層，擁滿了看熱鬧的人。童率、晏薇不明所以，也擠在人堆里張望。

黎啟臣輕輕拍了拍童率的肩膀，說道：「自上次撤兵之後，兩國這樣互不來往已有好幾年，此番姜國先派使修好，我國自然也不能以刀兵相見，更何況read.99csw.com……那穆玄石的生身父親，竟然是姜王龍嵬的舅舅……」

晏長楚道：「你先別急，聽我慢慢說。因那啞巴變節投敵，你們二位的身份，姜國已經知曉了，他們倒是先禮後兵，派出使節，要求大王交出兇手……」

「唉……也是慌不擇路，沒有辦法……」晏薇嘆道。晏薇很怕他繼續追問下去，畢竟童率是姜國正在通緝的要犯。

童率卻眉頭深鎖，說道：「本來是說，你立下這個大功，便可以洗脫罪名，可現在這麼一來，你便更見不得光了……」

黎啟臣取出穆玄石留下的那個錦緞卷，說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總要把這個親手交給穆別才是，還有這柄劍『喪亂』。更何況……你可以去鹽湖，我又能去哪裡呢……」說著，神色有些黯然。

「你們怎麼跑到這裏來了？」烏階皺眉問道。

烏階又道：「那銅網今夜便會修補好，不要讓我在這裏再見到你！此番別後，再見面便是敵人了……」他這話是衝著童率說的，但是說完后卻看向晏薇。

晏長楚笑道：「只是骨碎而已，已經固定好了，百日之後便可痊癒，不必擔心。」

兩人回頭看時，卻見黎啟臣站在身後，笑吟吟地說道：「這兒沒什麼好看的，快跟我走吧。」

童率搖頭道：「沒有……」

那老者回答：「還有誰？自然是那姜國的使臣，半個月前出使過來的，現今這不是要回去了嘛！」

晏長楚說道：「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的，這樣安排，只是防備萬九九藏書一罷了，你們不要太過擔心……」

晏薇點點頭，在兩人的攙扶下，漸漸遠離了人群的喧囂。

「姜國？」晏薇有些疑惑，「沒聽說姜國以前派過使臣啊？」

童率道：「難道就要把我們兩個拱手交出去不成？」

黎啟臣點點頭，對童率說道：「我也是這麼想的，我一個人回赤崖找悅安君復命，你先回鹽湖避一避吧。」

只聽隊列中有人呼喝道：「你們兩個，快一點！」

黎啟臣沉吟道：「一個月之後，我們在懷都碰面吧，你就不要在赤崖露面了。」

黎啟臣搖頭道：「這之中到底有什麼隱情，我也不知，只知道姜國使臣要求我國交出刺殺姜國宗室穆玄石的兇手……」

黎啟臣笑道：「悅安君一開始要找的人就是我，也是我第一個動的手，怎麼看都應該是我去。」

童率道：「說不好……畢竟血濃於水……他今日恨他父親，過得十幾年，也許心境便不同了。」

童率說道：「那還是我去赤崖吧，這單買賣一開始就是我接下來的。」

卻聽到耳畔一個聲音低聲說道：「是我。」竟然是黎啟臣的聲音。

黎啟臣道：「所以說，這隻是做給姜國人看的而已，你也不用太過擔心……」

黎啟臣道：「你沒看到城門口有什麼嗎？」

童率聽到這裏，驚訝地張大嘴巴，喃喃地道：「老天……這穆玄石到底是什麼來頭啊，母親是楊王的堂姐，父親是姜王的舅舅？！」

「我現在是王宮禁衛。」烏階淡淡地說道。

晏薇轉頭一看，正是童率，原來不覺已read.99csw.com經走到上交獵物之處。晏薇忙丟下獵物，和童率一前一後慢慢走向兵卒的隊列，和那鼓師也離得更近了。

黎啟臣看出晏薇情緒低落，輕聲對她說道：「等一切安定了，我會去懷都找你的，等著我……」說完看了一眼晏長楚，欲言又止。

童率有點拿不定主意，遲疑地問道：「要不我也去懷都？」

童率答道：「我們水性都是極好的。」

黎啟臣對晏薇輕聲道：「對不住……是我沒照顧好令尊……」

晏薇心中一痛，莫名地覺得悲傷，只垂下了眼帘，低聲說道：「你多保重……」

童率正要張口回答「是我」先搪塞過去，卻聽身後一個聲音傳來：「是我！」正是那位鼓師，已經卸掉了銅鼓，走了過來。

童率問道：「幹嗎不讓我們在那邊看熱鬧，可有什麼急事嗎？」

「你呢？你怎麼會在姜國王宮？」晏薇問道。

「那你放走了我們，不會有事嗎？」晏薇試探著又問。

晏長楚搖頭道：「不好……你現在不宜在懷都那種地方露面，還是去偏僻一點的地方暫時避過風頭再說。」

晏薇一驚，不覺腳下一絆，撲倒在地上。卻是那衣服太長，走了這麼多時候，腰帶漸漸鬆了下來，晏薇踩到自己衣襟，被絆倒了。

烏階又點點頭，並不開口，似乎是不願意再和童率說話。

三人幾個轉折，來到一戶宅院，推門而入，只見晏長楚正在庭院中行氣導引，見三人進來，便停了下來。

童率忙俯身攙扶晏薇。兵卒隊列中也走來兩人，頭前那人邊走邊問道：九_九_藏_書「你們是哪一伍的？伍長是誰？」

烏階一笑搖頭，說道：「不會的，你放心，現在整個姜國，只有我能執拿使用那柄魔劍，太子殿下正倚仗我，你們又沒暴露身份，這事很容易遮掩過去。」

黎啟臣道：「所謂立下大功，是刺殺得手，全身而退，可現在被姜國知道了我們的名姓，倒不能算是全功了。」

晏長楚搖頭道：「沒那麼簡單……料想大王本來計劃今年攻打姜國的，但年初洪澇，年中亢旱，國力虛弱，只怕要轉過年來才能恢復，不可能立即動手……」

晏薇一眼便看到晏長楚的左臂打著夾板，以布帶吊在肩頭，整條前臂密密纏裹著麻布，驚問道：「父親！你這是怎麼了？傷得重不重？」

黎啟臣笑道：「你想太多了，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怎麼能不擔心呢？晏薇靜靜地聽他們說話，只覺得很不安，每一次大家聚在一起，就覺得很安心，每一次分離，就生怕以後再也無緣相見，尤其是這一次，分得那麼散，那麼突然……

晏薇側頭去看烏階，只幾個月不見，便覺得他和之前大不相同了，個子長高了，氣質沉靜而穩重，彷彿從少年一下子變成了大人。

童率問身旁的一名老者：「這是什麼大人物要出巡？這麼大陣仗？」

童率叫道：「交個屁兇手！反正馬上要開打了，只管派兵打過去便是！」

兩人順利逃出澤邑，因有那啞巴變節一事，因此也未在事先安排好的落腳地停留，只是扮作商旅，轉道諏國，倒也一路順當地回到了楊國邊境重鎮：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