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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但我想趕快結束這件事。自從開槍以後,我的心情經常處於亢奮狀態,脾氣也很好。對於今天的我來說,來醫院等於是給自己的心情潑冷水。我不想讓自己扯上不相干的事。那時用掉了兩發子彈,看來我得好好想想今後需要子彈時怎麼弄到手。此外我必須想想,那時真的沒有被人看到嗎?還有很多事要做。我不認為只是和我有血緣關係就能阻礙我。我想早點結束談話,跟他說我們可以走了吧,但想了一下改口說:「我想早點去看我父親。」於是他點點頭,付錢買單,然後說:「你們兩人單獨見面比較好吧。我會在外面等你。」
男人越來越激烈的喘息聲,緊緊縈繞在我耳際。我也只能站在原地,俯視這個男人。因為無事可做,我想掉頭走人。但他又拚命地開口想說什麼。我看著他那兩片紫黑色的厚唇,想著我究竟來這種地方幹嘛,即便來都已經來了。然而在這之中,我依然莫名地感受到我必須在這裏做些什麼的外在壓力。我不知道這股外在壓力究竟為何,但我覺得很煩。這時,男人又以同樣沙啞的聲音問我:「你願意原諒我嗎?」聽到這句話,我差點噗嗤,剛才的無聊一掃而空,好笑到差點笑出聲。一個快死的人,竟然說出這種電視劇般的典型台詞,真是太好笑了。我猜他可能是在電視或電影看過這種橋段吧。不過,他是很認真的。這種帶著感情的認真,反而給我一種奇妙的感覺。我想到一個點子,為了將它付諸實踐,我握住男人的右手,對他說:「我已經不在意了,所以你也快點好起來吧。」雖然我說這句https://read.99csw.com話時強忍著笑意,但算是說得不錯。要是我能叫一聲爸爸就更完美了,但不知為何我有點排斥。男人流著眼淚,將臉靠近我的手。這個動作讓我聯想到小嬰孩,霎時,我將手抽了回來。當我發現我的手碰到男人體內流出的淚液時,瞬間在手臂使力,想要離開。這個噁心的觸感令我毛骨悚然,渾身發冷,噁心到連自己都覺得誇張。男人倉皇失措地看著我,但不知為何,我卻在此刻擠出笑容。其實我大可不必這麼做,但彷佛是在對抗他那副嬰孩般的噁心樣,我要炫耀我的勝利。我擠出輕蔑的微笑俯瞰他。我甚至想在他臉上吐口水,但我終究還是沒有吐。不過,我已經無法忍受再看著他,打算就此打住。因此,我告訴他:「我並不是阿徹。」跟他說他認錯人了,向他道個歉,就走出房間了。
點滴里裝著黃色骯髒的液體,經過半透明的管子注入男人的身體。倘若我把點滴拔掉,這男人會怎麼樣呢?我對這個念頭感到興趣。男人張開眼睛,驚訝地凝視我。我覺得這幅景象可以入畫。一個帶著怨恨的孩子,去探視他的父親,把父親殺了。我覺得這會是個極具社會性、耐人尋味的故事。但我不打算付諸實行。一則我對這個男人沒興趣,再則怨恨這種感情,是我非常不了解的感情之一。我根本不在乎。要是這個男人死在這裏,那很好;如果活過來得到幸福,我也無所謂。
走廊上,有個憂心忡忡的男人看著我。我很驚訝他還在這裏,不過仔細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他像在窺探我九九藏書的神色般問:「結果如何?」他這種問話方式讓我心煩氣躁,但仔細想想,他會這麼問也是理所當然。我猶豫了半晌回答:「一點也不像。」但其實,他的眼睛和鼻樑間的神韻像到令我毛骨悚然。男人說:「這樣啊,不過,算是我多管閑事吧。」然後又一臉憂心忡忡地看著我。我告訴自己,他的這種行為是出自他的善良,也就忍了下來。
「您應該不要緊吧?」
「他真的病危嗎?」
我看到貼在點滴上的白色貼紙,上面寫著「西岡先生」。我對這個姓沒有印象。這時才發現我找錯人了,不由得笑了笑。不過我也覺得我該做的事已經做完了,打算就這麼走人。當我舉步要離開時又改變主意,既然都來到這裏了,就再看一看吧。我往別張床走去,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名字,來到這個點滴的主人旁邊俯瞰他。這個男人膚色很黑,斑白的頭髮向後禿,看起來相當不堪。男人好像醒著,睜大眼睛,凝視著我。他的嘴唇微顫好像要說什麼,目不轉睛盯著我瞧。看著他的眼睛逐漸泛紅,我有點煩了起來,但同時也覺得很有趣。這個男人表現出的典型反應,真是好到沒話說。他移動了顫抖的右手,可能是那隻手太黑了,我完全不想去握它。他以氣若遊絲的沙啞聲音,叫了我的名字:「是阿徹嗎?」如果我在此刻搖頭一定很有趣,於是我慢條斯理地搖搖頭。但他好像會錯意了,眼淚就這樣滾了下來,一邊說:「這樣啊,這樣啊。」我頓時不知所措,很想罵他為什麼不睡覺。他又稍稍動了右手,我還是不想去抓他的手。
之後我九*九*藏*書睡著了,在半夜醒來。可能是我做得太激烈了,她睡得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還微微打呼。我在紙條上寫下適當的話語,便離開了她的房間,搭計程車回自己的公寓。回到自己的房間后,還是覺得很困,整整睡了十五個小時。可能是睡過頭的關係,我的眼球深處很痛,不過我覺得可以一直睡下去。接著,我又想起小時候的事。分不清是在夢裡、還是醒后才想起,總之我就是朦朦朧朧地想起來。那是我在育幼院時想的事:「不去思考就不會不幸。」即便不幸降臨到我頭上,只要我不去意識它,不去思考它,它就不會以不幸成立。我發現這個道理,並且去實踐它。育幼院的建築物白白、小小的,裏面有鋼琴,有布偶,有電視。雖然沒有廣場,但有足球,也有棒球用具。只要去回想可以想起很多事情。
「哦,我也明白你的心情。我猜,大概是死前有很多事想道歉吧。其實這一點,我也多少明白。我最近也會這樣,腦海里有時會浮現想要道歉的人的臉。」
我跟他說我想抽煙,不過從我開始想到說出口花了很多時間。他說:「也好,休息一下吧。」帶我去醫院里的食堂。我只是想抽煙而已,但他問我要喝什麼,於是我點了咖啡。他也點了同樣的咖啡,和我一樣抽起煙來。他對我說:「不過話說回來。你已經長大成人了呀,時間真的過得很快。」
「可是他為什麼要見我呢?」
這扇門是白的,周遭一片靜謐。我打開這扇門,他依約沒有進來,只是對我點點頭。我之前有猜到他會對我點頭,因此看到時很高興。這個房read.99csw.com間很小,中間擺了三張床。每一張床都附有點滴設備,還有好多管子,感覺好像來到了實驗室。窗戶上的白色窗帘緊閉,窗邊的小桌上插著了無生氣的小花。中間那張床的器具比其他兩張床的器具大,我想一定很貴吧。我走到靠自己最近的一張床,俯瞰躺在床上的男人。這是個隨處可見、沒有特色的老人。老人閉著眼睛好像在睡覺,滿臉皺紋,看在我眼裡像是一具木乃伊。我實在很難想象這就是我的父親,但似乎也得接受。我想起了一件往事。那時我在育幼院,從電視里知道了有DNA這檔事。這對我打擊很大。因為我一直認為血緣關係是一種迷信,有了DNA以後,真實感就增加了,成了既定事實向我逼來。就生物學的層面來說,形塑出我這個人的東西,一半來自那個父親的基因,另一半來自我不認識的逃走的女人。那時,我對自己失去了興趣。儘管當時年紀小,但我也朦朧地意識到:不要自問自答,不要認識自己,這樣可以活得比較舒服。我沒有深入思考,只是想起這件事,心情變得有點糟,不過這個壞心情也馬上治好了。
「是啊,聽說來日不多了。是肝癌。而且醫生說,已經轉移到喉嚨那邊了。他本人也知道。還有意識,不過也不太清楚了,只是反反覆覆地說,想要見你。」
醫院里充滿消毒藥水的味道,讓人覺得很不舒服。和我並肩行走的男人,已經是個彎腰駝背的老人。我待在育幼院時,當院長的他還是個健壯的中年人。剛才他看到我便說:「你長大了!」然後開心地抱著我笑,細問我的大學生活、家人點滴https://read.99csw.com和這些年來的生活情況。我一一回答,但後來被消毒藥水味道搞得很不耐煩。他說了很多我小時候的事,就住進育幼院的小孩而言,我是很難得不會惹麻煩的,很聽話,也很用功念書。他滔滔不絕地說著,我連喘息的時間也沒有。然後果不其然,他說:「不過正因如此,我反而擔心。」接著又說:「但是看到現在的你,我知道自己是瞎操心啰。」
「不不不,我年輕的時候也很糟糕。現在回頭看的話,真搞不懂以前自己在幹什麼,說來慚愧啊。」
「可是,接下來你要見的是你父親,你也很緊張吧。其實我也有想過,這也許是多此一舉,不過後來又想想,等你年紀更大以後,說不定會後悔沒去見你父親。所以基本上還是通知一聲,不過聽到你要來,坦白說我放心不少,也很高興喲!」
我意識到手槍,想起今天把它放在房間里。當然不是說我帶了手槍就會殺我父親,我只是覺得不想帶來。把我心愛的槍帶來父親在的地方,對我來說是很討厭的事。走進這個房間時,我也認為沒有帶槍來是正確的。這裏充滿了陰鬱,空氣渾濁沉悶。這裏不適合手槍,手槍比較適合那個公園清新的空氣,還有我的房間。
我打電話給土司女,去了她的房間。我從她的後面插入,抓著她的頭髮將她的身體往我這裏拉。她叫得很爽,不過做到一半變得有點難做。我以這個姿勢去舔吻她的頸子,時而用力吸吻。她說這樣會被她男友看出來,而我其實也不想這麼做,但卻發了神經似地反覆吸吻。做|愛的過程中,好幾次我都快睡著了。莫名地心煩氣躁,一心只想趕快射|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