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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射 第十五節

猛射

第十五節

前台的接待小姐非常熱情。說如果是那樣的話,會安排他和那個男服務員在房間里談話。
名叫松下的客房服務員看上去比伸吾年長几歲。他謹慎地遣詞用句,平靜地訴說了發現秋穗時的狀況。伸吾由此了解了好幾件事情。其一,桌上放著啤酒瓶和兩個玻璃杯。兩個杯子里都倒著啤酒。其二,秋穗是穿著衣服的。連長筒襪都穿得好好的。其三,房間幾乎沒有被使用過。所有的毛巾都沒有用過的跡象。大床上也好端端地罩著床罩。
「倉坂工機」是一家主要承接單品訂單加工的公司,所以大部分員工都不知道其他同事乾的是什麼樣的活兒。伸吾在眾人的眼皮底下偷偷地製造軌道炮所必需的零件,每天的業務一完成,他就說自己想要練習一下工作機械的操作,獲得社長的特許讓他留在工場內。社長的家在工場外,無論他在場內幹什麼都不會被發現。
「可光吃漢堡肉排的話,營養也很難均衡吧?」
一回憶起當時的情況,伸吾的眼淚就奪眶而出。一周之後,姐姐就踏上了不歸之路。
會想到軌道炮也是極其自然的——因為除此之外,他別無選擇。
這個聲音——
軌道炮被分拆後放入了儲物室,自此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天日。他一直認為這台裝置將會成為自己高中生活的一個美好回憶,在那個噩夢般的日子到來之前——
伸吾覺得在什麼地方聽到過。自己一定認識這個人。但現在不是想這個問題的時候。
「實際上我有些事想要詢問您。您認識古芝秋穗小姐吧。她的手機中留有您的電話號碼……」
伸吾覺得自己恐怕一輩子都忘不了在警局的遺體安置室內看到秋穗的那一刻。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他其實想要忘記,忘記姐姐那可憐、慘不忍睹的樣子。
秋穗的臉與其說是蒼白,不如說更接近於鐵灰色。雙眼凹陷,豐潤的臉頰不見了。身為政治部的記者,總是風風火火四處奔走的風采也已消失殆盡。伸吾愕然,人類的臉龐一夕之間就能變得如此截然不同嗎?
本以為說自己是警察,對方便會唯唯諾諾,意識到撒謊也沒用,一定會老老實實地報上自己的本名。然而他的預想大錯特錯。對方哪裡是唯唯諾諾,面對警察完全是一副居高臨下九九藏書的口吻。
伸吾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找出那個男人。至於該如何審判他,則是找到他之後才去思考的問題。
他把筆記本電腦放在副駕駛座,視線落在腕表上。深夜十一點剛過。距離剛才看表還不到十分鐘。古芝嘆了一口氣,揉了揉臉。胃有點痛,可能是肚子餓的關係吧。已經超過十個小時沒有吃東西了。雖然手邊有從便利店買來的三明治和罐裝咖啡,可他卻毫無食慾。
製造完成的軌道炮可以輕鬆射穿距離數米之遠的平底鍋。它的威力和爆破聲足夠吸引新生們的關注。不過,公開演示后,擔任顧問的老師和他講定今後除了某些特殊情況,必須嚴格控制軌道炮的使用。說是萬一傷了人就糟糕了。伸吾雖然無奈遵守了顧問老師的指示,但卻心懷不滿,沒給予什麼有用的指導,只會在一邊指手畫腳。
「請你報出姓名。是哪個警察署的?是刑事課的嗎?」
他決定退學。雖說真相究竟如何,他一無所知,但他卻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厭惡,總覺得是那個男人讓他上了大學。
因為被叫到了警局,所以他以為姐姐是被捲入了某起案件。然而,之後聽到的話,卻超出伸吾的想象。
伸吾握緊電話,半晌無法動彈。回過神時,全身冷汗淋漓。
從電話的那端傳來一聲響亮的咂舌聲,「我應該已經對你們署長說過,不要再多此一舉了。也不要再打電話給我了。明白了嗎?!」話音剛落,對方便自顧自掛斷了電話。
不一會兒,有人接起了電話。「您好,哪一位?」伸吾的耳邊響起一個渾厚威嚴的聲音。
如果確實如此,那麼即便自己真是警察,他也不會覺得害怕吧。非但如此,他還向警方施加壓力,企圖把所有的一切都掩蓋起來。
沒一會兒,伸吾就知道了答案。告訴他答案的是電視里的國會轉播。在食堂里吃咖喱飯的時候,那個聲音突然飛進了他的耳朵。
關鍵是復讎的方式。不管怎麼說,對方是個頗具影響力的國會議員。在各種場合,幾乎都有部下陪伴左右。即便用利刃襲擊,恐怕也無法傷到他一根毫毛——話雖如此,伸吾根本沒辦法弄到任何槍械。
之所以選擇軌道炮作為招募新會員的公開演示,是希望鎮住那些九-九-藏-書一年級新生,不過,製作軌道炮確實極具挑戰性,而且也很有趣。軌道炮的構造本身很簡單,就算是高中生也能製作。可是,聽說用不同的方法製造出來的軌道炮,其水準有著很大的差異。伸吾想要確認一下,如果藉助湯川這位專業科學家的力量,究竟能夠製造出什麼樣的機器。
舔了舔發乾的嘴唇,伸吾應道:「我是警視廳的。」
事已至此,他決定憑藉一己之力找出那個男人。伸吾首先徹底調查了手機中儲存的各種數據。結果一個文字引起了他的關注。是英文字母「J」。他覺得那應該是某人的略稱。無論是去電還是來電顯示中都留下了記錄。並且,在秋穗入住賓館的那天夜裡十一點過後,向那個標記為「J」的電話發送了一條內容為「1820」的簡訊。
「我是警視廳的。」
工作很開心。他原本就喜歡擺弄機械,做做這做做那。即便是單純的切割金屬,他也幹得不亦樂乎。伸吾再次意識到,自己並不是湯川那樣的研究者,而更適合成為在現場工作的技術者。
大賀就是秋穗交往的對象嗎?
大賀是已婚男子,很受女性歡迎。要是被別人知道他在婚外情對象由於大量出血而病情危篤的情況下卻撒手不管、獨自逃跑的話,他的形象一定會一落千丈。
懷念秋穗親手做的料理。她的烹飪手藝絕對稱不上高明,不過即便工作繁忙的時候,也會為弟弟做飯。燉菜漢堡肉排是她的拿手菜之一。
可是,秋穗死後沒幾天,刑警就把她的隨身物品交還給伸吾。說是這並非刑事案件,所以搜查工作已經被停止了。
伸吾由於憤怒而渾身顫抖。絕對無法原諒這種事。父親死後,秋穗代替雙親照顧著伸吾的生活。之所以能考進大學,也都是因為她的全力支持。再艱難的時刻,秋穗也從不訴苦。抱怨、發牢騷的人往往是伸吾。而每當這種時候,斥責、鼓勵弟弟的也總是秋穗。
「警視廳?找我有什麼事嗎?」沉著的語調紋絲未改。即便聽到來電的是警察,也沒有顯示出任何狼狽的樣子。
他快要瘋了。把快要衝口而出的狂叫拚命忍了下去。伸吾蹲下身來,思索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一連好幾天,他都茶飯不思,一個勁地想著。只有這https://read•99csw.com樣,他才能保持自己神志清醒。
這是什麼意思?多此一舉指的是什麼?
「雖然很難接受,不過我們也不能違反上頭的命令。」刑警充滿歉意地說道。
「我是刑事課的……」他脫口而出。
打開車門,離開駕駛座,走到車外。確認了周圍沒有人影之後,拉開拉門,鑽進車廂內。這輛麵包車的後部全被改造成了載貨台。那裡放著一台他高中時代製作的裝置。
我應該已經對你們署長說過,不要再多此一舉了——
伸吾流下淚來。秋穗就委身於這樣一個男人嗎?她實在是太可悲了。
看到秋穗的身體發生驟變,男人逃走了。這種想法非常合理。也許他不知道是宮外孕造成的輸卵管破裂。不過,他應該看見了大量的出血,儘管如此,那個男人卻連救護車都沒有叫。
伸吾給「J」打了電話。當然,他不會使用秋穗的手機。因為對方也許會出於戒備而不接電話。
告訴他這些話的刑警說警方自然打算尋找那個男人。因為如果是扔下瀕死之人而逃走的話,那就犯了保護責任者遺棄致死罪。
伸吾感到天旋地轉。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自己之所以能成為一名大學生,難道都是託了那個害姐姐枉死的男人的福嗎?自己難道還要對那個男人感恩戴德嗎?
伸吾茫然不知所措。警察到底是在說誰呢?懷孕?姐姐嗎?秋穗嗎?自己完全不知道。他甚至從未聽說過她有正在交往的男友。
伸吾的答案是——復讎,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選擇。
伸吾至今沒搞清楚自己被人發現這件事究竟是凶是吉。在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之前,無法知曉答案。
事實上,伸吾把電話中的對話全都錄了音。反覆聽了無數次。為了想出那個聲音的主人。每聽一次,那句讓他難以釋懷的對白都分外刺耳。
用不輸于服務員的文雅措辭道謝后,伸吾離開了賓館。收穫很大。
就算不能判決有罪,也希望以某種形式讓那個男人負起責任。因為讓秋穗懷孕的肯定也是他。伸吾期待著警察能找出那個男人。
「不過……」那位刑警一臉為難地繼續道,「要證明這一點也許很困難。因為即便找到了那個男人,如果他堅持秋穗小姐是在他離開房間之後摔倒的,那警方也拿他九-九-藏-書沒辦法。」刑警說著撇了撇嘴,表現出專業人士的樣子來。
不過當某個人看到了他的實驗現場時,他顫抖得更厲害。
一篇不漏地查找網際網路上的報道,但沒有發現有關長岡被謀殺的文章。不知道是因為搜查工作毫無進展呢?還是因為雖然有所進展,但卻還不到能夠公開消息的階段。因此,古芝伸吾認定警察已經掌握了自己的計劃。
本以為對方很可能會停機,但電話卻順利地接通了。伸吾一邊調整呼吸,一邊聽著呼叫音。心跳無法抑制地加速。
然而,伸吾知道,要將軌道炮投入實際使用並非易事。為了將它改裝成精巧的工具,必須要有相應的操作機械以及場地。
伸吾再次感激不已,自己有幸能夠接受如此優秀的老師的指導。
但是,他並沒有陶醉其中。他的腦海中時常浮現出大賀仁策的臉,無數次想象在軌道炮的射擊下,那張臉灰飛煙滅的樣子。
警方認為秋穗是宮外孕引起輸卵管破裂,造成大量出血,因而休剋死亡。
「雖說你在家庭餐廳打工,但老吃餐廳里的食物可不好。那些東西幾乎都是冷凍的吧?不是認認真真做出來的料理,很難取得均衡的營養。」姐姐曾經一邊那樣說,一邊把漢堡肉排滿滿地堆在他的盤子里。那是伸吾進了大學,剛開始打工的時候。
伸吾的大腦中靈光一閃,也許這就是賓館的房間號碼吧?應該是辦完入住手續后,用簡訊把房間號碼發給了那個男人。而男人看了簡訊后,就直接去了房間。
真的是難以接受。錢包、手機還有化妝包——看到刑警還給他的物品,伸吾又是懊惱又是傷心,不由得流下淚來。
很難想象,深夜時分,一男一女在賓館的套房中幽會,沒有發|生|關|系,男人卻率先離開。如果真是如此,那一定是有什麼突髮狀況。
剛說到這兒,對方打斷了他的話,「喂,您到底是哪一位?」
「你還真挑剔,我的漢堡肉排可是與眾不同的。因為裏面加入了特別的調料——姐姐的愛。別再抱怨了,快吃吧!」
從桌上有兩個玻璃杯這一點來看,秋穗並不是孤身一人。換而言之,那個男人毫無疑問也在房間里。當然,那時秋穗還活著。不過,從床上罩著床罩這一情況來看,兩人沒有發生性關係。秋穗死亡時read.99csw.com穿著衣服也證明了這一點。
一瞬間,所有的謎團都解開了。秋穗是大賀的專任記者。無論大賀去哪裡,她都會隨行採訪。難怪他會覺得那個聲音似曾相識。秋穗經常在自己家聽錄音機。從那裡面傳出來的幾乎都是大賀的發言。
為了復讎這個目的,伸吾決定去一家專門從事金屬加工的公司工作,那就是「倉坂工機」。工資微薄得讓人吃驚,但這家小小的街道工場,卻擁有齊全的最新型機械。
槍管長約一米,總重量超過一百公斤,所以,如果沒有車的話是不可能移動它的。從制定好計劃開始,他就明白這一點,所以決定先考取駕照。那是第一步。
他想要確認一下,便決定前往賓館。反正他也早想著要去詢問一下詳細的情況。伸吾來到前台,老老實實地自報家門,要求見一見發現屍體的人。
憎恨的火焰越燃越高。大賀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將秋穗棄而不顧。並且,對這件事毫無反省之意。
結果出乎他的意料。製造軌道炮時,如何把儲存在蓄電器中的電能沒有損失地轉換為發射子彈的能量至關重要,但湯川卻掌握了若干能實現這一目的的想法以及技術竅門。據說,他收集了許多有關世界最高水準的軌道炮的資料。伸吾大吃一驚,他問湯川,這隻不過是一項高中生的活動,有必要做到那樣嗎?對於他的疑問,湯川是這樣回答的——沒有理由不以最高水準為目標。
還有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就是伸吾的獎學金。因為秋穗的儘力爭取,他獲得了條件極其嚴苛的獎學金。她似乎說過,由於大臣級別的有力人士出手安排,所以獎學金的事絕對沒問題。
伸吾已經掌握了線索。從房間號碼來判斷,很顯然「J」就是那個男人。那麼,該如何挖出「J」的真面目呢?自己手裡只有他的手機號碼和郵箱地址。如果是警察的話,僅憑這些東西就能很輕鬆地確認那個男人的身份,但那幫傢伙已經撒手不管了。正當伸吾如此思考的時候,一個想法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伸吾凝視畫面。畫面中正在發言的是原文部科學省大臣大賀仁策。
還有第四件,房間號碼是1820。
到了十月,伸吾開始進行正式的實驗。當軌道炮射穿了兩毫米的鋼板時,他激動得渾身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