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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 破魂書 重逢

下篇 破魂書

重逢

她現在就在動手:抓一大把石珠子,有紅有白,往睡午覺的阿旦身上狂扔。那玩意兒個不大,砸在地板和牆上卻一砸一個坑,惹得揚塵四起,武器硬度和投擲者的手勁都非常可觀,普通入碰到,大概都得一個死字。
因為那個分身的名字,叫做夜舞天。
犀牛說:「是啊,那些都花沒了,怎麼省都沒省出來。」南美拿小手指碰碰那起毛的鈔票,露出奸笑:「嘿嘿,你一定常常拿出來看著掉眼淚,摸啊摸的是不是?」
眼看手感越來越薄,南美半個人也快要陷進去了,離挖通總統套房的屋頂近在咫尺,她忽然昂首向天,抽抽鼻子說:「咦,小白叫我。」
犀牛隨便揮揮手表示招呼,順便還挪遠了一點,免得自己這個燈泡亮得太招搖,但白棄叫住他:「辟塵長老,我有一樣東西,要請你過目。」他說的東西,是一本書。
唯獨長老會中最年長的玄長老認得出,這是傳說中的破魂書。
在他小的時候,儘管沒有任何必要,有人偶爾也會拉著他的手,過馬路或者上樓梯,趁他睡著,來摸摸他的臉或者額頭。
「主人。」
不過數分鐘,整個酒店建築分毫不剩地被吞沒,而地面上沒有留下一絲殘垣遺迹,百樂官酒店就像一個美味的小蛋糕,被吃完之後盤子如此乾淨,沒吃飽的人簡直要懷疑它沒有存在過。
這是達旦呼喚逗留在人間的麾下精藍,無論身在何處,都能立刻接收到信號,而後以本族特有的離形術方式覲見。
南美罕見的也有點疑惑:「他問我是不是和你在—起啊,好像是沖你來的。」話音剛落,果然數米外身影一閃,有人落在屋頂上,一眼就看到南美興奮地張開手搖搖擺擺:「這裏這裏。」
阿旦搖搖頭,又說:「他們一旦會合,立刻傳達口信。」對方頷首得令,又鞠一躬,幻影消失在空中,仙后座與飛馬座之間似有似無的放射光圈,也隨之淡去。
青靈固然煽動惡,但也從不忽視那些美好。
對於阿旦和羽羅來說,這不成問題,他們的問題和大多數現代都市中庸庸碌碌的居民—樣俗氣而實在,是跟房子有關的。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隻愛做家庭婦男的犀牛,從來沒有在堅持理想的路途上放棄過自己的初衷。
阿旦再出了一陣神,回到客廳。羽羅一面做著面膜,一面隨手撿起身邊滿坑滿谷的珠子,透過她的眼睛看去,戰火硝煙和人倫慘劇輪番上演,倘若裏面蘊含的血漿全部化身實物涌將出來,不知夠好萊塢拍幾百年恐怖電影?
但此之蜜糖,彼之砒霜。多少年不問世事的辟塵,突然拋頭露面,為的絕不是挽救天下蒼生於一旦。
32開大小,寥寥不過數頁,人手極為沉重,拂去表面的灰塵,其材質特別,竟是鍛煉得極薄的青銅片。封面上黃金書寫三個大字,或者說,三幅字形圖,其結構扭結,極為繁複,線條穿插之中,隱逸出一種壓抑的戾氣,彷彿有什麼極為危險的東西潛伏在這幾個字之間,隨時會躍然而起,逢人即噬。至於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在座三位也算是見多識廣,卻似乎無一人認識。
南美聽完犀牛簡潔明了的介紹后感覺很氣憤:「都不讓人看,他寫個屁的書啊?他以為自己是非人界的塞林格啊。」她連塞林格都知道,肯定是這些年實在找不到玩的,悶得看了不少書。
正說得口沫橫飛,忽然和南美雙雙摔個嘴啃泥,趴地上扭頭一看,犀牛那叫一個橫:眉怒目:「說正事!正事!!」
想到他爹,阿旦嘆了口氣。
男孩子看著她清澈無辜的大眼睛,露出無可奈何的微笑,坐下來,讓她的頭枕在自己膝蓋上。羽羅瀑布一般的長發從頭巾下散出,有几絲順風飄到阿且的鼻子里,他忍不住打了個大噴嚏。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源於他對族人的絕對自信。
這時候他們兩個耳邊傳來一聲大喝:「你們兩個沒良心的在那兒瞎扯什麼啊?趕緊上來幫把手!」
不表房間里的人有何感想,在驚動保安上來查看之前,辟塵跟著南美趕緊跑路,一面跑一面埋怨:「你打洞的手藝退步了!怎麼一打那麼大一個?」南美不服氣:「我又不是老鼠,修鍊打洞技術幹嗎?」問題是:「你以前挺會的啊,沒事就挖條地道通到廚房烤爐下面偷麵包吃。」
其實他更喜歡的還有—樣,就是隨便找個地方擺個攤子賣小吃,很快把全城有舌頭和鼻子的生物都招來,在面前大排長龍,人滿為患。
他把南美的手臂往脖子下面移了移,免得自己被勒得腦門發脹,隨後對犀牛說:「破魂書出世,絕非祥兆。何況邪羽羅已在人間,青靈之禍,越演越烈,可否拜託辟塵長老聯合五神族,商議一個可行之法,狐族上下願全力協助。」辟塵不出聲,過了半天,他悶悶地說:「我要問問豬哥。」
聽辟塵一口叫出這個名字,白棄眼睛微微一亮,說:「沒錯,辟塵長老,你了解這本書?」
兩人躥出百樂宮老遠,停在另一家酒店樓頂上歇腳。南美摸出一個指南針模樣的東西來左看看右看看,猛地撮唇打了一個呼哨,聲音響亮綿長,扶搖直上九天,遠遠傳遞出去,蒼鷹之翅般乘風而起,過了許久都毫無消竭跡象,響徹整個天空,是在告訴白棄她的具體方位。
豬哥恨鐵不成鋼啊:「老狐狸,這麼久沒見,你半點出息沒長。」他屁股—撅也蹲下去,語重心長地跟南美擺事實,講道理:「拉斯維加斯駐場算什麼,要去咱們也要去好萊塢啊,從幕後做起,嗯,先干特技效果,接著演配角,你別看不起配角……」
過去多少年,大家都在寂寞里,儘力避免任何與往事的牽連。
南美和犀牛一邊看,一邊聊天:「這挺像豬哥,沒事弄個酒店拉來拉去地玩。」犀牛不同意:「我覺九_九_藏_書得不像,他把人家酒店壓到地裏面去幹嗎,黑燈瞎火好偷東西么?」
他很了解南美為了食物坑蒙拐騙偷,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賴皮風格,挾多少年了解之洞察,站在了解人與狐狸慾望之源的高度,他輕而易舉給南美找了另—件事做,「喂,從這個點上挖個足夠深的洞下去,直接通到百樂宮酒店的總統套房。」南美精神了:「真的?」
說話的時候,阿旦一直在撫摸她的額頭,手指觸感溫暖光滑,羽羅口中在抗議的同時,仍然享受地閉著眼睛,輕輕皺鼻子。
她安慰了一下,轉頭看時,白棄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去,他原先站立的地方,靜靜躺著破魂書,三個黃金色澤的字蛇樣蜷曲,宛如噩夢。
「阿旦!這些東西太多了,我們要搬到大一點的地方住!」正站在門口大發嬌嗔的是羽羅,她近期的著裝風格有所轉變,向吉普賽人無限靠攏,身上披披掛掛叮叮噹噹,腦袋還拿塊大彩布—裹,只露出張小臉蛋來,越發顯得明眸皓齒,精美絕倫。不過,再精美的女孩子河東獅吼起來都難以保持風度,何況還動手。
即使有控制時空的大能都是如此。
觀眾大力拍掌,爆發出衷心讚歎,口哨聲飛來飛去,但沒有散場的意思,基於一貫的表演模式,這還不是全部,酒店過一會兒得再度現形才對。
恐高那你是怎麼爬上去的啊,朋友?!
全部去死就好了嘛。
三位下來了,百樂宮酒店面前還是偌大一群人,主要是等有人出來聲稱對這一事件負責——酒店給上上提溜了—把沒出岔子,正是揚名立萬的最佳時機,怎麼可能無人出頭呢?

南美被他說中,悻悻然住手,為了掩飾自己的口水,只好問問正事:「邪羽羅在下面?」豬哥含含糊糊地答:「精確地說,是邪羽羅的某個化身在下面。」南美很不爽:「靠,還有好幾個那麼多啊?打半天打不死好麻煩的。」豬哥咽下那口包子,糾正她:「這個你不會想打的。」南美不認為世界上有誰是自己不想打的,最多只有打不過,這會兒看著那個包子一口口給吃沒了,她已經很想打豬哥。
好在豬哥是個有毅力的人,他沒有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昏死過去,而是堅強地爬了起來,運了運氣,又把酒店給挽住了。
阿旦哎喲哎喲摸著頭皮站起來,跑到外面去看看,老實說是有點不像話,除了他誓死扞衛的卧室和廚房之外,房子里所有能夠塞東西的角落,全部被那些珠子佔據了。無論如何收納,都沒法抹殺它們觸目驚心鋪天蓋地的存在感,房子活脫脫變成滾珠樂園,平衡性稍微差一點的,走一步就要狗吃屎。
南美一直伸長脖子等答案,等來的卻是這麼沒水準的食物評論,當即生氣了,跳上前揪住豬哥領子一陣狂搖:「快點說快點說,快點快點快點!」搖得豬哥頭髮暈,晃蕩著在那兒抗議:「哎,別搖別搖,咱們下去再說行不行?我恐高啊。」
她很快就發現,邪羽羅的這個分身,的確不會是她特別想打的那個。
這些話說給陌生人聽,是合情合理的。
豬哥額頭見汗,拍拍手:「搞定了。」轉頭看看辟塵,眉花眼笑,「犀牛,你胖了!」犀牛點點頭,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袋子遞給他:「吃不?」打開一看是倆包子,估計是在東京料理賽上做的,雖然有點冷了,但聞上去還是很香。南美湊上來,噼手就搶:「死鬼犀牛,有包子不給我吃。」豬哥早有防備,一閃就閃開了,一面往嘴裏塞包子,一面嘀咕:「辟塵很公平的,你剛才一定吃了其他東西,所以兩個包子都歸我。」
到底這本書是狐族先祖自己帶進去的,還是為他執葬禮事的後人放進去的,不能分曉。
破魂小九面無表情:「主人,還有別的指示嗎?」
他與羽羅的約定,是不是必然帶來預料過的那個結果?
那容貌俊美無倫的孩子在腦海中還印象鮮明,最後在小破手掌中死去時的悲慘場景更使人難以忘卻,南美不曾親身出現在當時的現場,但事後通過水晶球看的實況錄像仍然極為震撼。
百樂宮酒店?
由於沒有受過基礎數學教育,她說到多少分之一的時候,底氣不算特別足,還折了折手指。
如果他意識到自己有鼻涕糊在臉上,可能就不夠底氣說出那麼沉重的話。
破魂好像真的叫小九,聽到羽羅叫他,很斯文地咧咧嘴,輕聲說:「邪羽羅大人一向可好?」
這本身已經是—件極為費猜的事。
第一件東西是抹布;第二件東西是拖把;第三件,是一套非常專業的戶外烹飪設施;第四件,是一個小籃子,裏面裝了七七八八的食物。
果然南美放棄了自己在欄杆上對遠方的呼喊,一頭栽下來檢查那個籃子,嗯,酥肉,鴨血,豆芽菜,今天咱們吃毛血旺么?
南美覺得辟塵在犀牛群里呆了一段時間之後,眼神明顯不好了:「剛剛酒店入地的時候沒周邊的能量包袱,明明是自個兒下去的。」
但現在她不過是個嬌憨的女孩,像只小狗熊般爬過來,半路膝蓋壓住了自己的頭巾,還差點摔個馬趴,陷入珠子們的汪洋大海,然後她就勢一滾,滾到阿旦腳下,仰頭問:「阿旦你在想什麼啊?我們做錯什麼了?」
他違背了一條本應該嚴格遵守的規則——
辟塵瞄她—眼:「沒錢。」
辟塵很乾脆地一晃頭:「不了解。」
南美比辟塵快,跑到他身邊站住,一叉腰壞笑起來,說:「豬哥啊,好久不見,你怎麼長痔瘡啦?要不要我介紹醫生給你?我保證下刀乾淨,絕沒有後遺症喔。」豬哥白她—眼,手下半點不能歇氣,只好罵罵咧咧:「老狐狸,你就說風涼話吧……哎呀哎呀哎呀!」
相比南美而言,辟塵是比較實戰派的,豬哥較著勁原來就是九-九-藏-書為了拉酒店嘛,久別重逢招呼也不打了,上前雙手連揮,發出極大的龍捲風,呼啦啦卷到酒店四圍,將建築物向上推。
識時務者為俊傑,她立刻就打消了遠征巴蜀找調料的主意,蹲在辟塵的爐子和鍋面前,一邊流口水一邊說:「咱們晚上住總統套房吧?」
辟塵沉默下來。
邪羽羅,以及與之血脈相連的邪族,毋庸置疑,世人皆欲殺。
很久之後,他才了解這種無謂的肌膚接觸,正是人類所謂愛的表示。
緊接著又不幹了,嬌滴滴地問:「青靈什麼時候全部撤回啊?」「應該還有七天吧。」
南美死都不信:「你剛丟了一千萬美金去賭博!住個總統套房怕啥?」辟塵公私很分明:「跟你說了那些不是我的,我身上一共三塊五毛,還是十年前的貨幣,你要不要看看?」
她自認了解小破至深,沒有比他更好的孩子。
辟塵從來不說謊:「我們上次在這裏扎帳篷的時候我勘探過,你挖—個試試看。」南美立馬蹦起來,圍著辟塵指出的地方走了一圈,往手心作狀吐了口口水,「土動訣」!
一旦有過這樣的記憶,就再也不能假裝有的事從未發生。
老狐狸想想也是,聳聳肩:「那倒沒有。」但她不甘心就此罷休,轉身瞪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對著犀牛猛拍自己胸口,「但是我缺愛呀,我也要人關心,要人挂念啊!你難道不能理解我對人間溫情的深切盼望和渴求嗎?」她這番傾訴聲情並茂,舌燦蓮花,本來效果非常不錯。唯一的問題就是找錯了對象。
強悍的銀狐從不知禁忌為何物,但難以想象怎麼會親手殺害與自己朝夕相伴的好友,更不能理解小破選擇彼時彼地,以彼種無可挽回的方式回歸邪族的意義。說破魂天生之惡本性難移,有其說服力,對南美來說卻是根本無法接受的荒唐解釋。
那正是白棄,帶著一貫沉靜神情,穿著簡單的藍灰色上衣,卡其色長褲,行路輕輕,姿態中卻有氣勢萬千,他所到之處,人們便看不到其他一切。
他也承認這不算什麼舒適快樂的居住環境,但是怎麼辦呢?
豬哥剛才勇提百樂宮,役罷竟微顯疲態,證明對手實在非同小可。他把兩個包子吃得乾乾淨淨,抹了把嘴,才慢條斯理地說:「呃,我也是聽人家說的。」這個不負責任的,注意力一點兒都不集中,問辟塵:「有口湯沒?原湯化原食比較有營養。」
大約兩分鐘之後,南美猛擊辟塵一掌:「小白來了。」辟塵正在研究那鍋湯如何保溫,冷不防被打,差點捧個馬趴,悻悻然:「小白來了關我什麼事?」
君成公寓的住客來來去去,沒有人起過拜訪他們的心思,連老闆娘也很久不上門,好像房租都不要了。
南美最可惡,乾脆盤褪坐下來,口袋裡還摸出—包花生米吃吃,很閑地問豬哥:「你幹嗎要和百樂官過不去啊?」
僅此而已。
她蹲那兒就算上出場費了。
辟塵搖搖頭,將青銅頁一面面翻過去,許久才說:「這是破魂書。」白棄說:「的確是。」
拉斯維加斯彷彿亘古以來便存在,並且會永恆地存在下去,霓虹晃眼,無法辨別時間的流逝。
書本放在白棄掌中,明明十分沉重,樓頂亦安然無風,卻一直在微微顫動。南美手快,翻了一頁,仍是青銅底質,起初空無—物,但仔細凝視,便有血色鐫刻一般的字跡浮現,如同深海底的古物重見天日,恍惚飄搖,過了片刻才沉澱下來,與封面上的文字如出—轍,如圖如雕。
眼下在人間待著的破魂精藍,滿打滿算也只有—個。
「要不一鼓作氣把它們都煉掉,然後丟到海里去?」「不要,好無聊。」
南美終於忍耐不住:「他擱這裏幹嗎來的?傻站著。」豬哥伸長脖子看了一下:「是有點兒傻,半天沒挪窩了。」遲疑著露出一絲苦笑,喃喃地說,「他來找他兒子的。」
一聽就知道,這是熟人。
犀牛獃獃看了她—陣,很冷靜地說:「信你才有鬼。」
辟塵看了看:「喂,土動個屁呀,這是鋼筋水泥,你別偷懶,直接挖吧。」狄南美被人這麼教訓,居然聽聽就算了,可見廚師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之高,她摸摸頭,嘀咕道:「挖就挖。」
他從東京跑出來的時候身上一無長物,最引入注目的無非是那頂斗笠而已,現在斗笠鋪在地上,辟塵開始蹲在地上往外掏東西。
倘若不是,未來會如何?
狐族沒有以物品殉葬的傳統,十代祖先乃半妖半神之身,在生已然超脫物外,對現世生活沒有半絲留戀。
這是犀牛辟塵唯一願意接受的融入主流社會的方式。
他沒事惦記著豬哥的伙食,南美大為吃醋:「喂,怎麼沒見到過你操心過我呀?」犀牛反問:「你缺過吃的嗎?」
破魂族人忠誠而純粹,說去幹什麼就是幹什麼,不死不休,如果沒有回來,就還在繼續乾著的路上,一點兒不像他爹,明明出去抓魚的,轉天摸了兩個野鳥蛋回來交差。
堅硬的水泥地板震動了兩下,簌簌然,但絲毫沒有要破裂的意思,只是出現一個環狀的小圈,比其他地方顏色略淡。
但阿旦一直在等待。
但做面膜時應該看白色珠子,有孩子的微笑,戀人的親吻,一條狗守護著盲眼主人走過長長街道的溫情。
辟塵走過去撿起那本書,隨便翻了幾下,他是如此心事重重,以至於過了兩分鐘,才感覺身邊的安靜大為異樣。
連馬桶都沒有倖免,塞了太多珠子之後,已經沖不出水來了。
精確地說,是有半截兒不見了,還能看得著的另外半截,也在緩緩沉落的趨勢之中,如刀切黃油—般順滑,毫無阻礙,絕不搖擺,靜靜地,靜靜地,正陷入地里去。
阿旦不接羽羅的話,只是說:「假如某一天你如願以償覺醒,卻再也吃不到我給你做的荷包蛋……」
九_九_藏_書再度見到百樂宮酒店的招牌,南美有一點唏噓,她的唏噓方式很特別,就是上去一把把人家的牌子扯下來,放在腳下悶聲狂踩,表情猙獰。辟塵沒法子,只好出手掀起龍捲風揚塵迷眼,將周圍一大票人的視線全部擾亂,否則她接下來肯定要跟酒店的保安打成一團了。
這是晚上,天氣晴朗,夜空中星星明亮,一個—個故事在閃爍相連之中任觀者自作鋪陳。
一失足成空飯碗,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那鍋他用極微弱文火溫住的素湯已經芳蹤渺然,不知所終。旁邊的南美盤腿坐在地上,舔著手指,眉花眼笑,每一個毛孔里都冒出水汪汪的滿足,抬頭望見犀牛以鬥牛的姿勢向她沖將過來,乃一個鷂子翻身,哈哈大笑中拔腿就跑。從賭場屋頂一躍而下,凌波微步,足下生風,轉眼躥到了地面主幹道上,罔顧車水馬龍如織,一路跑過賭城著名的娛樂城、威尼斯、凱撒皇宮、蒙地卡羅。犀牛不依不饒,隨後跟上,兩人一逃一追,眨眼到了拉斯維加斯大道南的曼德勒灣,然後繞個大圈,再度回到百樂宮酒店。
但是他端詳了一下食材之後,認為數量不但不足以開業,要餵飽面前的南美已經是很大的挑戰。
阿旦心事重重地站著,良久說:「羽羅,我們的做法是不是正確的?」羽羅透過珠子,向他望過來,琢磨了一下正確的含義,輕描淡寫地說:「有可能做錯什麼嗎?」
「人類的罪行啊,來來去去就那麼幾樣,一點想象力都沒有。」罪行沒有想象力,還可以說是單純的罪行,有想象力的,統統都是變態。
如果人人命運都已註定,何必要去拯救呢?
上—任狐山大祭祀,除了一貫藐視家族傳統的南美,所有顯貴均出席,為前溯十代祖先翻骨,就在那封存無數年的墓地中,發現了這本書。
但誰都有幾個人在心裏放著,血肉相連,關心則亂。
該強人正拽著酒店直端端往下,絲毫不放鬆,剛才豬哥來個小撲跌,估計是對方突然放了一手的緣故,放完一手,加勁又來,比之前更咄咄逼人。辟塵一邊大奇,一邊不斷催大龍捲風的力量,只是風動於四周,支撐用力的角度不佳,一時間抗衡不了,百樂官酒店猶豫了一下,繼續沉落。
現在從豬哥口中,這個有意無意被埋葬了的名字,再度浮出水面。
一面如此義憤直言,南美一面還是趴在白棄身上,動手動腳的,害得後者想發表一點認真言論的時候,形象看起來相當不嚴肅。
南美上前一把抱著白棄,第—件事就是告狀:「辟塵不給我喝湯。」白棄露出寵溺的無奈神情,任她吊在自己身上像條八爪魚—般,轉頭向辟塵示意:「好久不見。」
他們落下的地方,正在百樂宮的圍觀群眾圈子之外,按照豬哥指示方向看去,理論上只能看到幾個密密匝匝擠在一起的屁股,男女都齊,大小不一,形狀有別,而且都不算好看。一但是穿過屁股,以及圈子以內更多屁股的阻攔,有一種凜冽的殺氣正隱約自彼處滲出,如蛇行無聲,一點點浸潤,使每—個空氣分子,似乎都帶上了倒鉤與尖刺,抒人而噬。
自從回到暗黑三界,他已經決心接受自己的命運。
兩人鬥嘴不要緊,活生生就失了跑去坐地收錢的先機,只聽忽然之間,圍觀人群中再度沸反盈天。果然賭城慣客們見識多眼睛毒,不出所料的,百樂宮酒店在眾目睽睽之下,竹筍破土,緩緩而出,先冒出屋頂來,毫髮無損不說,牆壁燈光招牌上,連土都不見一絲,足見是魔術中超大型的障眼法無疑。
他低下頭,看著羽羅了無心事的面孔,這隻顧玩弄著阿旦手指的豆蔻女子,在七天後將化身為人世存亡的審判者——這不是選擇,而是命運。
那彷彿是拉斯維加斯,他回歸暗黑三界前最後的遊歷之地。
南美一個急剎停下,瞪大雙眼看著前方,犀牛收勢不及,一頭撞上她的後腦勺,一探頭,兩個人不約而同「啊啊」大叫了兩聲。
南美的虛榮心又動了,捅捅豬哥:「哎,我上去說是咱們乾的好不好?」豬哥大慷:「不大好吧?」
如果他爹和辟塵聽到阿旦說出如此富於哲理的話,一定會抱頭而泣——多年辛苦教育沒有徹底白費,小夥子的文科修養好歹及了格。
但世事無常,話不可說死。
「怎麼沒勁?」
語氣如此肯定,背後必有蹊蹺,果然,接下去的一句話堪稱石破天驚:「是他告訴我的,夜舞天為邪羽羅分身之一,而且,今晚要在此處復活。」
「夜舞天怎麼會是邪羽羅的分身?他怎麼出現的?你見到他了嗎?是不是阿落?」南美連珠炮般發問,而辟塵遵循一貫的風格,默默等候—旁。
但他一下想起了什麼,很驚訝:「七天?」心裏默默算,「過了這麼久了。」他抽身回到卧室,坐在床上凝神想了—想,覺得有件事不對。
阿旦的瞳仁中黑白顏色對比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純粹深沉的藍,平穩而深徹地亮著,一路延入夜空,到達仙后座的裙擺與飛馬座的羽翼之間中間點的位置,而後從那裡折射出去。雖然肉眼看不到那光芒的閃現,它卻實實在在地照耀著五洲大地,無遠弗屆。
南美和辟塵混跡于觀眾當中,也目不轉睛把這奇景看著,不過人家都低頭瞻仰,漸次平視,這二位卻特立獨行,不同流俗,都拚命抬頭往上看。
這個道理阿旦沒法跟她細說,否則她會跳起來高呼「我愛變態」。
作為一個領導者,阿旦沒有太多的現代管理知識,他派出下屬履行任務,卻不曾遵循SMART原則,既不衡量可完成與否,也不設定時間限度或考核標準。
「咚」的一聲趴在地上,十指纖纖如筍,插入地面,跟獵狗掘蘑菇—樣,—把一把開始往外掏水泥,掏得起勁還唱著歌兒。辟塵在旁邊怡然九九藏書自得看著湯水在小火下的咕嘟咕嘟,不自覺應和著南美狗屁不通的曲調搖頭晃腦。夜幕中不時有飛機呼啦啦掠過,也沒人注意到這二位都在於些什麼沒名堂的事情。
如果未曾註定,何不自己拯救呢?
他畢竟在人間混了不少時候,十分了解低調的重要性,在干出一跳上天這麼驚世駭俗的事之前,還記得從手底下發出千百道細細的小迷風,專吹在場各位的眼睛。無論男女老少,美醜貴賤,一視同仁啪啪吹將上來,頓時天地昏黃,模糊一片,大伙兒眼皮子上好似貼了膏藥,任憑怎麼撕扯,—時半會抓摸不下來。
男孩子哭笑不得,這時陽台外隱約亮起遠處不知誰放的煙花,他敢銳的眼睛看到數匹青靈馳騁而來的身影很快到達,隨著時間的推移絡繹不絕。
「這是唯獨邪族顯貴能夠辨認的文字。」
他不上手時還疑惑,以豬哥的能量之強,不要說把百樂宮拉著玩一下,就是想把整個拉斯維加斯刨起來放到加利福尼亞去,理論上也完全可行。但實踐出真知,那陣風出去一試,辟塵就反應過來了。
「我的口信傳到了么?」
一山還有一山高,地底下有強人啊!
他們對兒女的要求,向來都不算高。
她有點納悶:「從東京出來的時候你啥都沒拿,上哪弄的這些東西回來啊?」辟塵指指下面百樂宮的廚房:「喏,你剛剛砸人招牌的時候我去撿的,毛血旺吃不成,沒底料,咱們將就將就弄個湯吧。」
殺氣牽連的味道,久違而熟悉。
青靈大規模撤退引起高度注意,各方勢力偵騎四齣,都試圖追蹤它們最後的歸宿地。
這當然不是真的魔術,百樂宮四圍被極強大的能量包裹,一路聚攏到酒店上空,如絞盤收縮,將酒店往上提拉,緩慢卻連續,毫不遲疑。能量發出者似乎很體貼觀眾的心情,沒有讓這出表演biu一聲就告結束的意思。
這正是邪羽羅所應有的口氣。
接受命運就像一個人從森林遷徙到了海島,如果不願意餓死,就要變得喜歡魚與貝殼,而不是松木烤兔腿。道理就是這麼簡單,不需要去問為什麼,也不需要掙扎。
南美比較有生意頭腦,最初的驚詫過去后,趕緊問辟塵:「咱們這會兒上去收錢正合適,去么?」
南美不喜歡將就將就這個主意,所以她挽挽袖子準備去趟四川弄底料,剛動腳,就被辟塵攔下來了:「豬哥在拉斯維加斯,隨時會出現,你別走遠了。」南美不服氣:「走遠了怕啥,第一我走得飛快,第二未必他敢不等我。」當然,作為擁有豐富戰鬥經驗的老狐狸,她立刻想到了,豬哥等不等她不是一個問題,真正的問題是,如果豬哥真的來了,眼前的食物是絕沒有命等到她搞回麻辣底料來的。
在她統治的世界里,錯誤絕對不會出現,就算出現,也不稱其為錯誤。
三位,靜靜地半天不說話,各自都有點心情不好。
羽羅走過來,趴著他的肩膀往外看,愁眉苦臉的:「這才多少分之一,再過七天全都撤回來了,往哪裡放啊?煉起來累死了。」
他低著頭,在那裡獃獃不知道想什麼。南美從白棄身上出溜下來,走到犀牛身邊,肩膀靠著肩膀,伸手摸摸他的大耳朵,柔聲說:「好啦好啦,豬哥就在這裏了,一會兒就見到了。」
龍捲風把南美—吹吹到了酒店的頂層,她雄赳赳氣昂昂在欄杆上作金雞獨立狀,對辟塵怒目而視:「幹嗎!我要踩爛那塊招牌!」
那一隻精藍的離形幻影很快出現在夜空中,向阿旦彎身致意,白色長衣一塵不染,阿旦想好像出門的時候沒給他們準備替換的衣服,也沒派洗衣費啊……精藍背後影影綽綽是五彩交織的霓虹,亮如白晝,其中有一些巨大的招牌,給了阿旦相當強烈的刺|激。
羽羅大大咧咧地點頭:「挺好挺好。請多原諒啊,東西太多家裡亂糟糟的,不然請你進來坐。你走好啊。」—轉頭又沖了回去,阿旦對著破魂小九的幻影聳聳肩,解釋道:「她最近家長里短的電視劇看得有點多。」
南美不服氣:「有啥不好,說不定有星探在場呢,把我看中了呢,我就去拉斯維加斯最好的夜總會駐場!嘿,跟那誰Celine Dion似的,一個禮拜演三場,嗯,一場該收人家多少錢呢……」
「反正這是你的活,最後都是要乾的嘛,乖啦,來,煉一個。」阿旦一面說一面撿起兩個珠子,一紅一白,放在羽羅手裡,後者心不甘情不願地屈起手指提溜兩圈,珠子慢慢褪為透明。
南美很體貼地幫他解釋:「他連普通那些書都不了解啦,你問錯人了。」辟塵…點兒也不介意南美揭他的底,反正那是事實,他將破魂書遞迴給白棄:「我只看過五神族委員會的文件中有關於它的一點記錄。」接下來的話,句句驚心。
所以辟塵立刻動了。
一手將小破撫養長大的豬哥所受刺|激顯然更深,深得他連辭塵和南美都無法面對,以免一再被記憶凌遲,唯—的方法,是自己判決自己放逐天涯。
倘若只有徹頭徹尾的紅,那又有什麼審判的需要呢?
辟塵很冷靜:「相信我,你已經踩得很爛了。」
阿落。
阿旦還安慰她:「白的其實也不少啦,說不定後面回來的全是白色的呢,那我們簡直都不用往回推時間了,接下來就太平盛世啦。」
阿旦皺了皺眉頭:「怎麼同事?」
阿旦揮揮手表示回禮,不管過了多久,他還是不怎麼習慣人家叫他主人,只是破魂上下全體一心,堅決不同意使用例如密斯特破,或者Sir破的說法,認為不符合本族傳統,要改名,毋寧死,雖大老闆也只好屈服_—他想你們幹嗎不去干點正事,專在這麼不實在的點子上跟老子較勁?
「以前有入跟我說,開始—件事,往往是很容易的。到了後來就會發現,結果和之前想象的,九-九-藏-書也許完全不一樣。到那個時候,想要回到開始以前,就再也不可能了。」羽羅此時舉起手來,握拳表示抗議:「為什麼不可能呢?我們把時間往回扯一扯,扯到開始之前就好了。」

總之當墓穴打開,它就沉甸甸亮晃晃端端正正在那裡擺著。
他們在暗影城住了這麼些時候了,日子過得很平靜,從來沒有人打擾。
「沒有。」
破魂很恭敬地低頭解釋:「主人所要求的三人,始終沒有聚會。我見過銀狐狄南美之後,一直追蹤犀牛族長老,從犀之領到東京,他在東京會合了銀狐,剛剛到達拉斯維加斯,希望在近期能夠見到豬哥先生,我才能完成任務。」阿旦先一喜,又—愣,伸手抓頭髮:「他們—起跑去拉斯維加斯幹嗎?」羽羅這時候呼呼喘著跑出來,臉上罩—張白色面膜,招呼道:「嘿嘿,小九,你來了,你上哪兒玩去了?」
他不喜歡被動,當感覺等待好似有點落空,召喚的時候就到了。
周圍已聚集了大把人看熱鬧,閃光燈此起彼伏,令暗夜更亮于白晝,驚嘆喝彩不時陣陣響徹——這是拉斯維加斯,任何奇迹首先都被看做是一出精彩絕倫的表演,亦有人不時打聽:「大衛科波菲爾重返賭城么?還是魔術界的新秀今晚隆重出道,給大伙兒一個驚喜?」
有一個帶著絲絲涼意的問號,第一次鑽進阿旦的心扉,像秋雨打濕第一片落滿灰塵的綠葉。
百樂宮酒店不見了!
這麼強的能量,這麼體貼的態度。
豬哥臉都憋得有點紅了,看上去真的很像不良于大號,擠著聲音答:「放屁,老子哪裡要和百樂官酒店過不去,我明明是和邪羽羅過不去。」這個名字的震懾力蠻大,南美嚇一跳:「邪羽羅在哪兒?」南美跳起來,一下明白了:「你在跟邪羽羅拔河?早說啊!」往手心吐了兩口唾沫,就要上前助—臂之力;豬哥大喝一聲,如同半空打出幾個炸雷,身子往上一躥;辟塵配合默契,龍捲風的推動力發揮到最高,百樂宮酒店呼啦啦猛然躥出地面數十米,連根出土,全須全尾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他一面說一面當真拿出來給南美看,果然是十年前的舊鈔票,被小心地包在一個紙巾套套里,平平整整的,面上有點兒起毛。南美端詳了半天,很狐疑地說:「犀牛,這錢是以前豬哥給你的生活費吧?」
辟塵翱翻白眼,一言不發,忙著做一碗清湯,天知道他搞了什麼鬼,幾乎沒有調料的素湯居然散發出銷魂奪魄的味道。南美眼睛放出綠光,全身心地撲上去:「啊,我要喝,我要喝,我好多年沒有喝過這麼香的湯了。」—陣勺子狀的小颶風在她手上卷啊卷,卷完以後十個手指糾纏在一起,變成一個天津大麻花的樣子,南美很不滿地看著自己的手:「幹嗎,我要喝湯!」辟塵很有原則:「等豬哥來。」
南美眯眼想了想:「倒也是,哎,現在要吃的話,都是去麵包店直接打劫就可以了啊。」
趁著這個當兒,南美和辟塵一前一後沿著包住百樂宮酒店的能量包裹往上躥,躥了數百米才看到有個人站在虛空之中,以一種大伙兒上公共廁所時專用的半蹲姿勢,雙臂一上一下像正繞著毛線團。他樣子有點怪怪的,表情倒十分嚴肅,偶爾還齜牙咧嘴,鼻孔亂翻,偌大一個帥哥形象被糟蹋了個夠,這不是豬哥又是誰?
辟塵神色凝重,自白棄手中小心翼翼接過這本書。南美認識他邪么多年,從未見過犀牛臉上有這種知識分子便秘一般的表情,忍不住大為好奇,湊過去問:「說啥的?你認識這寫的啥么?」
突然一個倒栽蔥,沒摔實又翻過來,好功夫!在空氣里都能摔個狗啃泥,雙臂就勢放鬆,—下攤開了,地下一聲悶響,百樂宮又出溜回去了一小截。
從電視上看到辟塵做包子的那一天開始,他就開始陷入越來越多的回憶之中,這不是件好事。

「它是邪羽羅以罪人之血所撰寫的書,據說是記錄邪羽羅滅世的經過,以及暗黑三界邪族們的命運。但具體內容到底是什麼,根本沒人知道。
他派去H城利先生大宅,尋找安,以及向另外三個人傳遞消息的那一個。
羽羅嗤嗤笑,在他膝蓋上翻過身,找到他的另外一隻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她顯然覺得阿旦這句多愁善感的話是玩笑:「我覺醒了也要吃荷包蛋啊。啊,我現在就想吃了,阿旦,煎—個好么?就一個。」
她跳出來,力氣使大了一點,挖得只剩下一層薄泥灰的天花板經受不住,「轟隆」一聲塌了,激起下面一片鬼哭狼嚎。南美好奇地看了—眼,耶,這間套房敢情在開派對啊,俊男美女扎堆,都喝得酒酣耳熱,正在群魔亂舞,誰知水晶吊燈竟然從天而降,差點兒沒壓死兩個。大家抬頭望去,只見一個數尺見方的大洞頗為銷魂地打通了他們與天空之間的隔閡,洞口邊上兩個人模豬樣的大頭咧嘴而笑,似乎甚是幸災樂禍,一晃間又消失無蹤,留下夜色濃密,亦真亦幻。
永遠不要讓狄南美單獨和食物在一起!
這一次回來的,雖然大多又是夜色中飽含妖冶之意的紅色眼睛,是越來越多人類罪行的見證。但白色代表的善意與愛情,也並不算少。
看過幾顆之後她嘀咕道:「沒勁,真沒勁。」
阿旦卻不以為意,兀自四肢朝天躺得舒舒服服,嘴角邊亮晶晶還流口水,直到羽羅衝進去抓住他的頭髮—陣亂扯,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醒來:「羽羅你幹嗎,你又餓了嗎?」羽羅咆哮起來:「我要—個大房子!大房子!!!」
犀牛對坑蒙拐騙偷經驗不足,但摸摸自己口袋裡那三塊五,就暗下了決心:「去唄,不然一會兒豬哥到了吃什麼呀。」
南美—骨碌爬起來要和辟塵決鬥,被豬哥伸手攔住,悄悄說:「我的十點鐘方向,三十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