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小彌的眼睛是遺傳的。」

「說吧。」

池翠在他身後輕聲地說。既然這樣說了，蘇醒也只能帶著她繼續往裡走，現在他們已經沒有退路。

「不，在我遇見他以前，他已經死去一年了。」

「好吧，有沒有手電筒？」

蘇醒忽然問她：「你的腿還酸嗎？」

幾個月以來，池翠第一次做了一個如此甜美的夢。當她緩緩地睜開眼睛，剛才夢到的內容卻立刻消散地無影無蹤了，她使勁地回想，但絲毫都想不起來——直到她發現兒子不見了。

他們都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抓著手電筒，兩道光束射在對面的管道壁上，在黑暗的背景中顯出一副奇異的景象。終於，池翠打破了沉默：「蘇醒，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

「我們進去吧。」

她抬起頭，輕輕地抹去了臉上的淚水。把這些話全部都說出來以後，她的心裏反而好受了一些，已經悶了那麼多年了，現在就像是突然釋放了一股腐爛的氣味一樣。

這條路彎彎曲曲的，不知道拐了多少個彎，直到走到腿也酸了，才發覺可能走錯路了。蘇醒輕輕地說：「我們原路返回，再換一條路試試吧？」

「那是一場錯誤，就在我們認識以後不久，我的腹中就有了他的孩子。」她苦笑了一下說，ｒｅad•９９cｓｗ•ｃｏｍ「蘇醒，現在你一定很看不起我吧？」

很快，他們就消失在了黑暗的地底。

「這不是小彌的笛子嗎？」池翠失聲叫了起來。

「那就做一個標記吧。」

蘇醒被她嚇了一條，立刻蹲下身子用手電筒照了照，果然在地上發現了一根棍子一樣的東西。他伸手抓起了那東西，表面非常光滑，放到眼前一看，原來是一支笛子。

忽然，在手電筒的光束里出現了一個三岔路口。

「幽靈？」

「我一度想打掉這個孩子，但在醫院里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裡來了一股力量阻止了我。我想，是因為這鬼魂的孩子有自己獨特生命力的緣故吧。他能來到人世上，本來就是一個奇迹了。最後，我把他生了下來，並給他起名肖彌塞。因為，他就像一個小彌塞亞那樣，以奇迹降臨人間。」

蘇醒緩緩地吐出一口氣，閉上眼睛想了想，他下意識為自己做出了選擇：「就走左邊的路吧。不過，我們得記住回來的路。」

他們面面相覷地看了看，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池翠的聲音響起：「你決定吧。」

「一個恐怖的奇迹。」蘇醒不禁嘆了一聲。

「那我們走吧。」蘇醒拉著她的手，端起手電筒向地道前頭走去，「池翠，不管小九-九-藏-書彌是不是幽靈的兒子，但至少他是你的兒子。」

蘇醒茫然地看著她的眼睛，一下子沒有明白過來，他搖著頭說：「池翠，我真的聽不懂。你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我跟你一起下去。」池翠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說。

池翠點點頭，很快就準備好了兩支手電筒，他們兩人各拿一支手電筒，一起來到底樓。

「你是說——在他死了一年以後，你才和他相遇？」蘇醒感到後背心一陣涼意，不知道是因為冰涼的管道壁，還是池翠告訴他的話。

她立刻緊張地從床上跳了起來，窗外正是清晨時分，樓下見不到一個人影。她在家裡又找了一圈，然後絕望地大喊了幾聲：「小彌。」

池翠只感到有些晃眼，卻怎麼也看不清蘇醒的臉：「我看不到。」

「對不起。」

推開那道生鏽了的鐵門，他們來到了強光照耀下的地下墳場。

池翠不敢再想下去，她在房間里來回地踱著步，最後只想到了蘇醒，於是給蘇醒打了一個電話。

池翠痛苦地點了點頭：「我也不敢相信，但這是事實。他是一個地下的幽靈，他在我的體內播下了鬼魂的種子。」

「為了這個幽靈的孩子，我和我的父親鬧翻了。於是，永遠離開了他。」

「不，小彌只九九藏書是一個6歲的男孩，他是無辜的。」蘇醒忽然把手電筒的光束對準了她的臉，只看到幾滴晶瑩的淚水，他大聲地說，「看著我的眼睛。」

小彌不見了！

「你不是告訴過我了嗎？小彌的父親早就死了。」

「我明白了，怪不得你說你已經6年沒回過家了。」

他點了點頭，目光卻落到了那條地道上，他帶著池翠來到黑暗的洞口，端起手電筒向里照了照，只見一團霧氣籠罩在裏面。

蘇醒點點頭，把小彌的笛子塞進了自己懷中。這裏沒有地方可坐，只能找一塊乾淨的管道壁，把後背靠在牆壁上。池翠也學著他的樣子，靠在他的身邊。

「直到最近我才知道，就在小彌誕生的那一天，我的父親因為突發心臟病離開了人世，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她任由淚水在臉上流淌，輕聲地說，「凶兆——生與死，在同一個時刻完成，多麼奇妙。我相信小彌的出生，是一個可怕的凶兆。」

蘇醒記得小時候看白話本《聊齋志異》的時候，經常看到這種鬼魂與人類生下孩子的故事，但他不敢相信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的身邊。

沒錯，蘇醒也立刻認了出來，這支小笛子就是他送給小彌的，就連笛膜也完好無損。他把笛子緊緊地抓在手中，有些激動地說：「剛才九_九_藏_書小彌一定來過這裏。」

池翠拿出了一張粘貼紙，貼在了管道壁上。然後，她抓著蘇醒的手，走進了左邊的那條路。

池翠用手擋著強光問他：「小彌說的地下死人就是在這裏？」

「這是我的錯。當我發現自己懷了孩子以後，就去找那個男人。沒想到當我找到他家裡的時候，才發現他其實早就死了。」淚水終於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她哽咽著說，「他是因為腦子裡生了一個腫瘤而死的。當我和他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他已經死了一年多。」

「聽起來就像聊齋。」

她的嘴唇顫抖著說：「是關於……小彌的父親。」

「是的，他早就死了。在小彌出生以前，他就死了。」

「我們沒有走錯路。蘇醒，你選對路了。」她剛想要向前跑去，卻感到腿上依然酸痛，剛才走得實在急了，「我們休息一會兒吧。」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的。其實，有時候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還以為這是一個可怕的惡夢，等清晨夢醒以後，一切又都會恢複原樣。可是，我已經等了7年，這漫漫的長夜始終都沒有過去，惡夢一直折磨著我。讓我告訴你——小彌的父親是個幽靈。」

兩個人各自拿著手電筒，在黑暗的地下打出兩束白色的光，射入前方未知的境界。隨著向地下的深入，他們https://read.99csw.com不再說話了，只是呼吸越來越急促。

「我已經受夠了。」她冷冷地回答。

蘇醒搖了搖頭：「不，這不是你的錯。」

幾分鐘后，蘇醒急沖沖地趕到了這裏，他看起來還沒睡好，滿臉都是倦容。池翠絕望地向他訴說了情況，蘇醒立刻安慰著她說：「沒事的，小彌不會離開你的。我估計，這孩子一定又到地底下去了。池翠，你留在這裏等著我，我幫你把小彌找上來。」

她的手一下子變得很熱。

穿過黑暗的地下室，蘇醒緊緊拉著她的手。池翠還是第一次下來，雖然嘴巴里說不怕，但心裏卻依然不停地顫抖著。

「我已經好了。」

她仰起頭，淚水在黑暗中顫抖著，她努力不讓淚水流下來，輕聲地說：「那是7年前的秋天，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在地鐵車站裡遇見了那個男人。他有一雙讓人為之動容的眼睛，和小彌的眼睛一樣，那是一雙神秘的重瞳。」

蘇醒微微一顫，從她的手裡掙脫出來說：「你不害怕地下的幽靈嗎？」

池翠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在黑暗中徘徊了幾步，忽然感到腳下碰到了什麼東西，她立刻叫了起來：「地下有東西！」

「原來小彌是遺腹子。」蘇醒用一種憐憫的口氣說，「他真可憐。」

池翠點了點頭，不知從哪裡來了股力量，居然小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