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醒立刻爬起來，他半蹲在地上，小心地摸著地上的東西。指尖就像蜻蜓點水那樣，輕輕地一掠而過。雖然只有幾分之一秒的時間，但手指的感覺卻是那樣奇特，剎那間就立刻通過皮膚傳播到了他的心底，盪起一陣微微的漣漪。

幾秒鐘以後，他終於認出來了。

臉貼著冰涼的地面，四肢的關節一陣酸痛，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了。手電筒似乎滾到了腳邊上，眼前又沉浸在了一片黑暗中。忽然，他感到手裡摸到了什麼東西，似乎是一種軟軟的手感。瞬間，他的手指像觸電一樣彈了起來。

突然，蘇醒感到自己的心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他能清楚地聽到自己上下牙齒之間打架https://read.99csw.com的聲音，只是手中的電光始終牢牢地對準了死者的臉。

一股強烈地內疚湧上了心頭，蘇醒絕望地嘆著氣。他覺得自己應該竭盡全力地保護她，但剛才那股可怕的白霧，使他與池翠走散了，他後悔自己不該亂跑，結果把池翠弄丟了。

他緩緩地蹲了下來，靠近那張因為無比恐懼而扭曲了的，難以辨認的臉。

孤獨是最可怕的。

彷彿是在黑夜的茫茫大海中行駛，沒有羅盤來為他指明方向，他漸漸地失去了方向感。不知道走了多遠，突然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腳，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最後，他在黑暗的地底放聲大哭。

他https://read.99csw.com在一條曲折的管道中，聲撕力竭地呼喊著池翠的名字。聲音在黑暗的地底傳播著，無數的地道和牆壁使這聲音不斷地被折射，反覆地回蕩著。直到他喊完幾分鐘以後，不停地有遠處的迴音傳到他耳中。

一張驚恐萬分的臉！

他立刻跳了起來，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叫出來。這時候，他才想到手電筒，在腳下找了半天，終於摸到了手電筒。蘇醒還算走運，剛才手電筒沒有被摔壞，他稍微擺弄了一下，一線白色的光芒又射了出來。

「再見了，羅蘭。」蘇醒在臨走前輕輕地囑咐著她的屍體，「我會回來的。」

她的臉，她永不瞑目的眼神是如此恐懼九*九*藏*書，她究竟看到了什麼？

她仰天橫卧在地上，頭髮向後披散開來，兩隻眼睛睜大著，露出大片的眼白。

地上躺著一個女人。

十幾分鐘以後，蘇醒終於抹乾了眼淚。他將羅蘭的屍體移到了管道邊上的一個拐角里，然後從口袋裡掏出手機，讓手機屏幕處於持續發光的狀態下，再輕輕地放在羅蘭的身邊。這樣一來，羅蘭身旁就有一個光源了，雖然手機屏幕的光線微不足道，但在黑暗的遠處一眼就能發現。蘇醒想，如果時間來得及，等他找到池翠以後，還可以找回到這裏。

他似乎摸到了一處凸出來的部分，略微有些硬，上面又是兩點凹陷，接著是一個光滑的弧形半球體，邊上略微有些堎https://read.99csw.com角。然後，他摸到了一縷長長的秀髮。

池翠聽不到他的聲音。

剛才蘇醒手上摸到的，是她的臉和頭髮。

他曾經愛過她。

這是蘇醒的叫聲。

不知道什麼時候，淚水已經開始在他的臉上流淌，他到現在才剛剛發現。溫熱的淚水從他的臉頰滑落，滴到了羅蘭的眼皮上，她不會再醒來了。蘇醒感到自己渾身都軟掉了，只有拿著手電筒的那隻手，像凝固了一般，只為照亮她的臉。

尤其是對像池翠這樣的單身母親。蘇醒緊緊地抓著手電筒，摸了摸口袋裡剩下的電池，或許還能堅持幾個小時。於是，他繼續向前頭走去。

死不瞑目。

他能想象出池翠現在的處境，她一定在黑暗中摸索著，大喊著九*九*藏*書蘇醒的名字，在寒冷中緊抱著肩膀。或者，絕望地抽泣著。

淚水依然止不住地往下流，似乎越深入地底，地心引力就愈加強烈。他再也忍受不了，任由淚水奔流，像一個孩子一樣抽泣了起來。

她死了。

蘇醒發現了她的屍體，就躺在冰冷黑暗的地下管道中。

蘇醒緩緩地伸出手，當指間重新觸摸到她的眼皮時，彷彿還有一些剩餘的溫度。然後，他輕輕地合上羅蘭睜大著的眼睛。

蘇醒先深呼吸了一口，讓握著手電筒的顫抖的手平靜下來，然後他將手電筒對準了地下。

瞬間，他張大著嘴，半晌發不出聲音來。

於是，在那圈白色的手電筒光環中，出現了一張女人的臉。

兩片嘴唇緩緩地讀出了她的名字——羅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