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門半開半閉，濕潤的熱氣不斷湧出來，帶著田露身體里的氣味。

在我半年來的記憶里，她似乎從未對我笑過，只能幻想她的微笑，明亮眼睛里閃爍著光，伴我度過漫漫長夜……

果然還有一個神秘的人存在！

「是，對你來說，這就是一個夢。」

「你酒醒了嗎？」

我推開了門。

「為什麼不把以前的事情告訴我？」

窗外，19層樓下的夜上海，到處閃爍著摩天大樓的霓虹，侯總也不知去哪HAPPY了？去他們的球！我乾脆關掉電腦，氣憤地背起包走出公司。

「我記得你不喝酒的。」她的酒量倒是蠻好，「多吃點菜吧，雖然味道也不怎麼樣。」

她苦笑了一聲：「是，你們都不知道嗎？自從他在美國總公司培訓回來以後，就完全變了另一個人。整天神神鬼鬼的，有時候會突然自言自語，每晚都會從惡夢中驚醒，嘴裏念著一個奇怪的名字。」

打開C盤裡我的文檔搜索，在「我接收到的文件」里，發現兩個奇怪的文件夾，各有一個「歷史記錄」子文件夾，裏面是幾十個後綴為XML的文件。隨便打開一個文件，卻是上周和客戶的MSN對話記錄——我是個電腦菜鳥，居然不知道MSN對話記錄有保存，每個聯繫人與你的對話，都會在電腦里生成這樣一個文件。

可怕的幻想！可怕的慾望！可怕的高能！

「你在寫什麼？」

我突然鼓起了勇氣：「今晚，你有安排嗎？」

她的語氣就像老師在訓學生。我在狹窄的樓梯間局促不安，這裏像一條陰冷寂靜的腸子，從19樓往上一直通到38樓，聲音能傳到很遠，壓低了嗓音說：「當然，當然有意義。」

腦袋空白一片，絲毫想不起任何相關信息，反而越想越頭疼，彷彿有一根腦神經被緊緊抓住，讓我的左半邊頭骨幾乎要被迸裂！

不！我不知道，該不該？這就是今晚和田露見面的原因？就為了躺在這張大床上？

我嚇得當場摔倒在地，難道我不但可以聽到活人的心裡話，還能感到死人靈魂的遺言？

追悼會進行得很簡短，在遺體告別儀式上，家屬們哭得死去活來，特別是陸海空的女朋友，他們原計劃要明年結婚的。同事們卻都躲得遠遠的，只有我走到了棺材面前，隔著一層水晶再度看到他——安靜地躺在那裡，看不出任何弔死的痕迹。僅僅停留了幾秒鐘，忽然感覺陸海空睜開了眼睛！彷彿在對我說：「蘭陵王！蘭陵王！」

我無比驚恐地往後退縮，背後就是牆壁無路可退，彷彿直擊到腦中的那句話，就是一隻吃人的猛獸。

「不知道，也許是個魔鬼？」

自從陸海空離奇自殺以後，銷售六部已成為恐懼的中心。同事們打電話到嚴寒家裡，他的家人也不清楚他的行蹤，只是說昨天晚上十一點鐘，他突然接到一個神秘電話，猶豫半天還是出門了，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沒回來。嚴寒的家人已經報警，說這幾天他一直心神不寧，經常半夜發神經似的說瘋話，還多次提到一個名字——蘭陵王！

「以後你一定會看到的。」

痴痴地盯著屏幕，田露的MSN對話窗口平靜了一分鐘，對方才跳出一個標點符號「？」。

「瘋了？」

「我們——」我感覺嘴唇有些發抖，「有過嗎？」

女孩指著我的鼻子，那憤怒的眼神彷彿要把我吃了。

媽媽並不了解我，同學和同事們更不了解我，沒有一個人真正了解我。他們都認為不會有女孩喜歡我這種懦弱無為的男人，但我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就是我身上的秘密，與生俱來背負的使命？我的男同事們一個個對田露獻著殷勤，卻從來只能得到她的白眼，更不會想到——他們最看不起的人——我，曾經得到過她。

「是不是叫蘭陵王？」

現在，這本簿子已經寫滿了。我又換了第二本小簿子，昨天收到的郵包里有十本小簿子，足夠我寫一整套哈利波特了。

遞還是不遞？進抑或不進？

幾天過去，嚴寒依然沒有任何消息。

他嚴肅地布置了一連串任務，讓每個人在心裏罵了他一百遍，卻敢怒不敢言，乖乖坐下來繼續幹活。低頭干到八點多鍾，我才發現所有人都不見了，只剩下我一個傻傻地坐著——原來在老錢的挑動下，加班的同事們都悄悄溜回了家，惟獨把我甩下來，否則全走光了都不好交代，最後一個倒霉蛋自然就是我。https://read.99csw.com

想不到陸海空自殺之前是如此痛苦，這究竟是由於某種外力，還是他咎由自取呢？我小心地問：「他在死前有沒有和陌生人交往過？」

我又一次要被撕成兩半了，背靠在牆上猛烈地深呼吸，田露再一次不耐煩地叫喚：「怎麼拉？快點進來啊！」

「你想請我吃飯？」不用我張嘴她就代替我說了出來，「好吧，就去天香閣。」

這裏的時間卻很漫長，在美國的監獄呆了整整一年，前六個月在阿爾斯蘭州馬丁路德市的看守所，后六個月在肖申克州立監獄。每天必須跟囚犯和獄警們說話，英語水平自然突飛猛進，甚至連字典上查不到的黑人悝語也學會了不少。辛辛苦苦學了十幾年英語，卻還沒這一年蹲監獄管用。

田露扶著我掏出鑰匙打開一扇房門，走進明顯租住的一室一廳說：「我家。」

MSN那頭停頓好幾分鐘，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等到回答：「高能，你恢復記憶了？」

「是我的故事。」

這個與我輕佻地說話的Lucy，竟是冷若冰霜的田露？會不會是其他叫Lucy的女子呢？

先是以為電梯遇鬼，而且是個女鬼！但立刻腦筋就轉過來了——肯定有人急著趕電梯，伸手進電梯門不幸被夾住了。

頭暈卻更加嚴重，我靠在座位上喘著氣，田露摸摸我的心口說：「我送你回去。」

同時，傳來一陣女人的慘叫聲：「啊！」

不是從她口中說出的話，也不是被我的耳朵聽到的。而是出自於她的眼睛，再通過我的視覺系統，直接傳達到我的腦子裡，讓我無比清晰地聽到了。

輕輕坐在床上，感覺身下的彈性，不斷調整呼吸，但依舊坐卧難安。胳膊上的皮膚都發紅髮燙了，渾身上下都是這樣，一半是酒精的刺|激，一半是因為田露——她就像一頭森林的小母鹿，不斷吸引著年輕的獵人。

打完以後才後悔了，真是愚蠢到極點的話。

還是別人把我扶起來，追悼會還沒有結束，公司的同事們已全部走光了，只剩下我一個人留在這裏。

銷售六部最近自殺了一個，又失蹤了一個，公司已經人人自危。每次碰到銷售三部的方小案，他都低著頭從我身邊繞過，好像只要與我說半句話，就會讓他墜入地獄。

「我沒事。」

她乾脆地回答了我。

「這也難怪，這年頭老實就是被人欺負，只有不老實才能發達。」田露再次輕輕地笑起來，用誘惑的眼神說，「我看你就有不老實的潛力。」

有時候，連我自己都不信——

這就是一個夢嗎？

掙扎著走出田露的卧室，卻聽到衛生間里的水聲停了，她隔著門對我說：「高能，幫我把浴巾遞給我。」

而我真的愛她嗎？我甚至連是不是喜歡她都不知道？在我重新上班的半年時間里，她根本就不屑於和我說話！就好像是兩個根本不認識的人，而此刻就因為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就這麼突然地和她——我雖然是個正常的，二十六歲的男人，但我應該這麼做嗎？

這不是某種感覺，也不是我的臆想，更不是酒後的幻聽，而是她眼睛里寫出來的字。

兩隻小烏龜。

垂頭喪氣之時，身後隱隱飄來一陣香水氣味，沒等抬起頭來，卻發現檯子上多了一張便箋紙。田露已從我身後走過，她的背影和一件緊身的黑色裙子，勾勒出誘人的身體。

我依然不敢直視她的眼睛，視線一直停留在她的脖子以下，看得她捂住胸口說：「你怎麼還和過去一樣？」

「既然請我吃飯，怎麼不說話呢？你不是想知道以前發生過的事嗎？」

電梯已急速下降，田露緊握自己被夾的手腕，只留下一個淡淡的印子。剛才她大概去了洗手間，所以沒被我注意到吧。

它們在玻璃魚缸里爬來爬去，不時將小小的腦袋伸出堅硬的龜殼，仰望對它們來說遙不可及的天花板——還有我的臉。

「你家？為什麼帶我來這裏？」

揮拳砸在牆上，拳頭綻出幾點血絲。兩個自己的決鬥，無論最終誰勝誰敗，滅亡的都將是我自己。

所有的酒精都已散去，徹底清醒，臉上不再火辣辣的，渾身上下反而一read.99csw.com片冰冷，每寸皮膚都彷彿被抽去精神，在慾望的夜裡瑟瑟發抖。

腦海里纏繞著的仍是昨晚那些謎團——2006年秋天我為什麼去杭州？到底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還有什麼秘密等待我去解開？

陸海空的追悼會。

當我從幻想與意念中坐起來時，才發現鼻孔間熱熱的，伸手一摸居然是流了鼻血！

就當我猶豫再三，她又叫了：「高能，動作快一點！找不到浴巾嗎？那你先進來吧！」

「是，我的親身經歷，儘管我的全部記憶還不到兩年。」

但這些對話的內容，已足夠讓我無比震驚了，傻坐在電腦前，看著屏幕上的一句句話，充滿著曖昧的語言，就算瞎子也能看出個端倪——我和田露有過曖昧關係。

再看一眼我的小簿子——對，那個致命的誘惑是什麼？

「沒錯，你怎麼會知道？」

田露離我越來越近，近得能感到她的呼吸，那麼沉重又那麼誘人。在曖昧的粉色燈光下，我只看到她鮮艷的紅唇，在我眼前肆意地綻放，隨後觸到了我乾裂的嘴巴上。

還好門很快自動打開了，一個年輕女子衝進來，一頭撞入我的懷中。我被頂到電梯另一端，不自覺地抓住她的肩膀，她的頭髮絲沾在了我的臉上。在香水氣味的衝擊下，心跳霎時加快了幾倍，竟閉上眼睛不敢再看了。

全部儀式完成後，陸海空就被推去火化了，他那被自我毀滅的身體，連同對於我的秘密的無限好奇，以及那股強烈的慾望，都將化為一把塵土歸於大地。

「因為他瘋了。」

嘴巴還在抗拒，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倒了一杯熱水給我喝下，盯著我的眼睛說：「高能，你忘記這裏了嗎？」

我的體內藏著一個幽靈。

聽到這我的心又盪了起來，以前她也是這樣挑逗我的嗎？或者是相反我在挑逗她？轉頭看著窗外，對岸無數霓虹燈與沒有夜晚的大廈，彷彿要將我渾身都燒起來。

不用大腦思考，我就知道她要幹什麼了。

「你的故事？全都是真的嗎？」

呆坐在辦公室里的我，心底的火焰燒穿了大腦，迫使自己抬起手指，在MSN上對田露顫抖著打下一行字——

一位如假包換假一賠十的幽靈先生。

踏進電梯只有我一個人，平時每次坐電梯都要擠，只有加班到八點以後才有這種待遇。電梯門即將合上時，黑夜裡突然伸進來一隻白白的手，正好卡在兩扇電梯門當中，我嚇得幾乎摔倒在地。

但我去了。

忽然，我想起在MSN對話記錄里，我曾經問過田露的那句話：「你愛我嗎？」

「也許你自己都不知道，其實你有很可愛的一面，雖然很難被人發現。別管辦公室里那些傢伙，他們沒一個好東西！」

酒精的刺|激之下，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只能緊緊壓住胸中小鹿：「可是，你既然喜歡過我，為什麼在我重新回來上班之後，又與我形同陌路了呢？」

除了心的一切，那就是身體了嗎？

放下魚缸，無精打采轉向電腦，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腦中還裝滿昨晚的文字——我的博客，2006年出事以前寫下的博客，尤其最後兩個月的那些文章——蘭陵王？還有某項艱難而富有誘惑的選擇？

幹嘛要想那麼多？我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要給自己綁上那麼多鐵鏈？恨自己為什麼要做什麼事都要想好應該OR不應該！

老馬科斯七十多歲，身體還非常硬朗，留著切·格瓦拉式的絡腮胡，雙眼像年輕人炯炯有神，酷似《老人與海》里的漁夫聖地亞哥。

「我？」這個問題讓我無法回答，我想怎麼樣？想重新與她發生些什麼事情嗎？只能膽怯地回答，「不，我不想怎麼樣，我只是想知道以前發生過的事情。」

「我說不清楚，但我有一種直覺，女人特有的直覺，因為我和你有過最親密的——」

「你什麼意思？莫名其妙！」

該死的！我不禁痛罵自己，怎麼會在這裏噴鼻血，難道體內血液太多了嗎？還是早已迫不及待，想要好好補償自己昏迷的一年，以及與昏迷差不多的渾渾噩噩的半年。

第一次？

「陸海空死了，嚴寒大概也完蛋了，下一個就是我了吧？可怕的蘭陵王，可怕的高能！」

但我並沒有離去，一直等待陸海空的家人出來，大著膽子對他的女朋友說：「對不起，我是陸海空的同事，能和你單獨談談嗎？」

這句話是從她的嘴巴里傳出，被我的耳朵聽見的。

我和田露的全部MSN對話記錄，僅限於這一個夜晚，此前與此後再沒有過半句話。

成百上千個問號充斥大腦，hｔtｐs://ｒeaｄ•9９csｗ•coｍ讓我霎時又頭痛欲裂，起身離開這張大床。

面對田露這種不屑的態度，我必須鼓足勇氣，不再等待她的回應，迅速打下一行字：「不要什麼都瞞著我，我已經知道了2006年9月的事。」

方小案卻飛快地轉身離去，宛如躲避瘟神一樣躲避著我。

電梯不知停在哪一層，我看著陌生的樓道，吐著渾濁的酒氣道：「等……等一等……這是什麼……什麼地方……」

這個最新的發現讓我有些緊張，我以前的MSN聯繫人並不多，也看不出聯繫人地址，只有千奇百怪的昵稱。無非是工作上的瑣事，與同事傳遞資料，向客戶催討貨款，打打招呼給個笑臉罷了，當年我果然是個無聊無趣的小人物？至於「蘭陵王」一句都沒看到，更別提那次致命的杭州之行。看來我和某些人的聯繫，並未通過MSN進行。

田露笑著摸了摸我的臉，讓我下意識地往後一縮。再摸摸自己的臉，果然好燙，頭也有些暈，是那大半杯啤酒作祟。我拚命低頭吃菜，還要了一壺茶水，希望酒氣儘快散發出去。

「有什麼好談的？」這女孩的眼淚早已經哭幹了，「什麼世界500強，你們公司一點都不關心他，居然讓他死在了辦公室里！你知道他死前有多麼痛苦嗎？」

「這個——」我只能編了一句為自己開脫，「也是他告訴我的，他還有什麼反常？」

看到我愣了半天沒說話，田露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喂，你不願意就算了。」

侯總與老錢他們都沒有出現，我就成了銷售七部唯一的代表。我穿著一身黑西裝，走入追悼會現場戴上黑紗。公司總共來了十個人，但沒有看到方小案，本該出現的嚴寒也仍然不見蹤影。同事們都對我指指點點，沒有一個人敢和我說話，畢竟我是最後一個見到死者的人——陸海空弔死在我的辦公桌上。

「你又沒做對不起我的事情，幹嘛說對不起？」

除了銷售總監與人力資源總監，還有陸海空生前領導的銷售六部以外，公司里並沒有多少人去參加，大家都覺得他死得不明不白，不敢去追悼會沾上他的晦氣。

眼睛在說話，真的在說話——今夜，就是他了！

「對不起，所以我也非常想知道他自殺的原因，否則我永遠都睡不安穩。」

走出電梯感覺口乾舌燥，喉嚨要燒起來了，拚命咽了一下口水。陪她走出大樓，外面正夜色撩人，風吹起她的裙擺，露出兩截白白的小腿肉。

今天，銷售六部的嚴寒沒有來上班。

那些夜晚？顯然我和她不僅僅只有一夜。

她的回答讓我失望。

中午吃飯的時候，故意和她擠同一部電梯，在離她很近的位置，近到可以分辨出她身上的香水。她卻對我視若無睹，彷彿眼睛長在頭頂心，不屑於同我說話。我失落地跟在她身後擠出電梯，看著她走向馬路對面。

無奈回到自己座位上，我仰頭看著天花板，感到一陣陰冷的風。也許陸海空的靈魂，就躲在中央空調的出風口——那天半夜他上吊自殺時，就把繩子就掛在那些網格里。他還在那上面晃悠嗎？冷風中隱隱藏著什麼話，我卻無法聽清楚，包括我謎一樣的過去。

「哦？」我這才回過神來，急吼吼道，「不，我願意，我當然願意！」

我寫得可真夠快的！

身後響起帶有西班牙口音的英語，不知老馬科斯什麼時候醒的，居然悄無聲息地在我背後站了半天，像一個老幽靈——與我同屋的獄友，或者說室友，薩拉曼卡·馬科斯。

2009年9月19日清晨六點三十分，肖申克州立監獄，C區58號監房。

不知道它們眼中的我是什麼樣子？巨大的長著兩隻眼睛一個鼻子的怪物？一座會移動會呼吸的小小山丘？它們會不會和我的同事們一樣瞧不起我呢？

她並沒有幫我攔計程車，而是扶我過了一條馬路，進入一個高層住宅小區。我已身不由己，渾身血液衝上大腦，鼻息間充滿了香水味，任由她帶我走進電梯。

「有。」

「請別說了！」

「什麼？」

還是不敢看她的眼睛，視線集中到她的頭部以下，居然是一條低胸的連衣裙，隱約可見身體暴露的部分。一陣濃郁的香水氣味，在狹窄封閉的電梯內充盈鼻息。

「為什麼？你喜歡我哪裡？我不是最不起眼的人嗎？你們不都看不起我嗎？」

你們會知道那個致read.99csw.com命的誘惑是什麼的。

又嚇了我一跳，看著她冷漠的表情，還有依舊低胸的領子，一時卻說不出話。

我不知道還有沒有過第二次？後來我又和田露怎麼樣了？唯一肯定的是兩個月後，我就在杭州發生了意外。當我昏迷一年之後醒來，我已經再也記不得這一切了，而田露也與我形同陌路，留給我的只有冷漠輕蔑的目光，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當年的情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田露也和我一樣失去記憶，徹底忘記了曾經的纏綿嗎？

「你的臉好紅啊。」

不！

田露挑了個靠窗的位子，不看菜單就點完了菜加一瓶啤酒，想必她經常光顧此地，早已對菜單爛熟於心。她給我倒了一杯酒，我裝作很會喝的樣子，一口就喝了大半杯。

她又湊近了我，閃爍著曖昧的目光說：「除了你的心，我了解你的一切。」

就像在命令她的奴僕，而我的手在觸到浴巾前，又哆嗦著收了回去。

「因為你和過去不一樣了。」

但僅僅只有幾秒鐘，她站起來脫下鞋子，走進衛生間說：「高能，我洗個澡，你等會幫我遞一下浴巾。」

我沒事在銷售部走了一圈，但大家看到我都往後退，似乎我身上沾著陸海空的幽靈，因為他就弔死在我的辦公桌上。當我走到銷售三部，撞到自言自語的方小案，他大概在為嚴寒的失蹤而害怕。

剛才寫到哪兒了？

對方立即從我懷中掙脫出來，並冷冷地說：「高能？怎麼是你？」

這兩個「歷史記錄」文件夾，其中一個全是2007年12月以後的文件，是我蘇醒以後註冊的賬戶。

「不，但我發現了證據。」

「我知道——你遲早會發現的。」她靠在牆上，仰頭看著樓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方小案驚恐的眼睛對我瞪大著：「不！你不要靠近我！不要！」

她吻了我。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這些對你來說有意義嗎？」

她的這句話彷彿是一隻大手，難以抗拒地向我壓開。

她攔下一輛計程車，回頭擺弄了一下頭髮：「高能，明天見！」

在田露的大床包裹下，我開始無盡的幻想——2006年9月的某個夜晚，我與她……

「怎麼不一樣？」

再看那張小小的便箋紙，只寫著一行潦草的字——

田露並沒有責怪我，也不在意剛才被吃了豆腐，儘管我不是故意。黑夜的電梯里，單獨面對這性感的女子，我緊張地言盡辭窮，不敢繼續這拙劣的對話。

第二天。

「抱歉，他就是在我的辦公桌上自殺的。」

慾望，慾望從身體的深處升起，迅速填充我的心臟，又填滿我的大腦和眼睛。無力地倒在了床上，伸開雙手呈現「大」字形。這張床彷彿自己有生命，要將我整個人一口吃掉。

不，我的嘴唇一片濕潤，田露那溫暖的紅唇正緊緊貼著，我只能看到她的眼睛，香水瀰漫在我的肺葉中，將我整個人陷入慾望的流沙。

而他的這雙眼睛，卻同時說出了另外一句話，隱藏在他心裏的話——

可笑的命運，正殘忍地撕扯著我，感覺馬上要分裂成了兩半！

我絲毫都不曾記得這張床，但這張床一定記得我。

「有，他的手機經常在半夜響起，有時他接到電話就悄悄跑出去了，直到凌晨四五點鐘才回來，這樣的情況總共有過三四次。」

接著看下去——

回到家，已是晚上九點半。

我沒想到她居然這麼爽快，我早已做好了被她拒絕N遍的準備，難道她不是像同事們傳的那樣，每晚都會有約會的嗎？

天香閣。

下午，當大家準備下班的時候，侯總突然說：「今天銷售部全體留下來加ｈttｐｓ://ｒeａd•９９csｗ.com班！」

我怔怔地看著他，心臟立時被他的這句話揪了起來。天哪！我怎麼會聽到他的心裡話？他嘴巴里說的明明是另外一句話！

然而，我發現了一個特別的文件——

我用力咽著口水，伸出舌頭舔自己的嘴唇，不由自主地走進田露的卧室。這裏的布置更加簡單，只有一張超乎尋常的大床——或許是這間屋子裡最值錢的物品。

「高能英雄」自然是我的MSN名字，而Lucy恰巧是田露的英文名。

幽靈。

說完就傳來淋浴的聲音，還有熱水器的燃燒聲，衛生間的門半開半閉，熱氣正源源不斷地飄出來……

感覺我的英語比老馬科斯還要標準些。

「就是你？」

難道我過去是個登徒子？可她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心思，輕笑著說：「放心，你過去也是個老實人。」

說來你一定不信。

田露卻搖搖頭，停頓了許久，緊緊蹙起娥眉，從未有過的悲哀表情，終於把語氣柔和下來：「其實，有時候我也會想起那些夜晚。」

「在他臨死前的幾天，已接近精神崩潰了！白天去上班還比較正常，但晚上回到家就變成了瘋子，嘴裏說著我聽不懂的話，獃獃地望著窗外，還不斷地用手指抓自己的臉，我真擔心他會不會把自己的臉扯下來！」

「一定非常精彩。」囚室太小了，老馬科斯艱難地從我身後擠過，「可惜我看不懂中文。」

原來是田露的聲音，我尷尬地抬起頭，紅著臉說：「你……你……沒事吧？」

等了幾個小時，卻再也不見田露的回答。我有些死心了，其實就算當初發生過什麼，也是過去的事，她沒義務必須回答我。

「可我不想做什麼老實人，我現在非常討厭做一個老實人。」

其實既不「天」也不「香」，還以廚師水平遜色而聞名，只是能從窗口俯瞰美妙的夜景，尤其是外灘對岸陸家嘴的高樓大廈，無論是中國寶塔形的金茂大廈，還是啤酒瓶扳手的環球金融中心，都能在這看得清清楚楚。

我膽戰心驚地問：「你知道給他打電話的人是誰嗎？」

而另一個「歷史記錄」，所有文件均在2006年10月以前——我出事以前的MSN賬戶。

「對不起。」

不可思議，她從不會這麼和我說話的，無論當面還是網上，她一向與我保持距離，甚至對我不屑一顧。可這段2006年的對話正好相反，我與她的言語非常親密，好像情人間的私房話——何況又是凌晨一點鐘。

「你現在忙嗎？」

我還是沒勇氣和田露說話，雖然心裏憋了無數個問號，無數種幻想的可能性，可一看到那張艷如桃李冷若冰霜的臉，便把所有的話都活生生咽了回去。我每天度日如年，暫時把陸海空的自殺，與蘭陵王的疑問擱在一邊，腦中全是田露的身影。

我在新的小簿子上繼續寫下去——

再次頭疼欲裂，醒來以後的半年，身體狀況一直不錯，從未像最近這樣難受。

心中猛然晃動一下，趕緊把小紙條收在懷中，像做了壞事的小孩，小心地回頭掃視周圍，看看是否被其他人發現。田露已離開辦公室，裝作接電話的樣子向外走去。我強迫自己按捺急切的心情，仍然停留在電腦前，擔心被人看到我和田露前後腳走出去。兩分鐘后，才假裝上廁所溜出去。

我不置可否地回答：「我不知道，這是在做夢嗎？」

關掉電腦倒在床上，心裏默念著：「Lucy……Lucy……Lucy……」

「今夜，就是他了！」

但後面的話里出現了田露，毫無疑問此Lucy正是田露！

田露給我打了個問號，似乎是不想和我說話，但既然已經說出了第一句，只得硬著頭皮說下去：「為什麼不告訴我？」

再也無法逃避她的目光，我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眼睛，卻從她逐漸放大的瞳孔里，聽到了另外一句話——

平日樓梯間基本沒人——除了地震那天擠滿了逃生的人們。我仍注意是否被人盯梢，彷彿變成了商業間諜。剛下樓梯兩步，就聽到田露的聲音：「高能！幹嘛鬼鬼祟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