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三年級，我還穿著白裙子，腦後扎著蝴蝶結，想起來真是土得要命。我就是你們所說的外地借讀生——雖然，我不在這裏出生，但我會在這裏死去。

關於童年，我想從十歲說起。

第四十九天，中國傳統玄學里具有特殊意義的日子，月光明媚，圓得讓人措手不及。

十二歲的夏天，我剛從北蘇州路小學畢業，即將讀初中預備班，爸爸出事了。

第二天，崔善的要求得到了滿足。

有個雙目失明的老頭子，大家都說他是半仙，成群結隊來找他算命。媽媽把我拖到他家，我很厭惡那個地方，煙霧繚繞，充滿惡臭。媽媽的手心冰冷，我總想把手抽出來，卻被緊緊抓著。瞎子半仙算著我的生辰八字，搖頭晃腦說了半天，結論是我的八字兇險異常，會把全家人剋死。媽媽聽了寢食難安，拜託半仙給我換個名字改改風水。瞎子開價一萬元，爸爸說他是個騙錢的貨色，何況我們戶口還在老家縣城，要回去改名字很難，read.99csw.com要花掉更多的打點費用。

媽媽的姓氏很稀罕：麻。我想她小時候常被人嘲笑：麻皮、麻風病之類的。

WHAT？

其實，她最先想到的是個大叉。

昨天，小直升機帶來了一盒月餅。

初二開始，有男生給我傳紙條，毫無例外都被拒絕。現在我很後悔，沒挑選他們中的某個，好好談一場早戀。我大概傷過許多人的心，比如把紙條在班級里展示一遍，當眾羞辱暗戀我的胖墩兒。又比如說好了一起看電影，卻跟女生們去看漫展了，讓誰在影城門口空等了一晚。

醒來后的傍晚，身邊多了條厚厚的毛毯。

麻紅梅。

我對同學們說謊——我的爸爸是個大校軍官，經常下部隊指揮好幾個師。我又說媽媽是做生意的，總在國外飛來飛去。有閨蜜提出想來我家玩，但我說家裡門禁森嚴，爸爸藏著軍事機密，不能讓外人進來。久而久之，我變得心安理得，彷彿一天不說謊話，就會渾身九九藏書不舒服。我甚至幻想這些都是真的，簡直自我催眠。

暫時先想到這些，等我收到這些以後，再告訴你後面的事情。

看到這些廉價的國產護膚品，雖然以前沒怎麼用過，但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一瓶，貪婪地聞了聞香味，抹在臉上覺得也挺滋潤。她專門辟出一個角落，用樹枝搭了個小窩，把這些護膚品都收藏起來，免得被什麼動物弄壞掉。

爸爸叫崔志明，每晚都在喝酒，永遠叼著一根煙，在我眼前飄滿藍色煙霧，以及尼古丁的味道。煙灰缸總是滿滿的，地板上也全是香煙屁股與煙灰。有件媽媽給我買的新衣服，被他的煙頭不小心燙出個大洞，我心疼地哭了兩天。

想不起上次中秋節怎麼過的了，許多人在窗口看月亮吧？就像對面樓頂那些窗戶，他們能看到崔善嗎？她繼續躺在牆角下，任由月光覆蓋額頭。

崔善縮在羊毛毯的深處，聽著樓頂呼嘯的風，居然感覺到了幸福。雖然，從沒見過那張臉，也沒聽https://read.99csw.com過他的聲音，但跟囚禁自己的那個人，竟已朝夕相處了那麼多天。

死訊傳達的那晚，我來了初潮。

等你！

X，晚安。

謝謝你，主人。

我的初中在五一中學，因為給老師送了重禮封住嘴巴，沒讓同學知道我的秘密。爸爸死後，我和媽媽相依為命，擔心她會帶我離開這座城市。畢竟縣城裡還有老宅和爺爺奶奶。雖然，魔都的房租一年年上漲，家用開銷像無底洞，常有人上門討債，但媽媽奇迹般地活了下來。我們的生活費以及我的學費，全靠她做鐘點工的收入。我早早學會了這裏的方言，誰都看不出我的小縣城出身。只要開口問媽媽要，我就有足夠的零花錢，第一時間買到女孩們最時髦的東西。那時我很瘦，胸部卻發育得早，讓許多要麼過早肥胖要麼發育不良的女生們羡慕。我留著烏黑長發，雪白的皮膚，目含秋波，常有人說我像玩偶娃娃。

算了算日子，八月十五？

她想給對方起個名字九-九-藏-書。

她還有個特別通俗、一度時髦，許多中老年婦女都有過的名字：紅梅，也是我們老家縣城男人最愛抽的香煙的牌子，那味道讓我從小受不了。

現在，我還能準確回憶起那晚的疼痛。而對於爸爸的死，我並不悲傷。

我還要些衛生棉和捲筒紙，這個小小的要求你應該可以做到的。

忽然，崔善想起來了：自己來過這個地方？

毛毯里裹著一支錄音筆，就是上回送出去的那支，原來的錄音已被擦掉了。

那時起，我告別了童年。

崔善從沒喜歡過月餅，總是嫌它們太甜，但這仍是個驚喜，總好過一成不變的麵包。她貪婪地吃掉半盒，把剩下的捧在手裡，等待明天再慢慢享用，還得防著被老鼠偷吃。

聽著，已經告訴你那麼多了，但我想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她很感激那個男人。

此後三年，媽媽始終擔驚受怕——果然，瞎子半仙的預言成真了。

巴比倫塔

她放下錄音筆，蜷縮在乾草堆里，看著清晨的太陽。刷牙洗臉完畢，水九_九_藏_書池裡形容枯槁的臉，還有幾分少女時候的樣子，乾草堆上卻還滲著鮮血——流產以後無法停止。

想了半天，最後落到一個最簡單的——X。

爸爸死在一場大火中，屍骨無存，也有人說他是自殺的。

小直升機帶來一個大袋子，先是有張白紙寫著四個字——

第四十天。

媽媽說過自己名字不好，帶個梅字，自然一輩子倒霉了。

秋老虎過後，就要降溫了。睡袍難以抵禦後半夜的涼風，何況在露天樓頂。乾草墊子底下的水泥地，恐怕更難將息。崔善決定晚上不睡了，白天躺在牆角下曬太陽。

中秋夜，響徹晚高峰的噪音，卻沒看到那台航模——趁著她熟睡時放下來的？難以置信地撫摸毛毯，足夠把整個人蓋住，溫暖而柔順，有多少羊毛成分？

但對她來說更重要的是，袋子里還裝著捲筒紙、大寶SOD蜜、雅霜雪花膏、美加凈保濕霜，最後是幾包脫脂棉——白痴！她確定對面那個是男人，他連衛生棉是什麼都不知道！

最終，我還是叫崔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