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夜叉 第九節

夜叉

第九節

為什麼?!他自己也說不出原因。
月亮露了小半個臉,灑下來的月光,在唐澤眼中看來,也跟這變了顏色的網一樣,血紅一片。
噗通!
難道他要念幹掉自己?!
「這才像你。」喇嘛讚許地點頭。
喇嘛的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只聽他悶哼一聲,身子猛烈地抖了幾下,像只抽搐的瘟雞,一串白沫從他嘴角流出,最後,一直很「頑強」的腦袋終於慢慢耷拉了下去,鮮血順著脖子,流得滿身都是。
「給!」唐澤把骨突交到喇嘛手裡,說,「還有不少,我去那邊。動作快點,我不想再呆在這裏。」
在這個夜叉的身上,看不到痛苦,看不到憤怒,看不到難過,也看不到要不顧一切進攻的架勢。
逃跑者撲倒在地。
沒有誰料到,念是一隻會飛的夜叉。
唐澤在當年他們並肩而坐的地方,認真地挖著土。
鬆開手,喇嘛爛泥一樣跌落在碎石上。
他死了,跟躺在周圍的同伴一樣,在這場殺戮中永遠閉了眼睛。
轟!
話音剛落,喇嘛腳一瞪地,竄起數尺高,手下一動,從纏繞在腕上的念珠里抽出一根細如髮絲的銀色鋼絲,惡狠狠地朝紅毛殺了過去。
突然,一隻漏網的夜叉從不遠處一步跳起,落到離唐澤咫尺之外的身後。
他喃喃著。
一陣咳嗽聲在他們身後響起。
「怕死是人的天性。」喇嘛看也不看那傢伙一眼,手臂輕輕一抖,小巧的匕首握在掌中,接著反手一擲,「但,不是你怕就不用死了。」
唐澤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該對她說些什麼做些什麼,眼前的一切,罪魁禍首不是喇嘛,不是黑衫人,是他。
唐澤終於明白念在臨終前說的「不恨」是什麼意思了。
喇嘛一番話,不啻一個驚雷在唐澤頭上炸響。
可是,他的動作沒有快過身後的唐澤。
「魚……月亮……」
紅毛想用利齒咬斷喇嘛的脖子,可是,狡猾的喇嘛一直停留在半空中不肯著地,與紅毛保持著絕對的安全距離。除非紅毛跟他一樣有踏空氣如平地的本事,否則休想沾他的身。
他抬眼看了看旁邊,念的屍體旁,躺著喇嘛給他的長劍。
裂骨的劇痛在紅毛腕上爆發,他以為這次還能像剛才對付困住自己的網一樣,只要用上一身力氣就能撕斷這令他惱怒的長絲。然而,這一次,他越用力,鋼絲便嵌得越深,肌肉,經脈,一層層被切斷。
疼痛,憤怒,悲傷,似要將整個卧虛山震裂開來。
微微顫動幾下,紅毛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手臂重重垂下,頭慢慢歪向一邊……
它像個局外人,漠然地打量著眼前的屍體,還有站在對面的唐澤。
眼淚好像凝固在了體內,還有血液,都在這個時候停止了匆匆的行走……
有人從碎石上爬起。
刷!
念的聲音越來越弱,夢囈一般,嘴角,綻開一朵少見的微笑……
見勢不妙,喇嘛一手抓緊鋼絲,一手抖出把明晃晃的匕首,對準來者狠狠擲去。
只要再用一點力,紅毛的爪子就會被生生切斷開來。
沾了一地灰的頭顱,瞪著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怨毒的目光,也許是想投給唐澤的,可是,現在只能無奈地投向天空……
「你……走……」
然,他剛剛轉過身,便覺察到身後有異常,一陣凌厲的風,直掃他的後頸窩。
她只給他兩個字,斬釘截鐵。
不知過了九九藏書多久,一個聲音在耳畔回蕩——
唐澤俯下身,扯了幾下紅毛脖上串著骨突的細繩子,卻沒能如願把骨突拉下來。
「夜叉是很神奇的族群,哪怕它們死了,屍體也要過上百年才會腐化。而它們的肢體,可以移植到任何有需要的人類身體上,並且很快能和新的身體徹底契合在一起,就像新生出來的一樣完美。」喇嘛越說越興奮,看著唐澤的左腳,「你的左腳,靠骨突是沒辦法複原的。你該明白是怎麼回事吧?!哈哈。」
「念!」為她捏了把汗的唐澤終於放下了心,幾步跑到她身邊,「你……我……」
「你的腳怎麼了?」唐澤拽住念的胳膊,急切地問。
唐澤的劍,噹啷一聲落在地上。
這群頭腦簡單的夜叉,僅僅是幫它們烤肉而已,就把那麼珍貴的骨突當禮物送他,而念,不僅救了自己的性命,還付出那麼大的代價給他重造了一個完整的身體……
唐澤很想流一滴眼淚,可是,流不出來。
他早該想到,單憑紅毛一個人,要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將八個人撕成碎片並不容易。當年,念為了救他而攻擊自己兩個同伴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這個混合了人類與夜叉血統的女子,究竟蘊藏了多少力量在那副瘦弱的身軀中?!
天……
對喇嘛的行為,唐澤沒有做出任何驚訝的表情,他只是看對方一眼,笑了笑。
唐澤輕輕放下念,起身朝喇嘛走去。
「啊!!!」喇嘛避讓不及,痛得狂叫,氣急敗壞地大吼,「唐澤!」
這時,唐澤才驚異地注意到,念之所以走路不利索,是因為少了一隻左腳。一枝簡單打磨過的木棍綁在她的膝蓋下。
唐澤一把抱住倒下的念,全然不顧她的身上還插著無數密密的銀刺。
地球依然在轉動,海那邊的人,依然像往常一樣生活,一切一切,都沒有什麼不同。
突然,一個黑影從地上躍起,朝喇嘛撞去。
八個黑衫人,成了一堆與廢品無二的殘肢碎肉,凌亂地鋪在地上。
「嘿嘿,沒關係,先裝幾個稍微小些的回去。然後你再派一艘大船,我們再回來就是。」喇嘛示意他不要擔心,然後看著自己的斷腕,說,「回去之後,我很快就會有一雙新的手了,哈哈。」
狼狽不堪的喇嘛從嘴裏吐出幾粒黑色的念珠,乾笑兩聲:「蠢鈍的夜叉,竟妄想跟我鬥法,哼哼。」
它們的愛恨,太乾淨。
算贖罪嗎?!好像不是。
「嘿嘿,你明白就好。對於這些低等但是卻有高級作用的動物,存在於世上的作用只有一個,就是為我們這樣的人提供必要的服務。」喇嘛得意地笑著,「你我合作,再加上有這群夜叉,哼哼,只要人類還珍惜他們的生命,只要他們還畏懼缺手少腳的生活,那麼從此之後,世上沒有我們拿不到的東西。」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斷裂的肢體飛散開來,噴涌而出的血,在月光下畫出瞬間的奇異圖案,然後,濺落在地,轉眼便被蜿蜒在碎石縫中,宛然成河的夜叉之血吞沒。
心知不妙的他下意識地把頭往下埋,想避開隨之而來的令他膽寒的危險。
不光對念,對整個卧虛山,他都抱著最深的歉意。
「聰明的人,應該繼續同我當盟友。」喇嘛走到唐澤面前,舉起斷腕,指著遍地的屍體,「看到這些了么?!屬於我們的世界,就在九-九-藏-書它們身上!不僅僅是它們的骨突,還有它們本身,也是罕有的寶貝。」
唐澤仰著頭,一言不發地看著半空中發生的一切。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是死在那群你口中的蠢鈍動物手裡。」
紅毛壯碩如山的巨大身軀後頭,緩緩走出了另一個人影,瘦瘦的,小小的,跛著腳,步態有些沉重。依然是蓬亂的長發,尖尖的耳朵,身上裹著染滿血的黑色皮毛,肩頭也掛著一塊殘缺的銀絲網,露在身體外的銀刺,閃著晶亮的光。
唐澤走到紅毛的屍體旁,問:「先把它們的骨突全部收起來吧。這傢伙是頭頭,它的骨突是最大的。當年給我骨突的,就是它。」
半晌,念一瘸一拐地朝唐澤走過來。
而事實上,就算唐澤現在有那個能力,他也不會出手。
這念頭第一時間跳入唐澤的腦中,但是很快又被他否決了。
說罷,上岸時還氣勢逼人的他,轉身就朝來路狂奔而去。
傷口,翻裂,鮮血,湧出。
念拉開他的手,目光一直沒有離開躺在地上的同伴。
「走……」念由始至終都不看他,只對他說同一個字。
唐澤愣住了。
念試著拽紅毛的胳膊,可紅毛一動不動,只從喉嚨里擠出咿咿的低鳴,然後吃力地舉起手臂,手指的指向,正對不知所措的唐澤。
唐澤緊緊摟著冰涼的念,笑了……
喇嘛呵呵一笑:「分頭行動吧。」
他身子一低,避開從背脊上掃過的鋒利手爪,順勢一腳倒踢在對方小腹。
唐澤把身上的骨突全部倒入土坑中,認真地埋好。
紅毛的傷勢很重,身上幾乎找不到一塊好肉,銀刺扎出的傷口,已經不再往外頭淌血,也許是傷口凝固了,也許是沒有血可以流了,此刻的紅毛,只有出氣沒有進氣。
「你說什麼?!」唐澤聽出他話中有話,追問道。
唐澤癱坐在地,抱著吐盡最後一口氣息的念,呆看著虛空中的某個地方。
念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走到倒在地上氣息微弱的紅毛身邊,小心地給他解開繞在脖子上的鋼絲。
紅毛的兇悍與超乎想象的力量,擊碎了他們速戰速決的美夢。
「走……」念抽出自己的手,眼睛看向唐澤身後的路。
「念!」唐澤突然大吼,「不要!」
匕首,從他的背心一穿而過。
夜叉還記得眼前這個舉劍的男人。當年在煙熏火燎中替他們烤肉的人。
「念!」
夜叉的首領,站在凸起的大石上,牛一樣喘著粗氣,身上纏繞著撕裂開的銀絲網,刺入體內的尖細銀刺密密麻麻,從頭到腳。那張裹著它身體的金色皮毛幾乎已被觸目驚心的紅色染得看不出本來顏色。
然,還是遲了一步。
唐澤上前,看著夜叉頑強睜開的眼睛,朝它心口的骨突伸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嘿嘿,骨突是治百病的靈藥,夜叉的身體,同樣是靈藥。」喇嘛的目光下移到唐澤的腿上,「你自己也是受益者啊。」
唐澤沒有答話,繼續朝他走去,拳頭漸漸攥緊。
扔掉劍,唐澤折返到念身邊,細心地為她拔掉扎在身上的刺。
稍一用力,這小人兒將捏在手裡的一個圓東西拋了出來。
唐澤把船上的機油全部用在了它們身上。
匕首速度奇快,在空中成了一條銀白的直線,然而念的反應更快,輕巧地翻個身,匕首擦著她的身側飛了過去。
但是,紅毛再沒有給她九*九*藏*書任何回應。
夜叉的世界太簡單,也許在它們眼裡,自己永遠是那個在煙熏火燎中幫他們烤肉的好傢夥,它們的腦子裡,沒有「目的」「利益」這些人類世界里才有的概念,它們更不會明白,卧虛山有今天的結果,全是拜他一人所賜。它們不是不恨,而是根本不知道該很他。
從沒有笑過的她,用一朵微笑,定格在生命的最終點……
「念!念!醒醒!醒醒!」他用力搖著懷裡的人,不許她閉上眼睛。
不是不走,是不知道究竟要往哪裡走。
可是,紅毛簡單的頭腦哪裡能想到,喇嘛這一根細絲,再加上他的咒語,足以抵過十張大網。
很快,這條線迅速擴大,成了一個整齊的切口。
他在心裏說。
唐澤估算不出,也不想去估算,他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
一邊挖,他一邊對念笑道:「你抓魚的樣子,很好笑。」
念長長吐出一口氣,把視線聚焦在唐澤臉上,緩緩吐出兩個字:「不……恨……」
熊熊火焰竄天而起。
做完這一切,他走到念身邊,坐下來,把她抱在懷裡,痴痴地看著前方。
紅毛看向自己的眼神,竟沒有半點殺氣。
「念,我……」唐澤話沒說完,突然臉色大變,吼了聲,「小心!」
血,無從分辨來歷,也許是它自己的,也許是剛剛被它撕成碎片的人類的,順著那些粘成一縷一縷的毛髮往下滴落。
「告訴我,你的腳怎麼了?」嗅著充滿血腥的夜風,看著傷痕纍纍的她,唐澤心裏突然一陣絞痛。
柔韌的鋼絲纏住了紅毛伸向喇嘛心髒的雙爪。
嗷!
「寶刀不老啊。」一直在旁看熱鬧的喇嘛,替唐澤鼓掌,卻又不無譏誚地說,「敢殺,卻不敢取你應得的戰利品么?!」
用慣了蠻力的紅毛,還妄想掙開束住自己的鋼絲。
骨碌碌滾了一會兒,圓東西停在離唐澤不遠的地方。
念用力推著紅毛的胳膊,說著只有夜叉才明白的語言。
怒到極致的紅毛自然不甘示弱,拼著自己僅存的力氣,在血液尚未流干之前,揮舞著利爪朝喇嘛迎了過去。
一個曾經熟悉的名字,在心底漸漸明朗。
是月亮變了顏色,還是自己的雙眼變了顏色?!
世界,哪裡才是你的世界?!
唐澤,哪裡都不是你的世界,因為你早已經把自己弄丟了。
喇嘛冷笑,又念了句咒語,鋼絲頓時自動伸長許多,在空中繞了個圈,最後準確地套在了紅毛的脖子上。
手起,劍落,瀟洒如三年之前。
念的長睫毛覆蓋在稚嫩的肌膚上,在晨風中微微抖動,像在回應他的笑聲。
水窪靜靜的,偶爾有一兩個水泡冒出來。
見唐澤沒有任何反應,喇嘛不得不鬆開拽著鋼絲的手,反手過去想抓住念的胳膊。可是念的動作總是快他一步,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只聽啪嚓兩聲脆響,喇嘛的手骨被她捏得粉碎。
天亮了,陽光溫暖地籠罩著卧虛山。
吱!帶著溫度的血從念的齒間飆出。
念站起來,有些遲鈍地轉動著腦袋,打量著四周的一切,山,樹,石頭,還有同伴們的屍體,都沉在絕對的寂靜之中。撲面而來的風,混著濃濃的血腥味,吹起她亂糟糟的頭髮,項上的骨突圓珠,隨著她心口的起伏,發出細微的碰撞聲。
「嗯,先把所有骨突收集起來帶走。」喇嘛點頭。
海水天空,月光山石,在她眼裡read.99csw.com融合成一條條五顏六色的綵帶,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糾纏著漫天飛舞,漲滿她的眼帘。混沌中,站著一個人,看不清模樣,只有一頭綠色的頭髮,在光影下飛舞……
夜叉雕塑一樣立在那裡,保持著那個猶豫的姿勢。
「對不起。」
鐵塔一樣的對手,重重仰倒在地,砸起漫天灰土。
這時,從前方傳來的幾聲慘叫,引走了他們的全部注意——不是夜叉的嚎叫,而是人的慘叫。
很奇怪,唐澤現在只想笑,不管面對的什麼。
「大師……」黑衫人朝後連退幾步,「我們……還是儘速離開吧,情形不太妙。」
在離他不到兩米的地方,唐澤停住了腳步,冷冷地看著對方。
紅毛沒有把這根鋼絲放在眼裡,剛才那萬千銀絲織成的大網尚且不能困住自己,這區區一根「頭髮絲」何足畏懼?!
喇嘛並不在意唐澤的表現,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你看看我們得到了什麼,上百個夜叉的屍體,你說以後會有多少人來求我們給他們一隻手或者一隻腳?年輕人,這裏不是什麼卧虛山,這裡是屬於我們的寶藏!你掌管著圖門集團,把這些夜叉秘密運回去並不是難事。」
細細的血流,從念的眉心緩緩湧出。
喇嘛走到他身邊,冷笑:「它們只是非人非獸的動物,只會以最野蠻的方式存活在世上,它們並不懂得感情,只是蠢鈍的動物,所以,你不必做出那種表情,更不必為自己的行為自責。好好看清楚今後的路,那才是最重要的。」
石頭的滾動聲把唐澤從失神狀態中拉回現實,他轉過頭,看著剛剛已經斷了氣的喇嘛,抖抖索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念躺在水邊,身上的污垢被洗得乾乾淨淨,穿過樹梢的陽光,在她清秀美麗的臉上落下漂亮的斑駁光點。
然而,當夜叉的雙爪快要殺到唐澤面門的剎那,眼睛里卻有異光閃過,手下的動作,遲疑了。
儘管他已經許久沒有動過手,但,曾身為最優秀的除妖師的他,該有的靈敏與反擊的本能並沒有喪失。
對不起……對不起……
「你跟那個夜叉的交情不錯呀。」喇嘛的遮面布垮下大半,露出底下類似嚴重燒傷的醜陋疤痕。
不恨……
念是對的,她總是要自己走。這裏不是他的世界,他無心的闖入,本應由永遠的離別來結束。可是,他都做了些什麼?!
念回到地上,用腳踹了踹喇嘛。
唐澤的劍獃獃地杵在地上。
眨眼間,念已經落到喇嘛身旁,雙手用力擒住他的肩膀,而後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現在,他很想這個喇嘛死,死在念的手裡。
拋下這句話,他轉身朝那片藏著淡水的樹林走去。
呵呵……
嗵!唐澤跌坐在地。
時間好像在瞬間回到多年前,回到了那個斬妖無數,意氣風發的時候,他又變成了手起劍落妖魔亡的除妖師,只一招,便將敵人送入地獄。
「念……」
「念……你……你聽我說……」唐澤抓住她的手。
噗!
不恨……念說的話,總是那麼簡單,但總讓他無法猜透。
陽關寂靜地轉動著,樹林外頭的火焰仍在熊熊燃燒,海浪拍打著岸邊的石塊,沒有一刻停息。
夜叉的傳說,應該由自己來終結。
他走過去,拿起劍,回到紅毛身邊,利索地一揮,細繩斷成兩截,骨突順利落入他的手裡。
臉上在笑,心頭卻像扎了read•99csw.com針……
唐澤舉著火把,靜靜地站在堆放在一起的夜叉屍體前。
唐澤問著自己。
紅毛看著腳下橫陳遍地的同伴的屍體,仰起頭,狂吼。
也許是喇嘛痛昏了頭,他忘了唐澤已不是從前那個一飛百尺高的除妖師,再沒有任何異能力。
喇嘛的眼神變了,身旁僅剩的手下,更是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如果有一天,你不小心流落到一片海中的荒島,也許你會見到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抱著一個美麗的,長著尖尖耳朵的姑娘坐在月光下;也許你會見到一具白骨,卧倒在高大的石洞前;也許……也許你什麼也不會看見,只有不會說話的山和石頭,聽著身邊的人說起那些亦真亦假的傳說……
鮮血噴涌間,喇嘛的頭,跟脖子分了家,骨碌碌地落到了地上,矮小的身軀也隨之倒了下去。
「呵呵……」唐澤慢慢站起身,用冰涼的手擦了擦鬢角滲出的汗珠,苦笑,「也許……你說的有道理。當初我流落到這裏,差點被它們當成食物撕成碎片。它們只是連人話都不會的野蠻動物而已……」
一道墨黑的光線,從後面精確地射中了念,輕易穿過她的頭部,最後從眉心飛出。
然,他突然又停住了腳步。
唐澤狠狠捏住了自己的左腳,觸電一樣的酸麻感從腳心直竄上頭頂。
「還有漏網之魚……」喇嘛看著這個被污泥蓋住五官的「小傢伙」,須臾間,竟被一種莫名的畏懼阻擋了前行的腳步。
「還愣著做什麼?!解決了他們,我們就可以回去了!」喇嘛突然呵斥道,隨即眯起眼睛,「只差這一步,我們就能成功構建我們的世界了!」
唐澤的呼吸暫停了數秒。
夜叉一個趔趄,倒退幾步,又不怕死地沖了上來。
唐澤已經轉過了身,與夜叉對面相峙。
火光映紅了他的臉。
片刻之後,火把高高飛起,落在屍體上。
「念!念!別睡,跟我說話!」臂彎越來越重,念的身子不斷朝下沉,眼睛慢慢閉上,唐澤慌了神,大聲喊著,搖著。
唐澤顯然讀不懂一隻粗莽夜叉的眼神,對方猶豫的這一瞬間,對他的意義,只是獲得一個絕佳的反擊機會。
「嗯。」唐澤嘆氣,然後點點頭,回頭朝海岸的方向看,「這些夜叉的體型都很龐大。我們來時的船可能裝不了多少。」
那是某個黑衫人的頭顱,至死也沒法闔上恐懼的雙眼。
月光投下來,照亮了一雙圓圓的眼睛,清水一樣透澈。
撲面而來的風裡,都是要將自己撕成碎片的味道。
喇嘛不慌不忙地看著逼近自己的唐澤,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我勸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
自己的左腳「長」了出來,可是念的左腳卻……
說罷,喇嘛轉身朝念走去。
他後頭說的話,唐澤已經聽不到了。他的手,一直沒有離開他的左腳,幾乎是在掐著它。
「這個,就由我們親自解決吧。」喇嘛將念珠套在腕上,舉步朝紅毛走去。
唐澤不說話,但是,眼神里卻多出了一重疑惑。
一道口子不偏不倚開在夜叉的喉嚨正中。
念提著他,晃了晃,捏在手裡的不是人,只是條死魚。
唐澤看他一眼,手下一動,從余息尚存的夜叉脖子上扯下骨突圓珠。
喇嘛的身體被定格了,裸|露在外的后脖上,出現了一條細細的線。
他動手把身側的念朝外頭一推。
喇嘛一用力,鋼絲霎時勒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