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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倩 第一節

小倩

第一節

聶采晨,寧小倩,這兩個名字互換一個姓氏,就是名揚四海的千古傳說——倩女幽魂。需要多少機緣,才能促成如此一段巧合,他們身邊的人,無不以此稱奇,之後更有好事者,起鬨要他們早日修成神仙眷侶,莫要辜負彼此的姓名,更何況聶采晨斯文俊朗,寧小倩可愛動人,橫豎看去都是一對璧人。
記得當他們捏著新家的鑰匙,站在空蕩蕩的新家大廳時,寧小倩跑過去,刷地一下撩開了布滿灰塵的窗帘,陽光透過窗戶灑下一地金色,寧小倩拉起聶采晨的手,指著陽光說,陽光萬里,空氣清新,這就是我們的家了!
也許是姓名帶來的默契,也許是莫名而生的親切,總之,他們的愛情,以一種最迅速也最平凡的姿態——一見鍾情降臨下來了。
一個月前,聶采晨跟妻子寧小倩說,你能不能不要老讓我穿那麼厚的衣服?我說過我不冷。寧小倩說,好,不|穿。可那樣你會感冒的read.99csw•com
從葬禮開始到現在,七天就像七年一樣漫長,又像七秒一樣快,快得讓身體失去了對飢餓與疲倦的感知,彷彿只是一覺醒來。
他們兩個,就在這樣的氛圍里,一點一點構築著自己的家。
十天前,聶采晨跟妻子寧小倩說,你還是花點時間在正事上吧,整天學人家做女工什麼的,太浪費時間了。寧小倩說,好。我做完這個抱枕就不做了,你可以把這個抱枕綁在椅子上,這樣脖子就會舒服點兒。
可這次,聶采晨的手卻撲了個空,漸漸明亮的視線告訴他,眼前什麼都沒有,人影,只是自己的幻覺,世界上已經沒有寧小倩了,只有一捧灰,長埋于地下。
當醫生宣告寧小倩因心臟病突發猝死時,聶采展望著面無表情的醫生,以一種認真到執著的語氣說,我老婆每年都會按時體檢,一切都很正常,她怎麼會死呢?
三天後,寧小倩的葬禮冷九*九*藏*書清地舉行了,除了她的父母與幾個老同學從千里之外的城市趕來,再無他人。
「別老揉眼睛,會出皺紋的!」
聶采晨頭重腳輕地站起來,朝廚房走,裡頭還有方便麵,應該可以當早餐。他並不餓,就是覺得應該吃點東西,因為還要工作。
有那樣的陽光,有寧小倩那樣的笑容,還有充盈于室的幸福感,這一切都讓聶采晨認定,所謂凶宅,其實是無稽之談。
醫生搖搖頭離開了。
一年前,聶采晨和寧小倩以低得不可思議的價格,買下了安居苑的九樓A戶,低價的原因周圍眾人傳得沸沸揚揚,大致就是多年前這裡有個女人死於非命,之後周圍的老住戶們都覺得在這裏住得不踏實,因此能賣的都把房子給賣了,能租的都租了出去。
回到公司,看到每個同事都像小蜜蜂一樣忙碌著,沒有幾個人留意到他回來,同部門的人簡單慰問了他幾句,又繼續自己的工作了。九-九-藏-書
聶采晨在走出公司大門時,發現工作似乎讓他忽略了悲傷,那今天之前呢,在寧小倩還活著的時候,工作又讓他忽略了什麼?他苦笑,把外套搭在肩頭,迎著夕陽的餘暉回家。
聶采晨停下來,模糊的視線里,他看到有個熟悉的影子在眼前晃動。
一年前,聶采晨跟妻子寧小倩說,我好歹是個男人,你能不能給我換個不那麼卡通的飯盒?寧小倩說,好,換。可這個飯盒是可以保溫的。
在付房款的頭天晚上,聶采晨很認真地問過寧小倩,你怕不怕?寧小倩挽住他的胳膊,誇張地仰天大笑三聲說,我便是那頑皮鬼加開心鬼投胎,有我在,哪個鬼怪還敢上門?再說,以我們夫婦倆這名字,住在有這種傳說的地方,才更搭調嘛!
聶采晨也樂於配合她,反捉住她的手,把她拖到自己懷裡,兩人笑作一團,然後寧小倩總會拉開他揉眼睛的手,告訴他這樣會長皺紋。
聶采晨也笑了。https://read.99csw.com四年前,他還在那座小城市裡當中學語文老師,那個夏天,語文組分來了幾個師專的實習生,其中之一便是寧小倩。他們倆在互道姓名的一剎那,便註定了一段不解之緣。
在動手收拾這個家時,寧小倩最愛說的一句話便是「有愛便無敵」,她還把這句口頭禪寫在用報紙疊成的帽子上,樂呵呵地戴著它打掃屋頂的蜘蛛網。聶采晨則一邊粉刷牆壁,一邊笑她是孩子氣與瓊瑤氣結合的怪胎。
從前,寧小倩總會在鬧鐘響起前半個小時起床,做好早餐,然後回到床邊,抓住他的胳膊,以拔蘿蔔的方式叫他起床。
「老婆!」他喊出了聲,習慣性地伸出手,想握住那人影的手臂。
聶采晨起身,掀開身上印著三隻小豬圖案的被子,坐在床邊用力揉著布滿血絲的雙眼。
聶采晨翻開文件,把枯燥的數據機械地印入放空的大腦。他今天的工作效率竟出乎意料的高。
今天是星期一,聶采晨躺在床上,九九藏書茫然地望著天花板。公司批了他一周喪假,今天該銷假上班了,床頭的鬧鐘已經響過了很久。
三天前,聶采晨跟妻子寧小倩說,你睜開眼睛看著我,跟我說說話吧!可是,這次,寧小倩卻沒有回答。
聶采晨和寧小倩來這個城市已經三年了,可是,對這座繁華的城市來說,他們依然是陌生人,雖然他們已經在這座城市擁有了一個家。
一對倩女幽魂版的夫婦,住進一座有凶宅美譽的樓宇,似乎是個黑色的幽默。
從卧室到客廳,再到廚房,經過的每一處都矇著一層薄灰。聶采晨是個愛乾淨的男人,以前,如果寧小倩沒有把桌子擦乾淨,他總要替她再擦一次。但是這一周,他寧可讓家裡落滿灰塵,不是因為傷心過度,只是因為不敢。擺在茶几上的花瓶,斜靠在花瓶旁的絨布小熊,還有那些大大小小的物什,每一件都還保持著寧小倩給他們的位置與角度,他不敢去擦,一旦碰倒了它們,便再也無法回到原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