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會算TAROT。」

小艾隨意地談論起我的新作，語氣很職業，好像在做專訪。

「好啊。」

小艾告訴我，有一年，她特地從杭州趕到上海，來參加我在上海書展舉辦的小型簽售會，那天，我只簽一本書，她卻帶了四本，有三本是舊書，我二話不說就幫她簽了。

「原因是你失去了合理將事情進行到底，或者，當機立斷做出決策的效率。你被什麼東西給局限住了，進退兩難，也許是一個事件，也許是一個盲點，也許是一種感情，又或者，是一種無明的固執。」

「所以，你可以不知道任何有關我的細節？」

小艾拿起桌上的飲料，身體不自覺地向後倒去，似乎不想再繼續玩了。

長長的馬尾，烏黑的眼睛，睫毛又濃又長，好像瓷娃娃。

「首先是自己，然後，才是命運。」

在沒有成為我的來訪者之前，她是我只有過一面之緣的讀者。

我對她笑笑，她並沒有表示質疑。

「隨便抽一張。」

「就這三張牌來看，你眼下面臨的問題沒有辦法解決。」

「EIGHT。這是第八張牌。」

我換了一種說法。她很稀奇地張大眼睛，覺得不可思議。

「你的意思是，有人不讓她看清楚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好啊，我沒問題，要如實寫哦。」

「第八張hｔｔｐs://rｅad.９９cｓｗ•ｃom有什麼特殊的意思嗎？」

寫這個故事之前，我特地給小艾打了電話。

我善意地提醒她。

「現在已經不是你的工作時間了。」

她重複了這個詞，無可奈何地對我微微一笑，嘴角難掩苦澀。

「的確如此。」

「這張牌色調好灰暗哦。」

「好奇什麼呢？」

小艾和我的緣分，卻並非始於生活，而是我的小說。

小艾微微皺眉，略覺不解。

第二張，抽到的是正位的寶劍八。

「這女人，好像被八根寶劍困住了。

「不過，我不是TAROT算命師。」

「你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

「但是，她身邊的人卻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她，並尾隨著各自的目的來限制她自我知覺的能力。」

她朗朗地笑著。

「我想再抽一張。」

她也許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所以，才如此敬畏。

「而且，你至今仍不打算做出決定。」

「原因是？」

「她好像失去了感受力。」

「是啊，准又有什麼用呢，又不能幫我解決問題……」

「無論如何，還是得徵得你的同意才行。」

「即便有罪，那也是愛與被愛的人所賦予的『罪』。」

「當然。」

「但也可能那個人就其本身，她時刻清醒著、每天生活著的那個自我。」

我感覺她似乎ｈttps://read.9９ｃｓw.coｍ很感興趣的樣子。

「它的準確度，TAROT，到底準不準？」

她很懷疑，不認為這對自己會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哦？面臨一個選擇。」

小艾心服口服。

小艾沉默地聆聽著。

「她自己。」

「因此，無解。」

八月，立秋，高溫。

「好複雜的一張牌。」

「好准！」

「什麼樣的選擇？」

「愛本身並無罪過。」

她很認真地問我。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承接她的目光。

過了一會兒，她有意無意地問我。

再見她還是在上海，另一場新書的宣傳活動上，她很活躍地擠在擁擠的媒體群前端，胸前掛著某某報社的記者胸牌。

「因為她想要與外界隔離，不看，不聽，不動。」

如果她不抽，我不會勉強，但是，她還是隨便抽了一張。

「你說的，大概我都有。」

「假設我是那個和你一起玩牌的人，我們之間無需提問，更無需預測什麼，我們只關注當下的這個遊戲。」

正位的聖杯五。

「這個，只有你自己知道咯。」

「是誰鎖住了她？」

「僅僅只是好奇。」

小艾的眉頭不知不覺地鎖在了一起。

「我想贖罪。」

雖然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過很多次，可每一次總還是會有人要問。

她詫異地看著我的臉ｈｔｔps://ｒeaｄ.9９cｓw.ｃom。

酒窩消失了，那張瓷娃娃般明麗可愛的臉龐，霧蒙蒙地染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

我問小艾能不能把她的案例寫進書里，當然，我不會用她的真名。

「有沒有嘗試過接觸TAROT？」

她繼續往下說。

「很遺憾。」

「那它們之間的關係如何？源頭在哪裡，你知道嗎？」

一個憂傷的小女孩，站在池塘邊，凝視著手中魚缸里的一條小金魚。她的腳下是無數破碎的玻璃碎片，水中的精靈，正飛舞在她眼前，試圖對她說些什麼，然而，她卻只專註于手中唯一僅有的那條小金魚。

「什麼無解？」

「現在還看小說嗎？」

「不是。」

「可是，准又有什麼用呢？」

「有這個可能。

我拿出隨身攜帶的TAROT牌，打算讓她親自體驗看看。

「想知道答案，你就應該親自嘗試一下，才比較有說服力吧。」

我一眼便認出了她。

小艾的嗓音微顫，我體會到很重很重的情緒正迫向她年輕的胸口。

「灰暗的色調代表這女孩此刻的心境，以及她被自縛的內心世界。」

她想了一會兒，對我點了點頭。

我繼續往下說。

「是的。」

距離我們諮詢結束，已經過去整整12個星期了。

「看到這張牌，你有什麼感覺？」

「那我可以隨便抽咯？」

read.99csw.com我樂滋滋地笑著，被人關注的感覺真好。

我很平靜地反問道。

「我知道。但是……無解。」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那個女孩子。

她很慎重地點點頭，饒有興趣地注視著桌上的扇形牌面，仍然有些遲疑。

我懇切地回答。

她的眼神半信半疑。

語畢，她不自覺地陷入了沉默，彷彿除了新書的話題外，她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這讓我意識到，她有心事。

「我看過你在《完全時尚生活手冊》上的TAROT兩性分析，很有意思。」

第三張，是逆位的寶劍二。

她怔怔地看了我一會兒，有點膽怯。

「TAROT是一種可以深刻了解自己的工具。」

「她自己鎖住了自己？」

莫名的後悔掠過小艾的眸子，她感覺到了什麼。

「TAROT不是用來算命的嗎？」

我坦言，和上次簽售會相比，她看上去成長了許多。

「沒錯，TAROT小阿卡納寶劍牌組的第八張。」

我能感覺到我們彼此之間的內在場能正在發生激烈的碰撞與交集。

既然如此，我便默默地把牌收起來。

「當然看啊，只是時間沒有那麼多了，一個月頂多看一兩本，有時候一本都看不完。」

「遺憾什麼？」

小艾的表情不再那麼防禦了，她想著，這隻是一個好玩的遊戲。

小艾細細回味著我的話，似乎明白了read.99csw.com一些我想要對她表達的，有關TAROT牌的另一層意義。

「我不需要知道這些，我們只是在玩牌。」

「為什麼要蒙住自己的眼睛，並且綁住自己的手腳呢？」

我首先得讓她放鬆下來，這樣，才能自然而然地靠近她的內心。

「其實，TAROT是用來玩的。」

大學里，很流行玩TAROT，直覺告訴我，這並不是她的第一次。

「TAROT牌里的『八』代表力量。對於寶劍八里的女子，這份力量源自於傾聽她內在聲音的能力。雙眼被蒙蔽讓她無法透過視覺來做判斷，也限制了她離開困境的能力，因此她才會顯得那麼無能為力。」

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抬起頭來看我。

她並不想對我敞開心扉。

「我了解，這是生活，不是小說。」

「那時候我大學剛畢業，你的小說可是我大學時代的必修課啊。」

「對哦。」

「愛上一個不屬於你的人，是不是一種罪？」

我微笑點頭。

我們依然在玩，她問，我答，但是，我不打算做任何進一步的解釋。

活動完畢之後，我們相約在會場附近的一家小咖啡館閑聊。

看來，她有點上癮了。

我眼前很自然地浮現起她可愛的單側酒窩。

我能理解，畢竟我們不熟，但是，我仍然希望可以為她提供一些幫助與支持。

「是的。」

「你不需要問我，我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