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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聖文森特迅速說明了他們的來意,鐵匠爽朗的笑起來。「這麼說泥希望結婚,系不系?進來吧。」他叫來他的兩個女兒,一對豐|滿的黑髮女孩,芙洛拉和溫妮亞,然後就帶著他們走去居處附屬的鋪子。麥家的人和芬德利老闆一樣,有著同樣堅韌的樂觀,這證實了伊薇聽來的關於蘇格蘭人陰沉少語的風評都是錯的。
「一支歌——」聖文森特正要拒絕,但伊薇拉拉他的胳膊。
伊薇點點頭,努力壓制住吃吃的笑聲。儘管她很疲倦——或者正因如此——她開始享受看著聖文森特和自己的怒氣交戰的邪惡樂趣。此時,這個既未刮臉又壞脾氣的男人站在她的身邊,和之前在漢普夏郡韋斯特克里夫伯爵的宴會上那個神氣活現的貴族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但她沒有。越往北走,天就越冷,伊薇鬱郁的想著惡魔的硫磺火焰或是地獄之湯已經開始變得受歡迎了。格雷納格林村坐落在鄧弗里斯郡的鄉間,剛好就在英格蘭和蘇格蘭交界的北部邊境上。無視英格蘭嚴格的婚姻法,數以百計的情侶從倫敦經過卡萊爾,沿著通衢大道來到格雷納格林;他們或步行,或坐馬車,或騎馬,前來尋找庇護,在那裡他們說出結婚誓詞,然後以夫婦的身份返回英格蘭。
「儀式三十鎊,我鋪子的租金一鎊,結婚證書一個基尼——我明天會弄好,每個證人一克朗——」鐵匠揮手指指他的女兒們,兩個女孩咯咯笑著行了個屈膝禮。「——花兒也要一克朗——」
聖文森特從背心口袋裡摸出一枚硬幣給她,她眉開眼笑的匆匆跑回客棧的雨篷下;伊薇驚訝的眨眨眼,看著聖文森特遞給她一個包了錫皮的陶罐,裏面裝著熱氣騰騰的液體。「這是什麼?」
「系滴,爵爺。」熱心的店主收下聖文森特遞來的錢,給了他一條樣式老舊的鑰匙。「泥要不要再來份晚餐,爵爺?」
「這系蘇格蘭金。」麥克菲說,因他提出的價錢受到質疑而忿忿不平。「來自洛塞山的冶鍊礦——」(Lowther hills,位於蘇格蘭高地的南部)
聖文森特費力的將視線自伊薇身上移開,挑起一邊眉毛望著鐵匠。
麥克菲張口欲答,但這時芙洛拉回來了,遞給伊薇一束白石楠的乾燥花。喃喃道謝,伊薇讓鐵匠帶她走到鋪子中間的鐵砧處。「泥有戒指給姑娘嗎?」麥克菲問聖文森特,後者搖搖頭。「不出所料,」鐵匠一副早就知道的神態。「溫妮亞,把戒指盒拿來。」他朝伊薇傾身解釋說:「我不光打鐵,也會加工貴金屬,這些做工很好,全系蘇格蘭金。」
無言的低喃拂過她的耳朵,聖文森特自由的那隻手撫摩著她的頸背,好像她是只受驚的小動物;指尖若有似無的拂過她的肌膚,讓她在碰觸中放鬆下來。
伊薇點點頭又垂下去,臉上的潮|紅依然未褪。
「當然。原諒我,如果我說得過分的話——我只是想讓自己保持清醒,就此而言,你也是。」
他的手來到她的頭上,輕輕撫摩過頭髮和一邊臉蛋,指尖按摩她的鬢角。「睡吧。」他耳語道。「我們快到了。如果坐在推車裡往地獄前進,吾愛,你會暖和得更快的。」
「一把干雜草也要一克朗?」聖文森特惱火的問。
「一枚沒有寶石的戒指要五十鎊?」聖文森特不悅的追問。
伊薇拿起最小的一枚戒指套進左手的無名指,非常合適。她把手湊到眼前,端詳著戒指的圖案,它是所有戒指中最樸實無華的一枚,素麵的金指圈上刻著一行字:Tha Gad Agam Ort。「這是什麼意思?」她問麥克菲。
「沒有。」
聖文森特將他們的手指輕輕併到一起,他的拇指在她的掌心畫著小小的圈,然後指尖上滑,與她的手指交纏;儘管他的面容白皙,但皮膚仍有溫暖的色調,讓人毫不費力的就想到陽光。終於,聖文森特停止了遊戲,將她的手指包攏在他的手中。
對伊薇來說,上周從韋斯特克里夫在漢普夏的領地驅車回倫敦,十二小時的行程就夠不舒服了,現在去蘇格蘭的四十八小時的旅途則無異於折磨。如果他們的速度適中,興許還容易些;但伊薇自己也堅持,除了每三小時一換車夫和馬匹之外,他們最好直奔格雷納格林。伊薇害怕假如她的親戚發現了她的意圖,他們的追擊應該迫近了;考慮到聖文森特和韋斯特克里夫伯爵對戰的結果,她並不怎麼指望他能在與佩雷姨夫的對峙中取得勝利。
「上九*九*藏*書帝明鑒,那它怎麼會帶來好運?」
「是你自己這麼說。」聖文森特懶洋洋的回答,把包住他倆的毯子裹得更緊些。「不過,剛剛那一刻鐘里,你似乎很喜歡我身體的某個部分,以前可從沒人敢碰。」
聖文森特對他怒目而視。「我的未來新娘也不喜歡我,但既然這不能阻止她嫁給我,那也不會阻止你(舉行婚禮)。繼續。」
麥克菲忙碌的把絲帶繞過他們的手腕。「現在我們打好結了。」他說道,動作誇張。「跟著我說,姑娘……『我願嫁給你,視你為夫。』」
「我知道我自己的構造。」伊薇惱火的說。「沒必要對我解釋。」
她一直在半睡半醒中,直到抵達下一站,她剛開始能放鬆自己陷入沉睡時,聖文森特就把她輕輕搖醒。「伊萬傑琳。」他喃喃的說,捋順她掉落的髮絲。「睜開眼睛。我們到下一個驛車客棧了,進去休息幾分鐘。」
暗暗的詛咒,聖文森特眯眼注視著鐵砧,這時兩姐妹熟練的配合低唱起來——
「他說什麼?」伊薇靠著聖文森特的肩膀咕噥。
他的嘴唇在她的捲髮上磨蹭了一會,然後才抬頭回答。「沒有一個人留下來,除了我父親和我。我對我母親沒什麼記憶——我還是嬰兒的時候她就死於霍亂。作為家裡最小且是唯一的男孩,我被毫無道理的寵壞了。但是在我小的時候,因為猩紅熱我失去了三個姐姐……我還記得她們病了,我被送去鄉下的莊園,等我再回來的時候,她們都死了。剩下的唯——個——我的大姐——結婚了,但就像你母親一樣,她死於難產,寶寶也沒能活下來。」
「我不懷疑。」她閉上眼,在他懷裡窩得更深。「我想我是太累了才沒有口吃了。」
「三十二,雖然這會兒我覺得自己不小於一百零二歲。」他好奇的凝視著她。「你的結巴是怎麼回事,孩子?從狄斯河谷到這兒來的路上它消失了。」
「我能…能…能忍住不抱怨。」伊薇說,抖得厲害。「只要我是一心想直…直奔蘇格蘭的人。」
「這系說,『當你是我的愛』。」
「你得去。」他溫和的堅持道。「之後我們有好長的路要走,你現在得去方便一下,這可能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黑夜過去,白天伴隨著刺人的低溫和浸濕了伊薇斗篷的濛濛細雨來臨。聖文森特帶她穿過一家客棧的院子,他們要了個私人起坐間,她在那喝了碗冷淡無味的湯,上了次廁所,此時他就去查看另一組要換的人馬。伊薇幾乎病態的嚮往著房間里的床鋪,但睡覺還是得延後,要等她到了格雷納格林,永久脫離她家族的勢力之後。(原文是made use of the chamber pot,太俗鳥……)
麥克菲看向伊薇,眼神轉為憐憫。「這姑娘需要鮮花。」他大聲說,決定要為儀式增添些羅曼蒂克的氣氛。「芙洛拉,去拿些白石楠過來。」
聖文森特詢問的看看伊薇,她搖搖頭。「不了。」他回答說。「但我希望明天有一頓豐盛的早餐。」
「瑪維娜悲傷的淚水像露珠一樣落在草地上,」麥克菲繼續道。「她腳下紫色的石楠變成了白色。這就係為什麼每個蘇格蘭新娘都要在婚禮上拿著白色的石楠。」
「五十鎊系戒指的價錢。」麥克菲回答他沒問出口的問題。
「我非…非常懷疑。」她往他的外套鑽得更里些,悶悶的聲音傳出來。「可能你被摸過的次數比福特南-梅森的食品籃還多。」(Fortnum and Mason,倫敦的一家百貨商店)
「沒錯。我母親和我姨媽坐馬車外出——是在冬天,倫敦的霧很濃,在中午也看不到幾碼之外。馬車為了避讓一個街頭小販的推車突然轉向,結果撞到我父親,他剛好站在旁邊的人行道上。我母親堅持要車夫停下來詢問他的傷勢。他有點小擦傷,再沒別的了。而我猜……我猜她一定是對我父親很有興趣,因為過了幾天她又送了封信去,再次對他的健康表示關心。他們開始通信——我父親找別人代筆,因為他沒有文化。我也不知道其它細節,反正最後他們就私奔了。」她想象著梅家因為發現母親和埃佛·詹納私奔而怒火衝天,滿意的微笑便浮上嘴角。「她死的時候才十九歲。」她沉思的說。「我今年二十三。比她活得要長感覺很奇怪。」拽拽塞巴斯蒂安的胳膊,她看著他的臉。「你多大了,爵爺?三十四?三十五?」
九*九*藏*書「系滴,爵爺。泥棉現在奏要去貼匠那結婚,系嗎?啊,太好了。在格雷納沒有比佩斯利·麥克菲更好滴牧師了,博學滴人,他系……他在婚禮上滴服務灰常好,還能為泥棉開具很好滴結婚證書。」
「我想過。我經常幻想她會給我什麼指導。」
馬車門上傳來一聲敲擊打破了這一刻,聖文森特打開門,一個被淋濕了的寢室女僕站在雨中。「給泥,爵爺。」她說,從她滴水的斗篷兜帽下偷偷瞧他,同時遞給他兩樣東西。「這是泥要的,罐子和爐磚。」
麥克菲蹙眉來回看看他們倆,拔著右頰上的髭鬚。「姑娘們,」他斷然對女兒們快活地說。「現在我們得來支歌。」
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伊薇把臉半藏在他外套中,在他敲門時等待著。門很快就開了,走出來一個高大的紅臉男人,漂亮的鬍髭一直連到腮須。幸運的是,他的蘇格蘭口音不像店主人那麼重,伊薇能聽懂他在說什麼。
麥克菲和女孩們發出一疊連聲的感謝,後者跟隨他們走向門口,唱著婚禮歌曲中特定的幾節。
「很久,很久以前……」麥克菲開始說,不理會聖文森特低低的呻|吟。「有一個叫瑪維娜的漂亮女孩,她和奧斯卡訂了婚,這個優秀的戰士贏得了她的心。奧斯卡出征時請求他的愛人等他回來,但系在一個夜晚,瑪維娜接到了情人戰死的消息,他長眠在遙遠的山崗……再也不能醒來……」
「系。」
伊薇服從了,半躺在他的臂彎中;他的胸膛結實,非常堅硬,但卻是理想的枕頭。把陶罐舉至唇邊,她試著喝了一口熱燙的飲料:這裏面有好幾種烈酒,兌了水,又加了檸檬和糖。她慢慢的喝著,整個身體都暖和過來,令她逸出一聲滿足的長嘆。馬車忽然顛簸了一下,但聖文森特立刻調整了姿勢,讓她安穩的靠在他懷裡,伊薇幾乎不能想象地獄怎會這麼容易就變成了天堂。
麥克菲滿意的聲音響起。「在上帝和證人面前,我宣布你們結為夫妻;以上帝之名結合的,無人能夠拆散——總共系八十二鎊三克朗一先令。」
聖文森特張嘴欲辯,卻看到伊薇疲憊的面容;他笨拙的從外套里掏出錢來,因為慣用右手的人現在卻只有左手可用;他抽出一卷鈔票和幾枚硬幣,將之拋到鐵砧上。「給。」他粗聲說。「不,別找零了。給你的女兒吧——」音調中出現諷刺的意味。「——算是我對歌曲的酬謝。」
從盒子里抽出塊四方形的羊毛布,麥克菲把它鋪展在鐵砧上,然後小心的擺出半打戒指。伊薇彎腰湊近了查看,這些戒指全都是金質指圈,有不同的尺寸和款式,非常高雅精巧,一點也不像出自鐵匠粗糙巨大的雙手。「這隻是薊草結的形狀,」麥克菲說,拿起來給她過目。「這個是鑰匙的樣式,而這個,是雪特蘭玫瑰。」(Shetland,蘇格蘭東部的群島)
換成是另外的環境,伊薇可能會抗議他這樣隨便碰她的腿;但這時她卻沒反對他撩起裙子,把熱熱的爐磚塞到腳底下。「哦哦哦哦……」美妙的熱量抵達僵硬的腳趾,她舒服得顫抖起來。「哦……感覺從…從來沒這麼好過……」
抱住他的窄腰,伊薇趔趔趄趄的走過混著冰渣的泥濘,心思卻飄到表哥尤斯塔斯的身上,然後欣喜的發現自己不必嫁給他,同時再也不必寄於梅布利克家的籬下。這想法給了她力量;一旦她結了婚,他們再也沒有能影響她的力量了。上帝啊,這不能發生得再快了。
他們停留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半個小時。回到馬車上,伊薇想脫掉濕鞋以免上面的泥點弄髒了天鵝絨內襯;聖文森特在她之後上車,便彎身幫她。他鬆開她的鞋子,從她僵硬的腳上取下;伊薇無言的為他摘下濕透的帽子扔到對面的位子上。他的頭髮濃密而柔軟,髮絲包含了琥珀到香檳色之間所有的深淺變化。
「新娘要捧著白石楠,這系蘇格蘭的古老傳統。」麥克菲對伊薇說。「要我說明原因嗎?」
要了臨時使用的房間,聖文森特扶著伊薇的肩膀,透徹的目光打量著她。「你像要昏過去了。」他坦白的說。「甜心,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在這休息一到兩個小時,為什麼你不——」
「你剛剛——」在麥克菲濃密的眉毛期望的揚高時,聖文森特喃喃咒罵地打住了話頭。顯然如果他們想要儀式進行下去,那就得跟著鐵匠的步驟來。「是的,」他低吼道。「我這裡有一個。」
九_九_藏_書不要。」她強硬的打斷。「我想繼續前進。」
「就這麼個故事?」聖文森特問,狐疑的皺眉。「一個女孩為她死掉的愛人落下淚水就變成了石楠?」
「你是麥克菲?」聖文森特簡略的問。
哦,我的愛,像一朵紅艷艷的玫瑰
在六月里煥然盛放
哦,我的愛,像一首美妙的詩
在旋律中甜蜜吟唱
你這佳人啊,我漂亮的姑娘
讓我深陷愛河不可自拔
我會永遠愛你啊,我的戀人
直到所有海洋乾涸……
「我們走了一半了。再過一天一夜,明天晚上我們就能結婚了。」他的嘴唇扭曲,努力不要笑出來。「無疑再沒有比你更渴望婚床的新娘了。」(沒錯,床,伊薇超想睡覺,小聖也是個疼人的人啊……)
「很少有簡單的(事)。」麥克菲同意道,了解的點點頭。「但我得警告泥,姑娘……如果泥貿然走進婚姻……蘇格蘭的結婚誓詞系不能取消的契約,沒人可以打破。確定泥的愛系真的,然後——」
我會永遠愛你啊,我的戀人
聖文森特低頭看她,雙眼清冷彷彿閃亮的鑽石,卻沒有任何情緒;但不知何故,伊薇仍能察覺到他也覺得古怪,兩人之間有種熱切的情緒,電流強如閃電。
害怕一喝完罐子里的飲料,他就會讓她起身坐好,伊薇儘可能拖長時間;但遺憾的是,她終於還是將罐底最後幾滴甜甜的液體飲盡。聖文森特將陶制容器從她手中拿開,放到地板上,然後胳膊再次環住她,伊薇由衷的鬆了口氣。她聽見他在頭頂上打了個哈欠。「睡吧。」他輕聲說。「到下個驛站前還有三小時呢。」
顛簸顛簸顛簸……馬車在崎嶇的道路上晃個不停,有幾次都差點把伊薇從座位上甩下來。打瞌睡和被迫醒來交替上演。每次聖文森特打開車門跳下去檢查替換的人馬時,寒冷的空氣就湧進車廂,伊薇又冷又痛又僵的蜷縮進角落裡。
「讓他們唱吧,」她悄悄的說。「你越是爭辯,它就越是拖長。」
他的胸膛在她的耳朵下愉悅的起伏。「還沒有誰說過我是個讓人自在的人,我肯定我不喜歡這樣。我得趕快做點什麼壞事來糾正你的印象。」
伊薇蒼白的回他一個微笑。「我恐怕沒…沒那麼簡單,先生。」
對話陷入沉寂,麥克菲和他兩個女兒都被這粗魯唐突的解釋震驚,鐵匠的濃眉在眼上壓低。「我不喜歡泥。」他宣布。
腳趾在爐磚下塞得更緊些,伊薇半轉過身深深窩進他懷中,讓自己沉入甜美的夢鄉。
「那首歌我會免收費用的。」麥克菲和藹的讓步說。「哦,一先令系絲帶的錢……在泥們圓房之前絕對不能解開……否則壞運氣會從格雷納一直跟著泥們的。」
他微微低頭,俯視著她,儘管面無表情,但一抹暗紅浮現在他高高的顴骨和光滑的鼻樑上,呼吸也比平時要快。伊薇驚訝的發現,自己已經能了解一些諸如他呼吸頻率之類的親密私事,不禁移開了視線。她看見鐵匠從他女兒手中接過一條長長的白色絲帶,當他把帶子牢牢綁在他們的手腕上時,她稍微畏縮了一下。
儘管也是一副風塵僕僕的憔悴樣,但聖文森特顯然沒有伊薇那樣凄慘;任何交談的嘗試都很快萎縮,他們在一片隱忍的沉默中前行。聖文森特出乎意料的對這嚴酷的忍耐練習沒有抱怨一個字,伊薇猜測他感到了同樣的緊迫要快些到達蘇格蘭。一有可能他們就立刻合法結婚才能符合他最大的利益,其程度甚至超過她。
情侶們只要跨過薩克河上的橋,就算進入蘇格蘭,他們便可以在這個領域之內的任何地方結婚了。宣布之前要找到證人也是十分必要的。格雷納格林的婚姻市場發展得非常繁盛,居民間的競爭很激烈,可以提供各種舉行婚禮的場所,私人的院落,旅館,甚至是露天。不過,舉行格雷納式婚禮最著名的——也是最臭名昭著的——場所,還是鐵匠鋪子;那裡上演了無數出草率的儀式,以至於只要是在格雷納格林結婚,都會被稱之為「鐵砧婚禮」。這個習俗始於1700年代,一名鐵匠首開先例,成就了後面一長串的鐵匠牧師。
「既然令堂最後的歸宿是嫁給一個像埃佛·詹納這樣的惡棍,」聖文森特嘲諷的回答。「我對她的建議不抱太大信任。」探詢的九_九_藏_書停頓。「他們怎麼會遇見的?溫柔有教養的女孩碰到詹納那類人的機會不多。」
「這是讓你暖暖肚子的。」他把那個包了好幾層灰色法蘭絨的腳爐搬過來。「這是讓你暖腳的。把腿抬到座位上。」
伊薇準備抗議說她不需要方便,但卻忽然意識到她是需要;不過一想到要起身走到寒冷陰沉的雨幕中,就差點讓她哭起來。她彎腰穿上濕冷污髒的鞋子,可憐兮兮的摸索著鞋帶。聖文森特挪開她的手,幫她繫緊鞋帶;他幫她跳下馬車,一陣寒風吹得伊薇牙齒打架起來,室外真是冷得可怕。把斗篷的兜帽拉下來蓋住她的臉,聖文森特扶著她的肩膀帶她穿過客棧的院子。「相信我。」他說。「你真的得在這呆幾分鐘,好過等會要去路邊解決。就我所知,女人的構造——」(plumbing,排泄系統,偶就不翻了吧……)
「我不知道。」他在她耳邊說。「我也不想去猜。」抬起頭,他對店主人說道:「等我們從鐵匠那回來時,我要房間里有一盆滾熱的洗澡水。」
「系的。」
「上帝啊,我嫉妒他。」聖文森特充滿感情的說,揉揉自己的黑眼圈。
跟她坐到一起,聖文森特端詳著她瑟縮的臉蛋,伸手碰了碰凍僵的圓頰。「我得表揚表揚你。」他輕聲說。「別的女人早就又哭又叫的抱怨了。」
儘管馬車裝修良好設施齊全,但這樣狂奔的速度仍讓車子搖晃顛簸,伊薇開始想吐了。她既疲憊又找不到合適的睡覺姿勢,頭經常撞到牆上;不管什麼時候想打個盹,沒過幾分鐘就又會醒來。
「她不需要——」伊薇仰頭望著他,聖文森特皺眉不說了,不自在的長嘆一聲。「好吧,快點挑一個。」
「謝謝你。」聖文森仍然抱著伊薇,他們走出客棧前往隔壁鐵匠的小屋。迅速瀏覽了一下街面,兩邊是一排排整潔的小屋和商店,點著的街燈驅散了入夜時分聚攏的黑暗。他們來到刷著白石灰的建築物前,聖文森特低聲說道:「再堅持一會兒,甜心,馬上就結束了。」
「真的嗎?」伊薇微微有些吃驚。「我想……我一定是覺得和你在一起很自在。在某幾個人面前我不會口吃。」真奇怪——除了和孩子們說話之外,她的口吃還從未這樣完全消失不見過。
餘下的旅程充滿了一大片模糊的運轉、疲倦和突然的驚醒。隨著伊薇的筋疲力盡日益加深,她越發變得依賴聖文森特;每到一個驛站,他都盡量給她帶來一杯茶或肉湯,在每個能夠利用的壁爐前重新弄熱爐磚,他甚至從某處找來一條絮了棉花的毯子,並冷淡的警告伊薇不許詢問他是怎麼弄到的。伊薇確信,如果沒有他,她現在早就凍硬了;她很快就丟掉了戒心,無論何時,只要他在馬車上,她都依偎著他。「我…我不是在對你示好。」當她舒坦的靠在他胸膛上時,她告訴他。「你只是個有用的熱…熱源。」
「我願意嫁給你,視你為夫。」伊薇低聲說。
直到所有海洋乾涸……
鐵匠帶著強烈的自豪傾聽他女兒唱完最後一個拖音,對她們極口稱讚;接著他轉向站在鐵砧邊的這一對,鄭重其事的開口。「現在我必須問泥們:泥們都系未婚的嗎?」
她還從未和男人挨得這麼近過,享受它似乎極為不妥;但在另一方面,她也不必為此暈過去,上帝已經浪費了數不清的男性魅力在這個不值的人身上,而更妙的是,他溫暖得不可思議,她抗拒著往他懷裡鑽得更深的慾望。他的衣服全是高級料子:細羊絨外套,厚厚的絲質背心,像奶油一樣柔軟的亞麻襯衫;上漿的氣味,昂貴的科隆香水,還有他肌膚清爽而略帶鹹味的氣息混合在一起。
「是的。」聖文森特簡短的回答。
打斷他即將噴涌而出的滔滔不決的慈愛忠告,聖文森特簡潔地說:「這不是愛的結合,只是一項權宜婚姻。我們之間的溫情甚至不夠用來點燃生日蠟燭;再多說一句,如果你願意聽的話,這兩天里我倆還沒有上過床。」
伊薇站在聖文森特面前,覺得既奇怪又頭昏眼花的;當他把戒指滑入她的指節時,她的心未免跳得太快,爆發的狂猛電流既非熱情也非恐懼,但全新的情感卻讓她緊繃得難以忍受。這種感覺無法言語。她緊張得要命,重重跳動的脈搏無法緩和;他們的手平貼到一起,他的手指比她要長很多,掌心光滑而火熱。
「我們就要這個。」聖文森特的話讓她吃驚不小。他拿起那個金質的小圈,當伊薇睜大https://read.99csw•com了眼看他的時候,他又簡單的補充說。「這隻是幾個字,並不代表什麼。」
「爵爺?」鐵匠提示說。
「女人總是對我說這樣的話。」他的聲音中藏著一絲笑意。「來,背靠著我。」
這當然不是她了……壁花伊萬傑琳·詹納……單獨和一名危險的浪子呆在馬車裡,瘋狂的私奔去格雷納格林。看看我都做了什麼?她迷惑的想。在他懷裡轉頭,讓臉頰貼在他精良的亞麻襯衫上,她昏昏欲睡的問:「你的家人是怎樣的?你有兄弟姐妹嗎?」
在這不帶感情的背書似的敘述中,伊薇一直很安靜,強迫自己放鬆的靠著他;但她在心中仍為那曾經的小男孩感到一陣憐憫。母親和四個溺愛的姐姐,全都自他的生命中消失;就算要成年人來領會這樣的失去都非常困難,更何況一個孩子。「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有母親的話,」她聽見自己問道。「你的人生會是什麼樣?」
「好。」聖文森特說,環視四周,鋪子里到處都掛滿了馬掌,馬車設備和農具。燈火照耀在他臉部下方的頭髮上,金色的髮絲微微閃爍著。「很清楚你會發現,我的……」他暫停一下,好像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伊薇。「……新娘……和我非常勞累,我們以致命的速度從倫敦趕來,因此我很願意加快進度。」
伊薇的嘴角回應地彎起,明白他暗指的意思——她渴望的是睡覺,而非做|愛。她望向他的臉,離得如此之近;她心不在焉的暗自奇怪,他面容上疲倦的痕迹以及眼底的陰影怎麼能讓他看起來這麼吸引人。也許是因為他現在看起來更像是人類,而非某個無情而美麗的羅馬神袛;大部分貴族式的傲慢都已消失,但也不用懷疑,等他充分休息之後這些傲慢又會重新出現,不過現在他卻顯得無拘束且親切平和。在這趟地獄般的旅途中,他們之間似乎建立了某種脆弱的聯繫。
「那我就能有個更公道的價錢了。」他突然退縮了一下,把她在他大腿上挪了挪。「別把膝蓋放到那裡,親愛的,否則你計劃的圓滿婚姻將很成疑問了。」(竊笑……)
「她不需要鮮花。」聖文森特厲聲說,但女孩已經跑走了。
等他們再回到馬車裡,伊薇遵循了現在已經熟悉的方式,脫掉鞋子讓聖文森特把熱乎乎的爐磚塞到她的腳下;他讓她坐在他伸展的腿間,一條腿挨著爐磚,另一條則踩在地板上保持平衡。聖文森特拿起她的一隻手,開始把玩冰涼的手指時,伊薇的心跳加快,興奮的血液涌過擴張的血管;他的手是如此溫暖,手指像絲絨般柔軟,短短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齊。一隻強健的手,但無疑仍是屬於有閑階級那一類的。
「那泥有戒指給姑娘嗎?」
聖文森特明顯很煩惱,但問話的時候卻不帶火氣。「你總是這麼倔嗎?」帶她走進房間,他提醒等他離開時記得鎖好門。「不要在馬桶上睡著了啊。」他實際的建議道。
「那就替姑娘戴上,然後牽著她的手。」
「我不想去。」她咕噥著,不耐的推開他。
終於,聖文森特的馬車抵達目的地——位於鐵匠鋪子隔壁的客棧。他們站在店主人櫃檯前,似乎害怕伊薇會因疲憊而崩潰,聖文森特伸出手臂牢牢抱住她。店主人,芬德利先生,對他們是私奔情侶的消息喜笑顏開,並且沖他們拚命眨眼,保證他總是留著一間房好應付類似的情況。
「從倫敦來?」鐵匠探詢的望向伊薇,帶著遮也遮不住的高興勁。「為什麼泥要來格雷納,姑娘?泥父母不準泥們結婚嗎?」
他的聲音低沉安靜。「我願意娶你,視你為妻。」
「那其餘的是?」
「在泥棉圓房雞前婚姻都系不合法滴,泥知道。」他的口音重得幾乎沒法聽懂。「偶棉有一條暗道通往貼匠滴工場,那些追兵當藍都系從前門進出滴咯。等他棉追到客棧里司,奏灰發現那對愛情鳥已經躺在床上僚,其西新郎還穿著靴幾哪!不過毫無疑問,結婚契約系漂漂亮亮滴搞定啦。」他因為那些回憶而響亮的大笑起來。(這堆土話,還有下面一堆一堆的土話,我真的要S了……連猜帶蒙,殺了偶吧……)
「讓我的兩個女孩來當證人怎樣?」麥克菲建議說。
聖文森特沒動也沒出聲,伊薇卻在一片尷尬的沉默中暈紅了臉,她褪下戒指,開始後悔不該對它感興趣。多情的話語在這個草率的儀式上是如此不合適,正好是對他們空洞婚姻的嘲笑。「我想我也不是非得有一個。」她低聲說,把小指環輕輕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