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五章 風雲際會

第五章 風雲際會

陸明夷沒有回頭,只是道:「走吧,別打擾王兄了。」
「先是敗於蛇人。此戰非人力能回,不必多說。最後一戰,卻是敗在了前朝楚帥手下。」
這話如果是以前從陸明夷口中說出,王離只會嗤之以鼻。但現在聽來,他卻有種異樣的感動。徐鴻漸對他有知遇之恩,但現在陸明夷對自己何嘗也不是知遇之恩?只是當初兩人地位相等,王離還更高一點,所以對陸明夷總是俯視。現在他已成階下囚,再聽陸明夷這般說,便似從上面傳來的聲音。他沉默了半晌,忽地站起來道:「陸兄若不棄,王離甘為陸兄效死!」
陸明夷在一旁也在為萬里雲可惜,因為萬里雲在畢煒戰死後執掌昌都軍,兢兢業業,使昌都軍聲威不落,實非無功。但這人領兵有方,卻看不清形勢。方才見萬里雲與徐鴻漸兩人在囚車裡垂頭喪氣,一聲不吭,回想當初他們的意氣風發,更令人不勝今昔之感。聽朱震這般說,他嘆了口氣道:「朱兄,儘快回城吧,現在城中仍是人心惶惶,要儘快平定下來。」
王離聽他說起先父,更是詫異,忍不住問道:「令尊大人是誰?」
王離嘆了口氣道:「只是……」
直衝雲霄!這四字便如四道閃電,直刺王離心底。王離是個心比天高之人,一直懷著雲霄之志,自覺有朝一日定能為天下名將,流芳百世。聽得陸明夷這幾句話,他眼裡登時湧出了淚水,只是雨太大了,誰也看不到此時王離正在流淚,陸明夷也看不到。王離與自己向來不睦,多次刁難自己,但對此人的本領,陸明夷實是欽佩,確實不希望這個將才如此結束自己的生命。
王離在衝鋒弓隊時,因為米德志亦屬後進,王離對他雖然沒跟對陸明夷一樣刁難,但也談不上交情。不過後來三人曾齊心協力為保存衝鋒弓隊番號與萬里雲親衛隊一戰,三人間的關係無形中拉近了許多,前些日子他回來還曾回衝鋒弓隊看望。只是短短几天,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王離心裏多半想不開。陸明夷想了想,向齊亮道:「阿亮,你去打理一下衝鋒弓隊。米兄,我和你去看看王離。」
王離,你是我第一個目標。現在你已被我超越,但無論如何都要感謝你。
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自己能做的,只有盡量為那些軍官開脫吧。他想著,向劉安國道:「劉將軍,此間雨水正大,還是請劉將軍進帥府更衣后再做定奪。」
那人正是王離。王離知道徐鴻漸對自己生了疑心后,心中極是沮喪,但徐鴻漸決定突圍,他仍然跟著徐鴻漸而來。剛才他也被衝鋒弓隊擋在外圍,圍著他的正好是當初他的手下,王離不忍對這些舊部下殺手,一直衝殺不出,待見徐鴻漸落馬,他心中一急,催馬便衝出重圍。本來圍著他的衝鋒弓隊可以趁機將他亂槍刺死,可是王離出手一直頗留情面,他們也不忍對這老上司下手,結果被王離沖了出來。王離號稱弓馬槍三絕,馬術之強,實是驚人,雖然情急,但出手極准,徐鴻漸還不曾落地便被他拎了上來。
邊上的衝鋒弓隊見王離孤注一擲,本來已準備上前圍攻,但聽得陸明夷喝止,全都勒住了馬。兩匹戰馬相向疾馳,沖得極快,「當」一聲,已過了一個照面。聽得這聲音,周圍的人全都心為之一震,忖道:「是誰輸了?」這等決一生死的格鬥,勝負轉瞬間便可見分曉,若是陸明夷在這當口被王離刺落馬下,實是太過冤枉,可陸明夷明明白白不許旁人上前,衝鋒弓隊本來軍紀極嚴,自陸明夷執掌后更是嚴整,誰也不敢上前,便是齊亮亦只在外圍。他比誰都更關心陸明夷,見兩匹戰馬一個交錯,失聲道:「明夷!」
陸明夷射出這一箭,亦是竭盡全力。弓弦被打濕后,準頭和勁力都大不如常,但這一箭仍然正中徐鴻漸坐騎前額,他亦有點暗叫僥倖。聽見王離的喝聲,他抬起頭看了看王離,朗聲道:「王將軍,執迷不誤,實屬不智,你還要迷途不知返么?」
王離已是抱定必死之念,陸明夷弦上還搭了支箭,縱然勁力不足,這一箭射出,王離多半也閃不過。但他見王離向自己衝來,暗嘆一聲,伸手將弓箭向邊上一扔,從背後抽出兩支短槍,一夾馬腹,迎了上去,嘴裏喝道:「誰也不要上來!」
陸明夷前一陣子一直跟隨鄧滄瀾在大江邊與南軍交戰,看慣了江中舟楫,順口說來,也是如此。王離聽他的聲音突然響了,不由一愕,也抬起頭,卻見陸明夷雙眼灼灼發亮,他張了張嘴,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本來也是心高氣傲的人,一心想著憑自己本事揚名立萬,萬里雲自立,他本覺對自己實是個絕好的機會,只是這個機會居然成了個泡影,因此一時間心灰若死。現在聽陸明夷的話,心底似乎死灰復燃,又有點發熱,雙手亦為之一顫。
陸明夷打開鐵欄門,走了進去,放下食盒道:「王兄,今日劉安國將軍帶著萬將軍和徐將軍回霧雲城了。」
徐鴻漸做夢也沒想到王離會不顧生死來救自己,還不曾回答,王離已向那個傷了王離戰馬的衝鋒弓隊員沖了過去。他此時一馬雙馱,已不夠靈活,那人刺傷了徐鴻漸的戰馬,正在帶轉馬來準備以竟全功,哪想到突然殺出個王離。王離的本事,衝鋒弓隊里個個都知道,臉不禁一下變得煞白。王離的坐騎縱然因為乘了兩人而不夠靈活,可那人居然反應不過來。王離手中長槍正待向他前心刺去,可槍到那人胸前時,心中不知怎麼一軟,口中喝道:「下去!」槍從那人身側穿去,橫槍一掃。這等出手,以那人的本領本來足以擋開,可那人對王離實是懼怕,閃都沒閃,王離的長槍掃到他前心,這人驚叫一聲,從馬後翻身落下。王離左手抓住了徐鴻漸,喝道:「坐穩了!」右臂一用https://read.99csw.com力,已將徐鴻漸拋上了馬。
天要亡我么?徐鴻漸想著。他自命槍馬嫻熟,深通兵法,而結義大哥萬里雲知人善任,禮賢下士,只覺兩人坐鎮西靖城,當如金湯之固,將來必定能成就一番大事。可算起來,從正式舉旗到現在,連一天時間都不到,便成了眾叛親離,走投無路,回想當初的自命不凡,幾成笑話。
當一萬中央軍進入城裡時,西靖城的混亂已漸漸平息。各路人馬的中高層軍官都被叫到帥府中,當朱震和彭啟南兩部各處宣示,他們聽得萬里雲失機,縱然有萬里雲的親信軍官不顧一切,下令發動進攻,聽從的卻少之又少,大多數反而被下級軍官反制。少數有異動的部隊夾在大軍之中,此時大多也已經被朱彭兩人平定。劉安國到了帥府,換過了衣服,在等候朱震和彭啟南前來複命的當口,陸明夷向他細細彙報了先前之事。原來鮑霆率軍出城,宣稱要抵禦來犯的狄人軍,卻不知已落入了陸明夷的計策。陸明夷已經察覺了萬里雲這條計策,便雙管齊下,讓米德志假冒鮑霆的名義去聯絡那支狄人,說計劃有變,先把鮑霆的外援斷了,自己再以狄人軍的名義前來求見鮑霆。鮑霆是個粗人,見安排好的狄人軍居然撤退,正在大惑不解,聽得狄人派使者前來,只道有什麼意外之事發生,連忙召見,卻被陸明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擒住。解決掉鮑霆后,就以鮑霆名義下令,說西靖城有軍隊嘩變,即刻回援,將鮑霆的親信將領召來后盡數拿下。萬里雲本想防止封召進反抗,因此鮑霆現在帶的這支隊伍基本上是封召進的班底,下級軍官基本上都是封召進舊部,當他的親信軍官被拿下后,封召進舊部亦是大為驚異,陸明夷再將萬里雲要叛亂之事言明,得到彭啟南與朱震兩將的協助,從而順利詐出萬里雲,將他一舉擒獲。陸明夷身上有元帥鄧滄瀾的密令,加上彭啟南與朱震兩將全力支持,這才如此順利。
這件事,王離從來沒聽說過。他怔了怔道:「楚帥既然能擊敗令尊大人,定然也是前朝名將,為何連名字都沒聽說過?」
劉安國喝道:「陸將軍,亂世用重典,何況這等大逆之罪,若不加以鐵腕,如何儆人效尤!」他喝斥了一句,馬上又省得陸明夷乃是平定此亂的最大功臣,接下來大統制肯定會重重有賞,自己終不能拿中央軍的架子來壓他,便放緩了口氣道:「陸將軍宅心仁厚,劉某佩服,但有罪便是有罪,只是要明察秋毫,不錯殺,不錯放。」
他的手這一輕顫,也已落到了陸明夷眼裡。陸明夷將手搭在他肩上,沉聲道:「王兄,你有摩雲之翅,但如果沒了沖霄之志,終將委于泥沙。難道你願意如此么?」
與處罰的嚴厲對應,獎賞令也同時下達了。昌都軍的軍區長自劉安國接任,朱震與彭啟南則升為都尉,而此役中陸明夷因為功勞極大,也破格升為都尉。因為劉安國要押送萬里雲和徐鴻漸回霧雲城,在此期間陸明夷和朱震、彭啟南三人權領昌都軍軍權,其餘參与平定叛亂的軍官和士兵都有封賞。
王離卻是一震,驚道:「令尊是陸經漁?」
他跳下馬,和米德志向牢房走去。這牢房是關押犯了軍紀的軍人的,現在只關了王離一個。走到門口,正見一個伙夫拿著食盒過來,一見兩人,這伙夫行了一禮道:「陸將軍,米將軍。」
徐鴻漸槍術雖高,可實戰的經驗其實並不多,陸明夷兩支短槍攪住了他的長槍脫不了身,邊上諸人衝來他便應付不了了,他心知自己坐騎若傷,那再也不可能脫身,這戰法雖然無賴,卻正中他的要害。徐鴻漸的親兵見主將遇險,只待上前解圍,可那些多是步兵,而且衝鋒弓隊人數本來就比他們還多,而且都是騎兵,雖然想過來幫忙,可哪裡過得來,反而被逼得漸漸退卻,只剩了徐鴻漸一個人被圍在此間。徐鴻漸本想憑自己的本領殺開一條血路,可血路沒殺開,自己都已岌岌可危,心中更是著忙,坐騎亦不住喘著粗氣一路打轉。這時一個衝鋒弓隊飛馬衝來,挺槍便刺,徐鴻漸見這人來勢兇猛,心下著忙,長槍一帶,只待先擋過這一槍再說。只是他斗到此時,已架不住這等亂槍齊攻,長槍還不曾舉起,另一邊一個衝鋒弓隊飛馬掠過他身側,長槍卻不是刺出,而是在他身側一劃。徐鴻漸正在應付左邊,右邊這人來得太快了,再想回防哪裡來得及,那人的長槍在徐鴻漸的坐騎上狠狠劃了道口子。徐鴻漸的戰馬是匹良馬,可也經不住這樣的重創,疼得一聲暴叫,猛地人立起來,將徐鴻漸直摔落馬下。
劉安國哼了一聲道:「知其大逆而不敢違,是即有罪!陸將軍,劉某來時,大統制便曾親筆下諭,凡知情不報者,皆以從逆論處。既然與叛首歃血,更屬不赦之罪,一律下獄清查!」
陸明夷道:「是給王將軍送飯么?」
米德志怔了怔:「陸將軍,他只怕不會聽勸。」
陸明夷打斷了他的話道:「王兄,沒什麼只是,只有將來。過去屬於逝者,將來才屬於自己。先前我沒放你,只因劉將軍尚在西靖。現在他已回霧雲城了,你若真箇要走,也要吃飽了再走,我給你去拿盤纏。不然,請王兄成為我的臂膀。」
陸明夷與朱震、彭啟南都應了一聲。接下來幾日,劉安國一邊等候大統制的意見,一邊對參与萬里雲歃血之儀的眾將進行清查。他清查的本事卻比領兵的本事大得多了,五日里,已判了二十余例斬決,三十多例革職監禁,其餘的或多或少都或陣職或處分,到帥府中的軍官竟連一個脫罪的都沒有。
陸明夷嘆道:「家父名諱上經下漁,只怕你不知道。」
楚帥這名字,王離卻有點陌生九*九*藏*書。他道:「楚帥?這人是前朝的元帥么?」
陸明夷呆了呆。徐鴻漸剛被擒獲,他尚無暇顧及旁事,只是粗略聽了俘虜交待先前帥府發生的事後,讓彭啟南和朱震兩人火速壓制帥府那些萬里雲餘黨。現在聚集在帥府中的軍官,已是昌都軍的中堅,如果不是萬里雲不太相信衝鋒弓隊,自己本來也會被強迫歃血,若不然自己也要被不分青紅皂白地下獄治罪了。他頓了頓,又道:「劉將軍,此事當從長計議。帥府之中,儘是昌都軍的中高層軍官,若一律下獄,只怕會讓昌都軍軍心不穩,萬一有變,更難收拾。」
王離怎麼不知已是身臨絕境,這一次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去了。他吁了口氣,伸手抹了下臉上雨水,笑道:「國士遇之,國士報之。王離今日,命盡此地,你有本事便上來拿吧!」說罷,將長槍抖了抖,抖去了槍上雨水,一催戰馬,便向陸明夷衝來。
王離這種人,只認死理。若他不願的事,再怎麼勸也勸不回。但他心裏實是並不甘心如此,陸明夷正是打動了他內心這一點。米德志大為感動,但陸明夷內心深處卻並不如何,只是想著:只消是人,終有解決的辦法。縱然面前無路可走,但也只要走下去,便是一條坦途。
昌都軍出了這麼大的一個亂子,如今陸明夷與朱震、彭啟南三人隱隱已成昌都軍的臨時主將了。他們先前交往並不算多,但經此一事,朱震和彭啟南都覺陸明夷這後輩手段高強,膽略過人,自甘居於下屬,因此他們雖然軍銜都比陸明夷高一級,卻事事聽從陸明夷安排。到了第五日上,大統制的手諭發來了,對劉安國的清查一律批准,唯一一點不同的就是萬里雲與徐鴻漸押赴霧雲城斬首號令。
不願!
他接過食盒,與米德志向里走去。一進門,就見王離正坐在榻上,低著頭一動不動。聽得聲音,王離抬起頭來,見是陸明夷和米德志,眼裡閃爍了一下,卻還是沒說話。
現在陸明夷已是昌都軍三都尉之一,隱隱然更是三都尉的首席。昌都軍發生了這個變亂后,提拔下級軍官以補空缺為最緊迫的事了。他一回營,米德志與齊亮都迎了上來。現在他們兩人都升了一級,因為陸明夷成為了昌都軍的主要軍官,衝鋒弓隊總隊長便由米德志擔任,齊亮成了副隊長。現在陸明夷仍住在衝鋒弓隊營中。陸明夷向他們打了聲招呼,見他們似乎有話要說,問道:「有什麼事么?」
陸明夷微微一笑道:「他真有死念,五天前便有機會。」
陸明夷不再看王離,抬頭看了看天空。天空中,雨還在下,千萬雨點便如千萬柄長槍,直直射下,打在他的戰甲之上,激得水花一片。現在,目標就是鄧帥和薛庭軒了,超越他還要花費幾年?當這兩人也被自己超越后,下一個目標又該是誰?鄭司楚,還是大統制?
徐鴻漸與王離都已被擒,剩下的自是群龍無首,再無抵抗。城外的劉安國見西靖城據城堅守,而大雨又突如其來,本在擔心自己騎虎難下,這一萬人馬在城下支撐不了多久,城門卻已大開,開始尚以為那是叛軍的計謀,待看到有傳令兵前來,說衝鋒弓隊的陸明夷將軍已平定了叛亂,萬里雲與徐鴻漸兩個叛首都遭擒獲,真如天上掉餡餅一般喜出望外。不過他甚是老成持重,尚不敢全信,一直等到城門大開,衝鋒弓隊押著萬里雲和徐鴻漸兩個俘虜出來,這才不疑,迎上前道:「是陸明夷將軍么?」
陸明夷話音剛落,天空中正好一道電光閃過,映得周圍一片雪亮,一個悶雷隨之炸響,就如陸明夷的話真箇直衝雲霄。
陸明夷一怔,詫道:「他絕食了?」
陸明夷見王離答應跟隨自己了,心裏真箇有說不出的高興。王離是員不可多得的猛將,此人能夠歸順,實是一大臂膀。他道:「王兄,話也不多說了,你慢慢用飯,我馬上讓人來給你沐浴更衣。」
那是王離在哭。米德志聽得王離居然會哭,大感愕然。當初王離受傷后,因為接骨不得法,另行找良醫卸骨接骨,據說因為痛苦非常,也慘叫過一陣,卻不曾聽說過他會哭。他看了看陸明夷,低低道:「陸將軍……」
王離一怔,卻見陸明夷帶著馬緩緩上前。當初夜摩千風嘩變時,王離與他對槍,差點傷在夜摩千風的急三槍下,也是陸明夷以投槍救了自己一命,這一次卻是第二次了。陸明夷身材實不及王離高大,可在此時的王離眼裡,雨水中的陸明夷有如天神,偉岸無比。陸明夷到了他馬前,厲聲道:「身有摩雲之翅,卻無沖霄之志,是為不智。王將軍,話已至此,若你還想自戧,陸某不敢阻攔,盡可下馬抬刀,否則,隨我一起,直衝雲霄!」
他和米德志走出了牢房,向外面守兵交待了讓王離沐浴更衣的事,卻聽得屋裡傳來幾聲抽泣。
徐鴻漸槍術高明,如果與他對槍,現在自己只怕亦非此人對手。但實戰中槍術並不能決定一切,陸明夷也已抱了個但求無過,不求有功的心思,兩桿短槍只守不攻,只是攪住徐鴻漸的槍尖。他短槍不如徐鴻漸的槍長,當然不能攻擊徐鴻漸,但這般只守不攻,徐鴻漸也破不了他的守勢,邊上幾個衝鋒弓隊先前見徐鴻漸一個照面就傷了兩人,旁人都有點膽怯,但這時陸明夷纏住了徐鴻漸的長槍,他們怯意全去,已齊齊上前。這幾人槍術亦非泛泛,照陸明夷的話,也不與徐鴻漸斗槍,只是循機刺他的戰馬。徐鴻漸空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槍法,才對了兩槍便覺左支右絀,心中叫苦,忖道:「這等無賴戰法!我要死在這兒么?」
西靖城的城門非常厚實,用攻城車來撞,大概也要撞好半天才能開。只是徐鴻漸一走,城頭的士兵哪裡還肯賣命,自有人開門放城外的中央軍進來。城門一開,城外九-九-藏-書的劉安國還不知究竟,一時倒不敢貿然上前,只是在外嚴陣以待。徐鴻漸知道想往東走,那是自投羅網,唯一的希望還是往西。他將手中長槍一揮,喝道:「隨我沖!」
王離沒想到陸明夷會這麼說,又是苦苦一笑,低聲道:「只是,他們現在已是死囚,命在旦夕了。」
徐鴻漸變招極快,陸明夷來得雖快,槍勢雖急,但長槍甫出,卻如擊巨盾,已被徐鴻漸格開。徐鴻漸格開他一槍,卻覺陸明夷的力量並不甚大,心中一定,喝道:「小賊,去吧!」長槍猛地向陸明夷刺去。陸明夷與徐鴻漸對了一槍,只覺徐鴻漸槍勢沉重,知道自己力戰之下,力量已是不足,徐鴻漸這一槍來勢卻快,只怕要擋不住,右手腕便是一轉。他這長槍是兩柄短槍接駁起來,這般打開,左手短槍壓住了徐鴻漸槍頭當然壓不住,右手短槍卻猛地砸了下來,「砰」一聲,正砸在徐鴻漸槍桿上,喝道:「一起上,刺他的馬!」
劉安國說要一律嚴查,其實陸明夷也希望他會這麼做。因為能不被治罪的校尉只剩彭啟南和朱震兩個了,翼尉包括自己在內,也不過十來個而已,如此一來,自己更有出頭的機會。只是想歸這麼想,陸明夷還是覺得如此做法未免過於嚴苛。萬里雲執掌大權時,下面的軍官又有什麼辦法好違抗?可劉安國說這是大統制的意思,那麼再無迴轉的餘地,只能這麼做了。縱然這樣嚴查其實對自己更為有利,只是想到那麼多昌都軍的中堅軍官受牽連,他心裏還是很不好受。
王離點了點頭道:「陸將軍乃是前朝名將,聽說生平百戰百勝,丁帥、莫帥,還有魏、方、於三位上將軍,都是他的弟子。沒想到陸兄是陸將軍哲嗣,以前真箇失敬了。」
他好幾天沒吃東西,突然站起,人立都立不穩了。一邊米德志一直插不上話,見他這般說了,不知為什麼心裏也是一熱。他和王離本無交情,可這時卻覺此人比以往順眼得多了,忙上前扶住他道:「王兄,你小心點,先吃點東西吧。」
雖然王離被關著,但這其實是陸明夷為掩過劉安國耳目所采權宜之策,給王離的伙食仍然開的軍官灶。這伙夫道:「是啊。只是,他這些天什麼都不吃。」
這場雨來得突然,劉安國身上也已被淋了個透濕。他點點頭道:「好,請陸將軍帶路。」
陸明夷苦笑道:「前朝覆滅,連霧雲城的街名都改了大半,楚帥是敵國主將,自然被嚴禁提及。連楚帥也如此下場,先父縱然曾經名滿天下,最終亦沒幾人記得了。」
陸明夷道:「劉將軍,先前萬里雲曾強逼諸軍將領與他歃血為盟,此時眾將大多還在帥府之中。不過眾將中有不少並不認同萬里雲逆行,只不過迫於淫|威,不敢不從,還請劉將軍明察。」
陸明夷道:「將者,不在立場。王兄,萬將軍與徐將軍皆非等閑之輩,只論軍人,他們並不辱沒。」
是哪支人馬?徐鴻漸手下這些人是從城頭衝下來的,騎兵已不到三十人,此時卻一下損失了一半。沒有了騎兵沖陣,想要再衝出去真有如登天之難。他心中一痛,一催胯|下馬,手持長槍便向前衝去。
萬里雲的失策,在於他過於迷信自己的力量了。以萬里雲的能力,如果掌昌都軍五年以上,當大得軍心,那時若行自立之事,只怕再難撼動。只是五年時間,天下形勢又將大變,那時恐怕又沒了現在這種機會了。陸明夷此時想的更多的,是時與勢。有勢更要合時,如此方能成功。再造共和軍能在短時間里形成這麼大的聲勢,最主要的還在於申士圖經營廣陽省已久,在當地培植起堅固的勢力來。而喬員朗能夠讓天水軍易幟,關鍵也在於有五羊軍的支持,否則早就被胡繼棠打個落花流水。萬里雲只看到了旁人的成功,卻不曾審時度勢,這一次一敗塗地,亦是不冤。即使沒有自己這個意外,萬里雲即使短時間里自立成功,亦不能長久,大統制絕對不會容許後防這個隱患存在。如此看來,目前能左右天下形勢的,仍是大統制與申士圖兩人。如果照這樣下去,最終的勝利者也仍然會是大統制。
他心中如烈火在燃起,王離心中卻是空空如也,寒若冰霜。這一戰,本來就沒有勝利的可能,他想的只是要在死前讓眼前這些人看看,縱然王離身死此役,弓馬槍三絕終是天下無雙。可是與陸明夷對過一個照面,讓他這信念如烈日下的寒冰一般瞬間瓦解。方才這三槍,已是他生平絕技,更是懷著必死的信念使出,比平時更加純熟。但即使這三槍,也沒能奈何得了陸明夷。陸明夷廝殺至此,力量一定已比自己不如了,但就算這樣也沒能傷他,王離這時終於喪失了一切信心。帶轉馬頭,看著對面的陸明夷,王離高聲叫道:「陸明夷!」
陸明夷不過是個翼尉,比劉安國要低兩級,只是陸明夷先前在東陽城一戰功勞甚大,是鄧滄瀾向大統制上書請求嘉獎的兩個少年軍官之一,更是鄧滄瀾密報萬里雲有異動的緊急文書中提到的西靖城裡可為內應之人,所以劉安國也知道有這一號人物。不過在劉安國心目中,本以為這陸明夷充其量不過能起點裡應外合的作用,沒想到這少年軍官居然能只手回瀾,一舉粉碎了萬里雲的叛亂計劃,此時心中既有點意外,更多的是佩服。陸明夷見他迎上來,在馬上深施一禮道:「劉將軍,末將陸明夷在此,叛首萬里雲與徐鴻漸二人都已被擒獲,請劉將軍發落。」
這句話傳入王離耳中,讓他的臉頰亦是微微一抽。僅僅五天,王離已是形銷骨立,精神亦大是委靡。他苦笑了一下道:「你還稱他們為將軍么?」
這般斗槍,真是不智。
父親,只要我踏出一步,即使面前是萬丈絕壁,也必將是一道坦途。
陸明夷道:「給我https://read.99csw•com吧,我來送。」
劉安國看了看城頭。現在城頭上,徐鴻漸不久起剛換過的旗號又正在被換下,那些風雲旗僅僅掛了半天時間,便被扔在泥水中。他又看了看關著萬里雲與徐鴻漸兩人的囚車,朗聲笑道:「陸將軍真是少年有為,力挽狂瀾,立下這一件奇功,劉某佩服之至。那些從犯呢?」
王離差點要叫出來。那天他想自盡,腰刀被陸明夷打落後,陸明夷說的也是「直衝雲霄」四字,讓他打消了死念。現在又聽到這話,他眼裡又有點亮光。陸明夷見他神色有變,接道:「王兄,死者已矣,生者還要活下去。機會只屬於生者,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你看,外面這天多麼廣闊,若不能展翅高飛,實是平生大憾。」
徐鴻漸坐騎受傷后落馬,只道必死,沒想到被王離救起。縱然逃過這一劫,也不過多活片刻,他心中還是極為感慨。對王離,他向來賞識器重,可到了這時候,主持對付自己的正是衝鋒弓隊,他對王離已生猜忌,正想王離是不是趁機想擒住自己交出去好立功贖罪,卻聽王離小聲道:「徐將軍,我去奪一匹馬,護著你殺出去!」
陸明夷見徐鴻漸落馬,心中一定,正待麾軍上前將他生擒,邊上卻忽然傳來一聲暴喝,一個人衝破了那邊衝鋒弓隊的包圍,已到徐鴻漸身前,身子一彎,一把抓住了徐鴻漸的腰帶,將他拖了上來。當初畢煒第一次遠征西原,與薛庭軒斗槍落敗,摔下馬來時,是陸明夷飛馬衝出,將畢煒救起。陸明夷見這人救徐鴻漸的姿勢與自己當初如出一轍,只是出手似乎更乾脆利落,驚道:「王離!」
劉安國聽陸明夷侃侃而談,心中亦是大為驚嘆,心想這少年軍官怪不得受鄧帥如此賞識,果然非同凡響。此時朱彭兩人處理了善後之事前來複命,這兩人倒甚是厚道,將功勞盡歸陸明夷,說這都是陸明夷的安排。劉安國聽他們彙報得井井有條,看來昌都軍雖然經此大亂,軍官幾乎全軍覆沒,但部隊實力卻無大損,心情大佳。等他們彙報完了,劉安國站起來道:「兩位將軍識大體,明事理,誠共和國之良將,可惜封將軍為國損軀,劉某定要向大統制彙報請恤。諸軍之事,還望幾位將軍一力主持。」
王離被擒后,陸明夷沒有把他開在從逆軍官名單上,因此劉安國的處分名單里沒有他,他也一直被關在衝鋒弓隊。米德志道:「是啊,那天起,就一直沒吃東西,水也不喝。只怕,撐不了兩天了。」
此時的徐鴻漸心裏,翻來覆去不知是種什麼滋味。這一次起事,竟然在轉瞬間就被瓦解,他做夢都不曾想到,現在也不敢相信。本來他還傳令下去,要城頭諸軍隨他衝出城去,但令是傳下去了,遵令的卻絕無僅有,除了身邊的親兵,只有幾支小隊,而看這幾隊人亦是兵無戰心,只怕想殺開一條血路逃出去都很難。好在城頭的士兵雖然不遵號令,倒也並沒有攔阻,只是目送這一隊人衝下城去。
徐鴻漸的槍術,在軍中赫赫有名,不過因為他在萬里雲身邊已久不上戰陣,槍術到底有多強,很多人都只聞其名,不見其實。他一衝上前,衝鋒弓隊已認出了他,馬上有五六個人圍了上來。這幾人還是當初陸明夷做百戶時的麾下,槍術較他人都要高出一籌,見徐鴻漸衝上,全都想奪下這首功,五六支長槍幾乎同時向徐鴻漸刺來,幾乎在他身側布下了一道槍網。只是他們的槍還不曾刺到徐鴻漸身前,徐鴻漸的長槍來得卻更快,一伸一縮,沖在最前的一個衝鋒弓隊當心已中了一槍,立時滾鞍落馬。徐鴻漸槍勢如飛電,刺殺了一個衝鋒弓隊,長槍又是一伸一縮,余勢不絕,向另一個衝鋒弓隊前心點去。只是這人槍術甚是高強,雖然徐鴻漸這一式殺手厲害無比,畢竟是前一槍的余勢,身子在馬上一側,已躲過了要害,但徐鴻漸的長槍真如鬼神莫測,要害雖然閃過,槍尖還是刺中了他的肩頭,這人縱然堅忍,這一槍入肉有寸許,疼得他慘呼一聲,手中長槍也握不住了。
可是,這是沒有意外的情形下,他得出的結論。如果有意外呢?陸明夷心中默默地想著。意外的契機有很多,倭島,句羅,還有西原的五德營,都有可能是意外的一環。接下來,戰火只會越來越盛,也許,這幾方勢力或遲或早,都將被捲入烽煙中去。他帶轉馬,朱震和彭啟南兩人與他並馬而行,三人各懷心事,朱彭兩人想的是以後昌都軍會如何發展,陸明夷想的卻是將來這世界會變成怎樣,以及自己該如何去做。
聽了劉安國的話,陸明夷暗暗嘆息。劉安國也算是宿將了吧,但此人實在已是一副官腔,幾乎完全沒了軍人的銳氣和鋒芒。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道:「謹遵劉將軍號令。」
終有一天,我將凌于絕頂,將大地山河都踩在腳下!
徐鴻漸倒真的想笑一笑,邊上一個親兵卻驚叫道:「徐將軍,城門開了!」
陸明夷想著。他熟讀兵法,深知為將不逞匹夫之勇的道理,可是這一次卻有個堅如磐石的信念,就是定要讓王離看看自己的本領已到了何等地步。當初王離對他很不以為然,總覺得他是運氣好,救了畢煒上將軍一命,因此被提拔起來,陸明夷想的就是要讓王離知道,自己不是靠一點運氣爬起來的,所以才會冒這個險與王離單挑。只是與王離的這一個照面讓他有種騎虎難下之感,心底也隱隱有點懼意。不過,胸中的烈火卻越燃越旺,幾乎要穿胸噴出,有個聲音似乎在耳邊雷鳴一般吼著:「不成!定要拿下他!」
米德志咽了口唾沫,小聲道:「陸將軍,王離……他一直在絕食。」
在這一瞬間,陸明夷與王離實已對了三槍。陸明夷知道自己力量已是不足,本來實不該與王離這般單獨格鬥,可是一想到當初王離九九藏書瞧不起自己的眼神,他胸口就如同有烈火熊熊燃起,兩臂也不知從哪裡湧出了力量。這三槍直如電光石火,在兩馬交錯的短短一瞬發出,他直到衝過去后還有點怔忡,一直有種自己前心已中了一槍,鮮血正汩汩而出的錯覺,但低頭看去,並沒見身上有傷口,這才定了定神,喝道:「誰也不要上來!」說著,一邊帶轉馬來。
陸明夷本以為王離又要衝鋒,不料他卻開始喊話,默然不語,只是隔雨相望。王離將長槍往馬鞍上一架,喝道:「陸明夷,王離今日身死,首級便送給你!」說罷,從腰間拔出了腰刀,便要向前心刺去。哪知他剛拔出刀,「嗤」一聲,一支短槍破空而來,激得雨點四射,正中他的刀身。王離只覺手一震,腰刀都沒能握住,和短槍一起落到了地上積水之中。他一怔,卻聽陸明夷在對面道:「王將軍,頭顱大好,不可輕擲,你難道身未死,心先死么?」
他把馬帶轉,卻見那邊的王離也在轉過馬來。雨越來越大,眼前幾乎被雨簾遮住,陸明夷幾乎要看不清面前的一切,只覺對面的王離異乎尋常的高大。
陸明夷忽地一抬頭,朗聲道:「錯了,王將軍。時則天時,終不可違,命卻在自己掌握之中。天下事有如滔滔長河,若是隨波逐流,終將被席捲而去。但若能奮起,縱是一葉輕舟,也將逆流而上。」
他看了看天空,默默地想著。
王離見奪到了馬,又生了這等意外,又氣又急,抬頭看去,只見陸明夷彎弓搭箭,弦上還扣了支箭對著自己,方才這一箭正是他射出的。此時雨正如注,弓弦被打濕后彈力不足,照理是射不出箭來的,卻不知陸明夷為什麼還能射箭。王離向來自詡弓馬槍三絕,箭術更是第一,但自覺在這樣的雨天里自己射不出箭,憤怒之餘,心頭亦生沮喪,喝道:「陸明夷,你好!你好!」
陸明夷嘆道:「難得王兄你知道先父之名。不過說是百戰百勝,那也不確。先父雖有知兵之名,但平生最後兩戰都是敗得不可收拾,最終也是戰死沙場,而且連名字都不曾留下。」
陸明夷點了點頭道:「不錯。王兄感念他們的知遇之恩,我何嘗沒有此心。然為人在世,當知進退。你可知我先父之命么?」
王離奪馬,直如電閃雷鳴,圍在周圍還有五六個衝鋒弓隊,但每個人都驚得呆了,誰都沒有攔阻。徐鴻漸的馬術也極是了得,一落到那匹馬背,雙腳一下插入馬蹬,心中生起了一線希望,正想著說不定真能逃出去,哪知身下坐騎又是一聲慘嘶,一個趔趄撲倒在地,卻是戰馬前額中了一箭。徐鴻漸騎術再高,這回也無計可施,連人帶馬倒了下來,一條腿壓在了馬身之下,「喀」一聲,腿骨都已壓折,疼得他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他說的可惜,指的是萬里雲。僅僅幾天相處,他們三人都看出劉安國這人實是名過其實,掌兵無力。從為將這角度來看,萬里雲深通兵法,馭下得法,比劉安國要稱職得多。劉安國雖然為將已久,卻沾染了太多的官場習氣,將來他成為昌都軍軍區長,名震天下的昌都軍只怕戰力會下一個台階。朱震心裏也在這麼想,但看了看陸明夷,也小聲道:「為將者,當忠於國,盡于職。萬將軍行此大逆之事,怪不得旁人。」
陸明夷此時尚不在最前,他聽得前面那衝鋒弓隊員的慘叫,心頭便是一凜,忖道:「是徐鴻漸還是王離?」現在衝鋒弓隊比徐鴻漸帶下的那支人馬多得多,已佔盡優勢,但幾個衝鋒弓隊圍攻,居然不敵,敵方不是徐鴻漸便是王離了。他雙腳一踢馬腹,戰馬厲嘶一聲,猛地衝上前去。此時徐鴻漸長槍已帶了回來,在身前盤了半個圈子,正待再次出槍。這一式乃是黑眚槍中的殺手,徐鴻漸當初見王離會黑眚槍,一直有意將黑眚槍與白瞳槍合二為一,因此提拔王離為副將后,時常與他切磋。白瞳擅守,黑眚擅攻,只是他練黑眚槍畢竟時日未久,尚不能十分熟練,出槍刺中兩人後,槍勢已絕,正要回槍再刺,眼前忽地衝來一騎,他見衝上來的乃是陸明夷,心頭一凜,知道這少年將領槍術不下於王離,心想自己黑眚槍畢竟不太熟,手腕趁勢一抖,已化成白瞳槍一招半月式,但心頭還是有點怯意。
徐鴻漸的親兵雖然不及萬里雲的親衛隊,卻也是他親手訓練,個個都不比尋常,隨著徐鴻漸一聲號令,齊向城下衝來。跟隨他的還有三百餘人,這些人已心懷必死之念,衝下來聲勢亦復不小。徐鴻漸只盼著一鼓作氣,能夠向西殺開一條血路衝出去,到時尚有可為,可是前面的人馬沖了沒幾步,便傳來一陣慘叫,沖在最前的騎兵紛紛落馬,前進之勢立被阻住。
王離雖然聽說過陸經漁的名字,但並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他最敬佩的就是歷代名將,如果陸明夷不說陸經漁的事,他也沒什麼心思去聽,但說起陸經漁最後是戰死的,他已覺好奇,忍不住問道:「究竟有誰能戰敗陸將軍?」
陸明夷點了點頭道:「聽說他也是先父弟子。當初先父見天下大亂,欲自立一軍,以救萬民,只是頭一仗便對上了楚帥,結果一敗塗地。據說當時楚帥得知對敵的乃是先父,欲讓先父逃生,但先父萬念俱灰,引刀以謝天下。」
王離心中已是波濤起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聽陸明夷說父親曾經也想自立,結果被楚帥擊敗,雖然不知道具體如何,多半也是萬里雲差不多的情形。他嘆道:「時也命也,終非人力所能左右。」
這一日,便是劉安國回霧雲城的日子了。陸明夷和朱震、彭啟南三人一同送行。看著劉安國押送關著萬里雲與徐鴻漸兩人的囚車東去,三人都不勝唏噓。彭啟南小聲道:「可惜,真是可惜。」
陸明夷聽他知道父親名字,倒是有點意外,詫道:「王兄聽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