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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捲土重來

第十章 捲土重來

陸明夷點了點頭道:「正是。」
說是新的,其實也不新,乃是當年帝國軍用過的鐵甲車。鐵甲車很是笨重,運行不便,特別是天水省這種山道,很難運行,後來共和國又長年無戰事,用得已不多了。但鐵甲車遍體鐵甲,防禦力極強,鄧滄瀾將鐵甲車開到東平城下,連成一線,以此為攻勢保護火炮向城頭轟擊,同時水軍也在大江上與五羊水軍展開纏鬥,不許東平城發兵增援。宣鳴雷和談晚同、崔王祥三人身不卸甲,在大江上與鄧滄瀾展開了激戰。五羊水軍因為有如意機,行動力比鄧滄瀾水軍強很多,可是鄧滄瀾步步為營,也不貿然突擊,只是一寸寸地侵蝕五羊水軍防線,五羊水軍機動力雖強,終無用武之地。鄧滄瀾也知道五羊軍得到東陽城后,肯定也會照貓畫虎,研製出自己用過的火龍出水,因此戰船並不靠近東陽城,一直保持在火龍出水射程以外。這種戰法,讓宣鳴雷也叫苦不迭,而且鄧滄瀾的前鋒正是傅雁書,兵鋒到處,真箇一往無前,所向無敵,宣鳴雷和崔王祥兩人拼盡死力,才算擊退了傅雁書的攻勢。
「還被鼠虎拖著。」
陸明夷這一番,卻已不無做作了。就算出來得太急,出門時帶點食材自也不難,但他故意只帶士兵灶的食材,為的正是要讓夜摩千風三人有一個自己刻苦自律的印象。這三人都曾被自己手擒過,對自己也肯定懷有不滿之心。與其去討好他們,不如乾脆讓他們知道自己與尋常軍官不一樣。他也不想多說什麼,便道:「阿亮,這兒已是荒郊野地,今晚巡邏要多加崗哨,以防意外。」
從沒想起過鄭司楚的余成功,這時也不禁這樣想著。五羊水軍這段時間里經宣鳴雷、談晚同和崔王祥的苦心經營,盡復舊觀,加上有了如意機和舷炮,可說鄧滄瀾的東平水軍縱然有北戰隊相助,仍佔優勢,可陸軍相形之下就太過單薄了,實難與北軍相提並論。要命的是,守東陽率先面對的,就是強大的北方陸軍。同時東平東陽雖說聯為一體,可那也是指大江防線,鄧滄瀾縱然不能解決五羊水軍,戰事一起,東平城想增援東陽城,那也是侈談。直到現在,余成功才真正理解了當初鄭司楚為什麼要反對攻取東陽城了。
陸明夷哪聽不出胡繼棠話中的譏諷之意,但他渾作不知,只是接著說道:「末將尚是初次來天水省,願去勘察地形,請胡上將軍恩准。」
夜摩王佐沒說什麼。不過夜摩千風倒沒想到,這個族弟後來還真箇勵志苦讀去了。他們在陸明夷營中坐了沒多少,門帘挑起,陸明夷拎著幾個小包走了進來道:「三位將軍,出發吧。」
胡繼棠道:「奇襲固能見功,但不知從何著手?」
夜摩千風接過小包,見沉甸甸的,裏面多半是干肉乾餅之類。他把小包掛到鞍邊,跳上馬道:「陸將軍,那隨我們前來。」
夜摩千風更是一呆。金鱗鮮出水即死,而大江邊到西靖城,少說也得好幾天路程,縱然現在天氣已寒,兩三天魚還不會發臭,但肯定不會如此新鮮。他皺了皺眉道:「難道是用存冰冰凍後送來?」
一月十七,霧雲城裡還在準備著新一年的迎春宴,大統制接到了東西雙邊同時發出的戰報。
陸明夷沒有再說話。現在鄧滄瀾一軍的戰報還沒有到來,不知他進展如何。在陸明夷看來,五羊軍最佳舉措就是和當初鄧帥一樣,棄東陽保東平,鄧滄瀾軍實力縱然已經大大增強,只怕仍難撼動五羊軍根基。若五羊軍真這麼應對,喬員朗再死守住清穹城,那北軍的這一次大舉進攻真要和朱震說的那樣無功而返了。
夜摩千風夾了塊魚肉放進嘴裏,又是一詫道:「奇怪,魚肉甚緊,應該未嘗冰過。劉將軍,恕千風無能,猜不出來。」
「原先可能還有些獵戶,現在只怕逃光了。」
夜摩千風三人都吃了一驚。剛才他們一直坐在營中,外面並沒什麼響動,陸明夷道:「是啊,他們就等在外面,馬上就可以走。」
齊亮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麼,從一邊忽然傳來一聲慘叫。陸明夷治軍既嚴,衝鋒弓隊的軍紀更是嚴明,因此這聲慘叫越發顯得響亮。陸明夷沒想到自己剛說要以防意外,居然真箇馬上就出意外,嚇了一大跳,喝道:「出什麼事了?」
這鼠虎果然有點特別。陸明夷想著,喝道:「給我一張弓!」
戰事就在眼皮子底下,自然也不會有人留在這地方了,那些人多半已逃得一個不剩。陸明夷看了看道:「這峽谷能穿過去么?」
陸明夷微微一笑道:「是,多謝夜摩將軍。」
馬匹被帶住了,蹄下的塵土仍未散去,卷作四朵小小的黃雲。陸明夷帶住馬,看了看遠處的靶手。
陸明夷苦笑了一下道:「真是抱歉,平時也吃慣了士兵灶。好在飯還多,管飽,三位請用吧。」
陸明夷也不知這銅甲鼠虎身上為什麼不受刀箭,但見這鼠虎的毛色似乎真有銅色,彷彿披了一層厚甲一般。見有士兵又要靠近它,那鼠虎縮成一團,眼中卻露出凶光,陸明夷喝道:「不要近前!」說著,身邊士兵手中拿過兩支長槍,已大踏步走上前去。
不行,絕對不能放棄!
冷靜下來后,胡繼棠也覺得陸明夷所言並無不可。戰事膠著時,奇襲確是上上之策。從以往戰例來看,自己遠征西原,就是被薛庭軒奇襲得手,以至功敗垂成。用兵多了,往往會有暮氣,顧慮也多,而後進的少年將領則沒那麼多顧慮,他們更能想人之不敢想。他想了想道:「好。陸將軍,你先回營,等一會我讓嚮導來找你聽命。」
大統制又派特使來了?看來大統制覺得昌都軍經過這數月休整,又要發往前線。陸明夷道:「遵命。」接過令牌,對米德志和齊亮道:「米兄,阿亮,你們督促兄弟們練習,我去見劉將軍。」他見一邊的王離神情有點局促,又加了一句道:「王離兄,請你多指點指點兄弟們。」
一月二十四日,之江戰事進入第二天,天水戰事卻已進入了第四天。
一人之福,終非天下人之福。有朝一日,我若成為大統制,定要讓天下人也有此福。
一月二十一日,胡繼棠軍抵達清穹城下,開始攻城。喬員朗堅守。
劉安國現在倚陸明夷若干城,若不是有客,他都會親自出門迎接。陸明夷進了屋,見屋內朱震與彭啟南都已在了,客座上卻有三個人坐著。見陸明夷進來,這三人都站起身向他行了一禮。陸明夷一見當先之人,便是一呆,原來此人正是當初在東平城鬧嘩變,被他擒住的天水客將夜摩千風。他身後的,自然就是夜摩千風的兩員副將,有人鬼二槍之稱的夜摩王佐和谷可放了。夜摩王佐和谷可放兩人他已記不清,但他與夜摩千風曾經對槍惡戰,心知此人槍術絕倫,急三槍和馬鞍鏢都稱得上絕技,只是沒想到世事變遷,這個read•99csw•com曾經的階下囚居然又成為大統制的特使。他忙還了一禮道:「原來是夜摩千風將軍,夜摩王佐將軍和谷可放將軍,小將陸明夷有禮。」
夜摩千風心想這話雖是,但敵人的三軍也不是容易對付的。而且昌都長於騎軍,天水省終是山嶺居多,騎軍也不能一盡所長。他道:「那就待陸將軍大顯身手,小將拭目以待。」
陸明夷道:「朱將軍也不必太滅自家銳氣。守御原本就佔了地形之利,現在戰局仍是我軍佔優。」
原來這銅甲鼠虎生在松林中,松樹流臘,鼠虎背上平時積滿松臘,又常在沙地打滾,久而久之背上毛皮便如一層甲胄一般。陸明夷聽得鼠虎只有肚腹才能刺入,但這鼠虎在地上伏成一團,要刺中它肚腹著實不易。他手持雙槍大踏步上前,邊上士兵見勢也要上前,陸明夷喝道:「大家不要上前,弓箭準備!」說罷,左手一槍便刺向鼠虎的眼睛,心想就算你身披銅甲,總不能連眼珠都披上甲胄。
「沒有住戶么?」
一聽鼠虎還拖著人,陸明夷心裏便是一跳。他向齊亮道:「阿亮,快去看看。」
夜摩王佐和谷可放兩人都見過陸明夷,但在東平城夜摩千風嘩變時,陸明夷尚是個小軍官,軍銜連他兩人都不如,現在卻連升數級,已是和夜摩千風平級的都尉了。兩人上前見了禮,陸明夷也都還了一禮道:「三位將軍,請你們先在營中稍候,我馬上過來。」
陸明夷更是詫異:「為什麼不能靠近?」
劉安國道:「千風將軍此番奉大統制之命,前來調取昌都軍討賊。陸將軍,此任重大,非君莫屬,可有信心么?」
胡繼棠這才明白他原來是想去勘測地形,剛才的怒意轉瞬即消,心道:「我也有點急躁了。一人計短,眾人計長,讓他去勘測地形,倒也不妨,看看他有什麼好辦法。」便道:「那也無妨,不知陸將軍要告假幾日?」
陸明夷頓了頓,心裏仍有點忐忑。胡繼棠問他有什麼良策,只是他想的計策實在還算不上計策。只是胡繼棠已當面問了,他便道:「末將以為,唯有奇襲。」
令傳下去了,很快,諸將都已趕到。這種前敵緊急會議,自然也不會擺什麼酒席,每人桌前不過一壺水和幾塊點心。等眾將到齊,胡繼棠便將軍情說了一遍,陸明夷在下面聽著。
金鱗鮮只能長在大江中,而且也僅在天水省那一段大江才有,別處湖泊皆養不活,因此也不會在昌都繁殖,除非做成魚乾。可是看端上來的這盆魚,分明是活魚當場宰殺做成的,哪會是魚乾。夜摩千風在天水省時當然吃過,知道此魚難得,因此大惑不解。劉安國笑道:「千風將軍果然博學。此魚正是從大江中捕得,送到此處。」
聽劉安國侃侃而談,陸明夷心中突然有說不出的厭倦。劉安國也算宿將,但他的才幹大概都用到這方面去了,而為了吃一條魚,竟搞得如此勞師動眾,一條魚送到此處,只怕其價已愈黃金。
朱震道:「佔優有什麼用?也不知鄧帥的攻擊有沒有起色,若之江省的戰勢也沒有進展,這次準備已久的進攻只怕仍將無功而返。」
夜摩千風平時吃的是軍官灶,還嫌無下箸處,見端上來幾碗米飯,再是一點平常煮過的肉乾乾菜,倒有一碗肉湯,裏面也不知是只什麼鳥,分明就是士兵灶,暗自著惱,心道:「你是故意的么?」卻聽陸明夷道:「阿亮,野味打來了?這是什麼鳥?」
夜摩千風更是吃驚,走出門外,卻見外面已有數十個騎兵等著,也不知什麼時候等到這兒了。他臉色微微一變,忖道:「想不到這小子……陸將軍他治軍嚴整如此!」陸明夷年輕不大,縱有勇力,他也覺不過是個一勇之夫而已。卻不曾想到陸明夷治軍竟然如此有效,這數十個騎兵來到帳外,他們居然一直不曾發現。夜摩千風本來對胡繼棠派自己做嚮導有點不滿,直到此時才算有了信心,心想與陸明夷一同出去,說不定真能建下奇功。他道:「好,事不宜遲,陸將軍,走吧。」
陸明夷重新上馬,跟著那傳令兵向帥府走去。一進門,便聽得劉安國的大笑之聲,守門兵報道:「陸明夷將軍到!」劉安國聽得聲音,忙道:「陸將軍來了,快快有請。」
陸明夷本已坐下,聞言又站起來行了一禮道:「小將遵命。」
陸明夷聽他馬上就要走,心想這夜摩千風倒是個急性子,怪不得當初不分青紅皂白,接到喬員朗假冒金生色的偽令就嘩變了。看他三人已是整裝待發,便道:「不休息了么?若不休息,我交待一聲,馬上就走。」
現在,正是自己展翅高飛的契機。
劉安國一直在中央軍區做下將軍,現在外放到昌都省,在軍務上沒什麼建樹,倒是昌都軍的伙房大大改善了,平時就常常飲宴。昌都省雖不是什麼富庶省份,也是軍中重鎮,軍區長與昌都太守平行,權柄還在太守之上,想吃什麼,除非是偏遠地方的特產時鮮,因為路遠帶不來,旁的什麼都有。待酒席一開,果然琳琅滿目。夜摩千風三人本是天水省人,天水亦屬富庶,卻還沒吃過這等豐富的酒席。待吃到一味鯉魚時,劉安國道:「來,來,嘗嘗這金鱗鮮。這在產地不算出奇,在這兒卻是難得嘗到。」
這幾天都在攻城,他們這支騎軍有點無用武之地,很多人下馬轉為步兵,不能發揮出昌都軍特長的攻擊力。他還是第一次來天水省作戰,來之前覺得敵人不足為慮,但經過四天的攻城,才明白過來,地形之利在一場戰事中會發揮多大的效用。
夜摩千風是在胡繼棠攻符敦城,他奉金生色之命反水一役中建立奇功的。這一戰中,他曾與豐天寶惡戰,心知豐天寶不好鬥。後來攻打清穹城,他也曾與遲魯對上,兩人還交過手。雖說遲魯在單挑時不敵,但領軍廝殺卻比夜摩千風有章法,那一次夜摩千風雖以勇力得勝,最終還是敗退,心中大是不服,可也心知遲魯之能。而遲魯已經知道了自己單挑的能力,以後再不會與自己單打獨鬥了,將來幾無取勝之機,因此告誡了陸明夷一句。見陸明夷有點不以為意,他道:「陸將軍,小將雖曾敗在陸將軍槍下,但也自詡不俗,只是對這兩人從未討得便宜,陸明夷千萬不可大意。」
如果現在鄭司楚在這兒就好了。
「兩日應夠了。還請胡上將軍選派一個熟識本地地形之人擔任嚮導,不知可否?」
他們是在鷹愁峽南邊,北邊就是清穹城所在的山,如果隨意生火,清穹城裡只怕會發現。不過現在這種情況,清穹城看到這兒有火光,也未必想得到是他們在勘測地形。只是夜摩千風見陸明夷想得如此深遠,亦是佩服,嘆道:「陸將軍,你想得可真是周到。」
夜摩千風受命來當嚮導,心裏確是極不情願。但他明九_九_藏_書白自己鬧過嘩變,還曾經算是南軍一員,細算起來,現在都是降將的身份。事後大統制不曾陣罪,官復願職算是恩大如天了,已沒了當初的沖霄壯志。這次聽得要給陸明夷當嚮導,他更加不樂,但軍令如山,不來又不成。聽陸明夷說得如此客氣,心裏多少好受了些,心道:「這陸明夷年紀不大,倒還大度。」忙還了一禮道:「陸將軍,胡上將軍有命,不知陸將軍何時出發?」
當初萬里雲未叛時,朱震曾經在萬里雲手下前來攻過符敦城。不過當時要跨江攻擊,水戰一般非昌都軍所長,當時未能攻破符敦。那個時候,朱震覺得因為昌都軍不長於水戰,攻不下也不奇,但現在乃是陸上作戰,清穹城更是倉促中建起來的,居然仍舊攻不下,他實在有點灰心。
這樣下去,難怪天下人會不服。他很想問一句「如今帝君何在」,但也知道這話問出來會讓劉安國大大不快,因此閉口不言。一邊朱震見吃條魚竟是如此辛苦,嘆道:「真是難得!也虧得劉將軍博學如此。」
現在大統制破格提拔的三將中,霍振武當初雖是聶長松麾下,但他們到東平城並不太久,也不認得霍振武,後來傅雁書倒是見過的。傅雁書是鄧帥弟子,平時有閑,別個軍官大多去飲宴作樂,傅雁書卻總是在看書,在夜摩王佐看來,大概大統制賞識的都是些愛讀書的人,只怕那霍振武也很愛讀書。夜摩千風哼了一聲道:「你現在去讀,也還來得及。」
不知鄧帥如何了。胡繼棠想著,對身邊的王如柏道:「如柏,傳令下去,讓各部將領來我帳中開緊急會議。」
夜摩千風道:「這個小將也尚不知曉。不過近期,軍中並非配發什麼新武器。」
朱震眼中亮了亮:「想奇襲?」
「我想再去見一下胡上將軍,請他給我個嚮導,出去察看地形。」
胡繼棠聽他說強攻難以見功,倒也同意。不過這一點誰都看得出來,他道:「那陸將軍以為有何良策?」
這四天來,胡繼棠還沒脫下過戰甲。清穹城的防守,實在出乎意料的強韌。清穹鎮本來是個小鎮,依山而建,短短時間里當然也不能有太多的工事。但正因為建在山上,山勢險要,而且居高臨下,更是事半功倍,以至於胡繼棠軍損失慘重,卻仍不能有什麼進展。
陸明夷也嚇了一大跳。鼠虎是一種兇猛的野獸,其實也就是特大號的老虎。這東西兇殘狡詐,而且行動極速,如果單身行人在野外碰上,十有八九會丟命。他道:「鼠虎傷人了沒有?」
齊亮道:「這個我們也不認得,還是剛打到的。」
陸明夷笑了笑道:「看菜吃飯,看什麼人也該說什麼話。這三人都不是易與之輩,不讓他們心服,他們也不肯聽我的話。」
夜摩千風一呆,問道:「你也得到消息了?中央軍北戰隊也有近半增援秦重島,看來是東西兩路雙管齊下,讓賊軍首尾不能相顧。」
陸明夷見他提起先前被自己生擒之事,心想此人倒是直爽,也有他的好處。他道:「夜摩將軍太謙了。將軍之能,小將已是佩服不已。不過為將者,不逞匹夫之勇,靠的還是三軍用命,弟兄們的死拼。」
余成功下了死守的決心,便向申士圖打了個報告,說明己意。北軍攻勢雖猛,畢竟是遠道來襲,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無休止地攻擊下去。如果能守滿兩月,北軍必退。那時水軍就有餘暇前去增援清穹城了。同時七省聯盟的其餘四省也可出兵,進攻游擊作戰,驅逐侵入北方的軍隊。頂住了這次攻勢,北軍將元氣大傷,接下來南軍就能佔據全面優勢。
鼠虎雖然兇猛,可膽子並不大,他們在此紮營,足足有幾十個人,照理鼠虎聞聲早就遠遁了,也不知這鼠虎為什麼有點特別。陸明夷道:「葛新人呢?要不要緊?」
「這是銅甲鼠虎,比尋常鼠虎更兇悍,不能靠近的!」
鄧滄瀾所統,十萬是肯定沒有的,但七八萬肯定有。五羊軍雖說現在也有了十萬兵力,可是先前攻打東陽損失太大,如今軍中有近半都是新兵。這支新兵自組建以來,尚未經過戰陣,誰也不知道戰鬥力如何。特別是五羊城七天將的陸軍四將,年景順陣亡,遲魯增援清穹,高鶴翎留守南安,只剩一個葉子萊在此。葉子萊固然亦非泛泛,終是孤掌難鳴。
可惜打仗是要靠真刀真槍,不是比切菜刀,不然劉安國倒是天下名將了。陸明夷想著,這一桌菜也吃了許多。酒足飯飽,諸人告辭了劉安國,這才去談正事。
事在人為,仍要在刀槍中見個真章!
陸明夷本已坐下,聞聲又站了起來道:「胡上將軍,這幾日戰事膠著,末將一直在思量此事。依末將之見,叛賊據城堅守,有地形之利,強攻終難見功。」
夜摩千風道:「陸將軍,就你一個人么?」
山腳下,胡繼棠一軍足足有七萬之眾,連營數里,他們這幾十個人離開營帳,自是不會惹人注目。一路上,陸明夷都在向夜摩千風打聽著此處地形。夜摩千風是天水人,清穹城一帶本來僅僅是個小鎮,很多小地方他也只知其地,不知其名,聽陸明夷說來卻是連一個小小村落都如數家珍,不禁佩服,心道:「難怪他能升那麼快,這小子真箇不凡,不僅僅是槍馬出色。」
陸明夷應聲走了進來,向胡繼棠行了一禮,胡繼棠道:「陸將軍,請坐。不知陸將軍前來,有何見教?」
邊上有人遞過來一張弓。這弓比陸明夷用慣的要軟一些,但也不算弱了。用這樣的弓,連珠箭只怕射不出來,但平時射一箭也已足夠。陸明夷搭上一支箭,對準了鼠虎一箭射去。他的弓術現在已超越了王離,幾可稱得上軍中無雙,但這一箭仍是滑開,依然射不進去。那鼠虎被射了幾箭,似乎也有害怕之意,拖著人向後一退,縮到了一棵大樹邊。只是這鼠虎害怕,縮成一團后,更難射得進去了。陸明夷射了兩箭,見鼠虎還是不肯放開口中所咬之人,他一咬牙道:「出槍!捅死它!」
陸明夷帶轉了馬,齊亮迎上來道:「陸將軍,你歇歇吧,待別人練習。」
一月二十三日,鄧滄瀾軍水陸兩軍齊抵東陽城下,開始攻城,大江之上,戰火重燃。
回到營中,陸明夷又拿出地圖來細看。看了沒多久,便聽得護兵來報:「陸將軍,有三位將軍奉胡上將軍之令,前來聽命。」
如果是平地攻城,只怕清穹城早就陷落了。但天水軍擅長山地戰,這樣的地形更利於他們發揮,防守得堅如磐石。陸明夷尚是第一次在山地進行戰鬥,雖然他已是一萬昌都援軍的統領,現在是胡繼棠手下屈指可數戰將,但越來越覺得自己實在還差得很多。
夜摩千風見陸明夷直爽至此,心中不快已少了許多,便道:「好,末將隨時候命。來,王佐,可放,你們也來見過陸將軍。」
陸明夷道read.99csw.com:「恕末將不才,眼下尚未有頭緒。」
「點齊了?」
陸明夷來了?說實話,這些天胡繼棠對陸明夷多少有點失望。陸明夷是大統制近期破格提拔的幾個少年軍官之一,但胡繼棠覺得陸明夷受重用,最主要的還是解決了萬里雲的叛亂,而率重兵前來助戰,昌都軍也沒能如傳說中一般發揮出雷霆萬鈞的攻擊力。不過陸明夷是客軍主將,也已是都尉,禮數自不能缺。他道:「請陸將軍進來。」
一月十八,東西兩軍齊出。對清穹城的喬員朗而言,這也不過是北軍的又一次大規模攻擊,而東平城裡卻已人心惶惶。
他和齊亮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只見有不少士兵圍在一處,刀槍俱已在手。齊亮喝道:「出什麼事了?」
三人中,傅雁書二十四,霍振武二十七,陸明夷年紀最小,才二十二歲。這三人,是目前北軍中最為耀眼的三顆少年將星。昌都軍同是都尉的朱震和彭啟南都已過了四十,升遷不算慢,還有個管後勤的都尉郭凱更是年過五十,那三個都尉都對年紀遠小於自己的陸明夷極為服膺,士兵自然更無二話。萬里雲之亂,對昌都軍打擊很大,但由於陸明夷雷厲風行,一舉扭轉局面,昌都軍未至元氣大傷,一蹶不振,他們也都感激這少年都尉。因此見陸明夷一手四箭都已中的,圍觀諸軍爆發出一陣喧天喝彩。
陸明夷扭頭見夜摩千風帶著夜摩王佐和谷可放兩人過來,問道:「夜摩將軍,為什麼不能靠近?」
他正想著,帳外護兵高聲道:「胡將軍,昌都軍陸明夷將軍求見。」
王離因為卷進了萬里雲叛亂之中,雖然事後被陸明夷庇護,沒把他的名字報上去,軍銜都沒革,但自然也沒升遷,現在仍是翼尉。王離聽陸明夷提起自己,在馬上行了一禮道:「遵命。」他向來心比天高,一直有點與人格格不入,但經過先前之事,性情已謙和了許多。
劉安國見他只說了四個字,心想這陸明夷樣樣都好,就是說話不能多說。按理說大統制親自發文調派,那是多大的面子,好歹總該說幾句感謝大統制之恩,小將肝腦塗地,在所不辭之類的話,可陸明夷輕輕易易四個字打發了。只是他現在全靠陸明夷主持大局,也不多說,便道:「詳細事項,上路後由千風將軍向陸將軍細說。今日三位將軍奉大統制之命遠道而來,劉某當攜眾將為三位將軍洗塵,請稍候片刻,馬上讓他們上席。」
這一場戰爭,比上回北軍東西雙管齊下更為猛烈。兩邊都經過了數月的休整,而且戰具也經過了改良,炮火聲震耳欲聾。夜摩千風雖說近期並無新戰具發放,其實他有所不知,鄧滄瀾軍還是帶來了一種新的戰具。
胡繼棠聽他說唯有奇襲,只道陸明夷真有什麼良策,沒想到他竟然說尚未有頭緒,心頭不覺有點怒意,沉聲道:「陸將軍所見,原來只是如此?」
陸經漁這名字,已被人淡忘已久,現在卻又被談得多了。雖然大統制發過禁令,禁止談論前朝之事,但昌都省天高皇帝遠,劉安國這人又將軍事全權委於陸明夷和朱震、彭啟南三將,陸明夷其實已是昌都軍的最高軍事長官,私下談談陸將軍的父親,當然不算什麼。反正陸經漁已是古人,而現在離帝國覆滅不過數十年,軍中有些五六十歲的老兵對當年那位冰海之龍也有耳聞,更是添油加醋,把陸經漁說得絕無僅有。不過說來說去,大家都覺得陸明夷強爺勝祖,已是超過先父。至少,像陸明夷這樣的年紀就成為都尉的,北方一共也就傅雁書、霍振武和陸明夷三人了。
他們一路說,一路行,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此時已走出了里許,正是清穹城的對山。隔著一道飛鳥難越的大峽谷,看得到對山的清穹城裡燈球火把星羅棋布,陸明夷嘆道:「從這兒看過去,簡直近在咫尺,卻總是攻不上去。」
其實陸明夷案頭也沒多少書,不過十來本而已。只是行伍中人,看見書大多頭痛,陸明夷平時有閑就讀讀書,在他們看來自是異類了。夜摩千風也是個不讀書之人,看著這十幾本在案頭堆成一疊,亦嘆道:「王佐,你可別當面叫出那小子來。」
劉安國不知夜摩千風曾鬧過嘩變,與陸明夷交過手,見他一口叫得出這三人名字,大為折服,心道:「這小子真是不凡,居然見人就認識。」他笑道:「原來陸將軍與千風將軍乃是夙識,那更好了,請坐請坐。」
這時夜摩千風又道:「賊軍中,清穹城裡有兩個人最難對付,陸將軍要小心了。一個名謂豐天寶,乃是賊首喬員朗的副將,另一個名叫遲魯,是五羊城客將,聽說,在五羊城裡,有什麼七天將之號。」
陸明夷帶出來的,是五十個衝鋒弓隊,帶隊的正是齊亮。齊亮答應一聲,夜摩千風卻有點詫異,等他傳完令,問道:「陸將軍,為什麼要在北面有遮掩?」
北方諸城中,很多較富庶的都設有冰窖。冬天從河中取來堅冰放進冰窖,到夏天再開窖取冰,以供冰鎮之用。冰鎮可以保鮮,但金鱗鮮名中有鮮,吃的正是一個鮮字,死魚的味道終差了一籌。劉安國見他猜不出,笑道:「千風將軍不妨先嘗嘗再說。」
胡繼棠要等候的,便是鄧滄瀾發出來的進攻消息。此時的秦重島上,鄧滄瀾的水軍得到了北戰隊的補充,實力已是大增,全軍水陸達到七萬有餘,時刻準備著復讎之戰。
大統制確實英明偉大,但這識人之能,終要打個折扣。陸明夷想著,他本不是嗜口腹之慾之人,在軍中吃兩塊乾飯,喝幾口水也算一頓了,縱然魚肉鮮美,吃在嘴裏也覺不是滋味。
他話音剛落,身後響起了夜摩千風的聲音:「陸將軍,別讓人靠近它!」
開會了軍機會,陸明夷和朱震兩人並馬回營。走在路上,朱震忽地嘆了口氣道:「陸將軍,看來清穹城還真不是輕易啃得動的。」
這一天是大年初一,半個符敦城裡也是張燈結綵。共和二十五年,從這一天起,拉開了序幕。只是開進符敦城后,向胡繼棠繳了令,胡繼棠的命令仍是在城中休整。
夜摩千風三人聽了,不禁肅然起敬。共和國的信條是以民為本,以人為尚,人人平等,但事實上怎麼可能人人平等?單單一個伙食,就分軍官灶和士兵灶,而軍官灶也有等級之分,陸明夷這樣的軍官平時只吃士兵灶,實屬難得。夜摩千風端起碗來道:「出門在外,自是應當的。陸將軍請。」說罷,自己先扒了兩口飯。
朱震年紀雖比陸明夷大,卻對這少年同僚極為服膺,聽他說要自己代為主軍,怔了怔道:「陸將軍有什麼要事么?」
新武器也不是說用就能用的,肯定要先行訓練。如此說來,北方也並沒有出現什麼決定性的致命武器,現在發動攻擊,豈不是太早了點?但陸明夷並不畏懼。既然戰具上並不能絕read•99csw•com對優勢,比拼的就是雙方的實力了。現在自己已是統率全軍的人物,與當初那個只率一支幾百人衝鋒弓隊的小軍官不可同日而語。
四箭齊齊中靶。快馬賓士,以騎射發出連珠四箭,四箭皆已中靶,這手絕技,讓一邊的王離看得都目瞪口呆,不要說旁人了。那些士兵都在想這個年輕的都尉既要忙於軍務,還能練成這等絕世箭術,真不知他精力是哪來的。有些人消息卻要靈通些,竊竊私語道:「陸將軍乃是昔年帝國名將,冰海之龍陸經漁的兒子。英雄之後,更是英雄,家傳的弓馬槍,果然非同凡響。」
夜摩千風聽他邀請自己三人一同吃飯,倒沒什麼不樂意。此時士兵已找了塊空地紮下營來生火造飯,夜摩千風和兩個義弟則與陸明夷一同看著地圖商議,說了沒一會,齊亮帶著幾個士兵端著幾個盤子過來道:「明夷,飯菜都做好了。」
大統制發來的命令,是讓昌都軍抽調兩萬騎兵增援符敦城胡繼棠軍。胡繼棠和喬員朗已對峙了許久,雙方都是啃上了硬骨頭,現在清穹城規模已成,再想犁庭掃穴,徹底消滅喬員朗,胡繼棠已是力有未逮。讓元氣初復的昌都軍一下子抽出近半增援天水,看來大統制也是下了血本,準備來年一決勝負了。他聽夜摩千風說完,問道:「那,鄧帥應該同時也有行動吧?」
夜摩千風本來便是都尉,因為嘩變,曾卷到南軍中一陣,後來因為後正立功,官複原職,仍是都尉,現在與陸明夷是平級。陸明夷只想胡繼棠會選三個熟知地形的小卒,沒想到竟會是這三人。夜摩千風卻捧著令牌上前深施一禮道:「陸將軍,又見面了。小將奉胡上將軍之命,來陸將軍帳前聽令。」
這是挑戰,也是機遇。余成功這樣想,申士圖也是這樣想著。與余成功一般,他也想起了鄭司楚。如果鄭司楚這時能在軍中,他的信心無形中更增三分。但他也知道鄭司楚現在是不會來的,就算來,只怕也已來不及。敵人就在眼皮底下了,臨陣換將,反增其亂。他的決定,便是讓高鶴翎率一萬閩榕軍北上助陣。高鶴翎擅守,在守城方面,可能比鄭司楚更強,有他在,說不定效果更佳。
夜摩千風應該是個心高氣傲之人,現在話說得客氣,眼神里多少有點不情願。陸明夷心知定然是因為他反覆過,胡繼棠對他很不重用,現在他極不得意,忙過去行禮道:「夜摩將軍,原來是你啊,豈敢豈敢,末將何以克當。」
他出槍極快,但鼠虎閃得也快,頭一側,已閃過了陸明夷的長槍,陸明夷左手一下扎到了樹下。夜摩千風見他一槍沒扎中鼠虎,反扎到樹下,心頭一凜,心想你沒能傷它,鼠虎可要傷你了。他正要驚叫,卻見陸明夷的右手槍如風馳電掣,已從左手槍上面刺了下去,正插在鼠虎頜下。陸明夷只覺槍上吃力,右臂奮力一壓,喝道:「開!」他力量不小,想單臂舉起鼠虎自是不能,但有左手槍架著,便如一個槓桿一般,一下將鼠虎頭挑得抬了起來,露出了灰白色的肚腹。陸明夷見它肚腹露出來了,急道:「射箭!」
那準是胡繼棠選派的嚮導了,陸明夷卻沒想到一來就來了三個,忙放下地圖道:「快快有請。」他雖然已是都尉,但深知為將當與士兵打成一片,不可恃氣凌人,因此在軍中對小卒也總是以禮相待,何況這三人乃是胡繼棠親自選來的嚮導,無論如何也要迎接。他剛迎出營外,見外面三人,不由又是一怔,原來來的三人,當先一個正是夜摩千風,身後兩人則是他那兩個副將夜摩王佐和谷可放。
陸明夷將手中小包遞給他們道:「三位將軍,這兒還有點乾糧,帶著路上吃吧,希望我們此行順利。」
這峽谷名叫鷹愁峽,便是極言其寬,連鷹都飛不過。其實鷹自是能飛過,人要走過去卻真難如登天。因為這一道峽谷分隔南北,兩座山頭的樹都大不一樣,對面的山上大多是松樹,這邊卻是些榆樹。夜摩千風道:「七十里鷹愁峽,上面又沒橋,下面水流又這般急法,哪個過得去?所以這邊都沒人住,那邊才有些獵戶,打得了獵物去清穹鎮賣。陸將軍,天也快黑了,要打尖了么?」
陸明夷去求見胡繼棠時,胡繼棠也正在營中沉思。機會是自己把握的。這一次攻清穹城,就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吧。他看著案上的地圖出神,心裏卻如波濤起伏。今天的軍機會仍然沒什麼有效的辦法,照這樣強攻下去,就算最終攻拔清穹城,全軍的損失也是難以承受的,只怕得不償失。但戰事再沒有進展的話,大統制交派的任務勢必完不成了。胡繼棠已是被開革過一次的人,他比誰都清楚大統制的想法。大統制固然信任自己,但更信任的是能力。正因為大統制用人不拘一格,當初自己一個小小的影忍能夠一躍成為統兵大將,直至征倭成功,受封五上將之一。同樣,南北對峙以來,自己一直沒能有什麼作為,只怕大統制已覺得自己暮氣日重,不堪一用,最終會放棄了自己。
劉安國若是廚子,倒是一把好手,偏生是個領兵將領。陸明夷想著,心裏不禁有點不屑,可臉上仍是誠惶誠恐。劉安國自是不曾發覺,每上一道菜他都要解說一番,還真箇層出不窮,每道菜都精益求精,大見思度。
腦海中轉過這念頭,陸明夷夾了塊肉放進嘴裏。以前西靖城裡的牛羊肉無非白滾紅燒,劉安國來了后,花樣卻多了不少,這道紅燜牛肉便是劉安國傳出來的,乃是以瓦罐盛好以調料腌制過的牛肉,再以上好美酒浸沒,放進炭火堆里以微火慢慢煨煮。如此一晝夜,肉已酥爛,方能上桌,以至於飯館里多了一道「劉將軍肉」。這名字其實有點岐意,只是劉安國倒不以為忤,反而付諸一笑,說己名能冠以名菜,三生有幸。這道劉將軍肉算是劉安國的私房菜,自然也要上來的。
這金鱗鮮乃是大江中出產的一種鮮魚。雖有金鱗之名,但只有到了年底天寒,魚群在河底越冬時鱗片才呈金色。此時這金鱗鮮連鱗片都滿溢油脂,因此烹調時也不去鱗,做得了連鱗片亦入口即化。陸明夷還沒吃過金鱗鮮,尚不知此魚的妙處,夜摩千風卻呆了呆,問道:「敢問劉將軍,這金鱗鮮出水即死,不知如何能攜至此處?」
吃罷了飯,三人告辭回帳歇息。等他們一走,齊亮小聲道:「明夷,你這樣怠慢他們,不怕他們不滿么?」
「是葛新。葛新剛才巡邏,被林子里竄出的一頭鼠虎咬住了腿,幸虧弟兄們出來得早,攔住了鼠虎退路。」
「以防清穹城裡發現。」
東平東陽兩城,現在都在五羊軍手上。余成功這些日子真箇兢兢業業,大力修整東陽城。當初鄭司楚奇襲東陽,在城中四處放火,燒得一片狼藉,後來兩軍巷戰,使東陽城更增殘破。余成功奪下東陽城后,決定把東陽九-九-藏-書城營建成大江以北一顆堅不可拔的堅釘,修整時極為賣力,城牆都加高了數尺。只是聽得冒稱十萬的鄧滄瀾軍大舉殺來,他也不禁忐忑。
他們走到近前,只見士兵們已圍成一個圈,當中正是一頭鼠虎。平常鼠虎毛色有褐有黑,這頭鼠虎的毛色卻泛出黃色,兩顆眼珠還灼灼放光,口中咬著一個人,自是那叫葛新的士兵了。這葛新已是聲息全無,一條腿被鮮血染紅。陸明夷喝道:「為什麼不放箭?」
陸明夷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雖然叛軍未必會看到,看到了也未必會猜到,但終究還是多長個心眼為是。夜摩將軍,還請你們賞光與我一同用餐,也好再商量一番如何?」
夜摩千風三人方知這隻鳥還是剛去打的野味,都是一愣,夜摩王佐已問道:「陸將軍,你平時不吃軍官灶?」
聽得胡繼棠同意了自己的計策,陸明夷暗暗心喜。來向胡繼棠獻策,他並不是沒有想法,畢竟自己還根本談不上計。但自己想要奇襲,並非一時心血來潮。這幾天雖然未能在正面強攻中有作為,但陸明夷每天都在細看地圖。天水省地形多變,山嶺眾多,地圖亦畫得相當粗疏,但從地圖上看,清穹城依山傍水,固若金揚,卻應該在後防上有漏洞。如果能找到一條通道,繞道攻擊後方,清穹鎮腹背受敵,便指日可下。他深施一禮道:「多謝胡上將軍。」
夜摩千風答應一聲,與夜摩王佐和谷可放兩人進了陸明夷的營帳。一進營里,夜摩王佐先驚嘆起來:「大哥,這小子帶了這麼多書!」
鼠虎的嘴裏還有一個人,而陸明夷也就站在鼠虎跟前,一個不小心,便要誤傷到人。但陸明夷相信衝鋒弓隊的本事,人動也不動,只是奮力將長槍壓住。鼠虎有兩百多斤重,被陸明夷挑得幾乎如人站立,就在這時,一陣亂箭已急急射去,不偏不倚,正中那銅甲鼠虎的肚子。鼠虎吃痛,心知這獵物是吃不到了,鬆開了嘴猛地向後逃竄。它逃起來果然快速非常,攔在後面的衝鋒弓見它來勢兇猛,不敢阻攔,紛紛讓開。好在鼠虎也只在逃命,不為傷人,帶著肚子上的箭飛速逃去。
他剛說完,正好有一支箭射出。衝鋒弓隊人人精擅弓術,這一箭離得又近,射得更准,對準的正是那鼠虎的頭頸。但箭去如流星,射到鼠虎身上卻如射到了一個極滑的圓球一般,箭一下滑開,果然射不進去。
劉安國道:「此方乃是劉某此年從霧雲城中一個老廚師口中所得。那老廚師說,當初前朝帝君也愛吃此魚,但進到霧雲城,終難保持鮮活。後來有人想出一個妙法,在大江邊打上鮮魚后,立即將魚養在新鮮豬油之中,再放入冰盒封存。魚在豬油之中可保五日不死,饒是如此,待快馬進到霧雲城,也有多半發臭。好在西靖離大江近得多了,以此法送來,十條里倒有八條還活著,諸君方能有此口福。」
「銅甲鼠虎身上不受刀箭,只有肚腹方能受傷。靠近它,只是白白送死。」
夜摩千風這時已是衣冠楚楚,不過見到陸明夷總有點不安。他也拱拱手道:「陸將軍別來無恙,千風有禮。」夜摩二字其實是族名,並非姓氏,他本身有個很長的本族名字,不過旁人都以為他姓夜摩,他自稱當然不能如此稱呼,因此總自稱千風。
夜摩千風是十二月十七日到達西靖城。十二月二十三日,昌都軍整編騎兵兩萬,由陸明夷和朱震兩人分別率領,開出了西靖城。給的期限是一月十日前抵達符敦城,但昌都軍儘是騎軍,速度更快,正月初一這一天便已到了。
陸明夷見天色漸暗,這兒本來就幾乎沒路,天黑了更是難行,便道:「好,歇息吧。阿亮,傳令下去,升火必要在北面有遮掩。」
私底下齊亮仍然稱陸明夷的名字,不過公開場合,他已改口了。陸明夷笑了笑,跳下馬,邊上一個傳令兵如飛而來,報道:「陸將軍,劉將軍有令,請陸將軍即刻前去議事,大統制有特使前來。」
果然如此。陸明夷想著。五羊軍已奪得了東陽城,坐鎮之江省,如果他們堅守東平城,可以有餘力支援天水。但他們現在把東陽城也拿到手上了,雖然兩城合為一體,防守更為堅固,可東陽畢竟是可以由陸軍進攻的城市,如此一來,五羊軍就算也已恢復元氣,肯定就被鄧滄瀾死死纏住,動彈不得,胡繼棠得手的可能性便大增。計確是好計,可南軍不是吃素的,他們也肯定會料到。萬一南軍以壯士斷腕之心放棄東陽,退守東平,東西兩路戰線便可連為一體,北軍處於攻勢,反而會陷入持久作戰的困境。他道:「那,現在可有什麼新武器么?」
東陽城,已將成為一座孤懸大江以北的孤城!可是放棄東陽城么?他心中亦是不甘。這數月來,他把精力盡放在東陽城,此城幾可與十二名城相埒,自信北軍重兵壓境,也不見得能一舉攻破。
不,不對。他想著。喬員朗的守御雖嚴,但應該還有破綻。清穹城不是那種千錘百鍊的名城,僅僅是一個一夜間築起的小城發展起來的城池,肯定會有什麼連喬員朗都未察覺的破綻。他帶住馬,小聲道:「朱將軍,今晚要麻煩你主持軍營。」
邊上一個士兵聽得陸明夷喝問,忙道:「陸將軍,我們放過箭了,可這鼠虎皮厚得要命,箭竟透不進去。」
雖說出去勘探測地形,人不能太多,但也不至於就他們幾個人。陸明夷笑了笑道:「同去的人我已點齊了。」
鼠虎!
一個士兵聞聲扭過頭,叫道:「齊將軍,陸將軍,是……是鼠虎!」
劉安國的心思,也確實都放在這些吃喝玩樂上了。朱震一贊,更搔到他心頭癢處,笑道:「天下之大,人力終是有限。幸虧大統制英明偉大,吾輩方能有此福。來,來,來,金鱗鮮要趁熱吃,涼了便有腥味了。」說著,他自己先伸出筷子來夾了塊魚放進嘴裏。
夜摩千風嘩變時,被陸明夷槍刺落馬,夜摩王佐和谷可放為了救他,也曾和陸明夷對過幾槍,對這少年將軍,他三人既是佩服,同時也不服氣,因此背後時常說是「那小子」如何如何,夜摩王佐也說得慣了,一時改不了口。反正後,夜摩千風一直未得重用,夜摩王佐與谷可放兩人更是不忿,平時說起「那小子」來,更加帶著恨意。但上一回夜摩王佐奉命充任大統制特使與陸明夷見過一面,回來卻說陸明夷人挺不錯,他們對陸明夷才算稍有改觀。待看到陸明夷在軍中也是手不釋卷,夜摩千風還不算什麼,夜摩王佐卻想起了鄧帥昔年就有「手不釋卷」之名,沒想到陸明夷亦有此風。他聽夜摩千風告誡自己,點了點頭,又嘆道:「千風大哥,我們也真該多讀點書。」
夜摩千風道:「看山跑死馬。這兒看過去雖近,走過去,快馬加鞭也得大半天時間。陸將軍,若到了後山,儘是些荒林,連我也不太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