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樹成沉吟了半晌，起身來到邢至森的辦公室。

祝老四似乎還在恍惚中。到了一樓，電梯一震，祝老四咂咂嘴：「真是美女啊。」

接連兩天的降雨終於告一段落。氣溫驟降，北風猛烈。邢至森和丁樹成豎起衣領，打量著這個呈長方形，大約有100平方米的天台。

佟倩的男友是本市另一所大學的在讀博士生，案發當晚，他本來與死者約好為一個即將結婚的朋友舉辦一個告別單身的party，後來死者打電話通知說晚上要加班，不能赴約。死者的男友獨自參加了party，他和幾個朋友在本市一家酒吧飲酒至次日凌晨2點，之後在一家洗浴中心過夜，直至早8點半。以上情況均有證人提供證明，可排除作案嫌疑。

邢至森不說話，鼻子幾乎貼到了地上，一寸一寸地搜索著。

「瞅你那一臉口水，你看誰不是美女啊？」吳涵一把將祝老四推出了電梯。四個人嬉笑著走出了行政樓。

「老邢，你這是……」

丁樹成也蹲下，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他想問邢至森，可是看著他全神貫注的樣子，又不敢作聲。

從現場勘查的情況來看，死者衣袋裡的155元人民幣和留在複印室內的手包里的600元人民幣也完好無損。同時，死者被發現時衣物完整。屍體檢驗結果表明，死者的處|女膜陳舊性破裂，但沒有當晚發生過性行為的痕迹。由此可見，搶劫殺人和強|奸殺人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是高老師帶的研究生，叫佟倩，法學院公認的美人。美人對高老師充滿陽光地笑笑，並不對師弟們過多寒暄，就蹲在地上翻看那些資料。

一個周四的下午，國際經濟法課剛剛結束。方木收拾好書包，正要離開教室，就被任課的高教授叫住了。他讓方木、祝老四、吳涵和孫慶東到他辦公室去一趟，說是幫忙搬點東西。方木雖然有點不情願，但還是跟著去了。

佟倩是不是從這裏墜下的呢？

邢至森突然站起身，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

丁樹成走到天台邊緣，這裏沒有任何護欄，只有一個大約16公分高的水泥外沿。

幾九九藏書分鐘后，邢至森面露失望的神色。他站起身來，想了想，在室內來回掃視著。很快，他的目光集中在東南側的牆面上。

丁樹成趕到現場的時候，雨已經越下越大了。

「典型的高墜。初步估計，死亡時間大約在昨晚9點至今日凌晨3點之間。死亡原因為顱腦損傷以及大面積內臟破裂導致的內出血。其他的需要解剖后才能確定。」

丁樹成也抬起頭，這座高24層的辦公樓在雨中靜靜地佇立著。幾乎每個窗口都閃爍著或疑惑或恐懼或興奮的目光。丁樹成掃視著在窗口張望的人群，不由得有些眩暈了。

天台上很乾凈，空蕩蕩的，只在牆角處堆著少許細沙和幾塊殘破的紅磚，應該是以前做防水工程的時候留下的。

你要告訴我什麼呢？

丁樹成和邢至森有著同樣的疑惑，似乎所有的可能性都無法說明死者身亡的真正原因。

「有電梯，怕什麼，大小夥子干這點活兒還為難啊？」說著，美人用手裡的書拍了拍祝老四的肩膀。看祝老四的表情，別說有電梯，就是讓他扛著箱子跑到24樓也情願。

下午送來的現場勘驗報告徹底排除了自殺和意外墜樓的可能性。

一個多月過去了，再沒有關於這件凶殺案的更多的消息。周軍這個名字和那個恐怖的早晨，在人們頭腦里漸漸地由具體到模糊，最後完全被拋到記憶的角落中。日子如流水般平靜地過去，曾經因為一個人的死而喧囂的校園慢慢恢復往日的安詳，就好像一粒石子扔進池塘，波紋過後，便再無記載。也許，生活本當如此。

據死者的室友講，死者當晚曾說過受導師委託，幫忙複印資料，可能會很晚回來。結果她一夜未歸。由於死者生前有一個家在本市的男友，偶爾會到男友家裡過夜，因此，死者的徹夜未歸併沒有讓室友感到意外。

死者覆蓋著白布，靜靜地躺在解剖台上。丁樹成掀開白布，一個白皙卻毫無生機的身體露了出來。它曾經讓主人無比自豪，也讓那個深愛自己的男人萬分陶醉吧。如今，它被粗暴地從樓上拋下，又被無情地剖開。九九藏書丁樹成看著死者的頭部。那是一張曾經秀麗，此刻卻破碎不堪的臉，口和眼半張著，一副微微驚訝又欲言又止的樣子。

「東西」不少，兩大紙箱的資料和一大摞書，而且都很重。從教工宿舍樓抬到行政樓，的確不是什麼好差事。方木四人齜牙咧嘴地把東西抬進高老師的辦公室，發現辦公室里還有一個人。

複印室可是在24樓！四個人面面相覷。

丁樹成低頭一看，自己腳邊的水泥沿上放著半塊磚頭。一米開外，也有一塊。

整個天空都被翻滾的烏雲籠罩著，不時有沉悶的雷聲從遠處傳來。在三樓人事處工作的朴雅麗把提包扔在桌上，拿出幾塊餅乾，準備出去給自己泡一杯咖啡。

看起來，似乎只有自殺或者意外墜樓這兩種可能性了。

咖啡杯落在了地上。在四分五裂的瓷片中，泛著泡沫的棕色液體在地上無聲地流淌。

丁樹成扭過頭，對自己帶來的人說道：「幹活吧。」

「不行，沒用了。」伏在地上勘查的警察突然站起身來，他抬起頭來看著鐵灰色的天空，密集的雨點正如幕布般落下，「雨太大，基本上沒什麼勘查價值了。」

丁樹成看看邢至森，後者正盯著那幾塊水漬出神，慢慢地，嘴邊顯出一絲笑意。

回到辦公室，丁樹成一遍遍翻看著手裡的資料，吸完第三根煙后，他起身去了停屍房。

當這個女孩從樓上墜下的時候，是不是也會感覺眩暈呢？

死者生前曾經去過24樓的複印室，現場保護得還算完好。門是虛掩的，沒有上鎖（鑰匙在死者的手包里）。複印室是一個5平方米左右，呈正方形的房間。室內有一台夏普複印機，一張桌子（死者的手包置於其上），兩把椅子和三箱半列印紙。複印機呈開啟狀態，複印好的資料整齊地碼放在一旁。上述情形顯示，案發時，死者正在工作。

丁樹成不好意思地笑笑：「辛苦了。」

呵呵，不虛此行。方木想。

靠，連句謝謝也不說。四個人走進電梯，方木不滿地嘟噥著。

美人誇張地撇撇嘴：「你們幾個，把這些東西幫我搬到複印室去。」

read.99csw.com複印資料的事得到了死者的導師——高強教授的證實。高強教授準備申報一個國家級課題，需要複印大量的資料。案發當晚，高強要為自己的岳母過生日，抽不開身，就委託自己的研究生佟倩代勞。經調查，案發當晚，高強在本市某酒店為岳母舉辦生日宴，次日凌晨4點返家。經多名赴宴者證實，在這一時間段內，高強始終沒有離開酒店，可排除作案嫌疑。

丁樹成循著他的視線望去。那是幾塊水漬，還沒有完全乾透，顏色比其他的牆面略深。不仔細觀察，根本不會注意到。從形狀上來看，似乎是水潑到地面，又濺上去的。

聽完丁樹成的彙報，邢至森半天沒有說話，開始一根一根地抽煙。雖然對案件的具體情況還不了解，但是在邢至森心中已經排除了自殺的可能性。一個人，甘願結束自己的生命，總是有原因的。而一個風華正茂的女研究生，前途光明，愛情幸福，實在沒有自殺的理由。如果說佟倩是由於失足而導致意外墜樓，更是疑點重重。因為從屍體的檢驗結果看，佟倩應該是從19層以上的高度墜下的。那麼最有可能案發的地點就是複印室外的天台。她一個人深夜跑到天台上幹什麼？

「哎呀，您有這本書啊？我還在圖書館找了好久呢。早知道就向您借了，沒準不用還呢。」

現在還不到8點半，樓里靜悄悄的，大多數辦公室都緊鎖著房門。由於天色的緣故，走廊里的光線很暗。平時看起來淡雅清新的灰色牆漆，此刻顯得分外黯淡。朴雅麗端著幾乎溢滿的咖啡杯，小心翼翼地走著。快走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天空突然亮起一道閃電。朴雅麗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朝窗外看去。

在電梯里徐徐上升的人們都聽到了三樓那慘絕人寰的叫聲。

然而，令現場勘查人員驚訝的是，在室內，包括複印機、桌椅和門把手上都沒有發現任何指紋。

方木突然想起一首歌：我願做一隻小羊，跟在她身旁，我願她拿著細細的皮鞭，不斷輕輕打在我身上……

忽然，他感到有人來到自己的身後。丁樹成下意識地回ｈttpｓ://read•９9cｓw•ｃｏｍ過頭，看到邢至森正蹲在地上，盯著自己的腳下。

方木和祝老四抬著一隻箱子，吳涵抬著另一隻，孫慶東抱著一大摞搖搖欲墜的書在前面走。美人空著手走在最後面，邊走邊打電話：「你今晚自己去吧，我不去了……哎呀，你別問了……加班……什麼啊，幫我導師複印材料。好，就這樣吧。」

「小丁，你去問問高教授，他拿回去的那些資料有沒有什麼問題？」

屍體|位於行政樓三層外的平台上。技術部門的同事們已經在現場忙碌了。兩個正在拍照，一個穿著雨衣的技術人員四肢伏在地上勘查。死者為女性。屍體呈俯卧狀，頭南腳北。從身形及裸|露在外的皮膚看，死者年齡不大。幾個法醫正在收拾工具，丁樹成拍了拍一個相熟的老法醫：「怎麼樣？」

因為現場太乾淨了。

死者名叫佟倩，女，24歲，師大法學院國際經濟法專業二年級研究生，四川人，現住在研究生樓A座407房間。驗屍報告顯示，死者的死亡時間大約在當晚10點至次日凌晨1點之間，死亡原因是顱腦損傷和大面積內臟破裂導致的內出血。

他們直接到了24樓的複印室。現場的情況和報告中描述的基本一致，只是缺少了那些原版資料及複印件。丁樹成告訴邢至森，現場勘查完畢后，高教授曾提出要取回那些資料。警方經查驗后，認為資料中並無有價值的線索，遂同意了他的要求。

「咣當！」

邢至森對此顯得很有興趣，安排了手頭的工作后，就和丁樹成去了師大。

好不容易把東西搬進了複印室，祝老四擦擦汗，滿臉堆笑地問：「師姐，今晚加班啊？」

「是啊。」師姐的聲音並不熱情。

法醫看丁樹成微微皺起眉頭，解釋道：「昨晚突然降溫了，只能暫時估計一個大致的死亡時間範圍。回去我們抓緊干，爭取儘快出結果。」

第二天，星期五。陰。暴雨將至。

從窗戶跳進走廊，邢至森徑直走向複印室。丁樹成尾隨而至，看見他正趴在複印室的地上仔細找著什麼。

年輕是一個中性詞，它代表著很多缺點：經驗不足、少不更事、容易hｔｔps://ｒｅａｄ•９９ｃsｗ.ｃom衝動。同時，它也意味著很多優點，其中之一，就是有大把的時間去遺忘那些不該記住的事情。

「那你印完了拿走吧，記得寫借條。」高老師看來並不買賬。

邢至森和丁樹成轉了一圈后，就上了複印室對面的天台。

就好像有人把現場徹底打掃了一遍。

丁樹成小心地踩在水泥沿上，試探著向下張望，頓時感到頭暈目眩。他急忙退回來，向遠處望去。這是師大校園裡最高的建築，整個校園和附近的建築盡收眼底。大概快到了晚飯的時間，校園裡很熱鬧，成群的人在校園裡走動，幾台車在人群中小心地穿梭著。

通過對死者生前社會關係的調查發現，死者是外地人，在本市無親屬，社會關係相對簡單。據死者生前的同學及朋友反映，死者性格開朗，待人熱情，只是有點愛慕虛榮，比較嚮往高層次的生活水準，但是生活作風比較正派，沒有與不良人員交往的紀錄。基本可以排除仇殺的可能。通過對其男友的調查訪問獲知，佟倩雖然容貌俏麗，在校園中不乏追求者，但是兩人感情很好，並商定佟倩畢業后兩人即舉行婚禮。因此，情殺的可能性也不大。

「不用了，你們快回去吃飯吧。」美人揮揮手，像轟小雞似的把他們推出了門。

案發地點在師大行政樓，這座行政樓高24層，法學院辦公室位於第17層，複印室在頂樓24層。三樓窗外是一個大約200平米的平台。死者就是在平台上被發現的。據當晚行政樓的值班員唐德厚講，佟倩大約在當晚5點40分進入行政樓，之後又陸陸續續有幾個人進入該樓。至於佟倩是否離開過行政樓，唐德厚表示沒有注意。當晚10點以後至次日清晨，唐德厚曾四次巡視過行政樓，沒有發現異常情況。

「需要我們來幫忙么？」

此外，根據現有情況，可以推斷最有可能的案發地點就是複印室外的天台。天台位於複印室對面，中間是24樓的走廊。如果要上天台的話，需要打開窗戶，攀上窗檯，才能進入天台。而在複印室對面的窗台上也沒有發現任何足跡，窗戶緊閉，鋁合金的窗框上也沒有留下任何指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