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兒術站出來說：「察合台王爺，我是在你母親被搶走之前就成為你父親的那可兒的，我親眼目睹了那場至今想起來都不寒而慄的變故。那時，有星星的天旋轉著，有草皮的地翻過來，你父親的部眾反叛了，跟隨泰赤烏和主兒乞家族走了。我、者勒篾、速不台、忽必來投奔你父親的時候，你們家連喘氣的羊、狗算在內，有生命的還不足一百這個數目。」

成吉思汗說：「嗯？」

孛兒帖先哭了，忽蘭等也哭了。

窩闊台臉色平靜，在這個場合當中，絲毫沒有意外的得意。

博兒術說：「作為外人我也許言重了，察合台王爺，你千不該萬不該當眾指責你母親終生悔恨的事情啊！」

察合台滿面通紅，匍匐著爬到孛兒帖面前，拉著孛兒帖的裙擺說道：「母親，您別傷心了，方才是我不該說了那些道聽途說的混賬話，是我不對！是兒子錯了！」

「也遂妃說的是實話，這說不上是詛咒！不兒罕聖山上的石頭也有風化的時候，最兇猛的老虎也有老了的時候，何況一個人呢！」成吉思汗慨嘆道，「也遂雖然是妃子，但她說的話很有道理。各位兄弟、皇子們，還有博兒術、速不台，你們這些我最忠誠的將領，都未曾提出過這樣的建議。我也覺得長生天不會很快就召喚我去的，連年的征戰讓我忽略了這件大事。是應該定下來的時候了，這樣我就可以更放心地征伐了。」

察合台：「是！」

目光首先聚焦在朮赤身上，按照古老的習俗，長子有優先說話的權利。

「父汗，我……」朮赤剛要回答，次子察合台便粗暴地嚷叫起來：「父汗讓朮赤先說，莫不是想把天下託付給他吧？他是從篾兒乞部帶來的，我可不願讓他節制！」

孛兒帖嘆息一聲：「我應該在被篾兒乞人搶去的時候死了算了！」

成吉思汗很讚賞三兒子的忠厚，他說：「不要緊的，窩闊台的子孫之中真的都是這種不才之輩，難道我其他的子九*九*藏*書孫之中就不會出一個曠世的英雄嗎？那時，你就指定他為繼承人。」

一場爭吵逐漸平靜下來，但誰的內心都不平靜。

答里台說：「我知道，是札木合、阿勒壇唆使你的堂兄忽察兒告訴察合台的。」

朮赤大聲地：「我決不自食其言！」

於是，下令頒布大扎撒令，昭示全草原知曉。

察合台氣息粗粗地：「我決不出爾反爾！」

成吉思汗抬起頭，看了看察合台，又轉向朮赤：「你有什麼要說的？」

拖雷剛才在帳中一直一言不發，他的目光一直在成吉思汗的臉上打轉，朮赤與察合台爭執的時候，他只是在無言地看著，作為最小的兒子，托雷知道繼承大統沒有自己的事情，所以始終保持一顆平靜之心，靜觀局勢的變化。

察合台轉向成吉思汗，大聲說道：「父汗，我以後絕不會如此說他了！朮赤的氣力、箭法，都在我之上，而且朮赤跟隨父親南征北戰，立下了赫赫戰功，我一點都比不過他。」他轉過頭來，看了朮赤一眼，繼續說道：「我的兄弟當中，朮赤與我最年長，我願意與他一起在父汗帳前效力，打破那些躲避者的腦袋，砍斷那些落後者的腳跟。至於繼承人……我看窩闊台為人敦厚，讓他站在父汗旁邊，聆聽父汗的教誨吧！」

也遂站起身來，輕輕一揖，從容地對成吉思汗說道：「大汗，生命之於世界，都不可能長存久生，您年事已高，這次遠征要翻高山，越大河，冒風雪，迎刀矢，假如您有一天如大山一樣轟然倒塌，您開創的這份基業將交給誰來治理呢？」

博兒術：「臣以為，傳國是件大事，應該及早確定才對，在下不如也遂妃有遠見。」

朮赤和察合台立即跪倒在地，連忙叫道：「父汗！」再也不敢起身。

也遂繼續說道：「大汗，這次您以花甲之年遠征數載，不可不為後事著想。諸皇子中嫡出的共有四人，您在臨行之前，應該在您的兒子之中，確定read.99csw.com一個繼承人，而且要讓諸位子弟、全體百姓和我們這些賤婢們都知道您的旨意。」

「父汗既然要讓我三兄窩闊台做汗，我願站在他的身側，他若是忘了什麼，我提醒他，好讓他記起；他若有事吩咐，我願做他應聲的隨從、策馬的長鞭。與兩位兄長一起，協助三哥永保您打下的江山。」

成吉思汗又將目光轉向了窩闊台：「你兩個哥哥都推舉你，你意下如何？」

窩闊台說：「父汗，我擔心一件事。」

也速干連忙跪下：「大汗，我姐姐不會說話，請大汗饒恕！」

者勒篾說：「朮赤王爺降生的那天我正在大汗的身邊。聽到過札木合對朮赤王爺血統的第一次捕風捉影的胡說。你看，凡是仇恨大汗的人都希望大汗懷疑朮赤的身份。你為什麼還要相信呢？察合台王爺，你和朮赤王爺是同一父母的兄弟，是孛兒帖夫人一腹所生的親骨肉，我這個老臣可以做見證。」

在蒙古的庫里台大會上，成吉思汗發布了征討花剌子模的檄令，號召各部要積極作好出征前的各種準備，為被殺死的商隊和受辱的使者復讎。

成吉思汗轉過臉去，問道：「哭什麼？死在馬上是蒙古巴特兒的榮耀，應該值得驕傲和自豪！」

速不台說：「察合台王爺，你怎麼可以輕信仇人信口開河的謠言？這怎麼能對得起你慈愛、純潔的母親呢？」

耶律楚材忙上前一步，說道：「漢人將立儲大事稱為國本，也遂妃雖然是女流，她的見解卻遠在鬚眉男子之上！」

孛兒帖生氣地：「大胆的也遂！你怎麼能用如此惡毒的語言來詛咒大汗呢？有長生天的佑護，大汗將如天上的太陽一樣永遠照耀著草原！大汗，也遂該掌嘴！」

春天終於到來，怯綠連河的河水早已漫上了河灘，不兒罕山融化的雪水澆灌著沿岸草原的大地，滋養著各種草兒瘋長。微風輕柔地吹拂著綠草，野花搖動著鮮艷的腦袋，湛藍的天和潔白的雲彼此呼應九*九*藏*書著，煦暖的陽光下馬群、羊群在貪婪地吃著青草，它們已經一個冬天沒享受到這青色的飼料了。

「承父親的恩典，我有什麼話說？我知道我的功勞不及大哥，我的勇猛不及二哥，兩位哥哥抬舉，那我要勉力去做！依靠兄弟的幫助，依賴各位將領的提攜，大家戮力同心，一定要把父汗創下的這番基業發揚光大。」

成吉思汗「砰」地一拳砸在了條案上，臉色鐵青。

成吉思汗痛心疾首：「忽察兒是恨你父親不死的豺狼，我悔恨沒有早一點割下他散布毒言的舌頭！」成吉思汗步子沉重地走回寶座，以手加額把臉藏了起來。孛兒帖再也忍不住了，放聲大哭：「長生天，難道我受的磨難還不夠多嗎？我都是快六十歲的人了，您還要怎麼懲罰我呀！」

成吉思汗的眼前出現訶額侖責打跪在地上的鐵木真和哈撒兒，他情不自禁地嘆了一聲：「報應啊！」然後惡狠狠地罵道：「你們是自咬胞衣的哈撒兒狗嗎？你們是吃人的蟒蛇嗎？是自沖其影的海東青，自食其子的狠鶻嗎？！」他走下寶座，逼視眾人：「誰告訴察合台朮赤是篾兒乞人的兒子？嗯？你們誰知道？說出來！」

成吉思汗說：「那好，將來的汗位就由窩闊台來繼承吧。諸王也應確定一位繼承人，大家都不許違背我的旨意，不許撕毀協定。這樣才能使我國長治久安、汗位永傳。」他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

察合台指的是，成吉思汗的妻子孛兒帖曾被篾兒乞人擄掠，歸來后不久生下朮赤一事。朮赤究竟是不是成吉思汗的親生兒子，有時連成吉思汗也感到懷疑。

窩闊台說：「如果將來我的子孫中出現一些無能之輩，裹在草里牛不吃，塗上脂膏狗都不理，野獸在他面前橫越，老鼠也敢在他身後穿行，這樣的不肖之輩如何能委以重任呢？」

說完，兄弟二人便扭在了一起，相互推搡，誰也不讓誰。帳下諸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沒人敢出聲。read.99csw.com博兒術和木華黎身為諸將之首，只好站了出來，博兒術拉開朮赤的手，木華黎架開察合台的胳膊，但這兩兄弟仍然像是脫韁的烈馬一樣，掙扎著撲向對方，怒目而視。

大帳內，將士們在做著出征前的最後商討。

成吉思汗又問：「博兒術，你以為呢？」

窩闊台和托雷忙跪下：「母親！」

孛兒帖擦了擦眼淚，嘆了口氣說道：「你們四個都是我和你們父汗的骨肉，我只希望你們能同舟共濟，共保你父汗創下的這份基業，你外公德薛禪曾告訴過我，漢人的書上記載的歷朝歷代為了爭奪寶座骨肉相殘的事數都數不清啊！」

成吉思汗逼視察合台：「是嗎？」

孛兒帖一震，淚水「刷」地滾落下來。

朮赤回答：「依照察合台所說的，我和察合台二人協力效勞，讓窩闊台繼承汗位。」

這樣，在西征之前關於汗位繼承問題的爭吵，暫告結束。窩闊台巧妙利用兄弟之間的矛盾，用寬宏之量、忠恕之心，贏得了成吉思汗的信任，被確定為成吉思汗的繼承人。十年之後，窩闊合成為蒙古帝國的第二代大汗。但同時我們也應該看到，成吉思汗讓他的兒子們裂土封侯，各守封地，這也預示著帝國最終將走向分裂。

成吉思汗召集合撒兒、別勒古台、帖木格與合赤溫之子阿勃赤歹前來，說道：「我母去世，我弟合赤溫亦已病歿，現在只有三個兄弟和兒阿兒勒赤歹，是我的至親骨肉，我已議定第三個窩闊台，將來繼承大統，當使朮赤、察合台、拖雷三人，皆有封土，各守一方。我的兒子，原不應違背訓諭，但願你們也永遠不忘。希望大家能秉公去私，同心協力，國祚自然綿長，這樣我死後也得瞑目了。」合撒兒等一同應諾。

眾人怔住了。

者勒篾說：「是的，你賢明的母親被人掠走過，她不是有意同別人相思而出走，是可惡的戰爭造成的無可奈何的不幸。」

「是！」窩闊台等退了下去。

成吉思汗不動聲色地問：ｈｔｔｐｓ://ｒｅａd•９9csw•coｍ「耶律楚材，你怎麼看？」

朮赤也說：「母親，作為長子，我和兄弟先動武，沒有盡孝心保護母親，反而被權力迷住了心竅，和察合台相爭，有負父汗一向厚望，辜負了母親的教誨，是我的過錯！兒子錯了！」

他把眼睛轉向了自己的四個兒子。成吉思汗在征戰中，先後收了數十個妃子，分居在四個斡兒朵，因此其子女也不在少數。但根據蒙古草原的傳統，只有正妻所生的子女才有繼承權。孛兒帖共生了四個孩子，分別是朮赤、察合台、窩闊台、拖雷，只有他們才是法定意義上的嫡生親子，才有承繼大汗的資格。

成吉思汗看了看朮赤和察合台，又看了看窩闊台和拖雷，然後問兩個大兒子：「你們說的可是真心話嗎？」

解決了這一個大問題，成吉思汗便登上了不兒罕聖山之巔，跪在地上，向長生天祈禱。公元１２１９年四月，成吉思汗５７歲。蒙古汗國的大軍從三河源頭出發攻打花剌子模，世界征服者的歷史紀元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的。

「那好。這才是有志氣的。天大地大，長生天之下，還有數不清的牛羊和百姓等待著你們去征服，還有那最善跑的駿馬跑到了老死，也跑不到盡頭的土地，你二人還怕沒有封地嗎？今日的話你們須要牢記，以前阿勒壇、忽察兒忘記了自己的誓言，他們的下場你們知道，汝當謹鑒之！」

朮赤一聽，火氣就上來了，他一把抓住察合台的衣服說道：「你說什麼？父汗還未把我當外人看，你憑什麼這樣說？在父親面前，你竟敢胡說八道，你不過仗著自己有幾分蠻力罷了，除此之外你還有何能？不服我們就到外面比試一下，射箭、摔跤，任你挑選，我若輸了，我……我甘願剁下我的手指。」

成吉思汗問道：「兒子中你為長，你說說這件事怎麼定好呢？」

成吉思汗聽了這話微微點頭，說：「窩闊台這樣說，是對的，只有依靠大家的力量，才能讓國運久長。拖雷你有什麼話？也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