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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有舍才有得 7、你的缺點是文化知識欠缺,你的優點也是文化知識欠缺

第四章 有舍才有得

7、你的缺點是文化知識欠缺,你的優點也是文化知識欠缺

「他得癌症了?真是老天開眼。像他那種王八蛋,就該不得好死。」杜林祥罵道,「他是你老領導,你去看一下也應該,不過給他送個屁的錢?當初他可沒少貪!也就是他得癌症了,要不然,老子非得找幫弟兄,去暴扁他一頓。」杜林祥說的不是氣話,至今還沒有哪個人讓他這般咬牙切齒。
杜林祥不禁回想多年的經商之路,從對周志斌的信守承諾,到對卓伯均的以德報怨,從修建大劇院時「虧二十萬不如虧一百萬」,到拿幾個億回購步行街……自己能有今天,或許就在於明白了「財散人聚」的道理。沒有舍,哪會有得呢?
當天,卓伯均就轉院來到河州最好的醫院。杜林祥給他請來兩名護理人員,伴他走過最後的人生旅程。趁著卓伯均病情稍微穩定時,杜林祥又親自開車陪他去墓園。卓伯均知道自己的處境,看來看去就選了一塊最便宜的墓地,只要兩萬多塊。杜林祥卻不同意,他動情地說:「卓董,不管現在什麼處境,但你畢竟是見過大場面,干過大事業的人。這樣的墓地,太寒酸了。」在杜林祥的一再堅持下,最後買了一塊十多萬的墓地。
杜林祥說:「我是在利用他。但以他現在的處境,正求著有人去利用。」
杜林祥這番話,算是把自己批了個體無完膚。坐在旁邊的安幼琪很欽佩杜林祥的勇氣,更令她意外的是,杜林祥也在不斷學習新知識。諸如「假口岸」的概念,自己還是第一次聽杜林祥說起。如果不了解杜林祥的歷史,很難想象如今侃侃而談的杜總,只是個初中畢業生。
四個月後,卓伯均的生命走到盡頭。礙於卓伯均的敏感身份,葬禮自然不能大操大辦,可杜林祥還是讓逝者維繫了最後一絲尊嚴。卓伯均的許多門生故舊,如今都還身在官場,這些人雖然不好登門致哀,卻紛紛給杜林祥打來電話,感謝他在最後時刻出手相助。就連那些卓伯均昔日的政壇死敵,也異口同聲稱讚杜林祥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卓伯均負過他,他卻絕不負卓伯均。
卓伯均嘆了一口氣:「我是玩政治的。政治家與科學家最大的不同就在於,決定科學家一生成就的關鍵在於他最好的一步棋有多好。而決定政治家一生成就的,在於他最臭的那步棋,究竟有多臭。」
手捧鮮花的杜林祥笑了笑說:「卓董,我來看望你啊。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過去的許多恩怨,就讓它過去吧。咱們畢竟有緣認識一場,現在你遇到困難,我不能袖手旁觀。」
看來杜老闆已經下定了決心!下面的人不停交頭接耳,這樣可就意味著,企業把一個巨大的包袱,背在了自己身上。安幼琪說:「如果這樣,緯通未來幾年的資金鏈都將十分緊張。」
安幼琪安慰他說:「這個項目雖然拖累了企業的發展,但畢竟不至於傷筋動骨。而且整條街的生意,慢慢也在好轉。」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杜林祥的情緒受到感染,說:「卓董,你從一個農家子弟走到今天,這一輩子也真不容易。說到底,你也曾幹了許多實事。」
杜林祥說:「我不懷疑,緯通同業主的官司會以我們全勝告終。但打贏了官司,事情就了結了嗎?對於一個企業來說,金杯銀杯不如口碑,贏了官司,輸了口碑,有什麼意義?而且,剛才安總與明勇也說了,要想讓步行街起死回生,就必須重新調整業態。商鋪在業主手裡,我們想調整也調整不了。與其這樣,不如把商鋪買回來。」
杜林祥又點上一支煙,問:「做這些工程,要花多少錢?」
因為沒有醫藥費,備受煎熬的卓伯均只好住在一個社區醫院。當他在破舊的病房裡見到杜林祥時,眼光里滿是恐懼:「你,你,你怎麼來了?」
杜林祥接著說:「那天晚上與柯文岳教授吃飯,柯老說萬順龍的優點與缺點都是學識淵博,而我的優read.99csw.com點與缺點都是文化知識欠缺。一開始不明白,現在算是搞清楚了。我呀,還是繼續保留心底的那份自卑,這樣才會有敬畏之心。有些事,不懂就是不懂,正好交給下面的人處理。」
杜林祥說:「當時那位教授,在課堂上批判蔡衍明,說他自己沒文化還禍害兒子,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現在我算明白了,人家那才是大智慧啊!」
「操作北國天驕項目時,我對這位徐老大頗不以為然。」杜林祥說,「你看他手下那些人,從周志斌到李雲松,一個個吃拿卡要,貪得無厭。我甚至有種想法,要是自己的企業,一定不能管理成這副模樣。後來逐漸明白,水至清則無魚,當老闆的,管住大方向就行,沒必要那麼在乎小節。就說他們那次機械廠搬遷的決策,幾年來地價飛漲,徐浩成早就賺夠了。徐老大對下面的亂象或許清楚得很,權當是給員工的福利吧。」
安幼琪還是不同意:「太冒險了。把這個包袱背過來,以後我們買地、開盤的速度都將大為降低。」
不知怎麼的,杜林祥心情一片大好,還開始在辦公室里哼著小曲。不過猛然間,杜林祥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這個死到臨頭的卓伯均,對自己就一點用處也沒有嗎?他整理了一下思緒,然後說:「卓伯均在哪?我要去看他。」
曾經承載了杜林祥巨大希望的商業地產項目,如今卻成為企業體內的一處潰瘍。杜林祥痛定思痛,認為必須快刀斬亂麻,徹底解決這一問題。杜林祥讓辦公室發出通知,集團所有管理人員,周末集中到河州郊外的度假村。趁著這次會議,一定要找到能夠一勞永逸解決問題的辦法。
有一天,安幼琪拿著與即將入駐步行街的品牌商家的談判協議,過來向杜林祥彙報。杜林祥看都沒看,直接就簽字了。安幼琪問:「你怎麼看都不看一下?」
談及自己的遭遇,卓伯均說:「坐在我那個位置上,手握大權,身邊又缺少監督。不敢說是人都得貪,但不貪的,我真懷疑他不是人。」
安幼琪笑著說:「這也是人之常情。」
安幼琪說:「所以啊,你不能去幫人打工,只能繼續當老闆。」
杜林祥說:「現在,一千萬對於緯通倒算不得什麼。不過我擔心,光是小修小補,根子上的問題不解決,步行街的生意還是沒起色,到頭來這一千萬也打了水漂。」
杜林祥說:「我想通了,我要出手幫他。他不是沒錢看病嗎?從現在到他死,醫藥費我包了,我還要掏錢給他買墓地。」
公司的法律顧問回答說:「我們仔細研究了合同,業主的訴訟要求毫無道理。進入司法程序后,我們勝訴的可能性很大。」
安幼琪說:「公司現在正同時建設好幾個樓盤,現金並不寬裕,賬上趴著的錢,估計不到五千萬。」
安幼琪認為,別看業主現在鬧著要退房,可企業真要大張旗鼓回購商鋪,沒準還有人趁機索要高價。用這種方法,在業主中造成一種恐慌,就不會有人坐地起價了。事實證明,這一招果然靈驗,不僅沒有一個業主鬧彆扭,甚至還有人同意以九折價格回購。
卓伯均這句應當是心裡話,比起當初在法庭上聲淚俱下地懺悔「辜負了黨和人民的信任」,來得更加真實。
安幼琪說:「唯今之計,也只好如此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過去的杜林祥,只見識了土地爺爺的貪婪與虛偽。今天這一番話,倒讓他對卓伯均刮目相看。這也是一位才思敏捷、精明幹練之人,不曾想最後淪落到這一步。
杜林祥緩緩說道:「這段時間,有兩件事對我觸動特別大。一件是從報紙上看來的,美國一家大型保險公司來到上海,準備開拓中國市場。這家企業20世紀30年代就在上海設有分公司,直到1949年才離開。一位上海市民最近找到一張新中國成立前的保單,來九_九_藏_書找這家公司理賠。可美國人認為,按規定這張保單已過理賠期限,就不同意支付保金。雙方在上海對簿公堂,從一審到二審,法院都判美國人勝訴。可惜呀,美國人太迷戀法治了,最後贏了官司,卻輸了市場。有人統計過,像這類新中國成立前的保單,數量並不多。這家公司目前一年在中國市場的廣告費就好幾千萬,從中抽出小部分,不僅能支付保金,甚至可以發動上海市民,進行一場找尋舊保單的營銷活動。」
接到周玉傑從曼谷打來的電話,杜林祥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然而,步行街的業主還是三天兩頭上門來鬧。有人甚至托家帶口坐到公司大堂,一坐就是一整天。
杜林祥一邊抽煙,一邊認真聽著。想不到,高明勇這小子說出話來還很有見識。過早出售商鋪,實在是一步臭棋。杜林祥忽然想起,開街典禮之後,萬順龍曾說「看到你們的銷售狀況這麼好,我簡直替你們高興」。老道的萬順龍,恐怕早就看出其中端倪。
杜林祥若有所思地說:「我測算了一下,如果答應業主的要求,把那些商鋪全部回購,大概要四個多億吧?」
卓伯均畢竟身體虛弱,剛坐了一會就感覺吃不消。他最後舉起一杯酒,說:「杜總,再次感謝你。我知道,你一直恨我,甚至這次幫我,也是在利用我。但不管怎樣,有人給我出醫藥費,給我買墓地,我都得感謝他。」
杜林祥幸災樂禍地說:「是不是袁琳知道了很生氣,就一個人在美國逍遙快活,不理卓伯均了?」
安幼琪似乎明白了點什麼:「你可真是精明,連一個將死之人的價值也要利用。」
「卓董這是哪裡話!」杜林祥點燃一支煙,轉頭吩咐司機,在醫院附近找一家酒店。過去,因為卓伯均從不抽煙,杜林祥在他面前也只好強忍煙癮。如今時過境遷,杜林祥悠閑地抽著煙,倒不怎麼在乎對方的感受。
安幼琪沒好氣地說:「你這人怎麼這樣,一個快死的人都不放過?就算他以前對不起你,這都過去多少年了。」
會議開始后,杜林祥首先說:「這段時間,緯通集團可謂多事之秋。步行街的業主嚷著要退房,好不容易開了個對話會,又被人砸場子。一個叫什麼黑娃的人,最後竟然領著幫地痞流氓跑到公司門口撒野。還有,社會上針對緯通集團,出現了很多負面輿論。所有這一切,根子就在於商業步行街。今天召集大家來,就想聽聽各位的意見,這個項目,究竟哪裡出了問題,如何來收場?」
說到這裏,安幼琪忽然想起一件事,覺得有必要告訴杜林祥。她說:「前天我去見了一個人。」
安幼琪似乎還想說什麼,杜林祥揮手打斷了她。他扭頭對高明勇說:「這個周末結束后,你就去找業主談。我已經定了,寧可花錢,也要維護緯通的品牌形象。」
「沒有關係。」杜林祥說,「資金問題還可以請銀行幫忙。再說了,緯通這幾年的發展速度夠快了,正好減減速,認真思考一下未來的發展戰略。」
當聽說杜林祥要負擔自己全部醫藥費,甚至要在河州公墓為自己買一塊上好的墓地時,卓伯均從病床上滾下來,跪在了杜林祥面前:「杜總,你的大恩大德,我這輩子是報答不了了,下輩子當牛做馬報答你!」
杜林祥說:「你親自負責的談判,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再說我現在的思路很明確,不能再急功近利,頭兩年損失點租金無所謂,關鍵是把整條街的人氣、商氣炒旺。生意起來后,過幾年再慢慢漲租金。」
安幼琪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杜林祥不是瘋了吧,他真打算把賣出去的東西再買回來?
杜林祥很驚訝:「我倒是有空,不過卓董你的身體?」
將步行街收回之後,安幼琪又親自負責招商工作。對一些品牌商家,緯通開出了低得離譜的租金價格。但是,品牌商家的陸續read.99csw.com進駐,卻讓步行街生意逐漸有了起色。
這樣的消息,當然不可能保密。要不了幾天,就有無數業主找上門來又哭又鬧。此時,企業再「勉為其難」地為其他業主辦理退房手續。
安幼琪搖了搖頭:「他現在是保外就醫。去年查出得了肝癌,估計沒多少日子了。不管他這個人人品如何,畢竟是我多年的頂頭上司。我知道你很恨他,所以去之前沒告訴你。看望了他之後,我還送了他一萬塊錢。」
杜林祥有氣無力地問:「誰?」
高明勇繼續說:「但商鋪賣到業主手上,它們想的就是如何賺快錢,如何多收租金。誰出價高,誰就能租到門面。結果招進來的商家全是一幫蝦兵蟹將,撐不了幾個月,就全撤了。」
說到這,杜林祥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聽說過徐浩成嗎?」
安幼琪點點頭:「聽說過。江湖大佬,商界巨子。」
杜林祥說:「如果想辦法拆藉資金,能籌到多少錢?」
杜林祥點燃一支煙說道:「過去吧,我老是有些瞧不起自己,覺得我出身寒微,又沒讀多少書。可經歷前一段的成功,有些飄飄然了,在決定進軍商業地產那陣子,我甚至覺得,自己在地產領域,比好多專家學者還牛逼。」
從墓地回醫院的路上,卓伯均對杜林祥說:「杜總,今晚有空沒有,咱們去喝喝酒?」
杜林祥繼續說:「還有一件事,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個什麼黑娃,跑到公司來撒野。在河州,我杜林祥敢撂出狠話:玩黑道,老子能把他人給廢掉,玩白道,一通電話就能叫他蹲監獄。可最後呢?我們一忍再忍,得了理還得饒人。為什麼呢?因為我們是正規大企業,要愛護自己的品牌。收拾那樣一個王八蛋容易,要挽回企業的聲譽太難。一個真正的大企業,只能讓客戶感覺可愛,而絕不能是可怕。如果所有河州人都認為緯通是家霸道的企業,走路都可以橫著,那誰還敢來買我們的房子?」
來到酒店,卓伯均一上來就喝了一個滿杯,而後又劇烈咳嗽起來。過了好一陣,他才說:「今天墓地也買了,我就盼著早點去見閻王。既幫杜總省點錢,自己也少遭罪。」
杜林祥的心情很煩躁,又摸出一支煙點上。他面前的煙缸里,煙頭已堆積如山。安幼琪下意識地把打火機挪開,同時瞪了杜林祥一眼:「少抽點,身體吃不消。」這樣的舉動,顯然超出了女下屬對男上司合理關心的程度。坐在一旁的高管們,有人暗自發笑。安幼琪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假裝咳嗽了一聲。
「他?」杜林祥說,「卓伯均不是被判了十幾年嗎?你是專門跑去探監?」提到這個人,杜林祥可謂分外眼紅。正是卓伯均,這個昔日的土地爺爺,把自己當猴一樣玩。臨到最後,還和老婆一起把杜林祥的五百萬捲走。最可氣的是,卓伯均坐牢了,吃了大虧的杜林祥還得裝成沒事人一樣,對那五百萬的事閉口不提。
如果說,為了樹立緯通集團誠信企業的品牌,杜林祥花了幾個億來回購商鋪的話,這次卻只花了幾十萬,就在河州政商兩界樹立了自己忠厚的品牌。
林正亮說:「做大手術是不可能了,但總得進行些小修小補。剛才有人提出把步行街的門頭重新裝修一下,另外在裏面加裝四部扶手電筒梯,我覺得這主意不錯。」
有了杜林祥的拋磚引玉,後面的發言逐漸踴躍起來。其中,高明勇的話引發了杜林祥的一陣深思。高明勇說:「當初商鋪銷售工作是我負責的,看到銷售形勢大好,還曾經沾沾自喜。現在看起來,賣商鋪的決定值得商榷。」
杜林祥也看出了大家的顧慮,他點燃一支煙說:「大家既然都不說,那我就先來進行一番自我批評。上這個項目,是我的主意,現在回頭來看,太輕率了。光是選址,就存在很大問題。步行街緊鄰建材市場,每天的人流量、車流量很大,我當九*九*藏*書初一廂情願地認為,哪怕靠山吃山,我們這兒的生意也壞不到哪去!」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杜林祥不是知識分子,但他今天這番感悟,卻是許多讀書人一輩子也不會明白的。
原來,卓伯均心裏什麼都清楚。杜林祥尷尬地笑了笑,並勸卓伯均少喝一點,卓伯均卻說:「怕什麼!早死早投胎。」
既然左右不了這個男人,就去儘力輔佐這個男人吧。會後,安幼琪找來高明勇,交代了同業主談判的技巧。一開始,要把緯通打算回購商鋪的消息嚴格保密,只悄悄同幾位鬧得最凶的業主接觸。完成回購的手續后,還叮囑對方要保密,並說這是特殊政策,僅限於少數人。
「像我這種人,小事什麼也干不好。出去給老闆打工,是不是很快就要被炒魷魚啊?」杜林祥搖頭苦笑著。
杜林祥的話意思很明白,會場卻鴉雀無聲。大家心裏都清楚,步行街項目是杜林祥拍板定案的,對這個項目說三道四,不是揭杜總的傷疤嗎?這位杜總,可是在座所有人的衣食父母。
安幼琪不明白杜林祥為何突然關心企業現金流量,她想了想說:「依緯通集團的資質與信譽,籌集一兩個億應該沒問題。」
林正亮也說:「剛才法律顧問已經說了,真要到法庭上,咱們有十足的勝算。就算依法辦事,咱們也沒理由把賣出去的東西買回來。」
安幼琪點頭說:「袁琳也怪狠心的,她讓卓伯均去找那些二奶、三奶要錢。可那些二奶、三奶,怎麼會把當初的賣身錢再還給卓伯均!現在卓伯均去醫院看病的錢都沒有,他給過去那些天天圍著他轉的老闆打電話借錢,居然沒一個買賬。」
林正亮說:「一千萬以內吧。」
「我不看這些具體協議,還有一個原因。」杜林祥繼續說,「通過運作這個項目,我發覺自己在處理許多細節問題時,簡直一塌糊塗。有時去工地上瞎指揮一通,最後林正亮不得不返工。還有那天的對話會,如果我不出面,改由你去,也許就不會鬧那麼僵。所以啊,如今回購商鋪,引入品牌商家的思路定下來后,具體的事你們去辦,我也不想過問了。」
高明勇說:「無論一座商場還是步行街,都需要一個培育期。任何一個商場不可能開業就火而且一直火下去,這是不可能的。在市場培育期,就必須合理規劃業態,同時引入一些主力店、品牌商家。眾所周知,這些主力店具有很強的議價能力,它們支付的租金,肯定比那些小商家低很多。如果商鋪在緯通手裡,為了長期效益,我們可以割捨短期利潤,哪怕不賺錢也引入主力店,並以這些主力店為基礎,帶動整條街的生意。試想一下,如果商鋪沒有賣,我們可以有意識地引入麥當勞或肯德基,再加上一座電影院與品牌百貨,以它們為引擎,步行街的生意不可能像現在這樣。」
安幼琪說:「卓伯均。」
卓伯均繼續說:「牛頓晚年不僅學術上一無所成,還不時冒出違背常理的荒誕言論,可謂滿盤臭棋。但就因為那光耀史冊的三大定律,他依然是偉大的科學巨匠。袁世凱一生縱橫捭闔,追趕風氣之先,引領時代之潮流。他以立憲號召群雄,以北洋雄視天下,卻又以和平手段而攬共和全功。他是清末民初政壇當之無愧的第一人,擊敗了所有對手。卻因為復辟帝制這一步臭棋,袁世凱就永遠成為竊國大盜,被釘上歷史的恥辱柱。」
杜林祥轉頭問安幼琪:「咱們賬上還有多少現金?」
在安幼琪看來,杜林祥的這番話倒算是有自知之明。在處理許多具體工作時,杜林祥莫說比自己,甚至還不及高明勇精明幹練。不過,杜林祥也具備許多超乎常人的特質。比如,儘管知識水平有限,但他的學習能力很強,給他講什麼事,很快就能活學活用;又比如,他幾乎天生就對人性有極其深刻的洞察力,一個人究竟有幾斤read.99csw.com幾兩,一眼就能看個八九不離十;還有,他有著驚人的魄力,做決斷時絕不瞻前顧後。
「人啊,還是要給自己留點缺陷。」杜林祥說,「我以前聽一位教授講過,台灣旺旺集團的老闆蔡衍明就立下家規,所有的兒子都不準上大學。蔡衍明對兒子說,你將來會領導很多博士,如果你自己既是老闆,又是博士,就不會謙虛地聽那些博士的意見,就算那些博士想幫你,都幫不到你了。應該有些事輸給人家,有點自卑感,對人家才會客氣一點。」
「什麼加強自身學習,築牢思想防線,我看用處不大。」卓伯均說,「真想反腐,就得靠監督與限制。所謂監督,就是讓人民能真正監督官員;所謂限制,就是官員手中的權力不能過大。許多事情,交給市場與社會,政府管得越少越好,讓公務員想貪也沒地方貪。」
安幼琪說:「你也少說幾句,人家都那樣了,你就積積口德吧。」
杜林祥又問:「有業主已經把我們告上了法院,這方面情況怎麼樣?」
安幼琪嘆了一口氣:「你不知道,他現在的境況很凄涼。過去貪的錢,都被老婆袁琳帶到美國去了。在查辦他的過程中,發現對老婆言聽計從的卓伯均,在外面也是拈花惹草的主,甚至還拍了不少香艷視頻。」
這個白髮蒼蒼、一臉哀戚的老人,這個為了十幾萬醫藥費就下跪感恩的人,還是當年那個叱吒風雲的卓伯均嗎?看到這一幕,杜林祥不禁一陣酸楚。
杜林祥繼續說:「我杜某人以前是做工程,後來進入房地產,算是半路出家。而對於商業,基本是個門外漢。這些天請教了許多人,才知道商業上有個概念叫『假口岸』。所謂『假口岸』,就是通俗意義上的燈下黑,周圍看起來熙熙攘攘,但自家門口卻沒生意。我仔細分析了一下,步行街的選址,就是個『假口岸』。每天去到建材市場的消費者的確很多,但建材市場面積很大,消費者都是在裏面內部循環,購物之後就直接離開。所以,路過步行街的人不少,真正停下來購物的卻沒有,長此以往,生意不冷清才是怪事!」
杜林祥笑得更開心了:「一個土地爺爺,混到今天這模樣,就是報應。」
在杜林祥身邊待久了,安幼琪喜歡將自己的這位老闆與情夫比作劉邦。同樣起於草莽,不學有術,遍嘗世間冷暖,洞察人情世故。他們不拘小節,因此處理小事時一塌糊塗。但天生的稟賦,倒讓他們處理大事時往往舉重若輕。這樣的人,只會有兩條人生道路——要麼當地痞無賴,要麼當叱吒風雲的領袖!
蔡衍明不讓兒子上大學的故事,安幼琪也聽說過。經杜林祥這麼一說,發覺還真有些道理。就說劉邦與項羽吧,項羽本身就是一位卓越的軍事家,所以他聽不進別人的意見。劉邦呢,自知自己打仗是外行,索性把重責大任交給韓信、張良等人。最後,劉邦成就帝業,項羽只好烏江自刎。
只聽杜林祥繼續說:「可就算我們使出吃奶的勁,也籌不來四個億的現金。能不能跟業主商量一下,先一次性付給他們一半的錢,剩下的錢,兩年內分期付清。」
已是骨瘦如柴的卓伯均說:「我沒有什麼,反正都是沒藥可救的人。只是很不好意思,我請你喝酒,最後還要你買單。」
杜林祥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安幼琪這時說:「這個項目,現在面臨一個死結。想讓那些業主別鬧,就得讓步行街的生意好起來。而想生意紅火,就必須調整業態,甚至得損失短期租金收入,下決心引進一批主力店。商鋪都賣出去了,你要這些業主自降租金,他們又不願意。這簡直是一個惡性循環。」
安幼琪見狀,只好知趣地閉了嘴。過去與這個男人在一起時,自己始終擁有居高臨下的優越感,對於她的意見,杜林祥幾乎照單全收。現在,這種居高臨下只會在床上出現,在工作中,杜林祥已經習慣乾綱獨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