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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弄堂里的小夥伴 餘慶坊

01、弄堂里的小夥伴

餘慶坊

餘慶坊的1號至11號稱為第1小弄,是大弄堂里的小弄堂,我小時候的玩伴都在這條小弄堂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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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桃比我大兩歲,長得高高瘦瘦,是出了名的皮大王。他住在11號的亭子間里,他的一次冒險經歷是從11號的屋頂一直爬到1號,然後從屋頂跳到1號我們家的曬台上。其九-九-藏-書後果就是被他母親痛打一頓,過了兩天有鄰居向阿桃娘投訴:他家屋頂上的一塊瓦片被踩碎了。於是阿桃又挨打,眼睛都打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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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號的國松人長得沒有阿桃高,卻很會打架,他是另一群孩子幫的老大,他的一幫人多勢眾,所以我們和他們「開戰」總是落下風。恨得阿桃打算去武當山學武藝,像「點穴」這種絕技也要把它學會,回來以後把國松這班人統統點趴下。阿桃的決定使我好幾天心神不定:因為阿桃是不看書的,甚至連環畫也不九-九-藏-書看!武當山點穴這些故事全是我講給他聽的,萬一阿桃去了武當山,阿桃娘豈不是要來找我算賬!
阿桃娘的心情不好,臉上始終烏雲密布。阿桃的父親解放前當過警察,大概還是警官什麼的,所以解放不久就被抓了進去,後來就死了。阿桃說他家曾收到公安局通知:要交4000元子彈費(相當於1954年發行的新幣4角),原來解放初槍斃鬼(讀jū)挨的子彈費用是要槍斃鬼家屬負擔的。我吃不準阿桃是否在吹牛皮,我們這條弄堂內(指第1小弄)再也沒有人挨槍子,所以無從查考。
我老是泡在書店裡,在弄堂https://read.99csw.com里的孩子們眼中我是個另類,弄堂內的遊戲如打彈子、「逃加山」之類的我全不在行。但阿桃對我並不嫌棄,總是來叫我玩,可能是他和我都是獨子的緣故。他教會了我打撲克:沙蟹、羅宋、21點,等等,賭注是香煙牌子。很自然地我和阿桃成為一幫,阿桃是「老大」。
5號的小姑娘慧春也是我們的玩伴。我們玩「人猿泰山」遊戲:阿桃是泰山,慧春是珍妮,我是小泰山;有時我是泰山,阿桃是大猩猩,慧春永遠是珍妮。
慧春說:「還好阿拉爸爸不是反動派警察!」九九藏書
萬幸的是阿桃因為籌不到路費,所以沒能去武當山。國松一幫人和我們漸漸好了起來,尤其在和其他弄堂的「野蠻小鬼(讀jū)」發生衝突,比如爭奪踢小橡皮球的地盤時,第1小弄的孩子們都同仇敵愾、一致對外。國松常常請我到他家去玩,我和他的家人也熟了起來,我叫他的爸媽「陳伯伯」「陳家姆媽」。陳家的子女多,陳伯伯下班會帶零食回家,有一次他帶了一大包「花紅」——一種美麗的小果子回來,硬塞給我好多個。「花紅」酸酸甜甜的,我以後在水果攤見到「花紅」就https://read•99csw.com會想到和善的陳伯伯。
5號的慧春大了,已經不和男孩們玩了。有一回碰到我,她還是對鄰居家的事議論了幾句,最後她又說:「還好阿拉爸爸不是歷史反革命!」
1955年肅反,陳伯伯被抓走了,而且被發配到青海,這一去就永遠沒回來。以後的幾十年裡,我再也沒有看見陳家姆媽笑過。
有一點是吃得準的,阿桃家解放前解放后都住亭子間,並不像當時有人講的那樣——國民黨反動派個個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花園洋房。阿桃爸爸肯定是反動派,否則不會挨子彈。而且據阿桃說他家過去也沒吃過山珍海味,只是肉吃得多了些。看來肉吃得多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