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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山雨欲來 「右派」的故事

07、山雨欲來

「右派」的故事

老高住在麥豐里,離我家很近,這也是我們交往甚多的原因。我常常坐在他家朝南陽台窗下,沐浴著冬日的陽光,聽他講他的「右派」經歷。
我和老高的結識頗有點戲劇性。剛到楊浦分校上課不久,同是物理教師的老沙說有個教機械的教師長得挺像我,不過他上課的日子和我不同,又不在同一個教研室,因此無法當面比較。老沙比我早來3年,又一直在楊浦上課,認識的人多。過了一陣子老沙笑著告訴我:那位機械教師在他沒有課的日子特地跑來在我上課的教室門外打量我,以驗證眾人說我們相像是否正確,打量了一九-九-藏-書會就走了。沙老師說:「這個人蠻有趣的!」
有一回4樓大廳五六個青年教師在排練詩朗誦,據說準備在全校慶祝什麼節日會上演出,領頭並擔任「導演」的是一個長得濃眉大眼的「帥哥」,他的朗誦字正腔圓鏗鏘有力,而且在排練時說話挺幽默,逗得圍觀者直發笑,此人給我的印象很深。奇怪的是在全校大會的正式演出中,帥哥不見了,在詩朗誦一班人中只少了他一個。我把疑問對老高說了,老高笑著回答:
「你說的是老蔣啊,他怎麼能上台?他是摘帽右派。」
兩個長得相像的人終於見了面read•99csw•com,發現我們並不像:老高比我高,嘴老是抿著顯得緊張,背略有點佝僂但下巴永遠高高揚起,年齡也比我大。老高說話很坦率,一點沒有如他們經歷過風雨那輩人的世故,他提到了《約翰·克利斯朵夫》,正巧這是我很熟悉的一部書,就這樣,羅曼·羅蘭這位法國作家讓我們成了朋友。
老高告訴我:老蔣是復旦大學的右派學生,讀的是無線電電子學專業,當過復旦學生話劇團團長,大概在高中畢業時差一點被電影廠招去當見習演員(他放棄,仍選擇了考大學),所以被稱為復旦的「電影皇帝」。read.99csw.com
類似老高的摘帽右派我們學校還真不少,他們有個共同特點:課上得好,很受學生歡迎。
然而在接下來的反右運動中,反對交大西遷就變成了反黨,反黨就是右派。在交大抓右派實在太容易了:百分之九十的師生都是反對西遷的,隨便挑挑便行了。那年老高流年不利,他在大學一年級糊裡糊塗站到了反對西遷的人流中,剛升入大學二年級不久就被划為右派受到批判,而批判他的人不少當時也是反對西遷的。所以老高認為那年他肯定走背運,不然為什麼偏偏挑他呢?不過後來他領悟到是自己家庭出身不好。總之當年https://read•99csw•com才19歲的老高糊裡糊塗當了右派,現在摘了帽子稱摘帽右派。
大概在1955、1956年吧,中央要把交通大學從上海遷到西安,只留一個造船系在滬並成立造船學院(西安在內陸沒法造海船總算領導還明白)。號令一出,全校一片嘩然,一所在上海幾十年的名牌大學和平時期要西遷實在沒有道理。然而領導解釋正是為了安全需要,這也說明中央對交大的重視。給人印象似乎美帝國主義一旦進攻上海的第一件事就是炸平交大。經過校黨委說服壓服,交大陸續搬入了在西安的新造教學樓區,並打算兩三年內全部搬遷完畢。不料read•99csw•com1957年搞鳴放整風,廣大師生又貼大字報又開座談會反對交大西遷,理由是上海作為全國最大工業基地理應有綜合性工科大學,而交大在上海幾十年和上海各工廠企業有深厚的魚水之情,交大學生在上海實習或工作是很受歡迎的,交大各個專業完全是和上海工業配套的等等,而贊成西遷的人只是幹部積極分子極少數(哪怕搬到西藏他們也贊成——只要是上級決定)。這樣一來,學校開展了聲勢浩大的大辯論,並驚動了國務院。最終中央決定:交大一分為二,搬過去的不動了,就是現在的西安交大;沒搬過去的停止西遷,就是現在的上海交大,爭論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