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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雀在後

黃雀在後

「『膽小鬼,你還是躲到壁板里的耗子洞里去吧,』比爾說,『在我聽來,你的信條和教誨象是自行車打氣筒最後的聲音。你那種道貌岸然,高高在上的掠奪方式造成了什麼結果?不過是貧困窮苦而已。就拿彼得斯老哥來說,他堅持要用商業和貿易的理論來玷污搶劫的藝術,如今也不得不承認他完蛋了。你們兩個的做法是行不通的。彼得斯老哥,』比爾說,『你最好還是在這筆經過防腐處理的錢里取一份吧。』
「『我親愛的年輕朋友,』他說,『我永遠都忘不了你的慷慨。上天會保佑你的。不過我請求你以後不要採用暴力和犯罪的手段。』
「後來比爾不顧一切硬撬門進去,那姑娘便象四輪馬車頂座的觀光遊客那樣大叫大嚷起來。比爾不得不從那裡一直逃到車站。由於他沒有行李,人家不讓他上車,他只得扒上一列正要出站的貨車。
「『我親愛的年輕朋友,』里克斯說,他活象一隻用後腿蹲,用前爪擺弄硬果的地松鼠,『我在丹佛有幾個朋友,他們可以幫助我。只要有一百塊錢,我就可以——』
他得意非凡地拍拍上衣胸口。
「『可是當你把五毛錢一撮的砂子賣給窮苦女人,說是可以防止油燈爆炸的時候,』巴西特說,『砂子的價錢是四毛錢一噸;那你以為她的凈利是多少呢?』
「『當我希望盜竊得手的時候,』比爾·巴西特說,『我的工作有一部分是向娘兒們獻殷勤。愛情能使娘兒們暈頭轉向。只要告訴我,哪一幢房子里有贓物和一個漂亮的女佣人,包管那幢房子里的銀器都給熔化了賣掉。我在飯店裡大吃大喝,而警察局的人卻說那是內賊乾的,因為女主人的侄子窮得在教《聖經》班。我先勾引女佣人,』比爾說,『等她讓我進了屋子之後,我再勾引鎖具。但是小石城的那個娘們兒坑了我。』他說。『她看見了我跟另一個女的乘電車。當我在約好的那個晚上去她那裡時,她沒有按說定的那樣開著門等我。我本來已經配好了樓上房門的鑰匙,可是不行,先生。她從裏面鎖上了。她真是個大利拉。』比爾·巴西特說。
「『我告訴你們一些有關小鎮的情況。』他說。『那個小鎮叫石泉,鎮上的人正在蓋一座共濟會堂,看形勢民主黨的鎮長候選人恐怕要被平民黨打垮了,塔克法官的太太本來害著胸膜炎,最近好了些。我在獲得所需的情報之前,不得不同居民們談談這些無聊的小事情。鎮上有家銀行,叫做樵農儲蓄信託公司。昨天銀行停止營業的時候有兩萬三千元存款。今天開門時還剩一萬八千元——全是銀幣——這就是我為什麼不多帶一些來的原因。怎麼樣,貿易和資本,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等我神志清醒過來時,我發覺自己正走向聖菲鐵路線上的一個不知名的小鎮。彼文鎮的人把我的口袋完全搜空了,只留下一塊嚼煙——他們並不想置我于死地——這救了我的命。我嚼著煙草,坐在鐵路旁邊的一堆枕木上,以恢復我的思索能力和智慧。
「『貿易,你要多少?』他問我說。
為了多少緩和一下這種尷尬的局面,我招呼侍者過來,再要了一瓶巴貝拉酒。我想我也只能這樣做。
「『聽著。』我說。『我叮囑她要把油燈擦乾淨,把油加足。她照我的話做了,油燈就不會爆炸。她以為油燈里有了我的砂子就不會炸,也就放心了。這可以說是工業上的基督教科學療法。她化了五毛錢,洛克菲勒和埃迪夫人都為她效了勞。不是每個人都能請這對有錢的孿生兄妹來幫忙的。』
「『有時候,』他嘴裏滿塞著土產品說,『你們這些自以為行業高我一等的人真叫我不耐煩。遇到目前這種緊急情況,你們兩位有什麼辦法能使我們免於餓死?你辦得到嗎,里克斯?』
「他們的果樹長得不合標籤上的規格。大多數變成了柿樹和山茱萸,間或有一兩叢檞樹和白楊。唯一有結果跡象的是一棵茁壯的小白楊,那上面掛著一個黃蜂窩和半件女人的破背心。
「哦,」我說,「這家礦業公司的經理署名是艾·爾·弗雷德里克斯。我不read.99csw.com明白——」
「『不錯,』他說,『我不能整夜抱著錢睡,不翻翻身子。我告訴你,彼得斯老哥,』他說,『我打算開一家賭場。我不喜歡無聊的騙局,例如叫賣攪蛋器,或者在巴納姆和貝利的馬戲場里推銷那種只能當鋪地鋸末用的麥片。但是從利潤觀點來看,賭場生意是介乎偷銀器和在沃爾多夫-阿斯托里亞旅館義賣抹筆布之間的很好的折衷辦法。』
「這當兒,一列貨運快車駛來,行近小鎮時減慢了速度;車上掉下一團黑黝黝的東西,在塵埃中足足滾了二十碼,才爬起來,開始吐出煙煤末和咒罵的話。我定睛一看,發覺那是一個年輕人,闊臉盤,衣著很講究,彷彿是坐普爾門卧車而不是偷搭貨車的人物。儘管渾身弄得象是掃煙囪的人,他臉上仍舊泛著愉快的笑容。
「最合法的買賣偶爾也有倒運的時候。我在阿肯色州的一個十字路口拐錯了彎,闖進了彼文鎮。前年春天,彷彿我來過彼文鎮,把它糟蹋得不象樣子。我在那裡推銷了六百元的果樹苗——其中有李樹、櫻桃樹、桃樹和梨樹。彼文鎮的人經常注意大路上的過往行人,希望我再經過那裡。我在大街上駕著馬車,一直行駛到水晶宮藥房,那時候我才發現我和我那匹白馬比爾已經落進了埋伏圈。
「『老哥,』他說,『你好。去年夏天我不是在密蘇利南部見過你嗎?那時候你在推銷五毛錢一茶匙的染色砂子,說是放在燈里,可以防止燈油爆炸。』
「『我還沒有查過地圖哪。』我說。『我大概比你早到五分鐘。你覺得這個小鎮怎麼樣?』
「賭局結束時,那五千元和一些零頭都進了我的口袋,比爾·巴西特只剩下他的流浪癖和他買來取個吉利的黑貓。我離去時,比爾同我握握手。
「哦,這個礦可保險呢。」傑夫說。「已經發現了價值五萬元的礦砂,保證每月有百分之十的盈利。」
「於是我跟這個比爾·巴西特坐在枕木上,正如兩個同行的藝術家一樣,大家自吹自擂。他彷彿也不名一文,我們便談得更為投機。他向我解釋說,一個能幹的竊賊有時候也會窮得扒火車,因為小石城的一個女佣人出賣了他,害得他不得不匆匆逃跑。
「『你不能那麼說。』巴西特說。『「搶」這個字未免不大好聽。我所做的事只不過是找找銀行在哪條街上。那個小鎮非常寂靜,我站在街角上都可以聽到保險箱上號碼盤的轉動聲——「往右擰到四十五;往左擰兩圈到八十;往右擰一圈到六十;再往左擰到十五」——聽得一清二楚,正如聽耶魯大學足球隊長用暗語發號施令一樣。老弟,』巴西特又說,『這個鎮上的人起得很早。他們說鎮上的居民天沒亮就都起來活動了。我問他們為什麼不多睡一會兒,他們說因為那時候早飯就做好了。那麼快活的羅賓漢該怎麼辦呢?只有叮叮噹噹地趕快開路。我給你們賭本。你要多少?快說,資本。』
「『那隻不過是先準備好南瓜罷了。』巴西特洋洋自得地說。『六匹馬的馬車待會兒就會出乎意外地來到你門口,灰姑娘。你也許有什麼錦囊妙計,可以幫我們開個頭吧。』
「取締其中的一項,幾乎人人都會同意。」我笑著說。
「『摔下來的嗎?』我問道。
「金礦股票,」他解釋說,「每一分錢都投資在這上面。票面每股一元。一年之內至少升值百分之五百。並且是免稅的。藍金花鼠金礦。一個月之前剛發現的。你手頭如果有多餘的錢最好也投些資。」
「艾爾弗雷德·伊·里克斯脫掉鞋子和衣服,在帽子上鋪了一方綢手帕當枕頭,便躺在地板上。
「『你那兩塊錢打哪兒來呀?』比爾·巴西特吃吃笑著打斷了我的話。跟這個竊賊一起,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每年冬天,傑夫總要到紐約來吃麵條,他裹著厚厚的灰鼠皮大衣在東河看卸貨,把一批芝加哥制的衣服囤積在富爾頓街的鋪子里。其餘三季,他在紐約以西——他的活動範圍是從斯波坎到坦帕。他時常誇耀自己的行業,並用一種嚴肅而獨特的倫理哲學加以支持和衛護。他的行業並不新奇。他本人就是一個沒有資本的股份無限公司,專門收容他同胞們的不安分守己的愚蠢的金錢。九*九*藏*書
「我嗎?」傑夫一本正經地說,「我當然很關心這五千塊錢。」
「讓我看看那張股票。」傑夫忙不迭地說,幾乎是從我手上把它奪過去的。
「他彎下腰去撣身上的塵土,口袋裡掉出一支九英寸長的,精巧的竊賊用的鋼撬。他連忙撿起來,仔細打量著我,忽然咧開嘴笑了,並向我伸出手來。
「讓我先告訴你,這些寄生蟲怎麼用他們的毒眼污染了公正的泉水,妨礙了社會生活的運轉。」傑夫說,他自己的眼睛里閃爍著揭發別人醜行時的光芒。
「『沒有,』我說,『我的手提箱里本來有一些精緻的巴塔戈尼亞的鑽石耳墜和胸針,可是給扣在彼文鎮了,一直要等到那些黑橡皮樹長出大量黃桃和日本李子的時候。我想我們不能對它們存什麼希望,除非我們把盧瑟·伯班克找來搭夥。』
「有時候,」我說,「這些礦是靠不——」
「『燈油是不會爆炸的。』我說。『爆炸的是燈油形成的氣體。』但是我仍舊同他握了手。
「『我自己戴這種帽子覺得不自在的時候,』比爾說。『總是這樣做的。目前我沒有大禮帽,只好用用你的。我真不知該怎麼開個頭同你打打交道,先生,不過我想我們不妨先摸摸你的口袋。』
「『我想我不妨睡一會兒。』他尖聲尖氣地說。『今天好累啊。明天見,親愛的彼得斯先生。』
「火車開到亞利桑那州一個叫洛斯佩羅斯的小鎮上,我提議我們不妨再在小地方碰碰運氣。那是我以前的師父蒙塔古·西爾弗的家鄉。如今他已退休了。我知道,只要我把附近營營作聲的蒼蠅指給蒙塔古看,他就會教我怎麼張網捕捉。比爾·巴西特說他主要是在夜間工作的,因此任何城鎮對他都沒有區別。於是我們在這個產銀地區的洛斯佩羅斯小鎮下了火車。
「『不,』他說,『自己下來的。我到了目的地啦。這是什麼鎮?』
「『老弟,』我說,『我比你大十五歲,可是還沒有老到要保人壽險的年紀。以前我也有過不名一文的時候。我們現在可以望到那個相去不到半英里的小鎮上的燈火。我的師父是蒙塔古·西爾弗,當代最偉大的街頭推銷員。此時,街上有幾百個衣服上沾有油跡的行人。給我一盞汽油燈,一隻木箱和兩塊錢的白橄欖香皂,把它切成小——』
「第一批去比爾·巴西特的賭場買籌碼的人中當然少不了我。比爾在鎮上唯一出售紙牌的店裡買了紙牌;我認得每一張紙牌的背面,比理髮師用兩面鏡子照著,讓我看自己的後腦勺還要清楚。
「『彼得斯老哥,』他說,『我沒有做生意的才能。我註定是勞碌命。當一個第一流的竊賊想把鋼撬換成彈簧秤時,他就鬧了大笑話。你玩牌的手法很熟練,很高明。』他說。『祝你鴻運高照。』以後我再也沒有見到比爾·巴西特。」
「『我原以為你打算拿這筆錢來做買賣呢。』我說。
「『把你的錢收起來吧,勞動力。』我說。『我一向不從辛辛苦苦幹活的人身上搞他們得來不易的小錢。我搞的都是在傻瓜笨蛋的口袋裡燒得慌的多餘的錢。當我站在街頭,把三塊錢一枚的鑽石金戒指賣給鄉巴佬的時候,我只不過賺了二塊六。我知道他會把這隻戒指送給一個姑娘,來酬答相當於一枚一百二十五元的戒指所產生的利益。他的利潤是一百二十二元。我們兩人中間哪一個是更大的騙子呢?』
「『在瓦西塔路的一個農家那裡搞來的。』他說。『讓我們吃、喝、樂一下吧。』
「『連表都沒有一個。』他說。『你這個空心石膏像,難道不覺得害臊?穿戴得倒象侍者領班,口袋裡卻象伯爵一樣空。連車錢都沒有,你打算怎麼乘火車呀?』
「比爾·巴西特同意這樣做,於是我們向西出發,——到安全地點就搭上火車。
「根據我那隻被扣留在彼文鎮的表來猜測,在約莫兩點鐘的時候,我們那位辛苦的人回來了。他踢醒了里克斯,把我們叫九*九*藏*書到小屋門口有一道月光的地方。接著,他把五個各裝一千元的袋子擺在地板上,象剛下了蛋的母雞似地咯咯叫起來。
「巴西特打開一包錢,取出五張二十元的鈔票扔給了里克斯。
「『年輕的朋友,』艾爾弗雷德·伊·里克斯抱著手說道,『你搶了那家銀行嗎?哎呀,哎呀呀!』
「那傢伙叫艾爾弗雷德·伊·里克斯。」傑夫說。
「不錯,到那時候為止,我反而虧了七十五元。可是我在買紙牌的那天晚上,把每副牌的每一張的背後都做了記號。那是勞動。接著,貿易和商業開動了。我扔在水裡當魚餌的麵包開始以酒漬布丁的形式回來了。
「彼文鎮的人就這樣作了毫無結果的巡視,然後把我帶到鎮邊上。他們抄走我的表和錢作為抵帳,又扣下比爾和馬車作為抵押。他們說,只要一株山茱萸長出一顆六月早桃,我就可以領回我的物品。然後,他們抽出挽繩,吩咐我向落基山脈那面滾蛋,我便象劉易斯和克拉克那樣,直奔那片河流滔滔,森林茂密的地區。
「那人開口聲明身邊毫無金銀財物。巴西特拿過他的手提包,打了開來。裏面是一些替換用的領口和襪子,還有半張剪下來的報紙。比爾仔細看了剪報,向那位被攔劫的人伸出手去。
「艾爾弗雷德·伊·里克斯對比爾·巴西特感激涕零,差一點兒沒去舐他的鞋子。
在普羅文薩諾飯店的一個角落裡,我們一面吃意大利麵,傑夫·彼得斯一面向我解釋三種不同類型的騙局。
「約莫三個月前,」傑夫說,「我有幸結識剛才提到的兩類非法藝術的代表人物。我同時結交了一個竊賊協會的會員和一個金融界的約翰·台·拿破崙。」
「我總是隨身帶,」他說,「這樣竊賊就休想染指,資本家也無從下手來摻水了。」
「『哎,』我們交換了各人的經歷之後,比爾·巴西特說,『我肚子餓啦。這個小鎮不象是用彈子鎖鎖著的。我們不妨干一些無傷大雅的暴行,弄幾個零錢花花。我想你身邊不見得帶著生髮水,或者包金的錶鏈,或者類似的非法假貨,可以在十字街口賣給鎮上那些懵懵懂懂的慳吝鬼吧?』
「那倒是有趣的結合。」我打了個呵欠說。「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上星期我在拉馬波斯河岸一槍打到了一隻鴨子和一隻地松鼠?」我很知道怎麼打開傑夫的話匣子。
「『我叫比爾·巴西特,』他對我說,『如果你把這當作職業自豪感,而不是當作自高自大的話,我不妨告訴你,同你見面的是密西西比河一帶最高明的竊賊。』
「我再一次吩咐比爾·巴西特把錢收起來。我不象某些人那樣尊重盜竊。我拿了人家的錢總要給人家代價,即使是一些提醒人家下次不要再上當的小小的紀念品。
「我有一個又巧妙又穩妥的打算,簡直等於一顆商業的甩石鞭,我準備用它來打中巴西特的要害。我並不想趁他睡熟的時候拿走他的錢,而是想留給他一張代表四千七百五十五元的彩票——據我估計,我們下火車時他的錢還剩下那麼多。我旁敲側擊地談起某種投資,他立刻反對我的意見,說了下面一番話。
「巴西特吩咐我和里克斯呆在小屋子裡等他回來,即使天色亮了也不要離開。他自己快活地吹著口哨,動身朝小鎮走去。
「嗯,盜竊也應當取締。」傑夫說;我不禁懷疑我剛才的一笑是否多餘。
「『代我向睡神問好。』我說。『我想坐一會兒。』
「比爾·巴西特摸遍了他所有的口袋,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
「『不,』他往下說,『你們兩個都束手無策啦。金融已經關門大吉,貿易也宣告歇業。你們兩個只能指望勞動力來活動活動了。好吧。你們該認輸了吧。今晚我給你看看比爾·巴西特的能耐。』
傑夫每年到這個高樓大廈的蠻荒中來度他那寂寞的假期,這時候,他喜歡吹吹他那豐富的閱歷,正如孩子喜歡在日落時分的樹林里吹口哨一樣。因此,我在日曆上標出他來紐約的日期,並且同普羅文薩諾飯店接洽好,在花哨的橡皮盆景和牆上那幅什麼宮廷畫之間的角落裡為我們安排一張酒跡斑斑的桌子。
「『來。』比爾·巴西特招呼我后,自己立刻跟了上去。
「『天哪!』比爾說,『難道你忘了你自己待在荒野里嗎?嗎哪上校就掉在你面前,難道你沒有看到?難道你沒有聽見烏鴉將軍的鼓翼聲?你真笨得叫我吃驚,以利亞。』九-九-藏-書
「接著,這位艾爾弗雷德·伊·里克斯嚷嚷起來,說他也餓了,並且聲明說他沒有能力支付一餐飯的價值,更不用說價格了。因此我們三個人湊在一起,如果還有雅興作些演繹推理和繪畫說明的話,就可以代表勞動力、貿易和資本。但是貿易沒有資本的時候,什麼買賣都做不成。而資本沒有金錢的時候,洋蔥肉排的銷路就不景氣了。現在只能仰仗那個帶鋼撬的勞動力。
「『彼得斯老哥,』他說,『你提議加入某個企業的主意並不壞。我想我會這麼做。但是,我要參加的企業必須十分可靠,非要羅伯特·伊·皮爾里和查爾斯·費爾班克斯之類的人當董事不可。』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長信封,往桌上一扔。
「有兩種騙局,」傑夫說,「應當受到法律的取締。我指的是華爾街的投機和盜竊。」
我看看那張印刷精美的股票。
「接著,艾爾弗雷德·伊·里克斯又卑躬屈節地謝了比爾,便同我們告別了。他說他要向農家借一輛馬車,乘到車站,然後搭去丹佛的火車。那個叫人看了傷心的蟲豸告辭之後,空氣為之一新。他丟了全國不勞而獲的行業的臉。他搞了許多龐大的計劃和華麗的辦公室,到頭來還混不上一頓象樣的飯,還得仰仗一個素昧生平,也許不夠謹慎的竊賊。他離開后,我很高興;雖然看到他就此一蹶不振,不免有點兒替他傷心。這個人沒有大本錢時又能幹些什麼?嘿,艾爾弗雷德·伊·里克斯同我們分手的時候簡直象一隻四腳朝天的烏龜那樣毫無辦法。他甚至想不出計謀來騙小姑娘的石筆呢。
「哦,這家公司在科羅拉多。」我說。「喂,傑夫,我順便問你一句,你和比爾在車站上遇到的,後來去丹佛的那個矮個子叫什麼名字來著?」
「『這是什麼意思,先生?』那人問道。
「『哎,你要明白,』他說,『你不可能在我落腳地點方圓五十英里以內辦任何企業。我是不會上鉤的。』
「只剩下我和比爾·巴西特兩個人的時候,我開動了一下腦筋,想出一個包含生意秘密的計策。我想,我得讓這位竊賊先生看看,貿易同勞力之間究竟有什麼差別。他奚落了商業和貿易,傷了我的職業自豪感。
「『老哥,』他說,『你好!請接受朋友的道歉。我是竊賊比爾·巴西特。彼得斯先生,你得認識認識艾爾弗雷德·伊·里克斯先生。握握手吧。里克斯先生,在搗亂和犯法方面來說,彼得斯先生的地位介乎你我之間。他拿人錢財,總是給人家一些代價。我很高興見到你們,里克斯先生——見到你和彼得斯先生。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參加的全國貪心漢大會——溜門撬鎖,坑蒙拐騙,投機倒把,全都到齊了。請看看里克斯先生的證件,彼得斯先生。』
「我們在樹林子旁邊趕上了那個人,那時候太陽已經落山,那地點又很偏僻,沒有人看見我們截住他。比爾把那個人頭上的帽子摘下來,用袖管拂拭一下,又替他戴上。
「『硬得很。』他轉動著一支胳臂說。『我覺得這個肩膀——不,沒什麼。』
「『我知道,里克斯,』比爾·巴西特插嘴說,『你不必講下去啦。你先需要五百元僱用一個金髮的女打字員,添置四套講究的橡木傢具。你再需要五百元來刊登廣告。你還需要兩星期的時間等魚兒上鉤。你的辦法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好比遇到有人被低劣的煤氣熏死的時候,就主張把煤氣事業收歸公有一樣。他的把戲也救不了急,彼得斯老哥。』他結束說。
「巴西特遞給我的剪報上刊登著這位里克斯先生的一張照片。那是芝加哥發行的報紙,文章中的每一段都九九藏書把里克斯罵得狗血噴頭。我看完那篇文章后,才知道上述里克斯其人,坐在芝加哥的裝璜豪華的辦公室里,把弗羅里達州全部淹在水底的地方劃成一塊塊的,賣給一些一無所知的投資者。他收入將近十萬元時,那些老是大驚小怪,沒事找事的主顧(我本人賣金錶時也碰到過這種主顧,居然用硝鏹水來試驗)之中有一個,精打細算地去弗羅里達旅遊了一次,看看他買的地皮,檢查檢查周圍的籬笆是不是需要打一兩根樁子加固,順便再販一些檸檬,準備供應聖誕節的市場。他雇了一個測量員替他找這塊地皮。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發現廣告上所說的樂園谷那個興旺的小鎮是在奧基喬比湖中心四十桿十六竿以南,二十度以東。那人買的地皮在三十六英尺深的水底下,並且已被鱷魚和長嘴魚佔據了那麼長時間,使他的主權頗有爭議。
「『哦,』我說,『仙子先生,我還沒有看見你用魔杖把什麼東西變成金子呢。轉轉魔戒指,搞一點剩羹殘飯來,幾乎人人都能做到。』
「嗯,傑夫,」當這個奧托里格斯式的冒險家彷彿要宣布他故事的要旨時,我說道,「我希望你好好保存這筆錢。有朝一日你安頓下來,想做些正經的買賣時,這將是一筆相當正——相當可觀的資本。」
「彼文鎮的人出乎意外地抓住了我和比爾,開始同我談起並非和果樹完全無關的話題。領頭的一些人把馬車上的挽繩穿在我坎肩的袖孔里,帶我去看他們的花園和果園。
「巴西特租了一家酒店的二樓,採辦了一些傢具和五彩石印畫。當天晚上,我去蒙塔古·西爾弗家,向他借了二百元做本錢。我到洛斯佩羅斯獨家經營紙牌的商店,把他們的紙牌全部買了下來。第二天,那家商店開門后,我又把紙牌全都送了回去。我說同我合作的搭檔改變了主意;我要把紙牌退給店裡。老闆以半價收回去了。
「『綠林弟兄們,』比爾·巴西特說,『到目前為止,我從沒有在患難中拋棄過朋友。我見到那個樹林子里好象有一些簡陋的住房。我們不妨先去那裡,等到天黑再說。』
「『老實說,巴西特先生,』里克斯咬著一塊餡餅,講話的聲音幾乎聽不見,『在目前這個時候,我也許不可能創辦一個企業來改變困難的局面。我所經營的大事業自然需要事先作一些妥善的安排。我——』
「那人回到芝加哥,自然鬧得艾爾弗雷德·伊·里克斯火燒火燎的,熱得象是氣象台預報有降雪時的天氣。里克斯駁斥了他的陳述,卻無法否認鱷魚的存在。有一天,報上用整整一欄的篇幅來揭發這件事,里克斯走投無路,只得從防火梯上逃出來。當局查到了他存錢的保管庫,里克斯只得在手提包里放上幾雙襪子和十來條十五英寸半的領口,直奔西部。他的皮夾里恰好有幾張火車代價券,勉強乘到我和比爾·巴西特所在的那個偏僻小鎮,就給趕下火車,做了以利亞第三,可是卻看不到叼糧食來的烏鴉。
「『我不願意接受你送給我的錢,巴西特先生,』我對他說,『你今晚用不道德的方法害得這個小鎮的財政有了虧空。在我們離開這個危險地帶之前,如果你能替我支付路上的花費,我就很領情了。』
「我們正談著,一列客車開到了附近的車站。一個戴大禮帽的人從月台那邊下了火車,磕磕絆絆地跨過軌道向我們走來。他是個肥胖的矮個子,大鼻子,小眼睛,衣著倒很講究,他小心翼翼地拿著一個手提包,彷彿裏面裝的是雞蛋或是鐵路股票似的。他經過我們身邊,沿著鐵軌繼續走去,似乎沒有看到小鎮。
「『好吧,』巴西特說,『那我盡量想些別的辦法。也許在天黑之後,我可以向哪位太太借一枚髮針,用來打開農牧漁業銀行。』
「『那麼說,巴西特先生,』我說,『你是不願意聽聽我的小計劃了?』
「我剛才說過,三個月以前,我交上了壞朋友。人生在世,只有兩種情況才會促使他這樣——一種是窮得不名一文的時候,另一種是很有錢的時候。
「『到什麼地方去啊?』我問道。
「皎潔的滿月升了上來,我們在小屋裡席地而坐,藉著月光吃起來。這位比爾·巴西特便開始大吹牛皮了。
「小樹林子里果然有一所沒人住的,破舊的小房子,我們三人便佔用了它。天黑之後,比爾·巴西特吩咐我們等著,他自己出去了半小時光景。他回來時,捧著一大堆麵包、排骨和餡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