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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天方夜譚

新天方夜譚

「你說他拿出錢來嗎?」廚師說。
「喂,加斯頓,或者邁克,或者不管你叫什麼名字,你拚命拐過街角,看看有沒有一輛馬車。有的話把它撞翻。」
雅各布一定泄露了他的慈善企圖,因為一個身量魁梧,一臉橫肉,嘴上彷彿應該掛一個「信件請投此處」的牌子的人,揪住了他,把他推到理髮店招牌桿和垃圾箱中間的地方。這個信箱口發了話——柔和沙啞的聲調軟中帶硬,隨時都可能翻臉不認人。
當雅各布開始把針眼同動物園裡的駱駝比較時,他決定資助有組織的慈善事業。他吩咐秘書寄一張一百萬元的支票給寰球慈善協會,你可能張望一座破倉庫前面的陰溝蓋,尋找你滑落進去的一板輔幣。不過那與正文無關。協會收到了他上月二十四日尊函暨所附支票。雅各布·斯普拉金斯在晚報上看到這樣一段文字:「有名為雅斯布·斯帕金尤斯者」,捐贈「寰球慈善協會十萬元」,這條消息雖然用雙線隔開,但和標著「今日怪事」的那一欄還是十分靠近的。據說駱駝有七個胃,儲藏一星期的食物;可是為了免遭華盛頓方面的不快,我不敢說它有鬍子;如果有鬍子的話,想進天堂的富人一定沒有用它的一根鬍子來穿針眼。這項權利是任何人不得染指的;天堂的秘書和守門人聖彼得簽署說。
「好極啦,小妞兒。」他說。
「哎,先生,」托馬斯說,「這好象是南波士頓寄來的一張圖畫明信片,上面寫著:『我們在這裏非常快活。』我不懂這種把戲。這一萬元是現款呢,還是要我攢足了同等數目的贈券才可以拿到?」
說得清楚些,安妮特就是使女安妮特·麥科克爾,她本人就值得用一段文字來介紹。安妮特細讀了從免費公共圖書館借來的大批浪漫小說(圖書館是一個干慈善事業的大哈里發捐贈的)。她是西莉亞的朋友和幫手,不過你儘管放心,亨利埃塔姑媽並不知道。
當老雅各布還是小雅各布的時候,他是賓夕法尼亞州一個煤礦的管碎石機的小廝。我不知道管碎石機的小廝是幹什麼的;不過他的工作似乎是帶著飯盒,愁眉苦臉地站在煤場旁邊,讓人家拍了照片在雜誌上刊出。總之,雅各布就是一個這樣的小廝。但是他並沒有因為過度勞累在九歲的時候就夭折,留下他孤苦無告的父母兄弟依靠罷工工人聯合會的儲備基金救濟;他卻拉拉背帶,不時攢一兩塊錢,到四十五歲時已有了二千萬元的財產。
「一概停止。」雅各布接著說。「我已經不做老好人啦。能搜刮剋扣的每一塊錢,我都需要。我要你去信給我手下的每一個公司的董事,說我建議減薪百分之十。還有——我進來時看到客廳角落裡有半塊肥皂。我要你吩咐勤雜女工杜絕浪費。我可沒有錢白白扔掉。還有——醋價現在能由我們控制,是不是?」
在聰明的讀者看來,這篇故事彷彿變質為某種說教論文了,但是別灰心。
他跳上馬車時,客廳使女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飛快地跑到門口。
雅各布厭倦了大規模的慈善事業。
故事的情節現在必須加快展開,因為到這裏為止已經寫了七八千字,還沒有流過一滴眼淚,開過一響手槍,說過一個笑話,砸破一個保險箱或者酒瓶。
老雅各布·斯普拉金斯在他的價值一千兩百元的橡木餐具櫃旁兌了一杯威士忌和鋰礦鹽水。喝下去之後一定產生了靈感,因為他立即把拳頭砰的一聲擂在橡木柜上,朝著沒有人的餐室嚷道:
「喲,我的小姐!」安妮特嚷道。「那可真妙!你是富家女兒,居然對他一見鍾情!他確實可愛,並且不象干他那一行的人。他跟普通食品店裡的夥計不一般。他從來不注意我。」
「對不起,我的名字是西莉亞。」吹口哨的人說,露出一個三英寸長的微笑,叫他看得眼花繚亂。
如今蘇丹的數目大大超過山魯佐德,她身價百倍,再也不怕有被絞死的危險了。因此,講故事的藝術也每況愈下。那些芝麻綠豆的哈里發到處尋找知足的窮苦人和認命的不幸者,以便把意外的恩惠和神秘的好處加在他們頭上,以致天方總部日益頻繁地彙報說,俘虜拒絕「招供」。
「年輕人,」老雅各布嚴厲地說,「同你訂婚的那個使女怎麼樣啦?」
「長島蛤灣的科學學會請求捐款一萬元購置保存標本用的酒精。」
「湯米,」西莉亞說,「我不read•99csw.com是使女。我一直在蒙你。我是斯普拉金斯小姐——西莉亞·斯普拉金斯。報紙上說我將來可以繼承四千萬元家產。」
「不,」西莉亞說,「我下星期不同你結婚。我爸爸怎麼也不會讓我同一個食品店的夥計結婚的。不過我今晚可以同你結婚,湯米,只要你開口。」
因此,獨眼托缽僧、小駝背和理髮匠的六弟走在哈倫們出沒的街上時,總是提心弔膽,一心只想避開那群徘徊著的哈里發蘇丹的救濟。
西莉亞瞅著格子柵欄外面,吹著一支哭喪調。前天她同亨利埃塔姑媽上街,買了一打手帕就花了這麼多錢。
地下鐵道上的巴格達是個充斥著哈里發的大城市。它的宮殿、市場、商棧和旁街小路都擠滿了喬裝成三教九流的拉希德,他們漫無節制地行善,從中尋找消遣和作弄的對象。窮苦的乞丐不經過屈辱性的救濟,就休想分享他們的不義之財;潦倒落魄的人從他們手裡得到一點兒好處,就會劈頭蓋腦地遭到新的不幸。餓飯的人都有機會在他們捐助的圖書館里束緊褲帶,清貧的飽學鴻儒逢年過節時也可以紅著臉接受慈善機關大吹大擂送上門的火雞。
「我來替你介紹。」托馬斯·麥克利奧德說。「那是一支斯特拉斯貝舞曲——號笛舞曲的表兄弟。」
「他咬的,」他說,「千真萬確是他咬的,他牙齒才出了三個星期——傑基·麥克利奧德,我的西莉亞的兒子。只要我能替他攢些錢,他二十一歲時可以有一億財產。」
「多謝。」托馬斯說。「我也難得拜訪人家。我走的多半是邊門。此外我已經同一個把特拉華的桃花都比垮了的姑娘訂了婚。她是我送貨的一戶人家的使女。不過她也不會在那裡干多久了。喂,別忘了替我爺爺向你那位朋友致意。現在我要告辭了,我的馬車還在外面,有許多菜蔬要送。再見啦,先生。」
「你幹什麼?」馬車夫嚷道。
另一天,托馬斯全然不顧富翁街的尊嚴,尖厲地吹著《魔鬼的夢》。
很快就有對話和演出了。
「憑地獄里的煉焦爐起誓,準是因為那一萬塊錢!假如我了結了那件事,也就了結了一樁心事。」
雅各布·斯普拉金斯紅潤的肥臉突然軟綿綿地笑了。他走到秘書桌邊,把他粗食指上的一小塊紅印子給秘書看。
老雅各布雇了十來個私家偵探去尋找老礦工休·麥克利奧德的後代,如果他有後代的話。
「還有一件事,」她接著說,「晚上放了黃瓜片可以趕走蟑螂。」
「哦,老爺,」她說著,不知道應不應該跪下來,「西莉亞小姐剛跟一個小夥子從邊門逃跑啦,他們準備去結婚。我阻攔不住,老爺。他們是乘馬車走的。」
一個街口之外果真有輛馬車。那個加斯頓或者邁克,眯起眼睛,心想著他那支香煙,趕了上去,利索地把馬車擠到人行道旁,逼它停了下來。
偵探們根據錯誤的線索追蹤了三千元——我是說三千英里——之後,終於在食品店找到了托馬斯,並且從他嘴裏探聽到休·麥克里奧德是他的祖父,除他之外再沒有別的後代了。他們安排好一個上午,讓他在他們的事務所里同老雅各布見面。
在舉行學位授予儀式之前,雅各布在校園裡逛逛,看到兩個教授在附近走過。由於習慣於講課,他們的聲音清越,無意之中傳到了雅各布耳里。
雅各布非常喜歡這個年輕人。他喜歡這個年輕人說話時正視他的樣子,以及把便帽往桌上一個玫瑰色花瓶上一扔的神氣。
「喂,哥兒們,你知你在什麼地方嗎?嘿,你闖進了邁克·奧格雷迪的地界——懂嗎?在這一帶,只有邁克才有權利讓孩子們鬧肚子痛——懂嗎?在這裏舉辦野餐或者紅氣球這類玩意兒,要由邁克出錢——懂嗎?你別插手,不然對你不起。你們這些該死的贊助人、改革家、社會學家和百萬富翁已經把這裏搞得烏煙瘴氣,你們的大學生和教授們在冷飲店打鬧吵嚷,遊覽車擠滿了街道,嚇得這裏的人都不敢出門。你把他們交給邁克吧。他們歸邁克管,邁克知道該怎麼安排。你還是https://read•99csw•com在自己的地界里獃著吧。現在明白了嗎,大叔,還想不想同邁克·奧格雷迪在這個地界爭做聖誕老人?」
「我想,」他說,「我想這一來,下星期你不會同我結婚啦。可是你口哨吹得真棒。」
「哦,湯米!」西莉亞咧開嘴笑著說。「那不是夠了嗎?我請貝蒂教我做鄉下布丁。如果我們管它叫做公寓布丁也不妨。」
「我歡迎你來我家坐坐,」他說,「我可以幫助你投資或者安排你的錢。我很富。我還有一個快成年的女兒,我希望你們認識認識。年輕人要拜訪我女兒,我同意的不多。」
「職業婦女文娛活動協會要求你捐兩萬元修建高爾夫球場。」
我希望你們見見已經到達一生中第七個階段的雅各布·斯普拉金斯老爺。那幾個階段是:一、出身微賤;二、幹練提升;三、股東投資;四、資本家;五、托拉斯大王;六、為富不仁;七、哈里發;八?第八階段要由高等數學來計算。
「昨天加了薪水,每星期十八塊錢。」他說。「我去晨光街打聽過房子。你可以開始解掉那條圍裙,脫掉那頂帽子了,小妞兒。」
他認為那比簽一張支票好。托馬斯沉思地把它放進口袋。
「寰球調味品公司,」秘書說,「目前控制著市場。」
老雅各布·斯普拉金斯晚上九點半乘著汽車回家。汽車的牌子只好由你們自己費心去猜測;我寫小說是不拿津貼的;換了市內電車的話,我倒可以告訴你它的電壓是多少伏,有幾個歪歪扭扭的輪子。雅各布一到家就叫他女兒;他替她買了一串紅寶石項鏈,希望聽到她說他是一個多麼親切、體貼、可愛的爸爸。
大夥在房子里找了一陣,接著安妮特來了,懷著滿腔忠誠老實,還夾雜著不少妒忌和做作。
「還可以趕走睡意呢。」麥克利奧德先生說。「今天下午如果送貨去西區,我打算到我認識的一個傢具店去看看。」
如果說西莉亞的口哨能使高音短笛羞愧得無地自容,那麼托馬斯·麥克利奧德的口哨准能使最大的長笛往洞里直鑽。他事實上能吹低音。
追求的過程是私人的事情,不屬於一般文學的範圍。只有在含鐵補藥的廣告和《婦女捕鼠輔導秘籍》里才加以詳細記載。高雅的文字只可以包含過程的某幾個階段,而不宜侵入X光或者公園巡警的領域。
有一天,西莉亞從窗口望出去,立刻把她的心給了食品雜貨店的那個小夥子。蒙她垂青的人卻沒有注意;因為他那時忙於懷疑他那匹馬為什麼老而不死,正用惡有惡報的話在咒罵它。當你從馬車裡抬出一筐十分新鮮的雞蛋時,馬是應該安安靜靜站著不動的。
他出來時,她又在前面,嘴裏吹著「漁夫號笛舞曲」,吹得又響亮又清晰,全世界所有的高音笛簡直都應該自愧不如,趕快拆卸開來,躲在盒子里。
「我代爺爺謝謝送錢來的人。」他說。
西莉亞是這篇故事的女主角。在這一頁上,畫家的描繪可能歪曲她的嫵媚,還是由我來作一番標準的形容吧。她相當好看而笨拙,愛說笑而有點兒害羞,褐色的頭髮,白皙的皮膚,眼睛明亮,臉上老是掛著笑容。她秉承了斯普拉金斯的脾性,愛好簡單的食物,樸素的衣著,喜歡同下層人物打交道。她充滿了青春的活力和健康,以致不感到財富的負擔。她嘴巴很闊,隨時隨地都啪嗒啪嗒地嚼著薄荷消化素口香糖,就象吃角子老虎里的聲音。她還會吹口哨,聲音象號笛那麼響亮。請把這番敘述記在心裏,讓拙劣的畫家去描繪吧。
「老頭兒說,到了聖誕節,他再把我的薪水加到二十元,如果布賴恩想不出比『拖拉』更壞的詞兒來稱呼共和黨人的話。」食品店的小夥子說。
在斯普拉金斯哈里發的價值三百萬元的邸宅里,住著他的姐姐亨利埃塔。她以前在賓夕法尼亞州焦煤鎮一家賣二毛五分錢客飯的館子里替煤礦工人們做飯,如今同約翰·米切爾握手時只伸出兩個指頭。還住著他的女兒西莉亞,她今年十九歲,剛從一個由私人教師教導社交言語和禮節之類玩意兒的寄宿學校回來。
明白了嗎?我當然象你一樣清楚,托馬斯就是老九_九_藏_書礦工的後代。我說還是讓它在一篇故事中間說明為好,假如人家不願意看下去,可以就此打住。
「好,」西莉亞說,「安妮特的結了婚的表姐在布朗克斯租了一套房間,每月只花二十塊錢。」
「我明天上午十點一刻再來,」托馬斯說,「送些菠菜和一箱汽水。」
「爺爺的內疚朋友的代理人!」托馬斯說。「不知道他的良心現在又有什麼花樣。」
他吹完后,西莉亞簡直願意跳上他的送貨馬車,跟他乘到碼頭,搭上冥河線的渡船。
「哦,湯米,我忘了一件事。」她輕聲喊道。「我相信我會替你打領帶。」
五十五歲時,雅各布退休了。相當於沙皇的進款源源不斷地從煤礦、鐵礦、地產、油田、鐵路、工廠、公司流進他的口袋,但是沒有一文錢是以本來面目到他手中的。全是消過毒的增值量,經過細心清潔、拂拭熏蒸,來到時終於成為他私人秘書的白皙手指里的一塵不染的支票。雅各布在新巴格達城沿富翁街的一塊地皮上蓋了一座價值三百萬元的宮殿,開始感到已故的哈倫·拉希德的斗篷落到他肩上。雅各布終於把它在領口一圍,打了一個整整齊齊的蝴蝶結,成了領有許可證的搶劫我們美索不達米亞無產階級的人。
她從來也沒有指望斯普拉金斯的財產。她很了解亨利埃塔姑媽的不可克服的階級自豪感和爸爸的巨富的權力。她知道,如果她選中了托馬斯,她同那食品店的小夥子只好靠吹口哨過活了。
「好幾十萬。」安妮特說。「隨隨便便地擱在口袋裡。他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
老雅各布出去時,在門口轉過身又說:
「別理它。」雅各布說。
「哎,你真了不起,西莉。我想我們十八塊錢一星期也混得過去了。」
十一點鐘,托馬斯送了一些芹菜和萵苣到斯普拉金斯邸宅。托馬斯只有二十二歲,沉不住氣;因此,他出來時,掏出那把五百元面額的鈔票,滿不在乎地晃著。安妮特的眼睛睜得象奶油洋蔥一般,跑去找廚師。
從那些逃避了忠誠臣民之王的賞賜的人那裡,可以聽到許多饒有興趣的故事。你可以在魔毯上一直坐到天明,傾聽這樣的故事:神通廣大的妖怪洛克菲勒派了四十大盜榨乾了阿里巴巴的煉油廠;善心的哈里發卡內基捐贈了宮殿;罪人塞巴德七次乘了木製汽輪去海島遊覽;漁夫和瓶子;巴米賽德斯的寄宿所;以及阿拉丁靠了神奇的煤氣表發大財的故事。
「我——我是客廳里的使女。」
「通知他們已經停付。」
「廢紙簍。」
「有啦!」雅各布說。「我要租兩條汽輪,裝足這些不幸的兒童,再裝——比如說一萬個布娃娃和小鼓,外加一千桶冰淇淋,讓他們痛痛快快地去海峽玩一次。這次旅行的海風總該吹掉那些爭先恐後湧進來,害得我不得安寧的金錢的臭味。」
房子背後有一條裝著格子柵欄的過道(南方人稱做「走廊」)。食品店的小夥子送貨時就從這裏進去。一天早晨,他在過道上碰到一個穿戴著使女圍裙和帽子的姑娘,她眼睛明亮,皮膚白皙,一張闊嘴上掛著笑容。他正捧著一籃時鮮的大頭萵苣和特號番茄,三捆蘆筍和六瓶最昂貴的橄欖,因此也沒有在意,只當她是普通的使女。
「沒事。我叫托馬斯·麥克利奧德。你在公館里哪一部分幹活?」
我們用最普通的小說技巧,已經引起了你的興趣,現在不妨賣一下關子,讓你先不痛快地看看一段十五年前的小傳。
「見她們的鬼。」
雅各布立刻衝出去叫住他的汽車。司機想在風頭裡點燃一支香煙,因此耽擱了一會兒。
「普拉姆維爾大學來信說,你每年定期捐贈的五萬元已經過期了。」
「算了吧。」托馬斯果斷地說。
在這個慈善為災的世界上演出悲喜劇的演員們,他們的沉默多少可以說明這個慘淡經營的故事的缺點,我們這個故事可以叫做:
哎!故事完了。連打呵欠的時間都沒有,對不對?我看到某些傳記——算啦,我們還是假裝不知道吧。
之後,雅各布挑了一個他所能找到的基金最雄厚的大學,捐贈了二十萬元作為修建實驗室之用。這個大學並沒有設置自然科學系,但它還是接受了捐款,蓋了一個豪華的廁所,雅各布也沒有發覺這不是專款專用。九*九*藏*書
哈倫·拉希德哈里發真實的記載是:他在位的晚期對慈善事業產生了厭倦,把他的「天方之夜」漫遊時的寵臣和夥伴都砍了頭。我們處在這種文明時代還是幸福的,因為哈里發們所能加在我們身上的死刑判決,只是商人的帳單而已。
「我會做針線活,」西莉亞說,「我知道煤氣公司的人來抄表時先得讓他拿出證章來看看;我還知道怎麼做榲桲果醬,掛窗帘。」
有一天,托馬斯·麥克利奧德和西莉亞逗留在格子柵欄過道的末端。
「周薪十六元並不多。」托馬斯說,讓他的便帽搭在肩胛上。
哈里發贖愆的故事
因此,四十年後,我們看到雅各布突然心血來潮:如果他能把這筆錢償還給那個不幸的礦工的繼承人或受讓人,他才可以安心太平。
「你知道《瀑布》嗎?」
雅各布償還的方式還有一個小小的缺點。他認為這一行動沒有必要把坦白也包括在內才算十全十美。因此,他自稱是那個買地皮的人的代表,受人之託歸還賣地的錢,以便得到良心上的安慰。
「喲,真有你的!」安妮特嚷道。「我明白啦。那太有意思啦!豈不是象小說里的事情?我敢打賭,結果準會發現他是個伯爵。」
「聯合傳道協會請求捐助三萬元,作為朝鮮人改宗之用。」秘書說。
商店送貨是從房子後面一扇邊門進出的。食品店的馬車夫每天早晨十點左右來到。西莉亞一連等了他三天,看他把最好的果品、穀類和罐頭扔來扔去的那種滿不在乎、甚至輕蔑的神氣。她每次總發現一些新的值得愛慕的地方。於是她去找安妮特商量了。
「下個月我也許可以加薪。」托馬斯說。「明天我還是老時候來,送一袋麵粉和洗衣肥皂。」
雅各布同他隨便聊聊,問他做什麼工作,空閑時有什麼消遣,志願是什麼。他越是瞅著托馬斯,聽他說話,就越是喜歡他。雅各布在巴格達很少碰到這般坦率淳樸的年輕人。
「我一定練習你說的那支曲子。」西莉亞說。「我配音吹得很好。」
「爸!」西莉亞尖叫起來。
他發財的基礎是二十歲時打下的。一個窮苦的礦工(誰聽說過礦工是有錢的?)一塊兩塊地攢下了一點兒錢,在山邊買了一塊地,打算種玉米。可是種不出。雅各布的鼻子就等於是探礦杖,知道那底下有煤。他花了一百二十五塊錢從那個窮礦工手裡買下了那塊地,一個月之後轉手賣了一萬塊錢。窮礦工聽到這消息時,賣地剩下的錢幸好還夠他大喝一場,請一個領子朝後開的黑衣服的人替他送終。
「假如我能看到人們幸福,」他暗忖道——「假如我能親自看到並且聽到受過我好處的人表示感謝,那我心裏就會更踏實。象現在這樣捐款給一些機關和協會,簡直等於把錢扔進壞了的吃角子老虎里。」
年輕的女讀者啊,你自己也可能喜歡那個食品店的小夥子。但是你不會把你的心給他,因為你想把它留給一個馬術教練,或者一個憂鬱的鞋廠老闆,或者一個在棕櫚灘遇到的穿花呢衣服的,安詳而富有的人。哦,我全知道。因此,食品店的小夥子幸好是為西莉亞,而不是為你安排的。
「他會注意我的。」西莉亞說。
「那就是新近發跡的騙子,」其中一個說,「他向我們買一劑安眠藥。他明天可以得到學位了。」
於是雅各布憑著本能,經過骯髒的街道,一路找到最窮苦的人家。
道德葡萄園裡的這個地點,顯然已經有人捷足先登。斯普拉金斯哈里發不再麻煩東區市場里的人了。為了減少他的日益增加的剩餘價值,他把捐贈慈善事業的款項加了一倍,還給他家鄉的基督教青年會送去價值一萬元的蝴蝶標本。但是這些善舉並不能使哈里發安心。他給侍者的小費一出手就是十塊二十塊,想替他的樂善好施增添一點個人色彩。侍者拿到同他們的服務相稱的小費時是表示尊敬感謝的,對他卻背後嘲笑挖苦。他發掘了一個有雄心、有天才、但是很窮的年輕姑娘,出了錢,設法讓她在一出新喜劇里擔任主角。假如他不是忘了給她寫信的話,為了這一件善舉,他也許還可以多破費五萬塊累贅錢。由於證據不足,她的官司打輸了,而他的資本仍舊日積月累,他的駱駝穿針眼——或者富read.99csw•com人的毛病——還是沒有治好。
「財富——」安妮特不無道理地漏出了女人的刻薄話。
「醋價不要提兩分,還是提三分吧。一小時后,我再來在信上簽字。」
食品店的小夥子站停了,把便帽往後一推,掛到領子後面的鈕扣上。
雅各布不懂那句拉丁文,但後面那句罵人的話他很清楚。他買的那劑名譽學問葯中並沒有茄參。當時《純潔食物和藥品法》還沒有通過。
兩年後,老雅各布走進他私人秘書的辦公室。
正當馬車駛去的時候,老雅各布·斯普拉金斯用拳頭擂了一下餐具櫃,說了你或許還記得的那句沒頭沒腦的、關於一萬塊錢的話。這件事可以證明某些故事、生活、以及掉在井裡的小狗都是沿著圓圈打轉的。我們必須費力而簡單地說明雅各布這句話的來龍去脈。
托馬斯把帽子拉了下來,從我們認識他以來,還是第一次看到他把帽子戴得端端正正的。
「哦,你長得不太漂亮。」西莉亞咧開大嘴,動人地笑著說。「我也不漂亮;但是我不會讓他知道我的相貌同金錢有什麼牽連。那才叫公平。喂,我要借用你的帽子和圍裙,安妮特。」
「醋價每加侖提高兩分錢。通知我們所有的分公司。」
「我會掃地、擦傢具、撣灰塵——客廳的使女當然會幹這些活。晚上我們還可以吹二重奏。」
老雅各布數了二十張五百元的鈔票給他。
「這是今天人家給我的。」托馬斯在外面解釋給西莉亞聽。「是我爺爺的產業的錢。喂,西莉,何必再等呢?我今晚就不幹食品店的活了。我們幹嗎不在下星期結婚?」
當一個人的進款變得那麼多,以至肉店送來的確實是他指定的那種肉排時,他便開始考慮靈魂的解救了。我們可別忘記富人的各個階段或階層。資本家能夠一元不差地說出他財產的數字。托拉斯大王只講一個「估計」數。為富不仁的人遞給你一支雪茄,否認他買下了一條鐵路。哈里發只是笑笑,把話題轉到海默斯坦和歌舞|女郎上。在一家著名的旅館里,一個托拉斯大王同他的妻子早餐時大鬧了一場,起因是妻子對他們財產的估計比她未來的離婚夫高出三百萬元。哦,我本人也聽到過一次夫妻吵架,原因是丈夫發覺口袋裡的錢比他想的少五毛。說到頭,我們都是凡夫俗子——托爾斯泰伯爵、羅·菲茨西蒙斯和彼得·潘以及我們所有的人都是如此。
「In foro conscientice.」另一個說。「去他媽的。」
「不,」西莉亞說,「我們什麼人都不知道。我們發財發得太快了——我是說斯普拉金斯先生。」
「千雷轟頂!」加斯頓或者邁克說。「我的火柴用光啦!」
「太棒啦。」托馬斯說。
「什麼小夥子?」老雅各布吼道。
「我早就對你說過他是伯爵。」她把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廚師后說道。「他從來不理睬我。」
「一個百萬富翁,對不起,老爺——一個喬裝打扮的有錢的貴族。他身邊有許多錢,那些紅辣椒和洋蔥只是迷惑我們的東西罷了,老爺,他從來都看不上我。」
食品店的小夥子身材頎長筆挺,舉止從容活潑,好象雜誌封底廣告上那個用新式滑動背帶的人。一頂灰色的便帽推在後腦勺上,露出了捲曲的草黃色頭髮。他那張曬得黑黑的臉,在他不向貨車馬匹宣傳萬劫不復的教義時,總是顯得笑眯眯的。他隨便擺弄著進口的上好食品,彷彿它們是送到寄宿所去的貨色;當他舉起鞭子的時候,你立刻會想起塔克特先生和他擊劍的姿態。
教職員開了會,決定請雅各布來,授予他初學士學位。在發請柬之前,他們笑了,把初學士改成了文學士,於是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