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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二、清帝退位

卅二、清帝退位

在御前會議上,發言主戰的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四個人。據說我的二十幾歲的六叔是主戰者之一,他主張來個化整為零,將王公封藩,分踞各地進行抵抗。這個主張根本沒人聽。毓朗貝勒也出過主意,但叫人摸不清他到底主張什麼。
武昌起義后,各地紛紛響應,滿族統帥根本指揮不動抵抗民軍的北洋各鎮新軍,攝政王再也沒辦法,只有接受奕劻這一伙人的推薦,起用了袁世凱。待價而沽的袁世凱,有徐世昌這位身居內閣協辦大臣的心腹之交供給情報,摸透了北京的行情,對於北京的起用推辭再三,一直到被授以內閣總理大臣和統制全部兵權的欽差大臣,軍政大權全已在握的時候,他才在彰德「遙領聖旨」,下令北洋軍向民軍進攻。奪回了漢陽后,即按兵不動,動身進京,受隆裕太后和攝政王的召見。這時候的袁世凱和從前的袁世凱不同了,不僅有了軍政大權,還有了比這更為難得的東西,這就是洋人方面對他也發生了興趣,而革命軍方面也有了他的朋友。北洋軍攻下漢陽之後,英國公使朱爾典得到本國政府的指示,告訴他:英國對袁「已經發生了極友好的感情」。袁到北京不久,英國駐武昌的總領事就奉朱爾典之命出面調停民軍和清軍的戰事。袁世凱的革命黨方面的朋友,主要的是謀刺攝政王不遂的汪精衛。汪精衛被捕之後,受到肅親王善耆的很好的招待。我父親在自己的年譜中說這是為了「以安反側之心」,其實並非如此。我有親戚後來告訴過我,當時有個叫西田耕一的日本人,通過善耆那裡的日本顧問關係告訴善耆,日本人是不同意殺掉汪精衛的。攝政王在幾方面壓力之下,沒有敢對汪精衛下手。武昌事起,汪精衛得到釋放,他立刻抓住機會和善耆之流的親貴交朋友。袁世凱到北京,兩人一拍即合。汪精衛也很快與袁公子克定變成了好朋友,從而變成了袁的謀士,同時也變成了袁世凱和民軍方面某些人物中間的橋樑。民軍方面的消息,經此源源地傳到袁世凱這邊,立憲派人物也逐漸對他表示好感。袁世凱有了很多新朋友,加上國內外和朝廷內外的那一夥舊朋友,就成了對各方面情況最清楚而且是個左右逢源的人物。袁世凱回到北京后,不到一個月,就通過奕劻在隆裕面前玩了個把戲,把攝政王擠掉,退歸藩邸。接著,以接濟軍用為名擠出了隆裕的內帑,同時逼著親貴們輸財贍軍。親貴感到了切膚的疼痛,皇室的財力陷入了枯竭之境,至此,政、兵、財三權全到了袁世凱的手裡。接著,袁授意駐俄公使陸徵祥聯合各駐外公使致電清室,要求皇帝退位,同時以全體國務員名義密奏太后,說是除了實行共和,別無出路。我查到了這個密奏的日期,正是前面提到的與袁會面的那天,即十一月二十八日。由此明白了太後為什麼後來還哭個不停。密奏中讓太后最感到恐怖的,莫過於這幾句:「海軍盡叛,天險已無,何能悉以六鎮諸軍,防衛京津?雖效周室之播遷,已無相容之地。」「東西友邦,有從事調停者,以我只政治改革而已,若等久事爭持,則難免無不干涉。而民軍亦必因此對於朝廷,感情益惡。讀法蘭西革命之史,如能早順輿情,何至路易之子孫,靡有孑遺也。……」
「要戰,即效命疆場,責無旁貸;要和,也要早定大計。」御前會議每次都無結果而散。這時,袁的北洋軍將領段祺瑞等人突然從前線發來了要求「清帝」退位的電報,接著,良弼被革命黨人炸死了。這樣一來,在御前會議上連毓朗那樣兩可的意見也沒有了。主戰最力的善耆、溥偉看到大勢已去,離了北京,他們想學申包胥哭秦庭,一個跑到德國人佔領的青島,一個到了日本人佔領的旅順。他們被留在那裡沒讓走。外國官員告訴他們,這時到他們國家去是不適宜的。問題很清楚,洋人已決定承認袁世凱的政府了。
武昌變起,盛宣懷去職,楊士琦繼之,命余以承政廳廳長兼任鐵路總局長(即各路督辦),余辭焉。李侍郎經芳笑曰,近日各地紛紛言先復,你亦可以光復。蓋指盛曾撤余鐵路總局之職也。楊未幾同唐南下議和,旋且辭職。梁士詒繼,以昕夕參与機務,從未到署,副大臣李經邁不就,阮忠樞亦不到部,丞參星散,余以承政廳長遂總理全部之事。夕則至內閣官舍(即馬大人衚衕外務部建備招待德太子者,后遂為外部衙門)助理一切。惟時項城北洋舊幕多不在旁,余以素無淵源之人,承乏其間,且從不識政界之若干把戲,惟欲弼成革命之局,故勞怨均所不辭。時民軍中多宿好,始以余留滯北京,頗怪余不肯幫忙,嗣知在北多所運用,乃止余勿南,且以保全交通事業之責相屬焉。十二月初,南北意見已相接近,乃在京滿蒙王公忽生異議,故優待條件內復加入關於王公封爵各條;但仍未熨貼。復經多人疏解,始克就範。時外蒙王公駐京頗視土爾扈特王帕勒塔之意見為從違,余乃介梅頡雲向其說合焉。
(一)清王公世爵概仍其舊;(二)清皇族對於中華民國國家之公權及私權,與國民平等;(三)清皇族私產一律保護;(四)清皇族免兵役之義務。以上各條列于正式公文,由中華民國政府照會各國駐北京公使。

辛亥宣布共和前北京的幾段逸聞 葉遐庵

這篇詔書據說是南通狀元張謇的手筆,但「即由袁世凱以全權組織臨時共和政府」一筆是袁的左右所增加。詔書由內閣總理大臣袁世凱、外務大臣胡惟德、民政大臣趙秉鈞、度支大臣紹英、陸軍大臣王士珍、九*九*藏*書海軍大臣譚學衡、學務大臣唐景崇、司法大臣沈家本、郵傳大臣梁士詒、農工商大臣熙彥、理藩大臣達壽副署。
對於中華民國優待遜清的上述條款,後人見仁見智各有不同的批評,有人認為這個條件是不應該訂定的,因為有了這些條款就使清朝的「小朝廷」成為「中國國內的小王國」,結果引起了民國6年(1917年)7月1日的張勳復辟政變,以及民國21年(1932年)3月9日日本建立滿州國的醜劇。不過照當時革命情勢來看,妥協空氣甚濃,只希望清室讓國,和平息兵,對於一些寬大的優遇,只是表現革命者的恢宏氣度,則亦不可厚非。
宣統三年舊曆十二月二十五日。隆裕太后頒布了我的退位詔。一部分王公跑進了東交民巷,奕劻父子帶著財寶和婕太太搬進了天津的外國租界。醇王在會議上一直一言不發,頒布退位詔后,就回到家裡抱孩子去了。袁世凱一邊根據清皇太后的懿旨,組織了民國臨時共和政府,一邊根據與南方革命黨達成的協議,由大清帝國內閣總理大臣一變而為中華民國的臨時大總統。而我呢,則作為大總統的鄰居,根據清室優待條件開始了小朝廷的生活。
但是變化終歸是變化。那些相信過袁世凱的人,又改變了看法。
辛亥年底清廷之宣布共和,其樞紐在袁項城,為眾所周知之事實。袁氏后雖為國人所棄,但當時兵不血刃轉移大局,其中亦煞費經畫。溯由八月十九日(陰曆)至十二月二十五,中閱四個月,其中遺聞逸事甚多,顧見諸記載者殊少,只尚秉和之《辛壬春秋》,敘述頗詳,但系正史性質;茲篇所述,則不賢識小,類乎劄記,聊供談助而已。武昌變起,瑞澂逃,蔭昌督師而不甚負責。當時清廷即分兩派:一派主張嚴申軍令,用親貴督師,以張撻伐;一派主張起用袁世凱。爭不能決,乃奏請隆裕太后決定。太後主起用袁,議乃定。其後一切均由此發軔也。
一直堅持這個說法的是恭王溥偉、肅王善耆和載澤等人,還有醇王周圍的年輕的貝勒們。一位貴胄學堂的學生後來說,當時的民政大臣滿人桂春曾宣稱,為了回答外地對滿人仇殺的行為,他已組織了滿族警察和貴胄學堂的學生,對北京城的漢人實行報復。遠在西安的總督蒙族人升允,這時帶兵勤王,離了西安,袁世凱發了一封表示讚許的電報,同時命令他停在潼關不得前進。以良弼為首的一些貴族組織了宗社黨,宗社黨將採取恐怖行動的傳說也出現了。總之,一部分滿蒙王公大臣做出了要拚命的姿態。太后召集的第一次御前會議,會上充滿了憤恨之聲。奕劻和演倫由於表示贊成退位,遭了猛烈的抨擊。第二天,奕劻沒有敢來,溥倫改變了口風,聲明贊成君主。
宣統辛亥革命軍起於武昌,旬月之間,各省風靡。觸目時艱,頓忘嫌禍。乃往謁醇邸,告以此次之變,總宜鎮定,切不可張皇畏懼,尤不可認彼為革命之軍,恐友邦認其作第三國交戰例,則不易收拾。數日後,忽起用袁世凱督師。復謁醇邸,叩其因,醇邸以袁四有將才,且名望亦好,故命他去。余曰:「袁世凱鷹視狼顧,久蓄逆謀,故景月汀謂其為仲達第二,初被放逐,天下快之,奈何引虎自衛。」酵王默然良久,始嚅嚅言曰:「慶王、那桐再三力保,或者可用。」余曰:「縱難收回成命,可否用忠貞智勇之臣,以分其勢?」醇王問為誰。余曰:「叔監國三年,群臣臧否,自在洞鑒,偉不在政界,何敢謀此。」醇王曰:「都是他們的人,我何曾有爪牙心腹。」余曰:「叔代皇上行大政,中外諸臣廉能正直者,皆朝廷楨幹,又何憂孤立乎!瞿子玖、岑春煊,袁所畏也。升吉甫,忠梗可恃,誠使瞿入內閣,岑督北洋,以升允為欽差大臣,握重兵扼上湖,庶杜袁四之狡謀。」醇王曰:「容明日與他們商量。」余知不可諫,太息而已。未幾張紹曾叛于永平,以十九條要朝廷,醇王輒允之。詔下,余謂后齊兄曰:「大事去矣!」至宣誓前三日,宗人府以文來約陪祀。余大憤曰:「此古今未有之大恥也,偉實無顏詣太廟;若有處分,聽之而已。」還其文。至日大風,黃霧四塞。后廷議以唐紹儀等充使議和,京師始有君主立憲等會以抵制之。嗚呼!以程德全、湯壽潛、伍廷芳等,世受國恩,身膺重寄,乃甘心背叛朝廷,不加誅討,反與之議和;且各疆臣中或死或逃或叛,凡出缺者,概不簡補,寧非千古大變歟?迨袁氏入京,漢陽停戰,江寧失陷,醇邸罷政,而國事益不可為矣。十月中,余往探袁氏,時居外務部,晤時,禮貌之恭,應酬之切,為自來所未有。余詢以有何辦法?袁曰:「世凱受國厚恩,一定主持君主立憲。惟南方兵力強盛,人心盡去,我處兵弱餉缺,軍械不足奈何?」復長嘆低言曰:「向使王爺秉政,決不致壞到如此。」嗟乎,余知袁氏之必叛也。歸而稟請堂上,以時局至此,后變不堪設想,擬毀家以紓國難,堂上允之。乃盡出古畫古玩,招商變賣。致函袁世凱,告以毀家報國之意。后君主立憲會來書,謂宗親中有人而主張共和者,請示辦法。余答書略曰:「君臣大義,炳若日星,余向無政柄,近復假居家,實不知宗潢有主張共和者。誠如此,是千古之大變也。余知有君而已。區區愚忱,敢誓天下,如食此言,即請爾愛國諸臣民,縛本爵以謝九廟。」彼所指者,蓋慶邸及倫貝子也。十一月二十九日內閣會議,餘力疾至內閣,醇、慶諸王及蒙古王均到。袁世凱以疾辭,遣趙九-九-藏-書秉鈞、梁士詒為代表。最可憤者,群臣列坐,二三刻鐘之久,惟彼此閑談,不提及國事。余不能耐,遽詰梁、趙曰:「總理大臣邀余等會議,要議何事,請總理大臣宣言之。」趙秉鈞曰:「革命黨勢甚強,各省響應,北方軍不足恃。袁總理欲設臨時政府于天津,與彼開議,或和或戰,再定辦法。」余曰:「朝廷以慰亭(袁世凱字)為欽差大臣,復命為總理大臣者,以其能討賊平亂耳。今朝廷在此,而復設一臨時政府于天津,豈北京之政府不足恃,而天津足恃耶?且漢陽已復,正宜乘勝再痛剿,罷戰議和,此何理耶?」梁士詒曰:「漢陽雖勝,奈各省響應,北方無餉無械,孤危已甚。設政府于天津者,懼驚皇上也。」余曰:「從前發捻之亂,擾及畿輔,用兵幾二十年,亦未有議和之舉,別設政府之謀。今革命黨之勢,遠不及發捻,何乃輒議如此?若用兵籌餉之事,為諸臣應盡之責,當勉為其難。若遇賊即和,人盡能之,朝廷何必召袁慰亭耶?」梁、趙語塞。胡惟德曰:「此次之戰,列邦皆不願意,我若一意主戰,恐外國人責難。」余曰:「中國自有主權對內平亂,外人何能干預。且英、德、俄、日皆君主之國,亦萬無強脅人君俯從亂黨之理。公既如此說,請指出是何國人,偉願當面問之。」慶邸曰:「議事不可爭執,況事體重大,我輩亦不敢決,應請旨辦理。」言訖,即立起,群臣和之,遂罷。嗚呼!群臣中無一人再開言為余助者,是可痛矣。次日,醇王以電話告,以初一日開御前會議,囑余入內。十二月初一日卯正至上書房,澤公叔語偉曰:「昨晤馮華甫,彼謂革命黨甚不足懼,但求發餉三月,能奏功。少時你先奏知,我再詳奏。」少頃,醇王叔至,密謂偉曰:「今日之事,慶邸本不願意你來,有人問時,只說你自己要來。」偉敬諾。辰刻入養心殿,皇太后西向坐,帝未御座。被召者有醇王、偉、睿王、肅王、庄王、潤貝勒、濤貝勒、朗貝勒、澤公、那王、貢王、帕王、賓圖王、博公。太后問曰:「你們看是君主好,還是共和好?」皆對曰:「臣等皆力主君主,無主張共和之理,求太后聖斷堅持,勿為所惑。」諭:「我何嘗要共和,都是奕錡同袁世凱說,革命黨太利害,我們沒槍炮、沒軍餉,萬不能打仗。我說可否求外國人幫助,他說等奴才同外國人說看。過二天,奕錡說:外國人再三不肯,經奴才儘力說,他們始謂:革命黨本是好百姓,因為改良政治,才用兵,如要我們幫忙,必使攝政王退位。你們問載灃,是否這樣說。」醇王對曰:「是。」臣偉對曰:「既是奕錡這樣說,現在載灃已然退政,外國何以仍不幫忙,顯系奕錡欺罔。」那彥圖奏曰:「即是太後知道如此,求嗣後不要再信他言。」臣奏曰:「亂黨實不足懼,昨日馮國璋對載澤說,求發餉三月,他情願破賊,問載澤有這事否?」載澤對曰:「是有。馮國璋已然打有勝仗,軍氣頗壯,求發餉派他去打仗。」諭:「現在內帑已竭,前次所發之三萬現金,是皇帝內庫的,我真沒有。」臣偉碰頭奏曰:「庫帑空虛,焉敢迫求?惟軍餉緊要,餉足,則兵氣堅,否則氣餒兵潰,貽患甚大。從前日俄之戰,日本帝后解簪飾以賞軍,現在人心浮動,必須振作。既是馮國璋肯報效出力,請太后將宮中金銀器皿,賞出幾件,暫充戰費,雖不足數,然而軍人感激,必能效死,如獲一勝仗,則人心大定。恩以御眾,勝則主威。請太后聖明三思。」善耆奏曰:「恭親王所說甚是,求太后聖斷立行。」諭:「勝了固然好,要是敗了,連優待條件都沒有,豈不是要亡國么?」臣偉奏曰:「優待條件是欺人之談,不過與迎闖賊不納糧的話一樣。彼是欺民,此是欺君。就請用賢斬佞,激勵兵心,足可轉危為安。若一議和,則兵心散亂,財用又空,姦邪得志,後事真不堪言。況大權既去,逆臣亂民倘有篡逆之舉,又有何法制之?彼時向誰索優待條件?」又泥首奏曰:「即使優待條件可恃,夫以朝廷之尊,而受臣民優待,豈不貽笑列邦,貽笑千古?太后、皇上,欲求今日之尊崇,不可得也。臣忝列宗支,實不忍見此等事!」諭:「就是打仗,也只馮國璋一人,焉能有功?」善耆奏曰:「除去亂黨幾人,中外諸臣,不無忠勇之士,太后不必憂慮!」臣偉奏曰:「臣大胆,敢請太后、皇上賞兵,情願殺賊報國!」顧載濤曰:「載濤你管陸軍,知道我們的兵力怎麼樣?」載濤對曰:「奴才沒有打過仗,不知道。」太后默然。良久曰:「你們先下去罷。」善耆奏曰:「少時國務大臣進見,請太后慎重降旨。」太后嘆曰:「我怕見他們。」乃顧臣偉曰:「少刻他們又是主和,我應說什麼?」對曰:「請太后仍是主持前次諭旨,著他們要國會解決。若設臨時政府,或遷就革命黨,斷不可行。如彼等有意外要求,請太后斷不可行。」太后曰:「我知道了。」又叩首奏曰:「革命黨徒無非是些年少無知的人,本不足懼,臣最憂者,是亂臣借革命黨勢力,恫嚇朝廷,又復甘言詐騙,以揖讓為美德,以優待為欺飾,請太后明鑒。南方為黨人佔據,民不聊生,北方因為兩宮照臨,所以地方安靜,此正明效大驗。太后愛惜百姓,如殺賊安民,百姓自然享福;若是議和罷戰,共和告成,不但亡國,此後中國之百姓便永不能平安。中國雖弱,究屬中華大國,為各國觀瞻所系。若中國政體改變,臣恐影響所及,從此兵連禍結,全球時有大戰,非數read•99csw.com十年所能定。是太后愛百姓,倒是害了百姓。」太后頷之。載澤奏曰:「今日臣等所奏之言,請太后還後宮,千萬不可對御前太監說,因為事關重大,諸太后格外謹慎。」諭:「那是自然,我當初侍奉太皇太后,是何等謹慎,你不信,可以問載濤。」善耆奏曰:「載澤所言甚是,太后從先聖孝,今日與彼時不同。」太后不語,遂皆退。按是日被召凡十四人,惟四人有言,余皆緘口,良可慨也。越二日,醇王叔謂偉曰:「你前奏對,語太激烈,太后很不喜歡。說時事何至如此。恭親王、肅親王、那彥圖三個人,愛說冒失話,你告知他們,以後不準再如此。」偉曰:「太后深居九重,不悉時局,然既不準溥偉說話,則以後之會議,是否與聞?」醇王面現極憂色,良久曰:「你別著急。」余曰:「太后既有此旨,萬無再違旨說話之理,然而目睹危險,天顏咫尺之地,何忍緘默?」醇王曰:「我處嫌疑之地,也不能說話。」余曰:「五叔與溥偉不同,既是五叔為難,只好以後會議時,溥偉不來可也。」醇王曰:「這兩日來不知是怎樣運動,老慶依然入朝,太后意思也頗活動,奈何奈何!」越三日,遂有段祺瑞等通敵請退政之電,人心大震。翌日,聞有御前會議,不使余知,無如之何。是日美國人李佳白來邸,諷余主張共和。以大義責之,慚而退。越日,袁世凱派趙秉鈞、胡惟德、譚學衡來邸,告以總理大臣之苦心,民軍之勁勇,我軍搖動,種種危亂。余曰:「時事至此,余亦無法。但既忝列宗支,萬無首倡廢君退政之理,雖無政權,此時實難緘口。公等身為大臣,勸皇上降敵國尚不可,今乃勸皇上降亂民乎?」趙等愕然辭去。十二日午後,君主立憲會中有隆厚田者,惶遽來告曰:「頃得密信,趙秉鈞等密請袁世凱將諸皇族盡驅入宮,以兵守禁城,俟共和告成再說,又有派遣軍隊,護衛各府,名曰保護,實監其出入之謀。袁不從。趙秉鈞曰:醇王庸懦,固不足慮。恭王頗有才氣,請先除之。袁大笑曰:他不過讀幾本書,何況慶、醇、洵、濤諸人,都不喜他。他未必肯與醇王出死力,且無兵權,何必忙作這無味事等語。此吾輩探得之確信也,殿下宜速籌良策。」語畢匆匆去。偉即時稟明堂上,奉慈諭:既是這樣話,不必管他真假,惟有避之為妙,汝先行,余亦二三日內赴西山矣。
民國元年(1902年)2月12日,清隆裕太后率同清帝宣統退位,其退位詔書全文如下:
第二清單:(共分兩項)
第二款:清帝遜位之後,歲用四百萬兩,俟改鑄新幣后,改為四百萬元,此款由中華民國撥付;
變化儘管是變化,如果想從善於流淚的袁世凱臉上,直接看到凶象,是辦不到的。他最後和太后見了那次面,在東華門碰上了一個冒失的革命黨人的炸彈,給了他一個借口,從此不再進宮,而由他的助手趙秉鈞、胡惟德等人出面對付皇室。他自己不便於扮演的角色就由他們來扮演。

《讓國御前會議日記》(節錄) 溥偉

袁世凱把取得革命軍同意了的優待清室條件,透過慶親王奕劻向隆裕太后提出,最後隆裕毅然決然同意退位讓國。在這段期間,有三段筆記記述清廷內外的珍聞:一篇是小恭親王溥偉的《讓國御前會議日記》,第二篇是遜清交通部承政廳長兼鐵路總局長葉恭綽所撰的辛亥宣布共和前的幾段逸聞,第三篇是宣統廢帝溥儀的回憶錄。
與退位詔書宣布的同一日,袁世凱發表了「真電」表示贊成共和,其原電如下:
第三款:清帝遜位后,暫居宮禁,日後移居頤和園,侍衛人員照常留用;
第七款:清親遜位之後,其原有私產,由中華民國特別保護;第八款:原有禁衛軍歸中華民國陸軍部編製,其額數俸餉仍如其舊。
原來袁世凱這時有了洋人的支持,在民軍方面的朋友也多到可以左右民軍行動的程度。那些由原先的立憲黨人變成的革命黨人,已經明白袁世凱是他們的希望;這種希望後來又傳染給某些天真的共和主義者。因此在民軍方面做出了這個決議:只要袁贊成共和,共和很快就可以成功;只要袁肯干,可以請袁做第一任大總統。這正符合了袁的理想,何況引退的攝政王周圍,還有一個始終敵對的勢力,無論他打勝了革命黨還是敗給革命黨,這個勢力都不饒他。他決定接受這個條件,但對清室的處置,還費考慮。這時他忽然聽說孫中山在南京就任了臨時大總統,不免著起急來。他的心腹助手趙秉鈞後來透露:「項城本具雄心,又善利用時機。但雖重兵在握,卻力避曹孟德欺人之名,故一面挾北方勢力與南方接洽,一方面挾南方勢力以脅制北方。項城初以為南方易與,頗側南方,及南方選舉總統后,恍然南北終是兩家,不願南方勢力增長,如國民大會成立,將終為其挾持,不能擺脫。乃決計專對清室著手,首先脅迫親貴王公,進而脅迫清帝,又進而恫嚇太后,並忖度其心理,誘餌之以優待條件,達到自行頒布退位,以全權組織臨時政府。」這就是袁世凱突然變化的真象。
第六款:以前宮內所用各項執事人員,得照常留用,惟以後不得再招閹人;
他說:
第一款:清帝遜位之後,其尊號仍存不廢,中華民國以待外國君主之禮相待;
我糊裡糊塗地做了三年皇帝,又糊裡糊塗地退了位。在最後的日子里所發生的事情,給我的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天在養心殿的東暖閣里,隆裕太后坐在靠南窗的炕上,用手絹擦眼,面前地上的紅氈子墊九-九-藏-書上跪著一個粗胖的老頭子,滿臉淚痕,我坐在太后的右邊,非常納悶,不明白兩個大人為什麼哭。這時殿里除了我們三個,別無他人,安靜得很。胖老頭很響地一邊抽著鼻子一邊說話。說的什麼我全不懂。後來我才知道,這個胖老頭就是袁世凱。這是我看見袁世凱唯一的一次,也是袁世凱最後一次見太后。如果別人沒有對我說錯的話,那麼正是在這次,袁世凱向隆裕太后直接提出了退位的問題。這次召見之後,袁世凱就借口東華門遇險的事故,再不進宮了。
宣布共和,實隆裕所獨斷。自項城入京后,隆裕即主以大權授之,一切由項城逐日入宮,面取進止。自項城遇險,遂不入朝,由趙秉鈞、梁士詒二人代之。唐紹儀電陳情事,亦均由二人面奏。厥後磋議優待條件,字斟句酌,隆裕意旨甚多。猶記關於禁衛軍事,唐電雲:民軍主張禁衛軍歸民國陸軍部編製,趙、梁據以請旨,並述並非解散該軍。隆裕雲:既雲歸民國陸軍部編製,則如何編製,將來系陸軍部之自由,豈能擔保不解散。趙、梁無以答,退朝後甚為焦灼。余雲:明晨上奏,不妨主張加「額數俸餉仍其舊」八字,表示為一種保證;且可令士官兵卒,一律安心,諒民軍亦無不允。二人次晨試以上奏,果承俞允,遂據以復民軍,此條遂告成立。時禁衛軍共四旅,均駐西郊,頗有不穩之謠;且此條不成立,其他無從議及,故隆裕之決斷,頗關重要也。又宗室親貴反對宣布共和者甚多,隆裕均嚴拒之,或婉止之。十二月廿三、廿四日單獨請起(即請見也)者有多人,隆裕或見而告諭之,或竟不見。廿五日晨猶有數人擬面阻上諭之發布,隆裕告內閣全體雲:「我們先辦了這事,我再見他們,免得又有耽擱。」遂將遜位詔書,蓋印發出。逮各人入阻,已無及矣。足見隆裕之有決斷,實非尋常,宜乎逝世時全國哀悼之盛也。
清自清太祖努爾哈赤建國,至宣統退位,共計297年;自順治入主中國,至宣統退位,則為268年。宣統退位是在民國元年2月12日,就是宣統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清廷覺袁有異志,乃封侯以慰之,袁不受,其辭表乃吳廷燮所擬。
清室退位后的優待條款共為兩個清單,其原文如下:
在這次會議上,本來溥偉給太后想出了個應付國務大臣們的辦法,就是把退位問題推到遙遙無期的國會身上。可是國務大臣趙秉鈞帶來了袁世凱早準備好了的話:「這個事兒如果叫大伙兒一討論,有沒有優待條件,那就說不準了!」
一、與漢人平等;二、保護其原有私產;三、王公世爵概仍其舊;四、王公中有生計過艱者,民國得設法代籌生計;五、先籌八旗生計,于未籌定之前,八旗兵弁俸餉仍舊支放;六、從前營業居住等限制,一律蠲除,各州縣聽其自由入籍;七、滿蒙回藏原有之宗教,聽其自由信仰。以上各條,列于正式公文,由中華民國政府照會各國駐北京公使。
隆裕太后完全給嚇昏了,連忙召集御前會議,把宗室親貴叫來拿主意。王公們聽到了密奏的內容和袁世凱的危言,首先感到震動的倒不是法蘭西的故事,而是袁世凱急轉直下的變化。本來在民、清兩軍的議和談判中,袁世凱一直反對實行共和,堅決主張君主立憲。他曾在致梁鼎芬的一封信中,表示了自己對清室的耿耿忠心,說「決不辜負孤兒寡婦(指我和太后)」,在他剛到北京不久,發布准許百姓自由剪辮的上諭的那天,在散朝外出路上,世續指著自己腦後的辮子笑著問道:「大哥,您對這個打算怎麼辦?」他還肅然回答:「大哥您放心,我還很愛惜他,總要設法保全它!」因此一些對袁世凱表示不信任的人很為高興,說「袁宮保決不會當曹操!」民清雙方的談判,達成了把國體問題交臨時國會表決的原則協議,國會的成員、時間和地點問題,則因清方的堅持而未決。正爭執中,南京成立了臨時政府,選了孫中山為臨時大總統,第二天,袁世凱忽然撤去唐紹儀代表的資格,改由他自己直接和民軍代表用電報交涉。國體問題還未解決,忽然出現了袁內閣要求清帝退位的問題,自然使皇室大為震駭。
太后對於王公們主戰的主意不肯考慮了。王公們曾千囑咐萬囑咐不要把這件事和太監說起,可是太后一回宮,早被袁世凱餵飽的總管太監小德張卻先開了口:

溥儀的回憶錄(摘錄)

甲、關於清帝退位后優待之條件:今因清帝宣布贊成共和國體,中華民國於清帝遜位之後,優待條件如左:
袁世凱認為他逼迫清帝退位工作已告完成,他已履行了他的諾言,於是他要等南方履行他們的諾言——推袁為第一任大總統。他怕南方食言,所以在退位詔書內加上:「即由袁世凱以全權組織臨時共和政府」一句話。這句話非常荒謬,好像民國的大總統不是由國民選出來而是由清帝命令的。
當袁氏入京以前,眾情惶惑,主張紛歧,政府已不復能加以統御。民政部尚書某,因有殺城內漢人之語,復招旗籍巡警二千人,將陸續以代巡警之漢籍者。人心益恐,幾釀巨變。眾以趙秉鈞手創北京警察,須其來以弭此禍,密言于徐世昌及慶王,召秉鈞于彰德,令任民政大臣,並先日由徐備火車星夜專開北上。秉鈞至,即日遣散旗警,人心始安。
(注)寫《讓國御前會議日記》的溥偉,是清朝道光皇帝的曾孫,恭親王奕的孫子。在慈禧太后垂廉的前一段時期,奕秉國政達20年,為人很正派,可算是清宗室中的一位賢王。光緒廿四年(1898年)奕九九藏書去世,溥偉就襲了王爵,因為他出身貴胄,年紀太輕,頗有些志大才疏,少不更事,以致和當時的宗室親貴都處得不太好。他襲爵時,李鴻章還在位,每相遇時總是大呼「少荃」(李的號),因此有一天李便板著臉對溥偉說:「令祖老恭王在日,承他老人家愛護,總稱呼我老中堂,小王爺大概不知道!」
第一清單:關於滿蒙回藏各族待遇之條件:
乙、關於清皇族待遇之條件:
張先培等之炸袁也,第一彈斃其頂馬,第二彈未中,第三彈斃其駕車之馬,又一彈斃其從騎。其間恰未中袁之座位,亦異事也。余方經東長安街以往馬大人衚衕,親見炸斃之人馬。擲彈者旋即被捕。良弼被炸之夕,晚七時許,袁召之往,令往勸肅王不可堅持反對。良應命往肅府,歸家遂被害。余時在馬大人衚衕,親見良由客廳出門,次晨閱報始知其事。
「南京孫大總統、黎副總統、各部總長、參議院同鑒:共和為最良國體,世界所公認,今由帝政一躍而躋及之,實諸公累年心血,亦民國無窮之幸福。大清皇帝既明詔辭位,業經世凱署名,則宣布之日,為親政之終局,即民國之始基。從此努力進行,務令達到圓滿地位,永不使君主政體再行於中國。現在統一組織,至重且繁,世凱亟願南行,暢聆大教,共謀進行之法;只因北方秩序不易維持,軍旅如林,須加部署;而東北人心,未盡一致,稍有動搖,牽涉全國,諸君皆洞鑒時局,必能諒此苦衷。至共和建設重要問題,諸君研究有素,成竹在胸,應如何協商統一組織之法,尚希迅即見教。袁世凱真。」
這種情勢沒有保持多久,參加會議的毓朗後來和他的後輩說過這個會議,溥偉也有一篇日記做了一些記載,內容都差不多。
遜位之將定也,深慮者恐屆時有元后擲璽之事,因議不如先仿英內閣設掌璽大臣之制,以徐東海為太保,令司蓋璽之職。徐之為太保實以此。其後遜位之詔,亦相沿由徐手蓋御璽焉。
第五款:清德宗崇陵未完工程,如制妥修,其奉安典禮仍如日制,所有實用經費,均由中華民國支出;
「朕欽奉隆裕太后懿旨:前因民軍起事,各省響應,九夏沸騰,生靈塗炭,特命袁世凱遣員與民軍代表討論大局,議開國會,公決政體。兩月以來,尚無確當辦法,南北睽隔,彼此相指,商輟於途,士露於野,徒以國體一日不決,故民生一日不安。今全國人民心理多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議於前;北方諸將亦主張於後,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因一姓之尊榮,拂兆民之好惡。用是外觀大勢,內審輿情,特率皇帝將統治權公之全國,定為共和立憲國體。近慰海內厭亂望治之心,遠協古聖天下為公之義。袁世凱前經資政院選舉為總理大臣,當茲新舊代謝之際,宣布南北統一之方,即由袁世凱以全權組織共和政府,與民軍協商統一辦法。總期人民安堵,海宇又安,仍合漢滿蒙回藏五族完全領土為一大中華民國,予與皇帝得以退處寬閑,優遊歲月,長受國民之優禮,親見郅治之告成,豈不懿歟!欽此。」
第四款:清親遜位之後,其宗廟陵寢,永遠奉祀,由中華民國酌設衛兵,妥慎保護;
北京其時有報紙數家,但無一與革命表同情者,余欲逐漸轉移大眾心理,乃於十月中辦一《光華報》,初不表示意向,至十一月乃漸露頭角,眾皆側目。然視南方各報,實溫和多矣。其時宗社黨有謀炸報館殺館員者,幸未實現。民元初,報即停版。
「誰說袁世凱不是曹操?」
「照奴才看,共和也罷,君主也罷,老主子全是一樣。講君主,老主子管的事不過是用用寶。講共和,太后也還是太后。不過這可得答應了那『條件』。要是不應啊,革命黨打到了北京,那就全完了啦!」
新春兵變之夕,余在馬大人衚衕內閣官舍,同數人方晚膳,忽聞槍聲劈拍,起於所坐窗外,始以為新年爆竹,乃空中人聲鼎沸,旋而紅光燭天,知必有變,因同出天井,則衛兵秩序紛亂,出入雜沓,項城神色頗慌,屢由電話問西城情形。蓋其時本有禁衛軍欲入城為變之謠也。乃電話旋斷,電燈亦滅,眾益無措,項城乃與余等避入地窖。旋命將某處解來之餉,賞與衛隊每人數千元。時探報迭至,已知是兵變搶劫,項城色定,言「他們如此胡鬧,拿我的傢伙來——等我去打他們!」擾攘許多,天已微明,即接汪精衛等人由六國飯店送來致唐少川一信,余知必重要,乃陳項城拆視,知歡迎團(即歡迎總統南下就職者)如蔡孑民、魏注東諸君,皆已逃至六國飯店,且衣履均不備,余尚多失蹤,希望趕緊訪尋云云。項城因命余速往晤汪,併為籌購物品,余因步往京漢鐵路局,取得四千元,費許多事,覓得人力車,坐至東交民巷東口(因北口已嚴守不能入),為守口外兵所拒。幸身有官銜片,出示之,始放行,但仍拒車入。余身只有一十元鈔票,即以與之。復步至六國飯店晤汪及同人,則狀甚狼狽,余因出資付。待至將十二時,始陸續知各人下落,遂召開會議,決電南京,主項城改在北京就職焉。遜位之詔,張金坡(錫鑾)早令人擬一稿,同人嫌其冗長,交與余修正。余以為時尚早,密藏衣袋中(時重要文件不敢置家中,故多在衣袋。有一次夜間收到解款數十萬匯單,亦置衣袋中,不敢告一人也)。至十二月二十前後,方擬動筆,而南方已擬好一稿,電知北京(此稿聞系張季直、趙竹君二公所擬),遂由某君修改定稿。此稿末句「豈不懿歟」四字,聞系某太史手筆,余甚佩之。蓋舍此四字,無可收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