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什麼都好。」璇姬站在閼身邊，抬著頭只是笑。

「實沈！」努力抵抗著心底讓人淪陷的恐慌與驚喜，閼聚斂心神回頭叫道。

璇姬低低一笑，臉色有些羞紅：「璇草又叫舞草，若有音樂，便會如活物一般舞蹈。平日這仙草自然珍貴得緊，不過今日我心中歡喜，就算被凡人摘去幾株，也不妨事。」

「要到什麼時候你才敢跟祝融相認呢？」閼心裏忽然一陣惆悵。

「你自是歡喜，卻把我們倆蒙在鼓裡，好不讓人氣悶！不如我變個戲法給你瞧。」實沈生性樂天，雖然有些賭氣地抱怨了一句，卻轉瞬恢復了常態。他走開一步，揚手吸起一溜紅沙，讓那沙礫如同活物一般在他手邊盤旋飛動，紅沙漸漸越聚越多，不一會兒由一條小蛇變成了一條巨大的飛龍，騰空而上。

「恐怕是捱不到了。」璇姬慢慢地走開，「水能克火，我猜黃族的目的，是想殺死祝融，再度封印他的魂靈。」

「哥說得對，我們倆犧牲一個，總好過我們三個人都淹死！」實沈也攔住了璇姬，斬釘截鐵地道。

「你們多聚一刻也是好的。」儘管水中懸浮的冰魄如同利刃一般將寒冷刻入骨髓，實沈仍舊盡量輕鬆地笑道，「我沒關係……既然我不是祝融，父皇總不會……」話音未落，一個浪頭撲過來，將實沈捲入了無際的寒流之中。

閼又是奮力地一劃水，來不及細想為什麼實沈比自己更耐不得這冰魄之寒，就把已經失去知覺的實沈交到了璇姬手中。可是當閼伸出手，等待璇姬再九九藏書拉自己一把時，卻突然發現僅有的陸地已不夠第三個人站立。

閼微微皺起了眉頭，此刻他已聽清，那轟隆隆的聲音彷彿千軍萬馬的鐵蹄，正呼嘯著從天而降。奇怪的是，水聲中竟還混雜著細微的清脆撞擊聲，不知是什麼東西被水沖了過來。

「你怎麼了？」實沈嚇了一跳，趕緊跑上幾步站在閼身邊，兩人都沒敢上前。

「祝融是畢方鳥的精靈。」璇姬的手，輕輕拂過那印記，冰冷逾鐵。

「哥，那是什麼聲音？」實沈忽然傾過身體，凝神細聽。

「璇姬姑娘，你這裏半夜就會發大水，為什麼不提早告訴我們啊？」終於可以停下來歇口氣，實沈不忘抱怨道。

「我在！」身後不遠，實沈氣喘吁吁地回答。

「你想讓它變成什麼？」一邊運用法力遙控著半空的紅沙，實沈一邊向璇姬大聲問道。

或許是心中救人的念頭太熾，冰魄的寒意並沒有璇姬所說那般無法忍受。聚斂心神保持著神志的清明，閼終於游到了凍僵的實沈身邊，舒臂挽住了他的身體。

「我不能說。」璇姬忽然孩子氣地跑開幾步，搖了搖頭，「我不能害了祝融！」

「變個彩蝶雙飛……鷸蚌相爭……再變個龍爭虎鬥！」璇姬仰頭看著半空中不斷變化的沙與花組成的圖案，白玉般的面容上散發出更加炫目的光彩。

「水聲。」閼反應過來，立時答道。

「把他給我！」璇姬站在唯一露出水面的山頂上，俯身焦急地伸出了手臂。

「璇草是凡人夢寐以rｅaｄ•99ｃｓw.com求的仙草，而我，正是璇草的花神。」璇姬一邊說，一邊把更多的明黃色的花朵向大地的遠方撒去，看著那些植物如同大雪一般遮蓋了原本荒蕪死寂的紅沙。

「不——」璇姬方驚呼出聲，閼已掙脫了璇姬的輕擁，跳入水中。儘力抵禦著周身刺骨的寒凍，閼奮力撥開身前不斷湧來的冰水，朝實沈的方向游去。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實沈是無辜的，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死！

「哪裡來的水？」實沈霍地站起身來，朝著涿水的方向跑了幾步，「不過是一條小河，哪裡會有如此大的水聲？」

身後的水聲如同咆哮的猛獸一般撲過來，混雜的叮咚撞擊聲讓人聯想起吮磨的利牙。閼被璇姬拉著不斷奔跑，腦中如同空白了一片——璇姬的選擇，難道正預示了某種答案嗎？

「那你還有辦法嗎？」閼站定身形，卻震驚地看到了璇姬望向自己的熱切的目光，「璇姬姑娘，你怎麼了？」

三個人都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在沙丘上坐下，看著遠處的明黃一點一點被紅沙侵蝕，直到整個涿鹿平原重新恢復成他們剛來時的單調和荒蕪。

「既然是仙草，自然萬般珍貴。你這樣像種莊稼一樣拋灑，豈不是浪費？」實沈說著，俯身拾起一枝璇草，翻來覆去沒看出有什麼奇異之處。

「璇姬姑娘！」閼忽然走上一步，大聲向那背影道，「那就請你明示，我和實沈究竟誰才是祝融。如果是我，我把這條命交出去便是！」

「實沈，你也快過來！」https://read.99csw.com閼眼見站在下方的實沈膝蓋以下已浸入水中，水流立時就會將他完全淹沒，焦急叫道。

「水還在漲，看來很快會淹沒整個璇隱山了。」閼苦笑著瞭望天色，「只盼我們還能捱到天亮。」

「不能碰！」璇姬忽然瘋了一般將閼拉上山頂，「你沒看見水中混雜的冰晶嗎，那是至寒的冰魄，會把人活活凍死的！」

「好看嗎？」實沈一邊收回靈力，一邊興高采烈地問。

「這水……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璇姬慢慢走到站在山頂邊緣的閼身邊，「可看出什麼了？」

「我也來助助興吧。」閼見璇姬神色愉悅，不禁也引發了興頭。默默念動咒訣，雙掌微抬，滿地的璇草隨之飛舞而起，聚作簇簇雲朵形狀，恰好與紅龍相映成趣。

「這裡是萬魂封印之地，夜晚是無法行使任何法力的！」璇姬倏地站起身，制止住正要嘗試馭風訣的閼，一把抓住他的手便向沙丘的頂端跑去。

「我相信，可別人不會相信！」璇姬指著山腳下白水蕩蕩的平原，「祝融當年在這裏殺了那麼多人，那麼多人……別說是黃族，連我一回想起三百年前的戰爭也會不寒而慄啊……」

便是這樣吧，黃族要對付的是自己，應該不會再為難他們了……閼疲倦地暗嘆了一聲，心底某種失落終於強壓它消散了去，放任自己被激流帶向了遠方。直到很久之後他才發現，凍得僵硬的身體還保持著伸出手臂求救的姿勢。

璇姬的雙手，忽然摟住了閼的肩頭，喃喃地道：「祝融，不用害怕…read.99csw.com…就算逃不過，這次我就陪你封印進涿水……」

天邊，果然有一道彩虹般的白練從蒼穹上傾掛而下，在月光的映射下泛著星星點點的晶光。白練的底端，蜿蜒出一道河水，完全覆蓋了原先涿水的河道，淹沒了整個涿鹿古戰場。

「水又漲了，你們靠緊一些！」實沈的呼喊打破了閼與璇姬之間微妙的沉默。

閼與實沈相視一笑，心意相通。轉瞬之間，無數明黃的璇草聚集成一朵巨大的璇草之花，盛放在空中。而細碎的紅沙則化作團團升騰的火焰之形，將花朵托住，徐徐降下。

璇姬不答，卻不再看他二人，彷彿擔心自己的眼神會泄露了謎底一般，半晌方道：「恐怕很快就見分曉了。」

「沒什麼，只是歡喜得緊了，心中感觸罷了。」璇姬驚覺失態，連忙拭淚起身，微笑道，「讓你們見笑了。」

「大水來了！」實沈猛地看見一個又一個浪頭如同奔跑的馬群一般從夜色里涌過來，想要捏馭風訣升到空中，卻剛飛起一尺就被一股力道拽落在地上，他跳起身立時朝閼和璇姬跑來，口中大聲叫道，「快往山頂跑！」

這是以前祝融為自己的龍車設計的徽章啊，璇姬獃獃地望著那代表著自由遨遊的標誌，笑容凝結在唇邊，再也無法流露。

「說呀！」實沈眼見山頂之上可以容身之處越來越小，而四周白茫茫的水面映襯的全是月光，根本無法施展法術，不由焦急萬分。

閼定了定心神，慢慢走下幾步，伸手想去觸摸那水面。如果只是普通的河水，或許還可以游泳求生。

「快！」https://read.99csw.com閼猛地頓住腳步，伸手拉住了趕上來的實沈。一旁璇姬微微一愣，眼睛里流露出複雜的表情，卻並沒有反對。三個人牽在一起，向璇隱山頂端跑去。

閼微笑了，方才實沈一直對著璇姬發獃，此刻卻想在自己面前掩飾么？看著前方月上中天，閼苦笑了一下：自己和實沈一直不肯提出離開，莫非是真的想要弄清誰才是祝融的轉世？一向與自己無話不談的實沈如今也學會了掩藏自己的心思，難道，這就是臨別時大哥稷所說的，反目成仇的開始么？

「好看……」璇姬的語聲驀地帶了哽咽，淚水盈盈。她看了看實沈，又看了看閼，終於掉頭靠在沙丘上，流下淚來。原來即使祝融刻意遺忘了前世的身份和責任，卻仍舊沒有忘記那個來不及實現的夢想。

「是我嗎？」閼有些恍惚地問了一句，同時實沈則帶著瞭然的失望默默退開了一步，誰都沒有看見璇姬手中隱約的金光。

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閼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平靜下自己的心緒，搖了搖頭。

「是你。」璇姬顫抖著拉開閼的衣領，閼驚訝地看見自己左邊的肩頭上出現了一個鳥形的印記，光華燦爛。

閼的心裏一直有一種怪異的感覺，他悄悄側頭去看璇姬，看見那少女靜靜地抱著膝，眼瞼垂下，不知在想些什麼。收回目光，卻正對上實沈朝自己無奈地撇了撇嘴角。

「這水確實十分古怪。」閼指著天邊道，「你看。」

「為什麼？」實沈當即叫道，「難道現在我們不是父皇的親生兒子嗎？什麼轉世，什麼炎族，誰又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