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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衷 一、起

隱衷

一、起

崔殊走到它們中間,卻失望地發現就連這些亡魂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然而那些從心底最深處綻開的聲音卻讓崔殊感受到從未聽過的悲傷,他站在熟悉的亡魂中間,猛地仰天跪倒,祈求上天保佑,將枉死異鄉的崔家人遺骨遷回故土,讓亡魂們得以安息。
崔殊怔怔地看著北迪士兵們遠去,巨大的恐懼讓他忍不住要做點什麼證明自己的存在。於是他彎下腰,伸出自己也無法看見的「手臂」,想要撿起一塊石頭扔過去,卻絕望地發現自己根本碰觸不到任何實物。
沒有一絲遲疑,崔殊拔腿就朝那縷銀光奔去。他跑過了菜地、爬上了山坡、穿過了亂葬崗,遠處白雪皚皚的山峰在視線中越來越近。不知不覺中,他竟然越過了南華與北迪劃分疆界碑,把南華軍隊駐守在最北端的堡壘拋到了身後。
然而只一眼,崔殊便怔住了。十五公主嫻靜而羞澀的表情掃清了崔殊所有假想的陰霾。他理想中的妻子,應該就是這個樣子的吧。崔殊愣在原地,滿心都是喜出望外的忐忑,直到十五公主羞怯地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
一天晚上,崔殊躺在自己破舊的小木屋裡,忽然夢見了十五公主。雖然他以前也常常會見她,可她的影像都比不上這一次這般栩栩如生,觸手可及。她滿含深情和惆悵的眼眸緊緊盯著他,顫抖的嘴唇彷彿急切地想要說出什麼,他卻一個字也無法聽見。情急之中,崔殊猛地從土炕上翻身下地,伸出手想要挽留住十五公主漸漸模糊的身影,張開的五指抓住的卻只是一片虛空。
「四郎……」十五公主不知道如何安慰身陷絕境的丈夫,對她高高在上的父皇而言,翁婿間的親情沒有一絲一毫的分量。因此她只能緊緊地將崔殊的頭攬在懷中,感覺到他如同發冷一般不停地顫抖,彷彿要被遺棄的孩子一般緊緊摟住她的腰肢,卻說不出一句話。
不,不能死。電光石火間,崔殊驀地慌亂起來,拚命想要抓住什麼,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谷底原本有一個小小的湖泊,因為山中異常寒冷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尋常人甚至可以安然在冰上行走。然而崔殊下墜之勢太大,「砰」的一聲,竟然把不知凍結了多少年的冰層砸了個窟窿,整個人沉進了冰層下的潭水中。
是啊,二十五歲以前,他把人間至福都享全了。後來崔殊每當想起這句話,就忍不住想落淚,等到眼淚也乾涸的時候,他就只剩下無奈的苦笑——月滿則虧,樂極生悲,他荒謬的一生似乎就是為了給這幾個字打上淺淡的註腳。
視線中,那道淺銀色的光芒消失在雪峰背後,因此崔殊張開手腳,開始攀登那一向被北迪人視為神山的山脈。他大口地喘息著,凍得僵硬的手足緊緊摳住冷硬如刀的藍色岩石,像一隻笨拙的壁虎一樣不顧一切地沿著陡峭的山脊往上九九藏書爬去。
「今後你就住在這裏,照管這片軍營的菜地。你可要老實些,不要打逃跑的主意。」官差交代完畢,轉身就要離開。
崔殊微笑起來,心境竟是這些年來從未有過的寧靜。他踩踏著齊膝的積雪朝遠處的山谷走去,毫不在意北迪的守軍開始派人結隊上山,決意要把這潛伏入境的南華姦細生擒活捉。
「請等一等……」崔殊明白自己受到了優待,結結巴巴地問,「我為什麼……」
崔家的人犯到達北方邊界的烏屯堡后,照例都被派發到囚徒營里,參与修築高聳的城牆和堡壘。挖土、鑿石、拖拉泥土和石料,這種無休無止的苦役對於一向養尊處優的崔家人而言,無非是另外一種殘酷的刑罰。第一天下來,崔殊就脫力地躺倒在地上,雙手滿是血泡,連啃食窩頭的力氣都沒有。而他的身邊,更是響徹了族人痛苦的哭泣和呻|吟。
他吃驚地抬起頭來,剛想說些什麼,就被十五公主輕輕捂住了嘴。他猛地醒悟過來,心頭一陣凄愴,對於遭遇滅頂之災的崔家而言,這個孩子的存在現在只能是一個秘密。
忽然,一支羽箭「嗖」地一聲擦著他的耳朵釘在側面的石縫中,尾端的羽毛不住顫動。驚魂未定的崔殊轉過頭,赫然發現遠處南華的堡壘燃起狼煙,無數箭鏃如同雨點般朝自己飛來,卻絕大多數都落在身後。原來是巡守的士兵發現有人趁夜逃出邊境,慌忙點燃信號,意圖用弓箭將逃犯射殺在逃亡的半途。
恍惚中有什麼東西一點兒一點兒地啃噬著他的血肉和骨骼,卻又感覺不到痛,讓崔殊覺得自己越發得輕飄起來。
崔殊麻木地走著,最終來到了堡外一座小小的木屋前。孤零零的木屋,緊挨著連綿的軍營,屋后是一片從山脊上開闢下來的土地。
其時中州三分,分別為南華、北迪和西榮。這三個國家兩兩結盟的速度和撕盟約發動戰爭的速度一樣快,也一樣讓人捉摸不定。因此,此刻雖然南華與北迪相處太平,每南華仍是要徵發大量的囚徒和民夫前往北方邊界,修築漫長的防禦工事。
趴在牢房的草堆上,崔殊定定地盯著自己右手食指上殘留的紅色印泥,忽然想到了死。崔家謀反的罪名已然坐實,就算他年紀尚輕毫不相關,這一輩子也是毀了。
崔殊是幸運的。十五公主才貌雙全,性格溫婉,從不拿皇族的身份欺壓夫家,竟是崔家意料不到的賢惠媳婦。少年夫妻,如魚得水,崔殊只覺得自己一步掉進了幸福的漩渦,每日里與十五公主吟詩作畫,撫琴弄笙,當真到了不羡鴛鴦不羡仙的地步。以至於一次宴會上,同榜進士呂彥超藉著酒意,半是艷羡半是嫉妒地道:「少年得志,神仙眷屬,崔四郎何德何能,竟能把人間至福都享全了。」
崔殊雖然只是父親的第四個兒子,卻是唯https://read•99csw.com一的正室所出,自幼就獨得家人寵愛。他自小一目十行,聰穎善學,長大后更是文採風流、倜儻不群,不到二十歲便中了進士。在賞賜新科進士的櫻桃宴上,南華孝明帝見少年崔殊混雜在比他年齡大上一倍有餘的新年進士中,宛若新年出水的珍珠一般皎然奪目,不由贊道:「向聞曹子健『體貌俊逸,下筆琳琅』,朕的崔卿也不遑多讓。」當下宣布將十五公主下嫁崔殊,封其為附馬都尉。
他撲倒在她的身前,捧住她的雙手,將自己的臉深深地埋進去,大顆大顆的眼淚濕潤了她的手心。
「我。」他吃力地站起來,居然有一種解脫般的歡喜。「跟我來。」官差沒有解釋什麼,只是吩咐人去了崔殊的手銬腳鐐,然後當先走出了骯髒混亂的囚徒營。
彷彿知曉了他的心意,十五公主腿一軟跌坐在地上,雙手卻伸進林質的柵欄,僵硬得如同乾枯的樹枝。「四郎,你不能死……」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生怕自己一錯眼,面前的人就會變成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
彷彿再也支撐不住,銀光漸漸暗淡下去,像一隻瀕死的眼睛,縱然無限留戀也不得不含恨閉合。崔殊知道這一次妻子的靈魂果真要離已而去,再無相見之期,於是不顧一切地朝銀光消失的山崖處跑去,有幾次差點兒滑落深谷。
她死了。他心中最後的一點光明熄滅了,此時此刻唯一的心愿,是離她即將消散的靈魂近一點兒,再近一點兒。一旦懷抱了必死之心,再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他的腳步。
命運的轉輪是什麼時候開始逆向轉動,崔殊並沒有明確的時間界限。剛開始,是幾個崔家的子弟因為貪污受賄被罷免了官職,這種情況在崔氏家族的百年歷史中並不鮮見,一棵大樹要根深葉茂,自然免不了砍斫遭受蟲害的枝條。可是這一次,一向與崔家親厚的孝明帝卻似乎動了真怒,牽連進去的官員也越來越多。到後來,不知是誰攀扯出昔年崔家支持當今皇帝的政敵——早已被密旨處死的越陽王的前朝隱秘,惹得孝明帝下定決心,對崔家這株盤根錯節的百年老樹舉起了斧頭。
崔殊痴痴盯著那高懸天空卻又宛在指尖的銀光,哪怕它已經淺淡得下一瞬間就會徹底融化在天幕之中。忽然,他低下頭,對著腳下虎視眈眈的北迪士兵微微一笑,縱身跳入了萬丈山谷之中!
「這就對了,這樣公主對您都好。」宮使完成了任務,笑著走了,崔殊則回到族人中間,一路上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忽然他慌張地抬起頭看了看峰尖上皓白的月亮,又瞪大眼睛盯住腳下——沒有錯,被月光映得雪白的冰面上,沒有任何人的影子了。而隨著目光漸漸上移,崔殊再也控制不住地驚叫起來——他不僅看不見自己的影子,甚至看不見自己的身體九*九*藏*書
奇迹一般,他毫髮無傷地爬上了山項,甚至可以望見山麓下北迪軍營的燈火。星星離他是那麼近,銀河彷彿瀑布一般從天空鋪下,流淌進遠處的山谷中。而那縷銀光,此刻正靜靜地懸挂在那片山谷的上空。
冰冷的水流驀地堵塞了崔殊的呼吸,讓他陷入了死亡的混沌。不能死,不能死,我還要去看我的孩子——崔殊死死地抓著這唯一的念頭,拚命揮動著手足,直到黑暗將他完全淹沒。
當十五公主的馬車緩緩消失在崔府大門外的街道上,崔殊背轉身,對著空蕩蕩的牆壁緊緊咬住了牙關。他清楚地知道,不用多久,就連這片空蕩蕩的牆壁,都不會再給崔家留下。所有的君王都不會喜歡勢力過於龐大的家族,崔家的覆滅從它興盛的時候就埋下伏筆,只是這一次孝明帝的找到了最佳的時機,名義上是清查越陽王謀逆的舊案,實際上是借崔家的倒台威懾其餘世家大族,重新梳理官場人脈,鞏固皇帝的權威。
或許是得了十五公主的好處,其後再沒有人來審問崔殊,他只是依稀聽說幾個崔家主犯被判了斬刑,其中包括他的父親。等到第二年春天,崔殊和他倖存的同族老幼中間上也流放北方邊界的道路。而在上路之前日,宮中使者給他帶來了早已擬好的與十五公主離異的休書。眼看崔殊只是緊緊地盯著休書不肯持筆簽名,宮使正要吩咐手下,崔殊卻忽然咬破食指,一筆一畫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又一個夜晚來臨的時候,他終於走回南華的國土。旁若無人地穿過南華士兵的崗哨,崔殊猛然看到荒涼的月光下,無數崔家人的亡魂在亂葬崗上倉皇地飄搖,因為無法回歸故土而哀哀哭泣。
呂大人,莫非就是以前同榜的進士呂彥超?崔殊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張蠟黃的中年人面孔,蓄著稀疏的山羊鬍子,看向自己的時候總是帶著寒士出身的自卑和自傲。崔殊想象不出,一向無甚交情的呂彥超此番為什麼會冒著勾結罪臣的風險,為自己爭取一個相對寬鬆的待遇。
忽然,一陣官靴踩踏地面的聲音由遠而近,有人大聲問道:「哪個是崔殊?」所有的聲音都安靜下來,對於早已變成驚弓之鳥的崔家人而言,任何一次點名都意味著不測的兇險。
越過亂葬崗所在的山巒,那一望無際的皚皚雪峰就已是北迪的國土,彷彿天然的屏障阻隔了北迪與南華的交通。有時候崔殊遠望著那些白色的山脈,感覺它們就是天上的白雲凝固而成,而山脊里凸出藍色岩石,更是在陽光下反射著金屬一般的光芒,讓人目眩神迷。這樣的景象,以前他在南華帝都的時候是決計無法想象的,可惜當親眼目睹這番仙境時,他已經喪失了吟詩作賦的心緒。
「站住!」追擊的北迪守軍包抄過來。然而崔殊就像沒有聽見一般,自顧手足並用爬上懸崖,九-九-藏-書朝著天空伸出了雙手。北迪的守軍氣喘吁吁地包圍了崖頂,卻沒人能夠攀上崔殊站立的岩石。他們吃驚地盯著鏡面般光滑的陡峭崖壁,無法想象那瘦弱的南華人居然能夠跨越這道天塹。
搜尋姦細的北迪士兵們從山頂走了下來,他們不僅沒有看見近在咫尺的獵物,甚至連他驚恐的尖叫都充耳不聞。看著被下墜之人砸破的冰窟窿,北迪士兵們小心地湊近了一些,卻始終不敢踏到冰面上去,彷彿冰封的湖水中藏著什麼怪物。他們相互用北迪語言交談了一陣,終於鄭重地點了點頭,轉身朝山谷外面走去。
「飛香,等等我……」他閉上眼睛,喃喃地道。「不——」冥冥中一個聲音乍然響起,雖然隔著萬千重阻礙而模糊不清,那其中的凄厲之意卻讓瀕死的人心臟一縮,「還有孩子……」
大樹傾倒之後,就算是再青蔥的枝條也免不了枯萎的命運。十天後,崔殊也被帶進了刑部的監牢。原車他還想堅持自己讀書人的氣節,可是一頓板子過後,無論什麼莫須有的罪名,他都在早已擬好的供狀上按下了手印。此時此刻,他唯一能堅持的,就是不曾親手在供狀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儘管這種堅持,是那麼荒唐可笑。
就在他哆哆嗦嗦藏起一塊破碎的瓷片,打算趁人不備自盡的時候,一聲熟悉的「四郎」驚他手一抖,沾血的瓷片落在地上。轉過頭,崔殊看見牢房門外站著一位頭戴兜帽的女子,那撩開的黑色紗帷下,露出的是十五公主蒼白的臉。
「你只是從犯,不會被判死罪,日後我會想方設法救你出來。」她低低地在他耳邊承諾,語聲溫柔得像他們新年婚之夜的呢喃,「何況,我已經有了你的孩子,我不能讓他沒有父親。」
如果說世上有些事情是表面風光內里苦楚,娶公主為妻應該就算得一樁。特別是崔殊向來散漫慣了,單聽聽那些關門做夫妻開門為君臣的禮儀,就體能地對那些又尊貴又傲慢的公主們心懷畏懼,因此輪到他入洞房的時候,崔殊儘可能地拖延時間,直到差點兒被父親用棍趕的時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十五公主身前,掀開了她的大紅蓋頭。
而他自己,則只企盼能夠回歸帝都,見到他的暢兒。
天亮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自己並沒有因為日光而消散。如果是孤魂野鬼的話,不是應該害怕陽光嗎?崔殊回想著以前聽到的傳說,卻無一能夠解釋自己目前的狀態,最終只好站起來,尋覓著道路往山外走去。
孩子。這兩個字如同煙花一般在崔殊頭腦中炸開,讓他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暈眩。是啊,他怎麼忘記了,他還有一個孩子,雖然不知道是男孩兒女孩兒,可他曾經親口給他取名叫做「暢」。自己還沒有見過他,親過他,保護過他,怎麼能甘心就這樣死去?
二十五歲之前日,崔殊一直以為自己是幸運的。崔家是read.99csw.com仕宦世家,從南華朝剛剛建立開始,崔氏子弟就遍及朝堂,百年來一直屹立不倒。民間甚至有歌謠傳唱說:「官帽一匹紗,半匹落崔家」,亦可見崔氏家庭之樹大根深。
他似乎在一個黑暗的世界中飄蕩了很久,當他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冰層上,身邊是一個被砸破的冰窟窿,黑沉沉地望不見底。他驚訝地站起來,對於自己的死裡逃生一片迷茫。
啊的一聲,崔殊一身冷汗地從夢中驚醒,眼角的餘光卻清清楚楚蹩見門外有一道光影閃過。「飛香!」他喊著十五公主的閨名,跌跌撞撞地奔到門外,卻看見一道淺銀色的光芒從自己的木屋前拔地飛起,朝著北方的天空穿梭而去。
「好吧,實話告訴你,是京里的御史呂大人為你求的情。」官差看著崔殊懵懵懂懂的模樣,想起此人以前也曾經貴為駙馬,搖搖頭走了。
這個疑問崔殊一直沒有答案,因為呂彥超的名字在他後來長達五年多的流放生活中再也沒有出現過。五年多的時間,讓昔日玉堂金馬的世家公子學會了低賤的農事,也讓其他服著苦役的崔家人如同秋蟬一樣紛紛死去。每一次崔殊挑著水桶走上坡地時,都可以看到對面的亂葬崗上又添了幾座崔家人的墳堆。那些墳堆沒有墓碑,卻一律朝著南方,彷彿一雙雙至死不閉的眼睛,看得崔殊黯然神傷。在族人們的苦難面前日,他相對的安逸彷彿就是罪孽。
「飛香,你還是回宮裡去吧。」半晌,崔殊還是放了手,沉重地道。十五公主強忍多時的眼淚掉了下來,然而她只是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她清楚自己除了一個公主的名號就再沒有其他力量來挽救什麼,那麼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這個名號的最後一點兒價值。
「給孩子取一個名字吧。」十五公主輕輕地要求。「暢。」他的目光緩緩地掃過窒悶逼仄的牢房,吐出了這個當下最迫切的心愿。
朝著那些兀自顫動的羽箭冷冷一笑,崔殊繼續朝著積雪的山頂爬去。繁重的勞作,饑寒的生活,軍營中士兵好奇的嘲弄,墳墓前崔家人敵視冷漠的神情,無一不在這五年中折磨著他的身心,唯一能讓他堅持下來的是十五公主許下的承諾。可是,方才他在夢裡就已經明白,她死了。
頭頂上傳來北迪士兵雜亂的驚呼,夾雜著雪粒的空氣重重地抽打在臉頰上,彷彿鋒利的刀刃。可是崔殊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和恐懼了,他的眼前,是十五公主眷戀不舍的目光,那目光如同幸福的漩渦讓他心甘情願地沉溺其中,萬劫不復。
原來,對於這個世界,他已經不存在了。腿一軟,崔殊跌坐在冰面上。他此刻終於相信,自己已經死了,現在剩下的只是虛無縹緲的孤魂野鬼!這個猙獰的現實幾乎摧毀了崔殊的意志,他想大哭、想狂喊,想砸碎一切能夠看見的東西,然而他卻只能獃獃地坐在原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