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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胭脂箋 第二章 五湖茶館

第十卷 胭脂箋

第二章 五湖茶館

過了七步香酒肆,蘇公見得旁邊有一條小巷,巷口牆面釘著一塊木牌,寫著「五湖茶館」四字,木牌下方畫著一個箭頭,示意向巷內走。蘇公、蘇仁進得小巷,巷內清靜了許多,但不時有三三兩兩的人出入。行了七八十步,蘇公主僕行至右側一扇木門旁,忽然那木門開啟,自門內閃出一人,那人約莫四十四五歲,肥頭大耳,眯著一雙小眼,留著稀落的鬍鬚,身高六尺余,身著一件紫色繡花綢袍,手中兀自拿著一把綢緞扇。
蘇公看罷,恍然大悟:原來是一處賭坊!不禁捋須而笑,笑道:「原來如此。」主僕擠出堂內,到了廊下,早已出了一身臭汗。卻見得兩名書生模樣的人出得堂來,眉開眼笑,手中兀自拿著一張紙箋。
蘇公將下注憑據納入袖內,正待回茶廳,忽聞得身後有人低聲道:「蘇爺。」蘇公、蘇仁聞聽,急忙回過身來,卻見得一名中年漢子,滿臉落腮鬍鬚,手中兀自拿著一本《群芳譜》,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那中年人出得門來,淡然瞥了蘇公一眼,然後扭過頭,衝著門內一個夥計裝束的人道:「且把門關好。」那夥計點頭唯喏,急忙把門關了。那中年人順著巷內而去,蘇公蘇仁跟在他後面,這時刻,又有一人不緊不慢跟隨在蘇公主僕身後。
蘇公主僕無法近前,只得遠遠站立著,便是踮起腳尖也看不清台上人的面目。向前不能,後面來的人又源源不斷,許多人都後悔沒有早些趕來,搶佔得前方有利方位,感嘆只能明日趕早了。這時,卻聞得人群雷動,叫喊聲大作。蘇公與眾人一般,急忙蹺足探頭望去,卻見得那戲台站著五名艷麗的女子,一名著紅袍的男子站了起來,不知言語些甚麼。不多時,卻見得最左邊那名女子出列,步履輕盈圍繞著那戲台走了一圈,當那女子走在戲台最前方時,引得台下觀望者一陣呼喚。那女子說些話語,而後回到原位,又不多時,只見得那著紅袍的男子高舉著一塊四方白牌,向四方示意一番。蘇仁眼尖,望見那四方白牌寫著「二十」。戲台下又一陣騷動。
蘇公捋須點頭,心中暗笑:這廝耳大好偷聽。
蘇公猛然醒悟,哈哈笑道:「原來如此。」說罷,接過書販手中的書卷,隨意翻閱,果如書販所言,但凡參評美女,依次排列,姓名、行院、年齡、籍貫、擅長,甚是詳細,一共一百一十二人。蘇公心中暗道:剛才白臉書生手中那捲書定是《群芳譜》,故而他知曉參評美女的人數。
蘇公閑著無事,站在一旁,翻閱那《群芳譜》。忽然,身旁有人低聲道:「這位員外爺,這廂見禮。」蘇公一驚,抬頭一看,卻見面前站立一人,正拱手施禮,而這人正是小巷中出門的那個中年人,手中兀自拿著綢扇。蘇公急忙還禮,笑道:「客氣客氣,這位掌柜不知如何稱呼?」那中年人謙恭道:「在下姓戚,單名一個勝字。」蘇公一愣,笑道:「莫不是七步香的戚掌柜?」那中年人聞聽,驚訝的看著蘇公,皺著眉頭,賠笑道:「恕戚某眼濁,你這位員外爺面容陌生,在下一時記不起來了,恕罪恕罪。」
一名長臉書生瞥見蘇公手中《群芳譜》,嘿嘿笑道:「此事甚易,這譜中有各位姑娘小姐的名號,你選得其中三位,報與莊家便可。」蘇公微微點頭。另一名胖臉書生笑道:「到得十二日,若你所選三位姑娘與評花榜評出的前三名姑娘一致,你便可得博錢的十萬倍。你若下注一兩銀子,便可得十萬兩。」
說話間,忽然一名男子攔住蘇公,舉起一卷書,笑道:「這位員外爺,買本譜吧。」蘇公一愣,看那男子,約莫三十多歲,他左手拿著六七卷書,右手舉著一卷,還背負一個布袋,布袋內沉甸甸的,https://read.99csw•com想必也是書卷。蘇公好奇問道:「這是樂譜,還是棋譜?」那書販笑道:「這是《群芳譜》。」蘇公笑道:「原來是花譜,天下花品甚多,何止百千,怎的你這花譜卻是薄薄一本?」那書販連連搖頭,道:「員外爺錯了,這花譜不是你說的花譜,這是評花榜的群芳譜,上面有所有參評的美女佳人。」
三人出了五湖茶館,順著來時的小巷,到了七步香酒肆前。顏未指著旗幌道:「便在這裏吧。」蘇公點頭,三人入得酒肆,但見大堂人滿,沒有餘座。顏未招手喚那店夥計:「可有空座?」那店夥計瞥了顏未一眼,沒好氣道:「煩勞客爺自尋空桌空椅。」顏未討個沒趣,引蘇公二人上了閣樓,那閣樓之上也是人滿。
眾看客見狀,各自回桌,私下議論。顏未疑惑道:「麻城公人到我黃州城來做甚?」蘇公笑道:「公人自是公幹。」顏未低聲道:「若是公幹,怎的不報太守衙?」蘇公端起酒杯,飲了一口酒,笑道:「自古以來,假公謀私者何其之多?便是宿個娼妓,也要府帑支出,美其名曰公幹。」顏未疑惑道:「大人之意,他等是為評花榜一事而來?」蘇公捋須而笑。蘇仁道:「適才見喝酒那廝看的也是《群芳譜》,想必是為看花榜而來,不定還要到那五湖茶館博上一博。」
蘇公捋須而笑。不多時,蘇仁擠出堂來,見著蘇公,將一張紙箋遞與蘇公。蘇公接過紙箋,心頭一喜,暗道:「果然不曾看錯。」原來這紙箋竟是淺青色的胭脂箋!適才蘇公見那書生拿著紙箋,似是淺青色胭脂箋,正想細看,那書生卻收了紙箋,未曾看得仔細,此番果然得以驗證。
蘇公看得真切,心中甚是好奇,不知這書販與那中年男子說了甚麼。那書販回過身來,笑嘿嘿望著蘇公,低聲問道:「員外爺,兩文錢,如何?不可再少了。」蘇公摸出三文錢,低聲問道:「你這廝端的爽快,我且多給你一文,順便問一句,適才你與那人耳語了甚麼?」那書販嘿嘿笑道:「買了我這書,便告知你一個好去處。」蘇公一愣,問道:「甚麼好去處?」那書販接過蘇公遞過來的三文錢,塞與蘇公一卷《群芳譜》,低聲道:「員外爺拿著這書,可往五湖茶館。」蘇公點點頭,問道:「這五湖茶館在何處?」那書販道:「員外爺往前行,街盡頭有個七步香酒肆,那五湖茶館便在酒肆側后。」說罷,那書販吆喝著走了。
蘇公合上書卷,問道:「你這《群芳譜》要多少文錢?」那書販笑道:「員外爺學識淵博,一看便知是好書之人,這書賣得甚俏,我便便宜些個,只要三十文錢。」蘇公幽然一笑,搖了搖頭,將書卷還與那書販。那書販卻不接書,反推了過來,笑道:「員外爺若是嫌貴,便少些則個。你說多少文?」蘇公將書卷塞與那書販,笑道:「你這《群芳譜》過了明日,便一文不值了,白送給人,還要看他人要還是不要。如此多的美人,我便是看了,也記不清,且待前二十人選出后再說吧。」那書販聞聽這話,急忙低聲道:「員外爺,五文錢如何?」蘇公依然搖頭,連連揮手。那書販不肯罷休,又低聲道:「三文錢如何?」蘇公依然搖頭,笑道:「我買了你書有何用?明日便成了廢紙。」
蘇公坐在一旁,捋須笑道:「聽你言語,似是麻城口音,想必是麻城縣衙的公人,卻不知麻城縣令陳祥儀陳大人可否同來?」那鄉紳並漢子聞聽得這話,臉色頓變,把眼來望蘇公,驚疑不已,互視一下。那鄉紳乾笑兩聲,拱手道:「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急忙扭身與三名漢子急急下樓去了。
顏未又道:「這五湖茶館,名為茶館,https://read.99csw.com實為賭坊,這賭坊主家喚作宮寬度,是個出名的賭徒,竟賴此發了家,開了這五湖茶館,暗中做些賭博營生。」蘇公點點頭,道:「這五湖茶館不比尋常賭坊,其下注之法甚是誘人,當留心則個。」顏未點頭。蘇公自袖內摸出那張押賭憑據,平攤于桌上,細細察看。顏未與蘇仁對飲,說些閑話。
那白臉書生嘿嘿笑道:「哪個叫你從早看到晚?今明兩日不過是來湊個熱鬧,待前二十名姑娘出榜之後,方才好看。」蘇公問道:「如此說來,要等到後天?」那白臉書生連連點頭,道:「後天是前二十人媲美,第四日便是前十人,到了第五日,才是最精彩的一日,是前五人相比了,那天最為熱鬧。」蘇公瞥眼望著那書生,幽然道:「一百一十二人?若要入選前二十人,端的不容易。」
蘇公猜想:茶廳後面才是好去處。蘇公急忙跟將過去,穿過堂廊,到了後堂,便聞聽得嘈雜聲,卻見得廊下、院中站立許多人,兩仨成群,議論紛紛。主僕二人入得堂內,不由一愣,堂內足有一兩百人,人頭攢攢,吵吵嚷嚷。蘇公好奇,費了些力氣擠進了人群中,卻見得一個高高的櫃檯,櫃檯之後的牆壁上貼著一張大紅紙,上寫道:「花榜前三,一賠十萬」,那櫃檯後面站立九人,一人正吆喝著,四人正收著銅錢、散碎銀兩,兩人正揮毫寫著甚麼,又有兩人協助,九人手忙腳亂,忙得不亦樂乎。
顏未見臨窗一桌只坐著一個人,正自斟自飲,兀自空余著三方的坐凳,便快步走了過去,大大咧咧坐下身來。那飲酒的人遮莫四十歲,鄉紳裝束,正把酒暢飲,桌上攤著一卷書。他猛然間見得顏未,很是不悅,臉色難看,慍道:「我尚未喝完,你且另尋他桌。」顏未瞥了這鄉紳一眼,瓮聲道:「你且飲你的便是,我等又不礙你。」這鄉紳面有怒色,聲色俱厲道:「你這廝恁的不長眼,卻不見我坐在這桌?」
五月初八,陽光明媚,蘇公用過早膳,與蘇仁出了雪堂,往黃州城而去。一路上,主僕二人說些閑話。蘇公留意,路上頗多員外鄉紳、書生相公,有的坐轎、有的騎馬,還有的步行,三五成群,都往黃州城而去。蘇公側耳聽他等言語,說的都是關於評花榜。
顏未聞聽,苦笑一聲,嘆道:「這評花榜甚是鬧騰,弄得我等心緊,只求這五日快些過去,千萬不要鬧出甚麼事端來。」
那漢子知顏未身懷利刃,不敢近前,冷笑道:「休要鴰噪,到了官府大堂之上便知。」鄰桌喝酒的客人見勢不妙,唯恐禍及自身,紛紛躲閃一旁瞧熱鬧。顏未冷笑一聲,道:「你等不是黃州府衙的公爺,卻不知要拿我到哪個大堂之上?」那漢子一愣,稍有遲疑,兇狠道:「休要羅嗦,且站起身來,與我等走,若教我等動手,打你個哭爹喊娘。」顏未冷笑一聲,道:「你等在我黃州府城,竟如此蠻橫無理?我卻不信,你等但有手段,只管使來。」
蘇公捋須思忖,幽然笑道:「餘下五人,取其中三人,且要依照排名次序,此般有六十種可能,也甚難買中。這莊家,斷然不會做那虧本的買賣?」那胖臉書生瞥了蘇公一眼,搖頭道:「此不比選數,選數則機會均等,無偏頗側重。這花榜則不同,人分美醜高下,經得一二三級品評,可依據各姑娘的情形,又揣摩主評的喜好偏重,便可猜出幾分大體來。」
蘇仁望著這中年漢子,疑惑道:「你是哪個?」蘇公眯了眯眼,盯著那廝,俄而,幽然一笑,道:「原來是你,怎的也有如此雅興?」蘇仁聞聽,不覺一愣,瞥了蘇公一眼,又詫異的望著那中年漢子。蘇公湊過頭來,低聲道:「乃是顏爺。」蘇仁聽得,再細看那中年漢read•99csw.com子,果真是府衙捕頭顏未。顏未低聲笑道:「我跟隨二位甚久了。」蘇公一愣,啞然失笑,道:「你尾隨我等做甚?」顏未擺擺手,笑道:「且請二位去喝酒。」蘇公會意,點頭應了。
這時刻,卻見樓梯口上來四人,氣勢洶洶,當先一人正是剛才那喝酒的鄉紳。蘇仁最先望見,急忙示意顏未,顏未側過頭來,那四人已經到了面前。那鄉紳站立,指著顏未,怒道:「便是這廝。」鄉紳背後三條漢子圍了上來,其中一人,左頰臉上一道疤痕,面容兇狠,舉著一面腰牌,呵斥道:「我等乃是公差,且與我等走一遭。」顏未瞥了那廝一眼,又看著那腰牌,問道:「你等是哪裡的公差?」
又行了四五十步,巷道向右偏了些許,卻見得前方數個店鋪,賣些雜物,其中一家店鋪牆上赫然寫著「五湖茶館」。蘇公心中不免詫異:這等小小茶館是甚麼好去處?那茶館出進的人甚多,茶館門口有一漢子,搬了條四方木凳,斜靠著牆坐下,雙手交叉抱于胸前,雙眼睃趁著路人。蘇公心中疑惑:這廝目光機警,分明是在察看提防甚麼,難不成這五湖茶館內有甚麼齷齪勾當?
來來往往的人早已將阿誰街擠得水泄不通,加上左右的店鋪攤販叫賣,端的熱鬧。蘇公一路看去,饒有興緻,不時停下腳步,看著那各式有趣的物什。在一處小攤前,蘇公相中了一把桃木梳子,拿將在手,那桃木梳子製作精緻,正宗桃木。那小販察言觀色,極力推薦。蘇公與那小販討價一番,最終以五文錢成交。蘇公笑嘿嘿將桃木梳子納入懷中,瞥了蘇仁一眼,笑道:「你也當買件物什送給你渾家。」蘇仁環視四下,笑道:「來時早已說好,買些好吃的回去便是了。」蘇公連連點頭,笑道:「你多買些個,我等也可解解饞。」
那戲台之上,第二名女子出列,與前一位女子一般,圍繞著那戲台走了一圈,回到原位,又見那著紅袍的男子高舉白牌,此番白牌上寫著「十九」,比先前那名女子兀自少了「一」。台下不時傳來歡呼聲。蘇仁頗有些失望,嘀咕道:「差得這麼遠,只看見人走來走去,恁的掃興。」蘇公笑道:「明日定要摸黑起床,早早趕來,站在那台前下,看個清清楚楚,最好帶條四方凳來,隨時可坐,免得站著腿酸。」蘇仁呵呵笑了,道:「老爺說的是,今日且回去吧。」蘇公笑道:「不急不急,難得這等盛事,你我卻四下逛逛,瞧著熱鬧,回去也好與夫人等描敘一番。」蘇仁點點頭,主僕二人說笑著擠出了人群。
進了黃州城,無須打探,只要隨著行走的人群,便可到得阿誰街。待到街口,但見人山人海,轂擊肩摩,連衽成帷,熱鬧喧天。蘇仁緊跟在蘇公身後,唯恐失散。人群乜乜些些向前挪動,甚是緩慢,滿耳充斥著店鋪、小販的叫賣聲。好一番時刻,終於到了玉壺冰閣樓前。
蘇公笑道:「在下姓蘇,名和仲,方來黃州不久,不想恰逢貴州花榜盛事。」那戚勝連連點頭,笑問道:「既來此,蘇員外可有雅興,押上幾注?」蘇公揚了揚手中的《群芳譜》,笑道:「這一百一十二位姑娘,只選出三人,若想押中,甚是渺茫,無異於大海撈針一般。」那戚勝忽然詭異一笑,低聲道:「恕戚某無禮,適才無意間聞聽得蘇員外著下人去買月下坊的佳佳小姐了。」
蘇公不曾看清,急忙問蘇仁,蘇仁疑惑道:「那牌上寫著:二十,是甚麼意思?」蘇公正待回答,旁邊一名拿著書卷的白臉書生笑道:「二十是他的考評總和,區區二十,想必此人無緣前二十名了。」蘇公問道:「卻不知共有多少位姑娘?」那白臉書生笑道:「一共有一百一十二人。」蘇仁愣愣的道:「這一個個都要走一read.99csw•com遭,不知要走多久,只怕是他等沒有走完,我等倒先坐地上了。」
那長臉書生笑道:「我等先到玉壺冰看一番,趁著未牌之前再來買幾文錢,失陪了。」蘇公急忙拱手謝過,兩名書生拱手離去。蘇公嘿嘿一笑,摸出十文錢,遞與蘇仁,道:「且與我買一注。」蘇仁一愣,又笑道:「老爺想試一下手氣?卻不知要買哪三人?誰先誰后?」蘇公皺了皺眉頭,隨意翻那《群芳譜》,笑道:「適才那書生說可只買頭魁,一賠十,你選月下坊佳佳小姐便是了。」蘇仁點點頭,拿著十文錢,復入堂內去了。
蘇公看那胭脂箋,上方有紅色「壹貳叄」字樣,在「壹」字下方,用墨汁寫著「月下坊佳佳」五字,「貳」「叄」兩字被墨汁塗了。紙箋面四角印有紅色印鑒,乃是四個篆體字,分明是「五湖茶館」四字,其下又書有「銅錢拾文」,字後印著一枚紅色印章,是「賠額拾倍」二字。蘇公細看那印鑒,心中暗道:這印鑒必有獨到之處,以防有人偽造。
那玉壺冰閣樓前方有偌大一處跑馬坪,這時刻早已擠滿了人,閣樓前搭起了一人高的戲台,戲台披紅掛綠,靠著左側坐著四人,想必其中三人是主評。戲台後側連著玉壺冰閣樓側院。蘇公抬頭環視四下,看見四周的商鋪閣樓窗戶大開,窗戶口也擠滿了人。那玉壺冰閣樓兩側的玉樓春、玉京瑤上下共三層,此刻早已人滿為患。
蘇公連連點頭,道:「言之有理,若眼光獨到,或許可猜中。」那胖臉書生笑道:「待到第四日午後,這五湖茶館恐怕要擠死人的。」那長臉書生連連點頭。蘇公不解,追問何故。那長臉書生笑道:「前兩日,博數雖大,但希望渺茫,到得第四日,博數雖小,但勝算大了。但凡大賭者,必在第四日。」蘇公聽得,恍然大悟:剛才看那櫃檯收取銅錢、散碎銀兩,都是些小錢,便是五兩以上的銀子也沒有見得,原來如此。
說話間,早有店夥計過來,收了先前的杯碟碗筷。顏未令他先上兩斤好酒,又要了三碟下酒菜。不多時,店夥計將酒菜端上。顏未拿過酒壺,先為蘇公斟滿,又為蘇仁斟上。三人且先飲了一杯。顏未又為蘇公斟酒,蘇公問道:「顏爺怎的這身打扮?」顏未道:「今年評花榜,甚是熱鬧,徐大人恐人多生事,故而令我等混入市井中,一半人著公差裝束,一半人喬裝改扮。」蘇公笑道:「原來如此。」
顏未白了這鄉紳一眼,道:「這桌子四方,你自坐你那方,這三方我等坐著,又不礙你。」這鄉紳怒道:「你這廝好不講理,若再不起身離座,休怪我不客氣了。」顏未一愣,苦笑一聲,有些怯意道:「你要怎的?」這鄉紳冷笑道:「我乃公門中人,惹得老子性起,將你拘了,判你個妨礙公幹之罪,關入班房中。」顏未聞聽,臉色惶恐,急忙站起身來。這鄉紳鄙夷的瞥了顏未一眼,甚是得意,端起酒杯,冷笑道:「你等平頭百姓,算個屁,恁的不知高下。」
那書販正想再說,旁邊一名中年男子擠將過來,問道:「你賣的可是《群芳譜》?」那書販連連點頭。那中年男子問道:「多少文錢一本?」那書販笑道:「看你這位老兄面熟,便賣你三十文吧。」那中年男子鄙夷一笑,道:「莫非你欺我是外地人不成?」那書販笑著搖頭,道:「聽老兄口音,似是黃梅縣。我家老娘親也是黃梅縣人,你算是我舅家人吧,好好好,便宜些個,十五文賣給你了。」那中年男子微微點頭,自懷中錢囊中摸出十五文錢,遞與書販,書販笑嘿嘿將一卷《群芳譜》遞給了那中年男子,隨後,又湊過頭去,在中年男子耳邊低低的說著甚麼,那中年男子聽著,滿臉堆笑,連連點頭,道:「好好好。」
蘇公連連點頭,九_九_藏_書笑道:「押一兩銀子,或可得十萬兩銀子,真要是中得,今生便可享福了。」那胖臉書生笑道:「正是正是。」蘇公又皺眉問道:「若等到明日前二十人將出時,再來押注,勝算豈不更大?」那胖臉書生連連搖頭,笑道:「若如此,莊家豈不虧折了褲子?此番賠率,只到今日午未之交,午時過後,便少一半。待到明日,益發更少了。待到前十人出來,則少之又少了,只有一賠一百;待到五人出來,便只有一賠十了;待到最後一日,也就是十二日午時前下注,便只有一賠五了。若是單買頭魁,最後兩日,便只有一賠二了。」
蘇公看得,心中一動,湊前細看。那兩名書生見得,甚是警覺,急忙將紙箋收入懷中。蘇公見狀,拱手施禮,笑道:「在下初來黃州,幸逢貴州花榜盛事,也來湊個熱鬧,想博個彩頭,不知其中規矩,懇請二位仁兄指點。」
戚勝左顧右盼一下,又低聲問道:「戚某不過一時好奇,想詢問蘇員外,為何單選這佳佳小姐?」蘇公嘿嘿笑道:「適才說過,蘇某初來黃州,前些時日曾在月下坊喝酒,便是這佳佳小姐相伴,有些情分,故而選他。」那戚勝聞聽,臉上頓時露出一絲失望,乾笑兩聲,道:「原來如此。」蘇公低聲問道:「戚掌柜是黃州人,定然熟悉瓦舍情形,可否點撥蘇某些許,我也買個前三,若是中了,必然重謝。」那戚勝漠然白了蘇公一眼,沒好氣道:「我若知曉,還告訴你?豈不自己買去?」說罷,扭頭怏怏走了。
蘇公望著手中的《群芳譜》,瞥了一眼蘇仁,笑道:「我等且去喝杯茶。」蘇仁點頭。主僕二人往前行,到了阿誰街端頭,見得右側一家店鋪前懸挂著一面白色紅穗旗幌,上方綉著一個隸體「酒」字,下方是「七步香」三字。蘇公捋須而笑,心中暗道:這便是七步香酒肆。但見門口車水馬龍,人進人出,甚是熱鬧。路經門前,蘇公偏頭側望,店鋪內人滿為患,甚是吵鬧喧嘩。蘇仁嘖嘖讚歎:若是平日生意有這般紅火,豈非銅錢滿倉。
蘇公連連咋舌,驚喜道:「原來如此。」轉有皺眉道:「這《群芳譜》中共有一百一十二位姑娘,要選出其中三名,也甚是困難。卻不知所選的三位姑娘是否要依照前後次序?」那長臉書生點頭道:「花榜前三人,自然要依照一二三的次序,故而一賠十萬,甚是渺茫。」那胖臉書生嘿嘿笑道:「渺茫雖是渺茫,但萬一中了,便可得十萬,不妨一博。不過這前三之法,也可單買,即只買頭魁梅花仙子,則一賠十,可惜太少了些許。」
顏未自腰間摸出一把牛耳尖刀,置於桌上。這鄉紳望見,唬了一跳,驚恐不已,急忙站了起來,哆嗦道:「兄台好話有說,且請坐。」顏未收了牛耳尖刀,招呼蘇公蘇仁坐下來。這鄉紳滿臉堆笑,道:「你等且坐,我喝完了。」急忙拿起桌上書卷,惶恐下樓去了。顏未苦笑一聲,道:「這等人若真做了公人,怎生得了?」蘇公嘆息一聲,幽然道:「你等平頭百姓,算個屁!這話說的倒是實在。能說出這等話的人,也恐不是尋常百姓呀。」蘇仁低聲道:「老爺認為此人是公門中人?」蘇公微微點頭,道:「觀他的舉止言行,氣勢甚惡,隱含吏人之相。」顏未連連搖頭,道:「這人不是府衙公人,不過是借公人名頭來嚇唬人罷了。」
蘇公思忖間,那中年人徑直走進茶館門裡去了。蘇公稍有遲疑,卻被那守門的漢子望見,上下打量蘇公主僕,蘇公有意將手中《群芳譜》晃了晃,那漢子點頭笑了。蘇公主僕入得門來,卻見得茶廳內七八張桌子,早坐滿了人,不少人正捧著《群芳譜》,竊竊私語。蘇公急忙目尋那中年人,卻見得那中年人往茶廳后側去了,又見得兩人自后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