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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禍從西來 第一章 死牢里的老人

第一卷 禍從西來

第一章 死牢里的老人

「你和那老頭倒是配,死牢里還看個屁書!你這麼閑,給我看著班,我有事。」烏頭說著就走了。
「那老頭又不安分了,說是聞到了書味。鳥,書味也能傳到這裏來的么?」烏頭嘟囔著送飯回來,見到我在看書,又嚷了起來:「操,你小子還識字?」
我娘當然無法接受我的理想,她年輕時曾在吏部侍郎的大宅里做過丫鬟,懂得很多道理。「久賭神仙輸,哪裡有賭神?老實安分地過日子吧。」她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吐了好幾口血。第二天,兩個從小就和我混在一起的鄰居,幫我在城東郊外挖了頭墳。
屁二說,官若是做得不比吏部侍郎還大,是沒有資格呆在天牢的死牢里的。我知道吏部侍郎上面還有尚書和宰相,然後就是皇帝。不過看看這些糟老頭,實在很難和大官掛上勾。
天牢的牢卒一個月能有一兩銀子的進帳,還管一天兩頓飯,所以我只好點頭陪笑。
「別看我手下帶上你才五六個丁,可你知道我們九九藏書管的是誰嗎?天牢是皇帝關人的地方,天牢里的死囚都是皇帝要殺的人,你說,這份量有多重!」
「亮招子,別說大哥我不罩著你。」屁二剔著牙,「你跟著我,只管看,只管聽,閑事莫管,閑話莫說,明白嗎?」
死牢是在地下兩層,比別的牢房要清凈許多,大概人人都知道自己要死了,也不抱怨什麼。我想也是,如果我知道我要死了,我也不會廢力氣叫什麼冤枉。所以,死牢的工作也是最輕鬆的,一天只給那些死囚一個饅頭和一碗髒水。我一直以為那是髒水,直到有一天,兩個死囚爭這碗髒水吵了起來,我才知道那是「湯」。
「小哥,能給我一盞燈嗎?」他說。
我模模糊糊似乎聽懂了些,卻又不是很明白。我雖然識字,卻從沒有和文人說過話。唯一一個識字的朋友就是西大街青藤茶坊的說書先生鄭叔。
「你要書?」
《英傑傳》我已經聽了十幾遍,書也看了四五遍九-九-藏-書,實在有些無聊。給烏頭一說,我倒對那個老頭有了些好奇,忍不住往死牢深處摸去。他被關在最裡面的一間黑屋子裡。
他是牢油子,一輩子不是看牢就是坐牢,我不敢惹他,訕訕陪笑。
我怎麼會不知道他那點事,不是沉香院就是國色樓。聽說他除了成親第一晚是在家裡過的,就沒回過家。不過有錢了上青樓,沒錢了下私窯子,他這麼說,也的確這麼做。
我有些害怕,握著他塞給我的東西轉身就跑,差點忘記鎖上牢門。
我只是一個浪跡賭場的浪蕩子,我的遠大志向便是做一個賭神。
她小兒子我也認識,當初那小子在賭場出千,還是我去找龍哥求情。不過我打心眼裡看不起這種賭品低下的人。賭品不好的人,人品必定低下。雖然我的朋友很少有人知道什麼是人品,不過我娘說,人無品,就像麻花沒有扭。沒有扭的麻花就不是麻花了,同樣,沒有品的人也就不是人了。
還有一次便是在九九藏書天下賭場,有個我以為是賭神一樣的人,鋪鋪都開豹子。劉老闆親自出場,還是贏不下他。我當時也跟風賺了三四兩,本想再跟著混些,劉老闆捧著一封紅布包著的元寶出來了。賭神掀開紅布一角,露出一錠金子。隨後他就接過元寶走了,我雖然很快就又把錢輸了回去,不過我還是很高興,因為我見到了賭神,也見到了金子。
我只見過兩次金子。一次是路過恆太錢莊,我看到有個大戶從裏面提了一錠金子,想來足足有五兩。牛尾巴本來是要做了他的,卻因為他的保鏢太厲害,反而被扭去官府殺了頭。
他深以他爹為榮,雖然他已經是天牢死囚的牢頭,他還是嚮往吏部侍郎府管家的風光無限。她娘讓她給我安排一個飯碗。這小子雖然沒品,不過他還勉強算是個聽話的兒子。
我笑著給他滿了酒,沒說話。
我把書塞了進去,問:「你真能聞到書味?」我有些不信,可能他只是聽見了我翻書的聲音而已。
「有句話九_九_藏_書,叫公門之中好修行,你慢慢修行吧。」
我連聲應是,屁二讓我給他看班,他去過過手癮。
回到燈下一看,手裡居然握著一塊金子,居然是金子!
每天的工作很枯燥,只是送一次飯,然後就是在油燈底下看傳奇故事。我爹是個破落的秀才,我娘也算識過字,所以我也算得上粗通文墨。因為常去給鄭叔捧場,他知道我識字,也就借了一些傳奇故事給我,當班的時候正好解悶。
張頭的小兒子諢名叫屁二,當初我就叫他屁二,不過我現在叫他「小張頭」。
「要,要,當然要。老夫已經憋了幾十年了,好香,好香。」
「嘿,書來了,書來了!」
「好香,好香。」老頭說。
張頭是吏部侍郎家裡的三管家,他老婆和我娘聽說是姐妹。我娘走後不久,她送來一封信,讓我去天牢找她小兒子。
「這個給你,以後常常給我送點書來。」老頭的頭髮遮住了大半個臉,身上的衣服早就成了碎布,還散發著一股惡臭。
我覺得沒什九-九-藏-書麼不可以,死牢里一直點著燈,常常還沒用壞就又有新的分下來。找了一盞新燈,裝滿油,又捻了兩根燈芯,送了進去。
我剛走近,還沒說話,一個嘶啞的聲音已經從鐵門那邊傳了過來,還有一陣鐐銬的聲音。
「嘿,當然,書之為物,至高至清至雅,其品高,聲清,韻雅,這死牢又是至賤至濁至俗的地方,高下相形,清濁相辨,雅俗相成,怎麼會聞不出來?」老頭大力地吸著氣,抽空說著。
我不相信這金子是真的,用力咬了一下,真的是真的。來不及說什麼,我匆匆跑回自己的窩棚,把這塊金子埋在了床底下。我倒了杯水,手卻抖得喝不進嘴。我該怎麼用這塊金子呢?足足有一兩重呢!
聽說這天牢是前朝的名匠魯王旺設計的,可經歷千年不壞。他一生中建造房屋不下萬棟,不論是給死囚住的,還是給皇帝住的,他都造過。我本以為他一定有好幾百兩的家產,不過聽說書的鄭叔講,他給皇帝造完房子后就死了,死後還被抄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