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旁的刀斧手已經拉了戚肩往斷頭台去了，絲毫沒有理會我的聲音。

史君毅和鄭歡都壓制不了如此大的變亂，吼出的每一句都在瞬間被下面的人聲淹沒。亂上加亂的是轅門外居然又衝來一批正德營的兵士，各個手持兵器，融入混亂之中。

「不會！」

「鄭將軍，你從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各部各盡其能方能克敵制勝，這麼做太過了些吧？」我質問鄭歡。

「你們幹嗎！閃開！」一匹白馬闖入校場。

「呸！我愁戰功！」鄭歡憤然扯下皮甲，拉開衣襟，露出一道道傷痕，「我愁戰功？」

「哼，不知布先生居幾品幾班？再者，我鄭歡何時對先生不敬？」

「末將盛存恩，請戰！」

鄭歡沒有帶我從點將台後面的小門進去，而是從轅門進入校場，如此一來便要穿過陣列，我當然不會不明白鄭歡的意思。一把把寒刀一直待我要撞上去了才收起，顯然是對我選了正德營的報復。

「我哪裡錯了！」鄭歡轉向校場，「兄弟們，我鄭歡哪裡錯了！」

我有些詫異，問他：「鄭將軍有事嗎？」

鄭歡顯然想九-九-藏-書告訴我，正威營絲毫不比正德營差。兵士們的陣型無懈可擊，變陣準確，五千人中連一個走錯的都沒有。演練陣型之後便是對練，兩人一組，模擬戰時的捉對廝殺。兵器雖換了木製的，卻絲毫不減殺氣。

我搖了搖還漲痛的腦袋，下定決心日後不管金綉程說什麼也不能和他拼酒了。

「你莫非想管到我頭上？史統領！」

「不！」

「鄭歡！你怎能和先生，如、如此說話！」戚肩叫道，雖然聲音打顫。

我應了一聲，頭皮發麻，喝了那麼多酒，他居然沒有事。

戚肩大概有些害怕，拉著輪椅退了兩步。

「鄭歡，你反了不成！」史君毅大步上了點將台。

「鄭歡你還嫌鬧得不夠嗎？」史君毅大罵。

「不可！」我叫道。

鄭歡朝我跑了過來，道：「布先生，可有空嗎？」

三四種酒在我的腸胃裡混和，後勁十足。從金綉程宿營里回去的時候我已經不記得是白天還是晚上，等我醒后，戚肩告訴我，我已經昏睡三天了。

「布先生。」遠遠有人叫我。

看完了對練，日頭已經ｒｅａｄ•99ｃsw•cｏｍ偏西，校場上一片霧氣，都是兵士身上發出的熱氣。

「將軍！將軍！將軍！……」

刀斧手停下腳步，依舊牢牢抓著戚肩。

小將一愣，道：「末將聽說……」

長槍點點寒星，如同雨落。

怎麼會莫名其妙發生意外的？我有些懷疑，卻淡淡道：「死了也好，一了百了，鄭將軍成家了嗎？」

校場上甚至傳來了哭聲。

「正德營的殺人啦！」突然有人喊了起來，全場暴亂。

「已經訂了婚期，等班師后就迎娶過門。」鄭歡說得有些無奈，也是要到校場了，急忙錯開話題，笑道：「布先生等下可要好好看看我正威營的雄風。」

我點了點頭，心裏已經明白了鄭歡的言下之意。

五千人齊聲回答我。

我不知所措，只能強做鎮靜，好言勸道：「平西並非一日之功，將軍何愁沒有戰功？」

「聽說個屁！都給我回去！」史君毅也火了。

「那個胡女如何了？」我悄悄問鄭歡。

「沒，沒什麼，只是想請先生去指教一下正威營的操練。」鄭歡強笑道。

「還有么？小心兵士著涼。」九_九_藏_書我好意道。

「拭目以待。」我也笑了。

「不服！」

白馬上是一員小將，不過二十有餘，身著白甲，手持白色長槍，呼喝間已經點倒了幾名兵士。他身後跟著一夥兵士，也拔刀沖了進來。

「布先生！小將只想知道，為什麼襲陽關的是史君毅不是我正威營！」鄭歡最後一句話是向全場喊的，正如一滴水落入油鍋，五千個抱怨的聲音紛紛響了起來。

「住手！」轅門傳來一聲暴喝，是史君毅。

「布先生，你可知道舉國精銳是哪一支？御林軍？禁衛軍？都不是！」鄭歡舉起的手猛地落下，「是正威營！前朝通緒二十年，太祖武皇帝親賜吊睛白虎軍棋立營，賜正字型大小。永安二年，陽關血戰，正威營隸屬楊可征大帥麾下，全營一萬兩千四百士，號稱鐵盾，阻敵高建成部十萬人，三天四夜，全營死傷十之八九，未退一步！太宗皇帝賜威字型大小。小將鄭歡乃是正威營第七任統領，此番再戰陽關，我正威威儀何存？我正威還有何臉面踏上陽關土地！」

今天太陽分外好，我讓戚肩推我在陽光中停下，深深九*九*藏*書吸了口氣，伸了伸懶腰。

陽關內有三個校場，每個都能容納五千兵士。各部將軍輪流使用，今天剛好輪到鄭歡的正威營。鄭歡長得眉清目秀，卻總讓人覺得靠不住，所以我才將偷襲陽光的任務交給了史君毅。

「大帥沒找過先生，倒是金將軍來過幾次，還給先生送來了醒酒藥。」

「來人！」鄭歡喝道，「以下犯上，斬！」

「布先生乃是大帥幕僚，你敢對他不敬？」

兩人鬥了幾合，未分勝負。

「正德營得了陽關，我們服嗎！」

鄭歡微微打顫，道：「意外落水，已經死了。」

「史將軍！末將來了。」轉眼間，白馬小將已經衝到了點將台前。

「鄭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泥塑也有三分火氣，何況我還是個年輕人。

「我們比正德營差嗎！」鄭歡的聲音傳出很遠，因為校場上連喘息聲都沒有。

正威營兵散開一個大圈，留出一片空地給兩位戰將。

看到他，我的心放下大半，卻也擔心仇人相見更加火上澆油。

大刀片片銀光，如同鐵幕。

「大帥找過我嗎？」我用鹽水漱了口，問戚肩。

我揮了揮手https://ｒead•９９ｃsw.coｍ，算是回應。

「你別一錯再錯！」

還沒等他罵完，盛存恩已經搶上戰馬，持大刀朝蔡濤衝去。

「蔡濤！你這是幹嗎！」史君毅想來也是怕越發不可收拾，衝著小將吼道。

或許是我的話刺|激了鄭歡，鄭歡當即朗聲沖全場吼道：「布先生擔心你們著涼，我們會嗎！」

我朝那邊望過去，原來是鄭歡。自從金城一別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現在見到了，第一個想到的卻是李渾的小女兒。

校場呼聲如雷，都是鄭歡的人，自然不會有人向外。

「正德營欺我正威無人嗎？」鄭歡罵道，「正威營下可有人應戰！」

我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獃獃坐著，看著史君毅和鄭歡跳入人群，為人群淹沒。

我們到的時候，校場里已經站滿了軍士。或手持大刀，或手持長矛，還有盾牌手和弩弓手，井然有序。

「你……」史君毅不善言辭，轉目掃去，指著戚肩道，「放了他！」

「此人以下犯上，我依大帥軍法，處斬此人，並不為過！」鄭歡頂了回去。

「本將大小三十四戰，你是什麼東西！」鄭歡罵的是戚肩，我卻聽出了指桑罵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