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永琛。」

「可是軍中都說先生是在山裡跟著神仙學藝的。」

「皇子永琛周歲時，聖上曾舉國歡慶三日，可見其母貴。十六歲受封楚王，領五萬戶食邑。深受皇寵，天下皆知。大帥若是勤此王，天下必當認大帥為正統。」

我撇嘴苦笑。自從陽關之戰後，我常常夢到如同蝗蟲般的弓矢射向我的兵馬，呼天搶地的哀嚎幾次把我從惡夢中驚醒。我有時候想，即便師父也不可能做到讓己方一人不折。不過這種安慰卻沒有什麼大用，我還是會做惡夢。

「後悔嗎？」

若不是師父，或許我已經成家，甚至有了兒子。若是沒有師父，我永遠都是個街頭浪子，或許不到三十歲便輸死在賭桌上。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命。所以我誰都不怨，包括李哲存。

「你可知出自何人之手？」大帥的笑臉漸漸收攏。

「布明！」大帥突然震怒，「我為國一生，你當我是何居心？」

回到陽關，大帥已經在我的房間等我了。

大帥的臉色變了一變，道：「國老是神人，你卻是怎麼猜到的？」

大帥果然按兵不動，固守著陽關。

戚肩不好意思地憨笑著。

終於，又到了三月。

「宮裡傳出了新消息。」大帥一臉平靜地看著我。

上次在大帥面前說金綉程將軍城府極深之後，我總是九*九*藏*書有些心虛，虛得都不敢見他，回想起來還真是無謂地做了回小人。還好，金將軍也沒有再來找我，讓我安心不少。

「呵。」我淡淡笑了笑，不再說話。

「學生錯了。」我連忙欠身認錯，「只是大帥身居極品，若是新皇登基，前途未卜啊！」

我點了點頭，由戚肩抱我上輪椅。他長得高大，即便我沒有殘疾，也比他矮了一個頭。

「不後悔，當兵吃皇糧，還有餉，再過兩年我就能回去了，存的錢還能買兩畝地，嘿。」

「你爹娘怎麼樣了？」我找了個話題。

我打開一看，倒是先被皇上的硃筆嚇了一跳：「照卿所奏，蔣棟國實乃國賊，則太祖武皇帝，先帝及朕皆為喪國之昏君者乎？查無實據而中傷領兵將帥，壞我國棟，貶為庶民，徙三千里。」

腦中靈光一閃，我想到了問題的症節所在。

我送走大帥，讓戚肩推我上了露台。西域的天空一樣是片星海，眨眨閃閃地透露著天地的玄機。

「三皇子英明過人，非是不願為皇，乃是不能。京畿衛戍已然調歸大帥平西，京師之中只有禁衛軍與御林軍，想來儘是李哲存的黨羽，皇子擔心當了傀儡皇帝，身遭不測。」我分析道。

「哦？」我摸著下巴，不知這位皇子有何深意。身在帝王家，少九*九*藏*書有親情，皇位乃是夢寐以求的所在，他居然不要？

大帥的臉色緩了緩，道：「容我想想。」

「不過我想成為先生這樣的人。」戚肩異常堅定地說道。

「真的？」戚肩顯然不信。

立興二十七年三月，東方有星如太白，自地徐上，行極緩，至中天，如上弦月，乃曲行，頃之分為二，占曰：「有大孽。」

看來還是明君。

「擁兵自重……」我重複了一遍，道，「莫若回師勤王。」

大帥笑了一陣，道：「你再看看那一本，御使台彈劾本帥的。」

我低下了頭。

兩本奏章險些跌落在地。

「大帥不是宗室，如此一來正落人口實，大帥三思。」我勸道，「而且李哲存不惜得罪御使台，就是為了讓大帥安心在外，若是大帥執意回師，恐怕他會痛下殺手」。

鄭歡的傷勢早好了，我看到他在校場上百步穿楊，傳為軍中佳話。不過大帥並沒有按照之前說的，發兵出關。

「我也不知道，我總覺得先生比那些將軍更了不起，更是英雄，雖然先生……」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怎麼突然想到問這個？」我不願騙他。

「自然而然罷了。」我微微一笑，「李哲存立了哪位皇子？」

「我在宮中的耳目傳出消息，聖上已然病危，口不能言，皇叔李哲存九-九-藏-書攝政，封昌平王，世襲罔代。」大帥悄悄告訴我。

我強忍著擠出一絲微笑。

「你可有什麼要說的？」大帥問我。

「我在想，先生現在這麼厲害，當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我爹說過：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戚肩推著我，說道。

「真的。」

「不出來不成。村裡一定要有壯丁投軍，大牛他爹去年癱了，地里全靠他一個人打理，我就和他抓鬮，誰留下誰就照顧兩個老人，結果我就出來了。」戚肩道。

「為何？」

「先生，天色暗了，我們回去吧。」戚肩拉了拉冬衣的衣襟，西域的三月和京師的隆冬一樣冷。

「有道理……」大帥捻須道，「我要率兵奔喪。」

戚肩今天的話已經算多了，聽我這麼說，不再開口。

戚肩小小年紀，卻也學會了深嘆，答道：「前年大赦，爹娘從北疆回到老家。爹死在路上了，我將娘託付給了同村的大牛照顧，出來投了軍。」

「皇帝大行？」我猜測道。

「大帥以為呢？」我反問。

「多謝大帥提攜！」我深深一拜，和大帥同時笑了起來。

「先生，你是怎麼拜到神仙師父的？」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腿，往衣擺下藏得更深。

我隨手挑出一本打開，細細讀了，苦笑道：「不料我居然也光宗耀祖了。」

大帥終於下了決心，九-九-藏-書道：「擁立明君乃我等臣子之份，斷不可因私利而壞國事。小明，你出身市井，忠孝之心斷不可忘啊！」

「還能娶一房媳婦，讓你娘抱孫子。」我也笑了。

戚肩的憨笑停了下來，道：「算了，種地也不安生。能跟著先生也是我的福分，不會有事的。」

「三皇子永泰，英明神武，在朝中頗有人望，此人如何？」

「先生，你小時候，都在深山裡嗎？」戚肩突然問我。

「李哲存。」

「不過當兵會死的。」我打破了他的美夢。

「其實，我在遇到師父之前，只是一個識得幾個字的市井混混。」我道。

「大帥！李哲存有反心！」我斬釘截鐵道。

「不是聖上嗎？」我的確不知道。

戚肩一清早就推我去了關外的荒野，我從輜重營找來了香紙，擺出水果，朝京師的方向磕頭。娘已經走了十一年了……

「呵呵，因為我把膝蓋骨挖了。你想拜嗎？」我開玩笑道。

陽關的日子過得很悠閑，沒有了之前的沉重。我知道我該為皇上盡忠，但是我卻不想收復叛逆盤踞的西域。現在每次想到西域便會頭痛，還是在斜輝中偷看軍士操練來得有趣。

「依你之見……」

我默然。

「李哲存擁立三皇子永泰，但是三皇子不肯登基，定要守陵。」

「聖意不可違，你本是布衣，加一品便是正九-九-藏-書九品，本帥拜你為九品行軍司馬，如何？」

我輕輕哦了一聲，想到了什麼，道：「娘親尚在，不該遠行啊。」

「皇帝駕崩一事，切莫宣揚。」大帥告誡我，起身走了。

「呵呵，易位相處，你就知道人人都有本難念的經了。」其實我倒是很憧景成為一個馬上將軍，英武不凡。想到這裏，我不由想起史君毅當日的身影。

「為什麼？」我很好奇。

「擁兵自重。」大帥說得很輕，卻說得堅決。

皇上特意用硃筆圈出了「傷殘卑鄙之人」六字，道：「姓誰名甚，加一品。」

張泰的確沒有少幫忙，因為他的奏摺，兵部每過幾天便會送到一匹好馬。史君毅就換了一匹坐騎，整日調|教得歡快。

「自是英明神武，如何讓大帥把持？」

戚肩像是被嚇了一跳，過了半天才道：「不想。」

「布明，你看看。」大帥一臉苦笑地扔給我兩本杏黃色的奏章。

摺子上有一段說：「（大帥）停軍不前，怯不敢戰，龜縮陽關，助叛匪之焰，喪我皇之威，……，其得陽關之功，實乃詭詐，且出自傷殘卑鄙之人，使敵謗我天朝無將！……」

「哦？」

「大帥，我等回不去，但是三皇子能來。勸三皇子只身前來，或者先登基為皇，然後祭天親征，離開了京師，李哲存膽子再大也不敢動手。」

「勤哪家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