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顧去那裡初查過了？」

墨兒回頭一看，是哥哥的老友顧震。現任開封府左軍巡使，主掌京城爭鬥、糾察之事。顧震四十來歲，鷹眼鷹鼻，斜插一對眉毛，長相有些凶鷙，平日行事也和猛禽一般。今天他身著便服，看來是出城閑逛。

說笑了一陣，趙不尤讓墨兒去對街梁家鞍馬店雇了頂轎子，送溫悅、瓣兒和琥兒回去。

「那我先去看看。」顧震一叉手，帶著萬福一齊向城外走去。

第一個人又插話：「童貫和曹操也像！」

他剛剛送嫂嫂去近旁趙太丞醫鋪，給小侄兒看病。他先迴轉來，見旁邊在說書，認得那說書人是彭嘴兒，便也湊過去聽了幾句。彭嘴兒向來喜歡信嘴海說，現在又開始編扯東漢末年張角黃巾的故事，又造出些神魔鬼怪的事迹來：「那天公將軍張角，生下來時，狂風大作，雷聲滾滾，頭頂生了一根三寸肉瘤，剛巧有個異人路過，認得那是龍角……」

另一人道：「果然有些像，張角當年鬧得天下大亂，覆滅了漢朝。如今方臘才起事幾個月，就已經攻下了江浙二十幾個州郡。童貫率大軍去剿，至今還奈何不了。對了，那張角後來怎麼樣了？」

趙不尤問道：「割傷后立即去醫治的？」

看時候差不多了，趙不尤讓墨兒收拾筆墨，一起出城去赴簡庄之約。

梁歪七剛將袖子套好，左臂衣袖雖滲出血跡，卻沒有破口。胡涉兒猛地跳起身，一腳將梁歪七踢翻在地，恨恨罵道：「賊歪七！平白讓俺受一場霉氣，呸！」說罷轉身就走了。梁歪七費力爬起來，頭也不抬，也拔腿快步逃開了。

趙不尤伸手摸了摸琥兒的額頭：「還有些燙。是我不好，不該忙著趕路。」

「說出來您一定不信，一隻客船，兩岸數百人盯著，憑空就沒了！」

此刻，趙不尤端坐在桌邊，正在聽對面一個青年男子說話。墨兒認得，那人姓梁，是個刀鑷手，專門替人理髮修眉，因鼻樑生得有些歪，人都叫他「梁歪七」。另有個男子陪坐在他身邊，姓胡，扁胖臉，常日出入宅院，替人跑腿幫閑，說合交易，這一行當的人當時被稱為「涉兒」。兩人常在一處。

「若有用處，儘管說。」

胡涉兒嚷起來：「他生來就這個膽小樣兒，不成嗎？」

彭嘴兒笑道：「被曹操滅了，諸位聽我慢慢道來……」

瓣兒逗道：「琥兒又有什麼高見了？」

「割道口子哪有這麼些說法？」胡涉兒嘴裏咕噥著，聲氣明顯弱了許多。梁歪七更是面色灰白。趙不尤則笑著點了點頭。

看來其他六子都還沒到，趙不尤走過去向兩人叉手致意：「簡兄、樂老弟，今日之會我恐怕要缺席了，這邊出了件大事，我得去料理一下，還望見諒！」

旁邊一人忽然插了句：「現今東南鬧事的方臘，和這張角倒有些像呢。」

又有個人道：「這兩位可不像，曹操能生出曹丕、曹植，那童貫這輩子都是童子身。rｅaｄ.99cｓw.cｏm」

大家一聽，全都笑起來。

墨兒驚了一跳，忙望向哥哥。趙不尤沉聲喝道：「坐下，聽他講！」

當年，趙不尤參加宗學武試，按例馬上射八鬥力弓即為一等，趙不尤卻能騎射一石硬弓，當時箭靶掛在一株粗柳上，趙不尤一箭射出，不但中的，而且射穿了牛皮箭靶，箭桿貫透樹身，箭尖鑽出樹背。那日天子也來觀試，見后大喜，贊道：「昔日漢家有飛將軍李廣，能射箭入石；今日不尤神射，不亞李廣，乃我大宋趙家飛將軍。」併當即封他為寧遠將軍，雖然只是虛銜，但宗族及朝中人從此都尊稱趙不尤為「趙將軍」。

只要趙不尤接待訟客，總有人圍過來旁聽，甚而比彭嘴兒更討人氣。這時已有好幾個人湊了過來。

墨兒在心裏默默梳理了一下，又清了下嗓子，才開口對梁歪七道：「有三條證據可證明你說謊。第一，你要告人，卻聲音低弱，不敢抬頭直視我哥哥，定是由於心虛……」

寒食清明，宗室子弟都去祭祀祖陵，趙不尤是太宗皇帝六世孫，前天帶著琥兒趕到太宗永熙陵，祭祀罷后，他不喜和眾人一起慢騰騰坐車輿，自己抱著琥兒，騎馬先趕了回來。琥兒第一次騎馬，一路歡叫，回來卻嚷頭痛。

琥兒奶聲奶氣道：「姑姑不是常念——『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趙不尤又喝道：「莫嚷！好生聽！」

趙不尤略想了想，才開口道：「人固然不能利欲熏心，但也不必刻意清高。前日我讀《韓非子》，見他論『勢』，有段話說得很有道理，『有才而無勢，雖賢，不能制不肖』。我大宋，其他不敢誇口，但這科舉取士之法，卻是遠勝前代。真正做到了取士不問家世，哪怕寒門小戶、農家之子，只要用心向學，都有望博得一第，施展抱負才幹。我想，孔子若生在當今，恐怕也會全力應考——」

梁歪七才點了點頭，胡涉兒便搶著道：「一條膀子看著就要廢了，怎麼敢耽擱？」

兩人說著話，才出東水門，就見萬福挪著胖身軀，氣喘吁吁奔了過來：「趙將軍，我家大人請你過去幫忙查看。」

眾人都一愣，瓣兒笑道：「剛才我明明付了葯錢呀。」

趙不尤也已站起身，笑著叉手：「老顧。」

趙不尤微微一笑，心想，墨兒不善爭競，若在仁宗朝，或許能有番作為，當今之世，不去仕途也好。何況朝廷現今官職冗濫，上屆進士選出已經三年了，大半卻都還在待缺，就算考中，也未必能得一個實職。

墨兒忙躬身作揖，顧震笑著在墨兒肩上拍了一把，贊道：「京城又多了個後生訟師，好！」

「趙將軍，您先過去，我家大人命我去城裡找人手——」

他知道這位畫痴一旦入迷，雷也打不醒他，便沒有打招呼，徑直走了過去。

最近幾年，他才對此漸漸釋懷。墨兒並非他親弟弟，只是義弟，並沒有這科舉read.99csw.com限制。

「你胡說什麼？」梁歪七沒答言，胡涉兒已經跳起身大聲嚷道。

胡涉兒在旁邊又大聲補充道：「是斜對面梅大夫替他醫的傷。我陪阿七去的，梅大夫也是個證人。」

「爹！」

眾人一起鬨笑起來，紛紛評點調笑起朝中那些大臣陰私醜事，繼而又爭執起東南局勢、遼金戰事，早忘了聽彭嘴兒說黃巾軍。看彭嘴兒坐在那裡哭不是、笑不是，墨兒忍不住笑起來。京城便是這樣，似乎人人都是皇城密使，朝野上下，京城內外，無事不知，無理不通。又似人人都是說書人，一張嘴，就天上地下、古往今來，沒有個窮盡，把正經說書人擠得沒地兒站腳。

梁歪七用右手捂著左臂，苦著臉，正在述說原委：「我上那人家裡給他修完了面，他不給錢，我爭了兩句，他抓起我的剃刀，就朝我脖頸割過來，我想躲，沒躲贏，被他一刀割在了臂膀上……」

琥兒病怏怏地說：「葯是偷的。」

今天一氣辦妥了四樁訟案，墨兒看起來很是暢懷，走起路來腳步都輕快很多。迎面走來幾個身穿白色襕衫的太學生，趙不尤想起明天是殿試日，便問墨兒：「你還是不打算去應考科舉？」

趙不尤並不答言，轉頭望向墨兒：「你來告訴他們。」

趙不尤和墨兒一路來到虹橋邊，沿途街邊人們紛亂無比。有的大呼小叫，有的交頭接耳，亂鬨哄中，斷續聽到一些言語：「我眼睜睜瞧著，那船就沒了！」「神仙降世，天降祥瑞！」「天地清明，道君神聖。說的不就是當今趙官家？」「如今這世道哪裡清明了？分明是反話！」「都三月天了，哪裡有鮮梅花？」

「老顧現在哪裡？」趙不尤問道。

「不巧，簡庄先生已先約了我。」

「天地清明，道君神聖。」

溫悅道：「趙太丞說不打緊，只是受了點小風寒，吃幾丸藥就好了。」

趙不尤像往常一樣，注視著兩人，只聽，不說話。他的目光沉黑，很多人都怕和他對視。這時，墨兒見哥哥眼中隱隱射出一陣寒意，有些納悶。而梁歪七和胡涉兒兩人一碰到趙不尤目光，都很快閃開，一個斜望著桌角，一個眼珠轉個不停。

趙不尤聽后並不言語，墨兒則有些吃驚。

兩人一路聽著，剛要上橋，趙不尤無意間一扭頭，看見橋東頭茶棚下坐著個人，圓臉、大眼、厚嘴唇，認得是樞密院北面房的令史李儼。李儼正閃著大眼，微彎著腰，賠笑說著什麼。再一看，他對面上首坐著個中年濃須男子，身穿便服，不認得。那濃須男子聽李儼說完，點頭笑著高聲說了句「不亦樂乎！」雖然隔了段距離，旁邊又人聲混雜，趙不尤仍聽到那四個字說得語調有些怪，不像漢地聲調，似乎是高麗人學說漢話。再一想，高麗使者如今由樞密院北面房接引款待。那短髯男子應是高麗使者，李儼恐怕是陪他來游賞清明河景。

胡涉兒大聲問道：「趙判九*九*藏*書官，你這話是怎麼說？」

「什麼字？」

趙不尤神色忽變，直視梁歪七，目光威嚴，沉聲道：「回去！莫生事。」

看過傷口，墨兒不由得望向哥哥，趙不尤也正望向他，兩人目光相遇，會心一笑。

琥兒撅起小嘴：「我不吃藥。」

瓣兒和墨兒是一對孿生兄妹，瓣兒眼波清亮，嬌小面龐上嬌翹的小鼻頭，穿著深綠錦邊的淺綠無袖褙子，粉白衫兒，鮮綠羅旋裙，如綠葉襯著一朵白茉莉。

趙不尤又叉手告別，忙轉身走過去，顧震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後，趙不尤湊近，透過窗戶，見船內地板上躺著兩個人，一動不動，不知是昏了，還是死了。

胡涉兒眼珠翻了兩下，悻悻坐了回去。

萬福繼續講道：「客船消失后，又有個白衣道士在水上飄，人都說是神仙。還有一幅銀帛，寫著八個大字……」

「有隻客船憑空不見了，有個仙人降凡了，還有一大幅天書……」

其中有個年輕男子，叫趙墨兒，剛剛年滿二十，目光清潤，性情溫善，略有些靦腆。站在人群里，如一卷細韌竹紙，靜待筆墨。

趙不尤瀏覽一遍，簡練清晰，有理有據。官府明定，訴狀正文不得超過二百字，墨兒只用了一百六十字便將事由說清，自己來寫，也不過如此。趙不尤不由得贊了聲好，從袋中取出官授木印，在年月日前蓋了印，印文是：「文庄坊居住寫狀鈔人趙不尤官押」。

汴河從汴京城南斜穿而過，沿河一條長街叫汴河大街，橫貫全城。進東水門不遠，一條南北縱向小街，是香染街。兩街交會的東北街角有一家小食店，是查老兒雜燠店，店頭坐著一個濃髯、鼓眼的說書人，正在講史，店外圍了十幾個人。

墨兒輕聲清了下嗓子，才對梁歪七道：「這傷口是你自己割出來的。」

墨兒卻微笑著說：「我不是要清高。哥哥不是也說，如今世道不正，朝廷被蔡京、童貫、王黼、梁師成等人把持，公門變作了私門，忠直之人，在朝廷難以立足。哥哥雖然做不了官，但這些年平息過多少紛爭冤讎，還不是一樣在行善濟世？」

趙不尤年方而立，身形魁梧，眉如墨刀，似黃庭堅《松風閣》詩帖中的雄健兩撇。從左額到右頰，斜斜一道傷疤，讓他的臉乍看起來，十分猛厲。

此刻，張擇端站在橋欄邊，一時閉眼，嘴中碎念不已，一時又睜眼，左望右望，忽而又急轉過身，朝左邊跑過來，距趙不尤只有幾步遠，卻視而不見，跑到左橋欄邊，又指指點點，念念叨叨：「貨船五隻、一大四小、客船三隻……不對，還有一隻貨船，方才在橋這邊，已經穿過橋到了下游……」趙不尤頓時明白，他是在打腹稿，恐怕是想把方才一場大亂畫下來。

顧震話未說完，一個矮胖的人從東邊急急跑過來，是顧震的親隨萬福，他一眼看到顧震，幾步奔到跟前九九藏書，氣喘吁吁道：「大人，虹橋那邊出大事了！」

墨兒正和哥哥趙不尤望著城外疑惑，忽然聽到一個幼兒叫喚。

「不尤！」顧震從岸邊那隻新客船的一扇窗戶中伸出頭，大聲叫喚。

「嗯？」梁歪七和胡涉兒都一愣。

不能參加科舉，無法為國效力，曾是趙不尤心頭一大憾。

墨兒點點頭，微微一笑：「我就跟著哥哥，替人寫訟狀，這樣很好。」

顧震笑道：「古德信在章七郎酒棧訂了一桌酒菜，走，今天清明，去痛快喝兩杯！老古應該已經在那裡等著了。」

「什麼大事？」

「哦……」趙不尤聽后仍不言語，默默沉思。

轎子走後，兩人又坐回到書訟攤，不到一個時辰，又接了三樁案子。

「那竹竿夫子？哈哈，那你就去談經論道吧，我和古德信大酒大肉去——」

「我？」墨兒知道哥哥想考較自己，對此事他心裏已經大致明白，只是生性靦腆，當著這麼多人有些難為情。

墨兒回頭望向街對角涼棚下自家的書訟攤，哥哥趙不尤已坐了下來，來了兩位客人。他忙摸了幾個銅錢，投到彭嘴兒身邊的粗瓷碗里，轉身回去了。

趙不尤沒有多想，舉步上橋。橋上仍有不少人，三五聚在一起，也在指點談論，都興緻高漲，眼睛放光。只有一人，身穿灰袍，背著個木箱，獨立在右手橋欄邊，低著頭，扳著指頭，像是在算什麼。趙不尤認出來，是故友張擇端，翰林圖畫院的畫待詔。

墨兒接著道：「第二，若是對面的人手執剃刀，誤割到你的臂膀，一般只是一劃而過。但你臂上的刀傷，起刀處深，收刀處淺，定是自己去割，下手時咬牙狠心用力，所以深，刀劃下去后，受不了痛，所以收刀時淺……」

兩人下了橋向西，快步走近那隻船。趙不尤先望了一眼老樂清茶坊，見檐下立著兩個人，一個清瘦挺直，正是簡庄。另一個年輕溫雅，是這茶坊的店主樂致和。簡庄是汴京名儒，同樂致和等七人志趣相合、師友相稱，常在這城東汴河灣相聚，談文論道，詩酒唱和，人稱「東水八子」。

「不怕，儘管說。」趙不尤鼓勵道。

旁邊圍觀的，全都笑起來。其中一人笑得格外洪亮：「哈哈，趙大判官又幫我省了一樁麻煩！」

是嫂嫂溫悅，抱著琥兒，和瓣兒一起緩步走過街來。墨兒忙迎過去，從嫂嫂懷裡接過小侄子，琥兒剛過三歲，半耷著眼皮，沒了精神。

梁歪七用右手費力解開衣帶，胡涉兒忙站起來，幫他脫掉裡外兩層衣袖，露出臂膀來，左臂上扎了一圈白布，布上浸著血。趙不尤起身湊近，輕輕揭開白布邊緣。墨兒也忙過去一起查看，臂膀上果然有一道斜長傷口，雖然敷了葯，但仍看得出來傷口情狀，從臂膀外側，一直延到內側，由深而淺，劃破了臂圍的小半圈。

墨兒忙笑著謙道：「顧大哥過獎。」

「什麼烏糟糟的https://read.99csw.com？」顧震皺起眉頭，向東邊望去，隱約能聽到叫嚷聲，「嗐！看來這假又休不成了，不尤，到時候恐怕又得勞煩你了。」

兩樁仍是無理興訟，當即說破勸回，一樁關涉到宅界紛爭，須得交官府裁斷，要寫訟狀。墨兒雖不愛說話，寫訟狀卻已是熟手，仍由他執筆。他照規矩，先用硃筆蘸了硃砂汁，在卷首寫下所訟事目，而後換墨筆，寫明所訟因由，不到一盞茶工夫，便揮筆而就。

溫悅身穿月白窄袖對襟長褙子，淺青襦裙，人如其名，溫婉和悅，如同夏夜清風淡雲間的月。墨兒從未見她冷過臉、惱過誰。嫂嫂和哥哥站在一起時，兩人看著既懸殊，又異樣相襯，似一幅墨石幽蘭圖。

趙不尤聽完后，略一沉思，望向梁歪七的左臂：「我看看傷處。」

「汴河北岸，虹橋西頭，老樂清茶坊那邊。」

「查過了。顧大人說那樣一隻大船豈能憑空消失，若不是被燒掉，便是沉船了。那船消失前，我正巧在橋上，親眼瞧見那船被霧氣罩住，並不是著火的煙氣，而是霧氣，還散著木樨香氣。那船消失后，水上也不見燒焦的木塊殘片，所以不是燒毀；顧大人又找了幾個船工，潛到水裡去找，也沒有發現沉船……」

上到橋頂，趙不尤向西邊望去，北岸不遠處泊著兩隻客船，前面那隻新船邊有幾個士兵執械守著，應該便是那裡。簡庄所約的老樂清茶坊就在岸邊，正對著那隻新客船。

墨兒繼續道：「第三，還有個最大的漏洞——衣袖。你上門去給人修面，必定是穿著衣裳，這季節不會光著臂膀。那人用剃刀割你，自然會先割破衣袖。你說被割傷后立即去醫治了，自然沒工夫去換衣服，然而你的衣袖——」

「我正巧要去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胡涉兒只得閉嘴。

胡涉兒在旁邊重重點頭：「對！幸而我正好進去，全被我看見了，看得真真的！那廝好不兇惡，不給錢，還連罵帶踢，要殺人，現在人證、物證都在，趙判官好好幫阿七寫張訟狀，得狠狠懲治懲治這惡徒！」

那人拿了訟狀，連聲道謝，雖然不甚富裕，卻也取出一整吊錢來答謝。墨兒忙告訴他，官府還在休假，得過兩三天才能去申報立案。等贏了官司，再一起付錢不遲，況且這案子不大，要不了這許多錢。那人這才收好錢，連口稱謝，拜別而去。

宋代開國以來，鑒於歷代皇親國戚篡權奪位之亂，故而不許宗室子弟參科舉、任官職，只能在宗室學校就學，學成也只授予虛銜，不任實職。趙不尤自幼好武，曾中過宗學武舉魁首，卻也只得了個「武功郎」的虛銜。近年來，宗室限令鬆了一些，有個別宗室子弟文行優異，被任了官職。趙不尤也轉而習文，不過，當初武舉比試兵器時，他臉上受了傷，留下道疤，形貌不雅，即便能參加科舉，也觸了「廢疾者」禁考之限。

兩人也一起向他叉手，簡庄道：「正事要緊，日後再聚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