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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篇 范樓案 第十一章 總角之宴

金篇 范樓案

第十一章 總角之宴

瓣兒一聽,雙眉緊蹙,驚怒道:「他為了謀個職任,就讓自己妹妹去做這種事情?!」
曹喜笑了笑:「哪裡,最先是我對池姑娘無禮。」
侯琴坐到床邊,低著頭,神思倦怠,像是一枝新花被折下來,丟棄在這角落一般。池了了看著,湧起一陣悲憐。心想自己雖然從小隻身遊走風塵,嘗盡冷熱,但比起侯琴,又不知道好多少倍。
車魚坊是魚商聚集之地,魚商們在黃河捕魚,清早由西邊的城門運進汴京,所以取了這樣一個坊名。
「我沒見過他,這首詞是從酒樓的牆上看到的。不過,我不是大官人請來的,今天來是為了董謙。董謙失蹤了。」
她聽了,還能說什麼?
池了了道:「曹喜身上那塊玉飾!」
一聽到「董謙」二字,她的心猛然一動,像是無意中撿到丟失了許多年的一粒珍珠一般。家裡沒有請僕婦,父親便讓她出來奉茶,她燒了水,煎好茶,端出去時,偷偷望了一眼董謙,他已是一位白衫青年,眉眼端方,氣質敦厚。
那以後,董謙時常來她家拜訪,每次也總是她去斟茶,他們從未對答過一句話,但眉目之間卻越來越親熟。她漸漸發覺,董謙這樣頻繁來訪,似乎是為了見她。
董謙笑著搖頭:「這有什麼?那邊牆上還有黃顏色的,我再去給你摘!」
那人走後,她哭著想起母親的解釋,母親只解釋了貞靜的「靜」,卻沒有解釋「貞」。貞是忠貞,她該貞于誰?父親、哥哥,還是董謙?她其實沒有選的餘地,連死都不能選。
她沒敢答言,斟好茶,慌忙躲了進去,心裏卻忘不掉董謙的笑容,那笑容並沒有變,仍像少年時那般淳善。
她沒敢說話,但忍不住點了點頭。
她輕聲安慰道:「瓣兒,咱們先把這案子查清楚,看起來侯倫果然不是個善良人,和這案子恐怕脫不開干係,咱們把他揪出來,就等於搭救了侯琴姑娘。」
片刻,門開了,昏暗中露出一張蒼白的臉,面容其實十分娟秀,只是眉眼之間儘是悲倦,又穿著件素色衣衫,竟像是春谷幽魂一般。她淡淡瞅了池了了一眼,輕聲道:「進來吧。」
董謙站在門邊,望著她,也一動不動。
池了了環視這間繡房,陳設布置比瓣兒房中要精緻,但處處透著一股冷意,尤其是天已黃昏,只有一些微光透進窗紙,越發顯得幽寂。
母親的這個解釋像一滴墨,滴進她心底,留下一小團黑影,再也沖洗不掉。
姚禾低聲道:「侯倫雖然中了進士,但朝廷里冗官太多,三年了還等不到一個缺,眼看新榜進士又要出來一批,情勢越發嚴峻,我猜那個大官人是吏部的人,主管進士職任派遣……」
她忙起身從抽屜里取出那塊玉飾,走過去遞給董謙,卻不敢抬眼看他,只低聲說:「這是他的……」
池了了從未見瓣兒這麼動過怒,她心裏暗嘆:瓣兒畢竟涉世不深,哪裡知道世間人為了利慾,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瓣兒這才稍稍平息,憤憤道:「他們三個是同屆進士,侯倫一定是怕曹喜和董謙跟https://read•99csw.com自己爭搶職缺,才設下這個圈套,在范樓選定房間,利用董謙陷害曹喜。」
過了幾年,她母親過世了,父親也遷了京官,她隨著父兄搬到了汴京。汴京宅地貴,他父親只賃了一套窄房,沒有前後院,她只有一間朝南的小房間,常日陰潮昏暗。父親俸祿低,還要儘力讓哥哥侯倫讀書交遊,她便日夜做些針黹補貼家用,整日沒有空閑,心也隨之越發陰仄。
瓣兒道:「嗯!那塊玉飾很關鍵,曹喜不知道丟在了哪裡?董謙撿到恐怕也並非偶然。還有——董謙那首詞里寫的青梅竹馬,應該就是侯琴。」
姚禾思忖道:「但曹喜從沒見過侯琴,董謙該怨恨的是侯倫,怎麼會遷怒於曹喜?」
自從來了這裏,父親只來過一次,是怨她不會討那人歡心,將她痛責了一頓。哥哥侯倫則不時來看她。每次來,都要說些安慰的話,讓她再忍一忍,等授了職任,就接她回去。而且,哥哥竟然知道她中意董謙,說回去后一定說服父親,把她許給董謙。
聽到董謙的名字,她心如刀割。她順了父親和哥哥的意,便已對董謙不貞,這一世她再沒有任何顏面去見董謙,更何談婚嫁?
她一一撿起來,紮成了一小束,開心極了,朝著牆頭的董謙笑著說:「謝謝你!」
侯琴聽到,雖然傷心,卻已沒了多少怨憤。她知道董謙的心,董謙也知道她的心,這已經足夠了。身為一個女子,一生中能得到這樣一張紙條,紙上這樣四個字,「非你不娶」這樣一個重比千鈞的許諾,還能求什麼?
「我先出去,你們聊一會兒。」哥哥侯倫回身出去,掩上了門。
瓣兒聽了納悶道:「侯琴並沒有許配人家?侯倫為何要在這件事上說謊?他把侯琴安置到那個宅子做什麼呢?」
過了兩天,那僕婦出去買菜,從外面反鎖了門。她坐在卧房裡發獃,沒多久,忽然聽到外面門鎖響,隨即,哥哥侯倫引著一個人走了進來,是董謙。
他父親侯天禧從來不跟她多說話,只要看到她說笑跑動,便會重重說出這兩個字:「貞靜!」
好在她的母親自幼曾讀過一些書,教了她認字識文,雖然不能去外面走動玩耍,讀書時卻也能神遊四方。父親不喜她讀書,她便趁父親不在時偷偷到書房取書來讀。後來,她讀《詩經》,無意中讀到「總角之宴,言笑晏晏」,覺得竟像是寫自己和董謙一般。
過了一陣子,侯琴聽到哥哥侯倫又向父親提起董謙想要說親的事情,她父親卻仍嫌董謙至今沒有職任,就算有了職任,也只是從八品的官階,許給他,這生意就虧了。
「為了兒子,就可以這麼作踐自己的女兒!」瓣兒越發惱怒。
「我是來向曹公子借一件東西。」
哥哥侯倫中了進士已經三年,卻遲遲輪不到職任,父子兩個都焦急難耐。侯倫花了兩年多的心血,終於結交到一位能幫到他的人。那人不愛錢,只愛色,卻因在守服,不能娶妾。父親和哥哥商議了幾天,決意將她九-九-藏-書送到那人在青鱗巷的別宅。
驚異之後,她忽然想哭,號啕哭出聲,卻不敢,只能任憑淚水涌瀉。
幸而父親那天不在家,董謙和哥哥侯倫正在爭執元稹那句「曾經滄海難為水」的出處,董謙說出自孟子,哥哥侯倫不信,起身去自己房裡取《孟子》來對證。侯琴煎好茶,端出去剛斟滿杯子,董謙忽然遞給她一個小紙卷,她嚇了一跳,但飛快接過,攥在手心裏,慌忙抱起茶瓶躲進了廚房。進去之後,她顫抖著打開那個小紙卷,見上面寫著四個字:非你不娶。
董謙一見到她,忙笑著站起身施禮:「這是侯琴妹妹吧。」
姚禾見瓣兒氣惱,不知該如何是好,聽了這話,忙道:「池姑娘說的是。」
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
一看到這四個字,她頓時驚呆。她從來沒敢奢望過什麼,甚至連「我想」兩個字都極少說。然而,這四個字正是她心底唯一期盼,埋得極深,深到她自己連夢裡都不敢夢。董謙卻將它送到她的眼前,這並非夢……
這時牆那邊院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謙兒,你爬那麼高做什麼?快下來!」
聽聲音是董謙的母親,董謙朝侯琴做了個鬼臉,隨即扶著牆頭倏地溜了下去。
「哦,這樣啊,你進來吧。」
她低下頭,半晌,才搖了搖頭,想說不知道,卻出不了聲。
半晌,裏面才傳來一個女子倦倦的聲音:「你讓她回去吧,我不想聽。」
她在廚房裡想了很久,才想到一件事,忙跑進自己卧房,找出母親當年給自己的幾顆紅豆,挑了最大最圓的一顆。而後又取過剪刀,解開自己頭髮,剪了一縷,捲成小小一圈,將紅豆藏在中央,找了半張紙包緊,捏在手心裏。
「董謙?」侯琴身子一顫,驚望向池了了。
她趕忙撿起那朵花,比遠看更加好,花瓣胭紅,還隱隱有些香氣。
侯琴微微點了點頭,像是應付一樣。池了了略清了清嗓,輕聲唱起董謙題在范樓牆上的那首《卜運算元》
「那好,兩不相欠,一筆勾銷。」池了了也笑了,「我要去找侯倫的妹妹侯琴,去查清楚一件事。明天傍晚我和瓣兒、姚禾在簞瓢巷口的顏家茶坊碰頭,曹公子若想知道內情,可以去那裡會合。或者我來還玉飾的時候,再說給你聽。」
幸而剛才她慌亂之下將茶瓶拿回了廚房,她忙走進廚房拿過茶瓶出去添茶,哥哥侯倫在翻看那本《孟子》,侯琴給董謙添滿了茶,見哥哥目光凝在書頁上,急忙將手心裏的小紙包放到董謙茶盞的後面。董謙見到,忙伸手蓋住。她也放下茶瓶,慌忙逃進去了,許久,心仍劇跳不止。
聽到這裏,她渾身凍住了一樣,連腳都挪不動。她從來不敢怨自己的父親,那一刻,心底卻湧起無限悲怒,但隨即,母親當年那句話浮現心頭:「你是女孩兒啊。」無奈無助隨著淚水一起流瀉出來。
「他是由於這件玉飾失蹤的,侯小姐見過嗎?」
但隨即心生悲涼,這件事自己絲毫做不得主,這https://read•99csw.com樣的諾,她無力許出。
她在門裡躊躇慌亂了好一陣,始終不敢出去。這時哥哥在外面喊道:「妹妹,茶瓶哪裡去了?出來添茶!」
姚禾道:「或許是他父親的主意。他父親侯天禧因為貪瀆被免官罰銅,所以恐怕將所有希望都寄託于兒子侯倫——」
瓣兒仍沒明白:「難道是準備把侯琴許給那個大官人?」
起先侯琴還倦倦的,並沒有著意去聽,但聽到竹馬青梅那一句,心似有所動。等聽到後來,竟默默流下淚來。
後來哥哥考入了太學,有天帶回來一個人,她在後面聽見哥哥跟父親說:「爹,你認不認得他?」她父親認了半天也沒認出來。她哥哥笑著道:「他是董謙!咱們家在江寧時的鄰居。」
池了了走進院中,見院子里異常清冷,沒有多少人家氣。那僕婦引著池了了走進堂屋,來到後面的一間卧房,輕輕叩了叩門,輕聲道:「侯小姐,大官人找了個唱曲的來給你解悶。」
董謙接過玉飾,猛地驚道:「曹喜?!」
好在那時母親還在世,她也還年幼,雖不能隨意往外面跑,卻能在後院里玩耍。父親和哥哥很少來後院,也就不太管束責罵她。後院雖然不大,但母親種了許多花草,還有一片小池子。自小沒有玩伴,她也慣了,一個人在那裡自己跟自己玩。有花有葉,偶爾還會有蝴蝶、蜜蜂、鳥兒飛過來,現在回想起來,的確已是十分自足自樂。
池了了租了頭驢子,騎著進了南薰門,來到曹喜家的宅子。
紅豆枕邊藏,夢作相思樹。竹馬橋邊憶舊遊,雲斷青梅路。
——李清照
良久,她才想到:董謙既有此心,我也該讓他明白我之志。
那之後,董謙一年多都沒有來,直到他和哥哥侯倫都中了進士,發了榜,他才又來了一次。
到了青鱗巷那間宅子,有一個僕婦看守宅院。第二天,那人就來了,侯琴又羞又怕又驚慌,但想著父親的話,不敢逃躲違抗,只能任憑那人凌|辱。
姚禾道:「大致應該是這樣。只是——董謙為何會被利用?」
曹喜走出門來,見是池了了,略有些詫異,但神色之間已經沒有了傲慢,有些回暖。
「董謙。」
有天下午,她正望著那些花眼饞,牆頭忽然露出一張臉,是個少年。那少年爬到了牆上,看到她,笑著朝她做了個鬼臉,是董謙。
一眼看到董謙,她覺得像是隔了幾輩子,又隔了幾重夢,怔在那裡,說不出話,也動彈不得。
「那是?」瓣兒剛問完,臉忽然漲得通紅,「你們是說侯倫讓自己的妹妹去給那個大官人——」她再說不出口。
她家隔壁是董家,董家在後院牆根栽了一架薔薇。那年春末,那薔薇花藤攀上牆頭,開出許多紅花,胭脂一般。那時她家的花大多都已開敗,她望著那些薔薇,羡慕得不得了,但牆太高,只能望著。
池了了卻一聽就懂了:「那個大官人……」
兩人又靜默了片刻,她忽然想起那塊玉飾——那人上次來了之後,第二天,她在床腳發現九_九_藏_書了那塊玉飾,她撿起來,丟進了抽屜里。
池了了道了個萬福,抱著琵琶走了進去。
隔幾天,那個人就要來一回,每來一回,她都像是死了一回。
董謙有時和她哥哥侯倫玩耍,她見過幾回,不過她父親不許她和男孩子接近,因此雖然彼此認得,卻沒說過幾句話。
她沒有預料到的是,父親和哥哥竟會逼自己去做那樣的事情。
「你身上那塊玉飾,借用一天,明天就還你。」
「多謝——」池了了接過玉飾,抬眼見曹喜眼中滿是蕭索落寞,心裏有些過意不去,輕聲道,「之前……錯怪了曹公子,還請曹公子見諒。」
「請說。」
剛才她和瓣兒、姚禾如約又聚到簞瓢巷口的茶坊,姚禾將打探到的消息告訴了她們兩個。
後來哥哥侯倫也學會了用這兩個字唬她,壓她。開始,她不懂這兩個字,曾偷偷問母親,母親說:女孩兒家,不能亂說、亂動、亂笑,要安靜。她又問為什麼呀?母親說:你是女孩兒啊。
「侯小姐先慢慢聽著,我準備晚飯去了。」那個僕婦說著轉身走了。
池了了不等那僕婦答言,先笑著朝門裡道:「侯小姐若嫌吵,我就不彈琵琶,清唱幾段慢曲。侯小姐隨意聽聽,若不然,平白回去,不但今天飯錢沒了,還得挨罵。我們營生不易,還請侯小姐多體諒體諒。」
恍然間,她如同又回到了江寧舊宅的後院,等著董謙從牆頭出現。心裏越來越希冀,也越來越難寧,心底像是冒出了一棵薔薇花的芽,禁不住地生長起來。
曹喜有些納悶,但並沒有問,從腰間解下那塊玉飾,遞給了池了了。
瓣兒果然沒有猜錯,池了了笑著問道:「侯小姐認得董謙吧。」
從開始知事起,她聽得最多的一個詞是:貞靜。
「我去。」曹喜眼中仍含著笑。
姚禾低聲道:「不是許配。」
董謙便連枝摘了一朵拋給她,並說:「小心有刺!」
和董謙那一年多光景,竟成了她活到今天最歡悅的時日。
侯琴不知道上天為何要將人分為男女,既分了男女,又為何偏讓女子如此無助。從生到死,自家一絲一毫都做不得主,只能安安分分聽命、聽命、再聽命。甚而不如野地里的草,雖然也被人踩,被畜踏,但自生自長,自安自命,有風來,還能搖一搖,有蝶過,還能望一望。
「失蹤了?!」侯琴頓時緊張起來。
池了了來到青鱗巷,找見那座門邊有棵榆樹的宅子,下了驢,抬手敲門。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僕婦,她上下打量著池了了:「你是?」
「池姑娘,有什麼事嗎?」曹喜的語氣也溫和了。
侯琴點了點頭,眼中又流下淚來。
忍受了三個多月,有天哥哥侯倫忽然說,想辦法讓她和董謙見一面。她本想立即拒絕,但話卻捨不得說出口,董謙是這世上她唯一盼見又怕見的人。
「哪個大官人?」
「你想要這些花嗎?」董謙騎到牆頭笑著問她。
池了了笑著告別,騎上驢向城西行去,走了好一陣,仍能覺到背後曹喜的目光,她沒有回頭。
池了了照預先想好的答道:「昨read.99csw.com天大官人聽說侯小姐身子不大好,讓我來給侯小姐唱幾支曲,開開心,解解悶。」
只可惜,一年多后,董謙的父親轉任了其他官職,全家搬去了外地。隔壁搬來了另一戶人家,也有個少年,卻異常頑劣,偶爾爬上牆頭,看到侯琴,就會丟土塊,罵髒話。侯琴又厭又怕,只要聽到他的聲音,便會躲進屋裡。
可是父親卻說:「董家家境比咱們家好不到哪裡去,比他家好的我都回絕了。結一門親,若不能添些貴,至少也得來些錢。你妹妹這人才容貌,得找個好買家才成。那董謙,你以後別往咱們家領了……」
良久,董謙才低聲問道:「那人是誰?」
她不知道那人姓什麼、叫什麼,只聽父親、哥哥和宅里那個僕婦稱他「大官人」,她也從不願打問,不知道更好,算是給自己留一絲情面。
侯琴猛地抬起頭,流著淚問道:「你怎麼知道?你見過他?」
那之後,她去後院,董謙不時會攀上牆頭,有花就給她摘花,沒有花,就給她拋過來一些小吃食、小玩意,兩個人一個在牆頭,一個在地上,說著話,講些趣事。她和她哥哥侯倫從沒這麼親過。
「那好,明天見。」
侯琴眼中忽然閃出恨意:「這是曹喜的。」
有天晚上,她聽到父親和哥哥在外面商談事情,雖然聲音很低,她卻聽哥哥說董謙想來提親。一聽到這句,她立時站起了身,心咚咚劇跳,忙貼近門縫邊偷聽。
成年重逢之後,他們其實沒對答過一句話。
她坐到窗邊的一隻綉墩上,將琵琶擱在牆邊,笑著道:「我新學了一支《卜運算元》,詞填得非常動人心,唱給侯小姐聽聽?」
池了了想了想道:「我有個辦法——」
她想到了四個字——非你不嫁。
「還有!」董謙又摘了幾朵,接連拋給她。
她只能死心,但她知道這絕不是貞。
池了了取出曹喜的那塊玉飾,侯琴忙起身走過來,一看到玉飾,頓時驚問:「你是從哪裡拿到的?」
父親卻罵道:「我養你這麼多年,從沒要你做過什麼,這回只是要你幫幫你哥哥,讓我侯家早日脫了這幾世窮賤命。你若不答應,我就去投水自盡!」
池了了又問道:「這首詞是董謙為侯小姐填的?」
明月遠天涯,總照離別苦。你若情深似海心,我亦金不負。
她把想法說了出來,三人商議了一陣,覺著可行,池了了便起身回家,取了琵琶,進城先來找曹喜。
「侯小姐真的見過?」
她忙用手帕拭掉淚水,輕聲問道:「這是誰填的詞?」
姚禾忙道:「油腳七去詐那個僕婦,那個僕婦所說的大官人。」
侯琴本已死了心,但一聽到董謙的聲音,一瞬間便春風化凍。她匆忙準備茶水端了出去。董謙見到,仍那樣笑著注視著她,她也想回他一笑,卻不敢,只偷偷望了他一眼。雖然只一眼,心中卻又暖又顫,像是走在寒冰之上,冰忽然裂開,身子卻掉進溫熱的水中。
池了了也不再怨憎他,知道他是被朋友陷害后,反倒有些同情。
她從沒有違逆過父親,但這一次,她一直哭著執意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