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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從「追趕」到「超越」 四、有質量的增長

第一章 從「追趕」到「超越」

四、有質量的增長

第四個觀點:公共投資和地方債務過大。國內外對中國政府性債務議論很多,但實際上,中國中央政府2012年的國債餘額僅佔國內生產總值的14.9%。2013年底中央政府公布了全國政府性債務數字,表明政府負債率為39%。經濟學家林毅夫2013年12月在香港演說時說,他看到的地方債務的最高估值為17萬億,相當於2012年國內生產總值的32.7%,中央和地方政府債務相加佔國內生產總值的47.6%,總之明顯低於國際通行的60%底線。相比之下,日本政府的負債達國內生產總值的240%以上,大部分西方國家積累的政府負債均超過國內生產總值的100%。
張軍把這些因素考慮進去,重新作了推算,得出的結論是中國實際上總體消費佔比應該是在60%—65%之間。這就和日本、韓國等東亞經濟體高增長時期的消費佔比差不多,屬於完全正常。
2011年,他曾預測中國經濟在2013年將「硬著陸」,當然我們在2013年底見面時,中國經濟並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我問他對中國經濟的前景是否比過去更樂觀一些,但他還是不改「末日博士」的本色,認為,「中國經濟的增長是依靠出口、巨大的固定資產投資、低消費、低效率維持的,這種模式不具有可持續性。中國未來的不良貸款和公共債務會導致經濟『硬著陸』」,可能意識到2011年對中國的預測有誤,這次他沒有說中國經濟將在哪一年「硬著陸」,只是泛泛地對我說:「這樣下去,中國經濟遲早會遇到大麻煩。」我個人對他還是尊敬的,因為他對中國經濟的質疑,相比其他經濟學家,意識形態色彩略少一些,他的疑慮更多是出於對中國經濟數據的解讀。我坦率地告訴他:「你使用的中國經濟數據恐怕不太準確。」
經濟學家史正富也認為,過去34年中,中國GDP中的消費佔比約59%,投資佔比約38%,相比常規市場經濟國家,中國的消費佔比確實低了,投資佔比確實高了。然而,中國消費規模和消費水平的增長是令人驚異的。同一時期中,中國社會消費總額從1979年的2 000多億元,上升到2011年約23萬億元。以1990年不變價計,則年均增長率高達9.0%;按人均消費計算,年均增長率約7.9%,這一水平在世界各國中應該是名列前茅的。九-九-藏-書
中國不僅是全球最大的製造業大國,而且擁有全球最為完整的產業鏈。在此基礎之上,中國還具備了其他國家所不具備的一種特殊競爭力、一種超越性的綜合競爭力。比方說,今天的中國是世界上唯一可以集資本、技術、管理、勞動力為一體的國家。也就是說,至少在理論上,中國已有能力把全世界的高鐵工程包下來,把全世界的高速公路工程包下來,把全世界的發電站工程包下來,把全世界的地鐵工程包下來,把全世界各種大型和超大型的工程承包下來,我們不僅能提供各種大型設備,而且能夠提供信貸、技術、管理和勞動力。這種競爭力與中國的政治體制的優勢(特別是戰略決策力和中長期規劃能力)相結合,可以構成其他國家所不具備的一種超越性的綜合競爭力。2014年,中國政府提出願意通過互利合作,幫助非洲實現「三大網路」(高速鐵路網、高速公路網、區域航空網),非洲為之歡呼,西方為之震驚,其背後就是中國的這種綜合競爭力。
美國《洛杉磯時報》2013年1月也發表了一篇文章,認為「看看各國餐廳的熱度就可以大致勾勒出當今的全球經濟版圖」:在中國,儘管經濟增速已有所放緩,但全球經濟增長的40%由它貢獻,一個例子就是儘管有食品安全問題的廣泛報道,2012年前三季度,中國民眾在餐廳消費總值卻同比增長了26.1%,百勝集團全球營收近一半都由中國提供。相比之下,在美國,同期餐廳消費增長為2.1%;在日本,儘管有關方面號召民眾踴躍消費,支持災后重建,但同期餐廳消費增長几乎為零;而在歐洲,債務危機和財政緊縮讓消費者不得不省吃儉用,法國、德國、義大利和西班牙同期都出現了餐廳消費負增長。經濟學家張軍就中國內需問題發表的一些文章大致印證了我的判斷。張軍舉了三個例子說明了中國官方關於消費的統計偏差很大,大大低估了中國國內的消費水平。第一個例子是中國的汽車消費,其中相當一部分事實上是打入了企業的資本開支,推而廣之,中國相當大一部分的私人消費是由公司付賬並打入公司營運成本的,而不是計入個人消費的。
新加坡學者馬凱碩曾針對西方老是唱衰中國的問題撰文說:在未來十年,我們可能非但不會看到中國經濟崩潰,反而會看到一個天才的改革者團隊為中國經濟注入新的動力和活力。這個團隊上台後擁有巨大優勢,僅舉數例如下:全球最多的外匯儲備、全球最大的工業基礎、全球最好的新建基礎設施、全球最大規模的新興中產階層、全球最多數量的理工科畢業生。九_九_藏_書
當然,我們說中國的增長不僅是量的增長,而且是質的增長,並不是說我們一切都做得很好,恰恰相反,在世界產業鏈上,我們總體上還處在中、低端。為此,我請教過一位對這個問題有相當研究的德國學者,我們應該如何看待中國與德國在製造業上的差距。他說:「總體上,德國仍然處在高端,中國處在低端和中端,但中國這些年進步非常快,低端已開始進入中端,中端也在進入高端,過去德國曾希望在技術上能保持領先中國10年,但現在在越來越多的領域內,這個差距縮到了5年,甚至更短,有的只差1年。」至於經濟已經「空心化」的西方國家,如美國和英國則倍感失落。英國《獨立報》網站2013年10月報道了英國財政大臣喬治·奧斯本訪華后的感嘆:「二流的英國必須重新找回『積極進取』的態度。」他摒棄了中國是「血汗工廠」的看法:「我好像覺得,天啊,我們作為一個國家真得加把勁兒,整個西方都要認識到亞洲正在發生什麼。」
第五個觀點:中國經濟是粗放式增長,只有量的擴張,沒有質的提升。我的觀點還是要通過國際比較來看清楚這個問題:中國經濟確實有粗放式增長的問題,但比較其他國家,中國經濟中,質的提高應該是世界上最快的。從量的方面來看,中國在許多領域內的經濟規模都達到了世界第一,韓國貿易協會國際貿易研究院2014年1月22日公布說,2012年「全球出口市場佔有率第一產品數量」前十名依次為中國(1 485個)、德國(703個)、美國(603個)、日本(231個)、義大利(228個)、印度(144個)、荷蘭(138個)、法國(104個)、比利時(94個)和英國(81個),韓國是第14位。也就是說,中國「全球第一產品」的數目幾乎是美國、德國、日本三國的數目之和,是印度的10倍多,這種量的「超越」來之不易,本身就值得充分肯定。九_九_藏_書
今天世界上最好的火電廠(超臨界機組)、水電站(最大單機容量)、核電站(第三代與第四代核電站)、電網(特高壓電網)以及最好的煉化廠之一(鎮海煉化)等都在中國。世界上最好的煤制油工廠、最好的石油開採技術、最大的模鍛壓機、最好的大件鑄造技術、最大規格和最大承重的數控機床、首台智能化數控機床等等也在中國。中國的陸工機械、海工機械、造船業的水平,也都已處在世界先進行列。中國的4G通信技術標準已被國際接受,全球五大通信設備製造商,中國佔有兩席。中國的生物醫藥業也在快速發展。據報道,中國高端通用晶元、基礎軟體、核心電子器件、大型集成電路裝備的從研發未來將取得重大突破。2012年「兩會」期間,科技部部長萬鋼甚至坦言中國越來越不在乎西方的高科技封鎖了,因為現在幾乎「沒有我們造不出來的東西」。
多年在世界各地的考察使我非常看重基於常識的觀察和思考,這種觀察和思考往往與理論思考同等重要。換言之,理論應該「接地氣」,這樣才能較好地把握事實真相。從書本到書本,從理論到理論,是很難把握事實真相的。我自己對西方話語的一系列質疑都是從觀察事實開始的。當一種敘述和理論明顯有悖于自己看到的實際情況時,我自然生疑,進而質疑這種敘述和理論的可靠性,甚至質疑其背後的整個理論體系的可靠性。
更重要的是西方國家的政府負債大都用於支持消費,換言之,這是真正的債務;而中國各級政府的負債大都是用於投資的,是有資產作抵押的。中國還有3.95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此外,中國民間的儲蓄率也相當高,超過國內生產總值的50%。從這個角度看,林毅夫認為中國利用財政做反周期性刺|激的空間是西方國家所難以比擬的。
這些年我們國內許多學者和媒體使用了許多不夠準確的數據,某種程度上,這些數據已經影響了我們對中國崛起的很多政策和判斷。我們有必要梳理一下這方面的問題。搞經濟的人都相信數據,但是數據的可靠性取決於數據read•99csw•com採集的標準和方法,如果採集的標準和方法出現偏差,得出的結論就會出現偏差,甚至失之毫釐、差之千里。中國已經發展到了今天,我們對自己的一切,特別是自己的經濟狀況應該有一個實事求是的評估。我在《中國震撼》一書中主張的「板塊解讀法」、「購買力平價」、「家庭凈資產」等方法實際上也是為了這個目的。
第三個例子是中國的高收入家庭(其實中低收入家庭的情況也類似)一般都不太配合家庭收入的調查,他們不願意公布收入,中國人大量的隱形收入根本沒有進入統計範圍。
第三個觀點:中國的投資效益不高。中國投資效益高還是不高,通過國際比較才能看得清楚些。史正富的研究證明,中國的資本產出比,即每單位GDP增長所需的投資量,從早期的3.38增加到近期的4.10,相比之下,美國自1965年至2010年的資本產出比是5.29,其中2005年到2009年受金融危機影響,更是達到22.64。日本從1980年到2010年的資本產出比為14.69,其中2000年到2010年更是高達37.16。我們的資本產出比高於美國和日本。過去34年中,中國的投資效益總體上好於美國和日本。中國高投資帶來的是全社會勞動生產率的大幅提高,從1978年到2011年,中國全社會勞動生產率從0.16萬元提高到1.94萬元,增長了約11倍。
從質的方面來看,中國經濟已經從勞動力密集型為主,轉向了勞動力密集型與技術密集型或資本密集型齊頭並進的局面。中國在技術領域內「追趕」和「超越」西方的勢頭正方興未艾。「中國製造」等同於勞動密集型產品的概念已經過時。2012年上半年,中國出口的機電產品已經佔中國出口總量的3/5,而紡織品、服裝、箱包、鞋類、玩具、傢具、塑料製品等七大類產品合在一起,佔中國出口總值的比重約1/5。
一些學者運用各種數據說明美國企業的效率比中國高,史正富的解釋是,從個體看,美國許多企業的效益可能比中國高,但美國和西方的體制有一個大問題,那就是周期性危機帶來的破壞,「想想美國過去十來年裡互聯網泡沫破滅與房地產崩潰兩次災難中,有多少企業從「追趕」到「超越」毀於一旦,多少企業投資項目報廢損毀,實在是駭人聽聞!這也是為什麼美國單個企業投資有效,而社會總的資本產出比居高不下的根本原因」。史正富認為,中國的投資率平均高達38%,不但顯著高於西方發達國家,也超出東亞儲蓄率較高的經濟體。但是,高投資帶來的是高增長,而不是九-九-藏-書高浪費。衡量投資回報效率最簡單的綜合指標是資本產出比,按此指標來看,中國的表現不差。
我們經常聽到的第二個觀點是:中國的外貿依存度過高。無疑,中國外向型經濟加大了中國的外貿依存度,這是一個十分值得關注的問題,但同時我也認為以中國今天經濟的體量和規模,所謂外貿佔中國GDP的比重達60%以上的判斷估計有相當大的偏差。問題可能出在官方匯率定價上,也就是說,在外貿依存度的統計中,對外貿易額是根據官方匯率為基礎的美元計算出來的,其餘部分的GDP是根據人民幣計算的,這樣一來,外貿佔GDP的比重可能就被放大了。這些年,隨著中國經濟轉型和內需的進一步擴大,2013年官方統計中,中國外貿依存度已降到了49%。如果我們採用購買力平價來重新進行計算的話,估計中國的外貿依存度還要低一些。
第二個例子是中國房屋自有率非常之高,85%的家庭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農村人更不租房子,他們是自己蓋房子。中國租房子的人其實只佔總人口的15%左右。在西方國家,所有統計都有房客的房租支出或者業主的租金收入,如果沒有交易還有一個虛擬租金,即你這個房子如果出租的話可以收多少租金。中國統計中完全沒有這一項,也不計算虛擬租金,這就少了一大塊。
在2013年底北京舉行的一次會議上,我遇見了被稱為「末日博士」的魯比尼教授(Nouriel Roubini),並和他交換了一些看法。魯比尼教授出生在土耳其,長期在義大利生活,後來又獲得了哈佛大學的經濟學博士學位,1998—1999年,他曾擔任美國總統的經濟顧問委員會的資深經濟學家。據說他在2006年預測了美國將爆發次貸危機,2008年上半年他又預測了美國主要的投資銀行可能要覆滅,因為這些悲觀的預測,他得到了《紐約時報》授予他的「末日博士」綽號。
我們經常聽到這樣一些觀點:第一,中國內需和消費不足。這個觀點認為全球消費佔GDP比重的平均水平大約是70%,發達國家的比例一般都超過75%,而中國為59%,遠遠低於這個比例,甚至低於印度,國內外很多人都由此而推論中國的經濟要出大問題。我去過印度三次,我的常識判斷告訴我印度的消費水平大大低於中國。西方的情況也不容樂觀。由於金融危機和債務危機,西方餐館里就餐的客人大為減少,但中國的多數餐館看上去一片繁榮,中國的汽車和房產的銷售量也是世界第一,而且中國人買車大都是買新車,一次性付清,在西方二手車、使用汽車信貸的要佔半壁江山,中國街道上跑的車、普通人手中用的手機、家庭里用的電器總體上都比西方多數國家民眾的更新、更好,甚至更貴。中國的內需怎麼會很低?我估計恐怕是統計方法出了一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