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龍海知道了，竹緒就是疾風德造。

「你是說美代子吧？事情都已過去這麼久了，不要再想它了。」

季節雖剛進入九月中旬，可位於山中的寺院周圍，卻已有了濃濃的秋意。天高雲淡，空中有無數的紅蜻蜓在飛來飛去。龍海稍一停手，它們便直欲收翅往掃帚把上落。

竹緒把目光投向方丈的窗子，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臉龐上那如刀刻般的皺紋，有如陰影一般，給人一種悲涼的感覺。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聽說了。」

——疾風德造，現在你老了，也該安靜安靜啦。

「你也見老了。」

——發生了什麼事呢？

「那座寺名叫蓬萊寺，現在歸我管。誰去住都可以，沒啥行不行的。即使是壞人，也是一樣。」

「我們倆上次分手是什麼時候……」

龍海也以同樣的口吻問道。

這人脊背挺直，前傾著身子，急急地朝前趕路。這種步態也只有那些常出門旅行的人才有。

「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龍海把酒杯送到唇邊，看了眼竹緒。

「沿秋葉公路往南走不遠，就到了地藏嶺。那裡有座古寺。幾經洪水九*九*藏*書襲擊，村子里的施主都棄村他往了。現在寺里空無一人，也沒有誰去進香。不過，你一個人去住還是沒有問題的。寺里還有田地可以自足。」

竹緒的臉稍稍扭曲了一下。

「你一切都還好吧？」

竹緒說完，一口喝乾了酒杯里的酒。

「……」

——難道他就是疾風德造？

「你這一向還不錯吧？」

「你是不是一直連個一起喝茶的朋友都沒有？」

龍海低聲說道。

竹緒離開古寺，是在當天過午以後。

竹緒盯著窗外如血的楓葉答道。

「大概是吧。」

竹緒問道。

青葉滿臉殺氣，一把抽出劍來。美代子在劍下合掌祈禱。暴怒的青葉一劍刺穿了她的胸脯。然後手提血刀衝出門去。他想去連姦夫也一起殺掉。但是由於附近的人去報了案，青葉被聞訊趕來的警察抓了起來。

竹緒收回目光。

「你殺沒殺人？」

竹緒手裡端著酒杯，望著炭火愣了下神。

「這麼座破寺，根本就沒有人來。我養了條狗，只有它和我作伴。況且，我對著她的魂靈盟過誓的。作為一個和尚，我怎麼可以ｒeａd•９9ｃsｗ•cｏｍ違背誓言呢？」

龍海刑滿釋放的時候，竹緒已經離開警視廳，不知去向。龍海雖多方打聽，終未得到他的半點兒消息。直到幾年後才見到了他，是他主動找到龍海出家的這座寺里來的。彼此言語不多，因為雙方都沒什麼好談的。當龍海問及他的近況時，竹緒支吾其詞。

龍海低聲自語。

龍海說著朝方丈走去。方丈裏面砌著個爐子，倆人圍著火爐坐下來。龍海把酒拿出來，默默地斟滿了兩隻酒杯。

在一所破敗的寺院里，龍海正拿了把掃帚在掃地。

龍海把他送到山路口。

「有五年沒見面了吧……」

「壞人？」

直到眼前的落葉變成了一堆灰燼，龍海這才轉過身來。但他馬上收住了腳步。在寺院一角的石佛旁邊，站著剛才的那個人。他嘴裏噙著一片草葉，正看著龍海。黝黑的皮膚一望而知是太陽曬的。他看上去十分精悍、幹練，只是目光陰冷，臉上滿布著刀刻一般的皺紋。

「如果你願意，有座古寺你倒不妨權且住下。」

被稱作竹緒的那個人，把銜在嘴裏的草葉放到旁邊石佛的九九藏書掌心裏，問道。

遠處有個知了，清脆的聲音使這裏顯得更加幽靜。

「……」

事後，那人問她是否願意離開丈夫，並表示願意納她為妾。

「那個疾風德造可真了不得。」

「我住那裡行嗎？」

望著竹緒的背影慚慚消逝，龍海不由得心中暗自思忖。竹緒和美代子是兄妹，他倆父母早亡。龍海殺死美代子的時候，竹緒也在警視廳供職，隸屬專管強盜、殺人的保安科。

為此，青葉過了好多年的鐵窗生活。刑滿釋放后青葉皈依佛門，出家當了和尚。他決意終生祈禱，向美代子的靈魂懺悔，除此之外，他已別無他求。

「嗯。是啊！」

「古寺？」

「還好。進屋吧。」

龍海回想著。

龍海在寺院的角上把落葉收攏起來點燃。他一邊看著熊熊燃燒的烈火，一邊不時地抬眼瞅瞅通往寺院來的山道。這時，有個高個子男人正朝這邊大步走來。他背著兩個小包裹，頭上戴著打鳥帽，夾衣的底襟撩了起來，下邊的褲子不是緊腿褲，腳上套著一雙水襪子。這身裝束，一看便知這是個常在外旅行的人。

竹緒沒有答話。

還是九_九_藏_書龍海先開口招呼道。

「好久沒見到你了，竹緒。」

龍海——原名青葉久重，三十多年前，殺死了美代子。

龍海苦笑著說道。

龍海在想，是什麼變故，使得竹緒從警視廳保安科的警察一變而為罪犯疾風德造的呢？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疾風德造少言寡語，偶爾也來看看他。有時一年來一次，有時連著幾年都不見他的蹤影。即使來也是當天來當天走，從不多作停留。每次見到德造，龍海都覺得他越變越陰鷙。漸漸的，德造臉上的皺紋越變越深，這使龍海深切地感到人生的無常。

一天，那人提出請她到另一家飯館吃飯的邀請，美代子沒好意思拒絕。飯後，那人攔腰抱住了她，雖然她竭力想掙脫，終因力氣沒有男人大，最後還是被脫|光衣服，失了貞操。

龍海放下酒杯說。

斗轉星移，日月如梭，已經過去三十年了。

美代子回到家裡時已是深夜。丈夫青葉正焦燥地等她回來。一進家門，丈夫便連聲質問她和誰到什麼地方鬼混去了，美代子無言以對。青葉一副怒不遏的樣子，美代子意識到可能是女佣人或者其他什麼人告了九九藏書密。終於，她架不住丈夫追問，承認了和男人睡覺的事。

「上個月一夥強盜搶劫了靜岡的一家當鋪，當鋪老闆當場被殺，前去搜捕的警察也被殺死一個。你知道不？」

這座寺叫常福寺，位於仙丈岳山麓。北上的秋葉公路離此約有二里遠。這裡是進入仙丈岳腹地的入口處。

起因是由於美代子和人私通。龍海那時是警視廳的一名警察。母親卧病在床，家境很苦。無奈，只好讓美代子到一家高級飯館幫工。在那裡，一個客人看中了她。這人是一家公司的老闆，他曾經幾次通過女佣人給美代子小費。雖然美代子拒絕接受，但他以美代子家裡太苦為由，硬塞給她。打那以後，美代子又多次接受了他給的小費。她本不想要，但一想到家裡的窘況。只好半推半就地收下。

龍海把酒杯添滿。

「不一定。」

竹緒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地一直朝前走去，直到消失在一片灌木叢中。

竹緒點點頭，簡短答道。

隨即，龍海又把視線從那人身上轉回到火堆上。

「沒有。」竹緒搖搖頭。「我沒有殺人。」

「你也不年輕了，難道你就不想安靜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