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羅被半熊拖到了路上。

良彥和老太婆沒命地爬著。

移門被推倒了！

半熊終於明白了對方是一條獵狗。若是普通狗，不管怎麼高大兇猛，是不會主動迎上來的，最多只是一邊猛叫一邊往後退。

老太婆仍然敲著空罐頭扯著嗓子大罵。

它嗅到了熊的怒氣。微弱的氣粒子中有著熊的怒氣。

過了一會兒格羅站起來了。

這時格羅正在河岸上休息。

和棕熊相比，月輪熊的體重只有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可是它仍然是格羅的強敵，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沒事，這次格羅一定能跟它主人見面了。」

半熊發出咆哮。

山本想。這個念頭一出現他就確信了。除了格羅哪裡還有這樣本領的狗！格羅在北海道斗過棕熊，據說棕熊是地面上最強大的野獸，只須一擊就可以使月輪熊當場斃命。

「奶奶——」

格羅在後面追。

半熊猛烈地咆哮著。

「熊來啦？」

他們這樣做，格羅連動也不動。

格羅站在院子門口看到了這副景象。

不過山本家對半熊已早有防備。

這是三天以前的事情。

半熊嗚嗚怒號著朝格羅一撲，格羅跳開了，趁半熊還沒擺好姿勢，它繞到半熊背後一口咬住半熊的後腿。格羅牙關運勁緊咬猛撕。

半熊直立著身子在後面追。

風帶過來了一絲氣味。發出氣味的東西在距此一公里以上的上游處。格羅翹起了鼻子，把氣味粒子收集到鼻子的粘膜上。

而且，如果野獸嗚咽、號叫，氣味就更強烈。

若讓東北幫昕到風聲，勢必是一場腥風血雨！

山本把在鎮里買的一公斤上等牛肉放在格羅面前。這是他所想得出的表達謝意的方式。要不是格羅，老母和孩子早就被半熊咬死了。

它的腹部一起一伏，瘦極了，肋骨根根突出。

是哪來的狗呢？山本想，唔，也許附近來了獵人，他漠然想道。忽然，他停了車。

山本大喊一聲，舉鍬趕進水裡。

半熊豎起毛，身體彷彿增大了一倍。

雲層由北向南飛快地流九*九*藏*書去。

他一直把狗抱回家裡。狗的背部裂開了，傷得不十分重。幸運的是這一下是在水裡挨的。可是，狗在他懷裡一動也不動。

流水聲也猶如利器相擊，鏗鏘激越。

山本感到身子微微發抖。

半熊的腳裂開了口子，半熊高聲咆哮，想砸格羅，想用牙把它撕碎，可任憑它怎麼轉動身子，就是撈不著格羅一下。

良彥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而不是「嗚、嗚、嗚」。良彥和老太婆都以為是來了一頭狼。怒號衝擊著大地。

「我已經打電話和警察署聯繫了，要他們悄悄地和安高警視正和格羅的主人聯絡，消息如果泄露出去殺手馬上會趕來。」

山本對半熊一向深惡痛絕。如今這種憎恨漸漸轉化為對那條救了自己的老母和兒子的狗無以表達的感激。

妻子一聽說是格羅，不安地皺起了眉頭。

——是格羅！

圓眼睛的狗都是膽小鬼。

東北幫在追蹤格羅。如果得到格羅在這裏的消息，東北幫勢必蜂湧而至。絕對不能把格羅的事說出去，一說，格羅就沒命了。

格羅把全身的力氣凝聚在四肢上。

「這個畜生！」

距離越來越近。

幸子聽丈夫叫她千萬不要把格羅的事說出去，雖然不明白是為什麼，可她還是照丈夫的話去做了。

若從正面進攻，那就意味著死亡，一瞬間的差池便能分生死。

據說格羅在花捲市救了一個少女，被暴力團追蹤。圍繞著格羅，在流傳河童傳說的猿石川畔，兩個暴力團差一點爆發一場血斗。

格羅起身向前走去。

而且，熊還有著搭鉤似的利爪。

他走進附近的農家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吩咐妻子千萬不要把狗的事傳開去。他妻子感到奇怪，他沒有多說，只告訴她照辦就是了。

它發現自己做錯了，本該在見到狗的時候逃走的。狗本來就是最難纏的對手。

應該把格羅交給安高警視正和北守禮子。

夏天的倦怠感已蕩然無存。

「去，你這個畜生！快滾出去！」rｅad.９９ｃsｗ•coｍ

月亮掛在天空。

「快躲進壁櫥里去！」

「不會出事吧？」

老太婆也爬出院子來了。

野豬一醒便大量發出氣味，格羅就抓住氣味逼上去。

在一般情況下，野獸睡著的時候是不發出氣味的，就是有也相當微弱，等它醒過來氣味就大了。這一點在獵野豬時表現得最明顯。不知道野豬睡在什麼地方時，格羅就怒叫幾聲。

它沒有和熊斗的力氣。

怒號從格羅嘴裏發出。

豬亂了起來，在狹小的豬圈裡亂竄。

山本叫妻子照料狗，開車把老母和兒子送到醫院去。兒子的腳被咬，老母的腰部受傷，好在隔著衣服，傷口不怎麼深。山本開車直奔山腳下的鎮子，一邊向老母和兒子問經過情形。

風順著河面刮過。那在枯草間呼號的風聲已完全是冬天的聲音了。

半熊用兩條腿站立著，心裏惱火極了。狗是半熊最感頭痛的動物。

它已經無暇顧及良彥和老太婆了，一搖一擺地向格羅走來。

七十多歲的老婆婆走到屋檐下敲著空罐大罵半熊。兩頭豬是家裡最貴重的財產，老太婆急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半熊氣壞了，叭喳叭喳咬得木頭直往下掉碎片，不過光憑牙齒咬終究難以攻破原木製成的木門，把爪子從縫裡伸進去又夠不著。

北海道警察札幌中央署的刑事官安高警視正也在尋找格羅。安高是個剛烈正真的男子漢，他已經連殲數名暴力團員，正嚴厲地追查事件的真相。格羅的主人北守禮子和他在一起。

蒼白的月光傾瀉在院子里，其中一片照在屋檐下。

半熊撲到老太婆的背上，打了她一掌。

熊的戰法是抱住對方，然後用強有力的牙把對方撕碎。

格羅仍然卧著。

獵狗就不然，尤其是獵獸犬，都是些最敢玩命的角色。

半熊急躁起來了。

山本沒有拴狗的鎖，只好找一根十六號鐵絲穿住它的脖圈拴在柱子上。

可是，正因為格羅眼睛細長、相貌精悍，那副疲勞委頓地伏在河岸上的樣子看上去顯得尤https://read.99csw.com其充滿悲哀。

格羅向半熊的另一隻腳發起了進攻。那隻腳也被咬破了。皮肉綻開，鮮血四濺。

半熊右腳拖著狗爬出了院子。死亡的恐怖使半熊不顧一切地想逃命。

水被掀起來，摔碎。半熊跳上了對岸。

老太婆逃進屋裡拉上移門。她相信半熊不會闖進房子里來，只是那兩隻小圓眼裡的怒氣太嚇人了。

半熊走進院子的時候山本家的小兒子良彥正在掛滿柿子屋檐下玩。

它吞吃起生肉來，幾乎連嚼都不嚼。冰涼的牛肉有消解殘存在肌肉間的餘熱的功能。一公斤牛肉落肚，格羅鎮靜下來了。它感到一直在折磨著它的火燒似的熱度慢慢消退了。

對老母和兒子他也一句沒說。

豬圈門是用螺栓串成的粗木頭做的，若是用釘子的用不了幾下就會被半熊砸散。合頁也相當堅固。

細長眼睛的狗殘留著犬族的狩獵本能。

粗大的尾巴左右掃動。

狡猾的半熊是知道這一點的。

能像那條狗那樣咬得半熊鮮血淋漓的，百分之九十九不會是格羅以外的狗。

老太婆從半熊深凹的小圓眼裡看到一股冷冰冰的怒氣。

老太婆大喊。

格羅卧在檐下鋪著的坐墊上，不時舔舔背上的傷口。它只稍稍舔吃了些幸子給它的牛奶。

山本回到車上。

由於睡了這麼一陣，它有些歇過氣來，但這決不是恢復了健康。被熊爪抓破的背火燎似地作痛，引起全身皮膚緊縮。它又發燒了，彷彿在和熊死斗時燃燒著肌肉的能量已變成了熱度留在它的肌肉里。呼出來的氣很燙。

格羅伏在地上嗅了一會兒熊的氣味。

山本已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讓格羅回到它主人身邊。

半熊對良彥看都不看一眼，徑直朝院角的豬圈走去。

幸子拿給它熟魚，可它一點都不想吃。它的樣子實在委頓已極。

半熊直立起來，邁著兩條腿朝老太婆走去。它走得不快，步子還有些滑稽。

必須把格羅拴起來，如果用繩子，有被它咬斷的危險。

半熊知道已無法搗毀豬圈九九藏書門，便把目標轉到老太婆身上。

「叫你吃，叫你吃我家的豬！」

半熊一避，掉下了河灘。

老太婆扔出去的東西還沒夠到一半距離。雖然沒被扔著，半熊卻對老太婆發火了。

背毛也豎了起來。

良彥和老太婆互相摟在一起看著這場凄絕的惡鬥。半熊想抓住狗，一次又一次地轉動著身子，每轉一圈狗的身體便被騰空拎起來一次。可是不管它怎麼甩，那狗就是不鬆口，狗從臉到前半身都沾滿了血。

丈夫回來已是傍晚時分了。

一見半熊，山本舉起了鐵鍬。

老太婆跺著腳大罵不止。

那怒號威烈無比。格羅齜著嘴，牙齒露了出來，鼻樑擠出皺紋。

東北幫竟不顧背上炸毀國道橋樑的罪名也要將格羅置於死地，其決心之大是可以想見的。

想吃掉老太婆和少年其中一個的狂怒使它疏忽了狗的接近，這使半熊陷入了困境。

半熊掉頭就逃。

「幹什麼，你要幹什麼！」

八歲的良彥大叫一聲逃進屋裡。

格羅低下身子，慢慢地迎上去。

半熊咚咚咚地砸起地面來。

結果格羅逃脫了人類醜惡的爭鬥，消失在北上高地。

聽說一般獵狗的本領只是圍著月輪熊狂吠不讓它溜走，等獵人來收拾它。偶然也會咬住對方的後腳，但熊一反擊它們便慘叫著逃開，熊如果想逃，它們又飛快地圍上來。

能使狡猾殘暴的半熊滿身是血的只有格羅。

良彥哭喊起來。

半熊開始砸豬圈門。

「走！你這餓不死的東西，出去，還不出去！」

——怎麼辦？

老太婆跌坐在地，沒命地爬著朝別的房間逃去。

老太婆和少年以及少年的母親看著這一切。

「啦、啦、啦、啦……」

它併攏前足，把下巴擱在上面。細長而略帶綠色的眼睛里映著流雲。

老太婆返身進屋搬出些瓦罐、玻璃瓶之類會發出聲響的東西朝半熊扔去：

野獸在發怒的時候也同樣，尤其是狂怒的時候，氣味最濃。這是因為野獸在狂怒時顧不上收斂自己的氣味了。

——沒錯，那就是格羅。

豬rｅａd•９9cｓｗ•ｃｏm的氣味意味著有人家。或避開，或從一旁通過，格羅的去從僅此而已。

那條狗不是村子里的。

是熊的氣味，其中還有豬的氣味。豬的氣味它早已嗅到了，但總不能去吃豬。

到後半夜的時候，格羅動了。它喝了許多牛奶，也吃了牛肉。

半熊在後面追著，它想吃掉其中一個，咬良彥右腳時嘗到的血味引起了它的狂亂。

半熊已來到跟前。

從北上高地南下正好要經過這一帶。

半熊咆哮著抓著門。

半熊已搶過好幾家人家的山羊和雞了，可對養狗的人家它卻敬而遠之，狗一鬧准得砸鍋。

格羅被半熊拖著，它知道這是半熊放棄了爭鬥想逃了，獵獸犬的本能不讓格羅就此罷休。當然，其中也包含著若能殺死半熊就能一果飢腹的意識。意識也好，什麼也好，沾在身上的血使格羅忘卻了一切。

半熊放開老太婆奔良彥來了。良彥逃了幾步跌倒了。半熊咬破良彥的右腳。良彥這時已哭不出聲來了，只是沒命地往院子里爬。

狗浮在水裡。

「良彥！」

山本扔下鐵鍬，把狗抱起。

山本見狀屏住了呼吸。在水裡熊的動作可比狗靈敏多了，水花飛濺，半熊全身撲向格羅。水花被染成了紅色。

半熊急了。也許對手是個死不認輸的角色，鬥志特別頑強。這不是一條普通的獵狗，不分個死活決不會鬆口。碰上這樣的狗就甭想再回山裡去了，因為獵狗背後還有背獵槍的人。

半熊朝河裡逃去。

山本的臉色緊張得發青。

山本把格羅的情況向妻子說了。

格羅躺著。

老太婆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半熊跳進激流，格羅緊急不舍。渡河的半熊突然方向一變向格羅襲擊。

格羅的體力慢慢使盡了，但獵犬勁烈的本能不讓它停止這場惡鬥。它知道光咬腳並不能分出勝負，必須先咬破半熊的腳，等它衰弱下來后再咬破它的喉管。但能不能如願以償格羅心裏沒有底。

這時候，下地幹活的山本常雄臉色大變地跑來了，妻子幸子也跟在身後。山本夫婦走到附近聽到了熊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