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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蛛網 第六節

第八章 蛛網

第六節

「因此就停止了A·Z的研製?」
「就是那樣。否則,鶇鳥和猴子也就不會產生幻覺,因而也就沒必要把猴子也一塊害死了。把猴子和人一塊害死,這應該說是難以突破的關鍵。」
「蜘蛛網……」
杜丘抬起迷濛的眼睛,目光越過矢村,向曾經揀到過一條狗的那條郊區小路望去。他想起路過那個相當規整的幾何圖案似的蜘蛛網,想起了不知從哪兒飛來的那隻小鳥,扑打著翅膀,啄著正在捕捉昆蟲的蜘蛛。
「有什麼法子?對我來說,只有緊追酒井義廣不放,搞清這個關鍵。還得從你們那個國家權力之下,逃掉……」杜丘緘口不言了。
「看過朝雲家院子里的蜘蛛網吧?」
「不知道……」杜丘沉思著,搖搖頭,「可我記得,我是仔細看過那院子里的蜘蛛網。女佣人當時看到了我,她可能在無意中向那伙人說過我是個奇怪的檢察官。要是那樣,他們就會知道我看出來了——煙這個關鍵線索,實際上是院子里的蜘蛛網。而且,我還主張是他殺……」
「是你殺的橫路夫婦嗎?」
「確實。在你的暗示下,我潛入醫院證實了此事,百分之九十九的準確。你知道,製藥公司這種企業,如果不能源源不斷地生產出新葯,是難以維持營業的。每一種葯,都有它的使用壽命,一般是兩三年左右。所以,制出新葯,這是一道無聲的命令。但是,做為一種新葯,不經過從動物實驗到臨床使用實例報告這樣一些繁瑣的手續,是不許可大量生產的。於是,酒井想到利用城北醫院的患者,進行這項實驗。而實驗卻出現了問題。」
「那,」矢村放下雪茄煙,端起杯子,「以後打算怎麼辦哪?」
「那麼說也可以。」杜丘手握酒杯,陷入沉思。
「不!關鍵是蜘蛛網!」
「不,不是可卡因。」
「等等,三穗沒說住院前的癥狀嗎?」
「正因為如此——為了害死朝雲,才給鶇鳥和猴子吃可傳因,進行試驗,其結果,就和阿托品容器之謎發生了聯繫。是嗎?」矢村又倒上一些威士忌,感到有些困惑不解。
「那就好。說起來,武川洋子喂的鶇鳥出現了幻覺,而朝雲的猴子也出現了同樣的幻覺,真是稀奇得很。我想,難道不是以某種借口,往飼料里混入了可卡因,才產生了幻覺嗎?」
「那就算了吧。」矢村在自己的杯子里倒上威士忌,「阿托品容器之謎,和那個亂七八糟的蜘蛛網,怎麼能聯繫上呢?」
「聽著呢。」
「據read•99csw•com說,熊也有那種情況。這可就象可卡因中毒的人感到喉嚨里塞滿了亂線頭一樣,怎麼也弄不掉了。」
那個蜘蛛網的形狀,在雪茄煙緩緩升起、又漸漸四散的一股青煙中,重新浮現出來。剛從矢村手中冒出的那股青煙,簡直就跟蜘蛛網一樣。
「那怎麼辦?」杜丘向前探起身子。
「老實說……」矢村從冥想的深淵中站起身來,突然說道,「我不想在這個案子上丟醜。」
「對那次人體實驗造成死亡,朝雲忠志肯定通過某種渠道知道了。堂塔很難籠絡住他。於是酒井起動了和他關係密切的葯事科長,從中說勸。朝雲斷然拒絕。同屬於厚生省的醫事科和葯事科之間發生了衝突,事情就不易輕易了結了。對於停止A·Z的研製,厚生省肯定施加了壓力。儘管停止了A·Z的研製,但如果朝雲以違反醫師法檢舉城北醫院,那麼,從發高燒、出疹子的患者那裡,照樣還會透露出那四個人的死因。厚生省的朝雲,簡直就象鑽進他們肚子里的一條毒蟲。不僅如此,朝雲甚至發現了酒井利用可卡因把武川吉晴搞成廢人的計劃。這些,就成了堂塔殺害他的動機。」
「我知道。」杜丘一口喝乾杯子里的酒,「關鍵是殺害朝雲的動機。從三穗那裡,聽到武川吉晴的情況了吧?」
「那正和我一樣。不過,有一點是不同的。」
「想想看,」杜丘慢慢地搖搖頭,「明顯的是,熊和可卡因根本無關,更不用說阿托品了。在那裡,熊、猴子、鶇鳥都有一個共同點,現在需要重新加以注意,——它們都在被人飼養著。」
「藥理研究所?」
「能是什麼,你說?」矢村氣急敗壞地放下杯子。
「啊,看過。鑒定員說那是受到公害影響的蜘蛛,好象還照了相。」矢村答道。
「只有一點我敢斷定,那就是,這夥人之所以要設下圈套陷害我,就是因為我這個堅持認為朝雲之死是出於他殺的人,在無意中摸到了犯罪的關鍵之點,摸到了這夥人所恐懼的某種真實情況,而那是他們最不願意被人抓到的東西。於是,他們驚慌失措。當時,由於他們用以進行人體實驗的患者正處於出現丘疹時期。他們唯恐一旦進行調查,就要由此而打開缺口,罪行盡露。鑒於這種種考慮,只有使我落入圈套,才能從容處理好這個膿瘡。你聽清楚了嗎?」
「就是不能取勝,也絕不能違背我在偵查上所持有的信念。已經摘到今https://read.99csw.com天這種程度,現在就更不打算改變主意了。」矢村的聲音,沉而冷靜。
「這我明白。」
「香煙冒出的煙?」矢村的目光投向遠方。
「目前,我的推理只能到這一步。」
越是弄不掉,就越想弄掉,甚至想用針把它摳出來。
「是啊。」
「這個混蛋!」矢村用力把杯子放到桌上,發出一聲震響。
「什麼,可卡因?」矢村頓時現出兇狠的表情,「可卡因中毒,有證據嗎?」
「不想說啦?」矢村兇狠的目光,投向了杜丘。
「共同點又是什麼呢?」
「這個女人!」矢村的眉宇間,顯露出不可遏止的憤怒。
「想來想去,只有那煙可疑。猴子和煙,還有武川洋子對汽車司機說的鶇鳥和煙,都有傳入我耳朵里的可能性。在酒井發現我在跟蹤他以後,對這種可能性勢必極為恐懼。假如果真如此,那麼,香煙冒出的煙肯定是關鍵所在。在逃亡的每時每刻,不,是在我得知了武川吉晴服用可卡因一事之後,我更加特別注意起這一點來了。這裏肯定有些奧妙。可是……」杜丘說了從使幸吉那兒聽來的、關於熊和煙的事。
「……」矢村不知從那兒翻出一支剛吸了一個頭、光禿禿的雪茄煙,叼在嘴上。他一言不發,斜眼看著杜丘,噴著煙圈。
「儘管沒有證據,但那癥狀肯定是可卡因中毒的末期癥狀,這沒錯。」杜丘把從三穗那裡聽來的武川的癥狀,說了一遍。
「這我知道。」矢村黯然失色的眼睛望著杜丘,「聽說你殺了那頭熊,又魯莽地衝上夜空,我就想到滿路加代不可能是你殺的。我的行動並不是姑息犯罪。儘管我想儘早地摘清你一直要揭開的那個內幕,但殺害朝雲之謎卻始終依然如舊。橫路敬二也被害死了,這方面的線索一個也沒留下。現在是山窮水盡,這是實話。所以,抓住你是想讓你說出你所掌握的情況。在旅館之所以放走你,主要是想讓你潛入東京以後,立刻去攪起武川吉晴與精神病院這潭死水,當然也有迅速擺脫這個赤身裸體姑娘這個因素。讓你再活動活動,四處去掀起一些波浪,我想這是聰明的作法。不過,這已經結束了。搞清了酒井義廣殺害朝雲的動機,又搞清了那個案件的關鍵,即便這樣,我還是不能徹底解決這個案件。」
「蜘蛛網?」
「離奇的設想!小鳥要是被可卡因,醉了,就什麼也不明白了。」
「仔細聽我說,」杜丘盯住矢村的眼睛九*九*藏*書,「我在山裡看到小鳥啄蜘蛛網,那是在吃蜘蛛。能夠吃掉那麼奇形怪狀的蜘蛛,看來也是一種殘忍的小鳥,同時也說明生存鬥爭的殘酷性。可不管怎樣,蜘蛛畢竟是小鳥的食物。剛才,我又在這支雪茄慢慢散開的青煙中,看到了蜘蛛網的形狀。我想,小鳥難道不能發生錯覺,去啄它嗎?……」
「說是因為精神分裂症住院,死於肝機能障礙。」
「是這樣……」怪不得矢村還能讓酒井自由自在。杜丘想到了告密的三穗心中的苦衷。「武川吉晴並不是精神分裂症,那是可卡因中毒。」
「堂塔是在滿不在乎地搞人體實驗嗎?」
「那個院子是有點蹊蹺。」杜丘沉吟著說,「謎底就在案件的現場,那是一個簡單的事實,但無論是我還是你,當時都沒有注意。」
「不要責備三穗了吧,多虧了她,才開始接觸到真相。」
「為了調查橫路敬二和酒井的聯繫,我去過那裡、可什麼也沒弄到。不過,要是問題出在蜘蛛網上,倒有重新考慮的必要。聽說那裡飼養了一些昆蟲。我只能和你說這麼多,此後的事請你自便。不過,絕不可大意。研究所的牆上通著電,警戒是夠嚴密的。再想潛回東京,就更難了。一旦被抓住,可能受到私刑拷問。如果送交警察,你就罪責難逃。光是那些零星的罪名也夠你受的,隨便哪一個,都沒你的好。」
「我嗎,不要管我好了。」
「喂,我說,想把我怎麼辦?」杜丘倒著威士忌,問道。
「那當然。不管是誰,連武川吉晴也都打入實驗對象中去了。剛剛還用一個年輕婦女做實驗,真是慘得很。」
「照理說,對他必須採用治精神病的療法。」想起翻著白眼、露出假牙的堂塔,杜丘臉上掠過一絲冷笑。
「反正都一樣。你跑吧!靠近伊豆半島海呷有個叫人間的地方,那裡有個東邦製藥公司的藥理研究所,在面向大海的斷崖絕壁上。」
「她倒是很漂亮啊。」矢村毫無笑容地說,「把情況全講出來吧。」
電話鈴響了起來。矢村拿起話筒,默默地聽了一會兒,說了句「知道了,」就放下了電話。
「我曾和阿伊努老人幸吉一起追擊過那頭金毛熊。起初,金毛熊巧妙地四處逃竄,可是,有一天卻突然掉過頭來撲向我們。那麼個龐然大物,卻悄無聲息地偷偷跑到我們旁邊,當時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懼,使我終生難忘。在它追來的時候,連一點腳步聲都沒有。我想讓那些陷害我的罪犯也嘗嘗這種恐懼滋https://read.99csw.com味,於是拚死跑了回來。但現在也許已給我挖好了墳墓。即便如此,我也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破釜沉舟干到底。對於我這個既失去了過去、又沒有了未來的人說來,只有豁出性命,儘力求得生存。這一點和你是不同的。」
「我是要被你逮捕的。且不說搶劫、強|奸,連橫路加代被殺的現場也有我的指紋。根據這一點,就可以把我關起來,而我卻不能證明自己無罪,一切對我都不利。法院也要審判我。因此,我只好投命地逃跑,但結果卻輸給了你。要是信不過我說的話,關起我來好了。那你也就永遠休想抓訓這。系列犯罪事件的真正罪犯!」
杜丘自言自語著,視線又從通往郊區的小路轉向矢村。猴子也好,鶇鳥也好,並不是看到廠香煙冒出的煙,而是看到了煙里出現的蜘蛛網的幻影,不是這樣嗎?
「嗯。剛才的電話,是細江來的。聽說伊藤檢察長向公安委員會告了我,還向警視廳領導提出抗議,要把我從這個案件調開……」矢村臉上浮起一絲冷笑。
「為了搞清那個煙!」杜丘壓低嗓門說。
「那我怎麼能知道。」杜丘向杯子里倒了些威士忌,「不過,煙被看成蜘蛛網,這是很可能的。」
矢村把杯子放在嘴邊,犀利的目光凝視著杜丘。
「公開和檢察廳對抗,你不能取勝。」杜丘發現,在矢村臉上籠罩著一層沉重的陰雲。
杜丘想起了朝雲家院子里那個近於荒誕的蜘蛛網,似乎在俯視著他,發出嘲笑。
「就是那樣。」看著杜丘沉鬱的面容,矢村說道,「那院子里的蜘蛛網,根本不是什麼幾何圖案,倒象那些抽象派胡謅出來的畫。」
「真是荒謬透頂。這就和你不可能被真由美的裸體嚇跑一樣,我當然也不可能殺他們。」
「你怎麼辦?」
「等等,」矢村拿過酒瓶,「別那麼咕嘟咕嘟地喝!——假使那就是蜘蛛網,熊、猴子、鶇鳥要吃的也是蜘蛛,根本不可能吃蜘蛛網吧?」
「真的嗎?……」
「大概是吧。現在,精神病院里普遍使用著所謂大劑量投藥療法。據說,由於藥物的進步,不管嚴重到什麼程度的精神病,都有治愈的可能。藥品的大量消耗,使鎮靜葯的研究得到了發展。不過,象神經阻斷葯這一類的鎮靜葯。還有一個名字,叫做『化學的保險衣』。只要大量服用,不管多麼狂暴的患者,都能使他大小便失禁,整天昏昏沉沉。這樣也就相當省事了。我敢斷定,堂塔正是採取了這種惡魔一般的經營方針九九藏書。以大量用藥取代保險衣,目的不過是為了賺錢。他的頭腦里根本沒有治療的概念。正因為他是這種人,所以當然能和酒井勾結在一起。令人吃驚的是,比起實驗用的白鼠和鼷鼠來,患者的待遇簡直要更糟糕些。也許根本就談不上有什麼待遇。用於禁閉老人的所謂保護室,糞便滿地,慘不忍睹。而且進去的老人多得成群。他們都是被家庭所拋棄的人。對於一個家庭說來,撫養一個卧床不起的老人,很感拖累,於是只要老人稍有一點糊塗就立刻送進精神病院,這似乎成了現今的一種社會風氣。只有一父一子的家庭,可能確有困難。然而,就是頗有餘暇的家庭,現在世群起效尤。普通醫院不收老人患者,所以就都趕到了精神病院。做為一個老人,多多少少有那麼一點糊塗,就被塞進精神病院,也真可嘆。」
這次,輪到矢村手握酒杯,沉默不語了。
「對,是煙。按照我的推理就是如此。武川洋子對丈夫的嫉妒心理不堪忍耐,她根本沒有和青年男子見面的機會。於是她就求救于酒井義廣。酒井義廣暗自謀划,用可卡因使武川吉晴成為廢人,送進精神病院,而把洋子和財產據為己有。據說,武川吉晴和洋子結婚後,越發性情古怪了,幾乎從不出門。即使出現了可卡因中毒癥狀,外人也無從得知。由可卡因引起中毒,勢必侵害神經,這是毫無疑問的。同時,在城北醫院,還有一些即使死掉也無人問津的老年患者,服用著東邦製藥公司的新葯。就是你說過的A·Z,進行人體實驗。武川吉睛也被弄到那裡。隨後,包括武川在內的四個人死亡,其他患者持續高燒,出現嚴重丘疹……」
杜丘把矢村面前的酒瓶拿到自己跟前,矢村仍沒有做聲。
「你用電擊治療器回敬了堂塔?」
「不,」矢村堅定地搖搖頭,「即使你說的正確,著手解決這個案件的也不是你。你還在逃亡。熊和煙,還有小鳥和蜘蛛,你應該擺脫這些雜七雜人的東西了。我想,把你放了。」
「沒聽說。有什麼問題嗎?」
「什麼?!」矢村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等等,用A·Z進行人體實驗,確實嗎?」
「好象有人看見我把你帶出來,向當局報告了,去精神病院也跟蹤了我。連東京都檢察廳對我也半信半疑,急急忙忙地詢問我的去向。現在,特搜班的那些人就要來這兒了。」
「你這種人凈說喪氣話。」杜丘接著矢村剛才的話說。
「為什麼,伊藤為什麼要那麼干?」
「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