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鏡蛇！」衛生員認得。

衛生員衝過沖通，抓電話向部P報告，請求速派軍醫來。衛生員是臨戰才改行過來的，簡單學了點戰場救護和常見的病的治療，就進了貓耳洞。蛇傷，他沒見過。

說的容易，毒蛇一出來，黑的粉的綠的花的都有，還有兩頭紅中間黑的，又不願殺生，誰他媽有辦法？

康順國說：「你說夢話呢，別咋呼。」

兵們說：「沒事，咱們五個人呢。」

問：「什麼蛇？」

軍醫：「用刀切，切個十字。」

衛生員嘴腫得三天張不開縫。

答：「不知道，挺毒挺毒的。」

大家都起來，點了蠟燭，蛇已跑掉。貓耳洞與另一個洞相通，衛生員楊貴方跑過來，牧寶的右胳膊發黑，忙紮上止血帶，正要穿過通道去打電話報告，就聽到有呼呼聲靠過來，大家一看，一條黑身紅斑大蛇，杯口粗，支起一米高的身子，小腦袋上一對眼睛反射燭光，又寬雙癟的大脖子上排列著一道道醜陋的橫紋。

眼鏡蛇被電光逼住，不向前也不退讓，呼呼噴響，佔據著通道。

他當時就不行了。抬下去一直昏迷，刺開肉，吸毒，肉上挖了坑，猛吸。毒傳到了背部，胡光ｒead•99ｃsw•ｃｏｍ會亂說話。現在背上還留了個坑，手指伸不直。

「沒有。」

「流得快不快？」軍醫急切問。

就聽話筒亂戧戧。指導員讓軍醫火速衝到牧寶的貓耳洞，連長反對，說敵人高射機槍封鎖著，出洞就是送死，天不黑不準出洞。

洞頂的滲水奏了很長時間的漂亮樂曲，才把一個罐頭盒滴滿。哨長胡光會小心翼翼端起罐頭盒，送進塑料水桶的桶口，慢慢向里傾倒。桶底水不多了，存一點是一點。他沒想到，有一條蛇溜進了桶里偷水喝；他更沒想到，這條喝夠了水又洗了澡的蛇要恩將仇報。他馬上用左手掐住胳膊，當時手就腫了。

哨兵喊：「有蛇！」

有「老山第一殺手」美稱的冷槍手向小平來到205號哨位，哨長決定設洞宴招待。向小平打冷槍彈無虛發，在戰區名聲赫赫。他的射擊位置轉移到哪，戰果就跟到哪。菜是老一套，罐頭。從石縫裡拿出半瓶白蘭地，哨長猶豫了，防蛇酒喝完怎麼辦？轉瞬狠了心，先喝再說。酒斟上，容器簡陋。老向光臨寒洞，是我們哨位的光榮，沒什麼好招待的，來，自家弟兄樂呵樂呵，第一個幹掉。ｈｔｔｐs://ｒｅａｄ.99cｓｗ.com來，好事成雙，哥倆好呀，干。宴畢，酒酣耳熱，向小平出去勘察射擊位置，哨長抓著空酒瓶，發了愁，好事難成雙，喝著痛快，來了情況就難收場。

蛇不理，呼呼點頭。

軍醫：「用針扎幾個洞，擠黑血。」

牧寶叫：「小胳膊疼了！」

抽煙，朝眼鏡蛇噴，一口|交類卷吸掉五分之一，濃濃地噴。

電話里軍醫問：「有蛇的牙印嗎？」

急救藥箱里有剪子，圓頭，剪紗布膠布行，剪肉鈍得厲害，只一下，牧寶「哎——」一聲，受不了。洞內人員全體上，手腳都按住，腰上也騎一個，把牧寶固定住，衛生員咬緊牙下剪子，鈍剪子咯吱咯吱響，牧寶渾身哆嗦，固定他的人也隨著抖，咯吱，咯吱，咯吱。

軍醫：「現在怎麼樣？」

衛生員：「胳膊腫了，整個發黑。」

衛生員答：「並排兩個，黑色的，小臂上。」

「剪開了，有黑血。」衛生員顫聲。

牧寶跳起來：「蛇！蛇！」

想起酒，咬去瓶塞，奶奶的，——！——！——！

「你口腔有傷口嗎？」

貓耳洞諸多生靈中，毒蛇是最陰險的鄰居。尤其地勢較普通洞低，蟒比較少（老ｒｅａｄ.９9ｃｓw•coｍ山戰區為立體氣候，高處涼，低處熱），毒蛇便越發橫行。

鞋兒破，衣服破，貓耳洞的毒蛇多。穿肚過，鋪下卧，什麼滋味都受過。老山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老山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哎，哎嘿哎嘿，祖國萬事連我心，無私奉獻為人民。走啊走，樂啊樂，哪裡有危險哪有我，哪裡有危險哪有我，老山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老山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軍醫：「用高錳酸鉀洗消傷口，你也漱口。」

軍醫：「用剪子！」

蛇塌了身子，出溜，轉眼沒了蹤影。

蟒好辦，給它吃飽就行，同人沒有根本的利害衝突。毒蛇不行，喂得起留不行，得把它請出洞去，別以為這裏好吃好喝就留戀。首先要防毒蛇進洞。上級發的雄黃，各個進出口布下一些。重點高防地帶撒些煙絲。毒蛇爬過的地方用棍划拉划拉，不讓它順著自家的味又返回。等等。儘管有這些措施，毒蛇還是能滲透進來，大大小小的縫隙讓你防不勝防。一旦進來，老辦法是朝蛇噴煙，幾個人一起抽煙，一起噴，越濃越好，臉還不敢湊得太近。後來煙不太靈了，又改成噴酒，這招還可以。兵們說，早晚有一九_九_藏_書天，蛇有了酒癮，又得換招。然而，洞內很黑，常常是毒蛇爬進來發現不了，人赤身露體躺著，毒蛇爬上去。毒蛇一般不主動咬人，但你在睡夢中，肚皮上涼嗖嗖上來個東西，你要不要有點反應？故而睡覺中的蛇傷多為右手。

本章開頭提到掛蚊帳被銀環蛇咬三口的戰士叫覃明祿。小覃是三機連三班戰士，事情發天在87年9月18日下午3時30分。他說：「先咬的左虎口，以為什麼東西扎了一下，象休子和尖鐵絲，右手上去撥拉，右手食指又連著兩口，蛇緊緊咬住，吊在手指上，這時知道有東西咬顧不上猜是什麼，使勁一甩給甩掉了。我一叫喊，新兵跑過來，打死蛇，把腦袋砍下來。進洞前上課就講過，挨了蛇咬，把頭帶著，不然不知道是啥蛇，不好辦。兩年手疼起來，直個勁兒往上鑽，脹，頭暈的不行，知道衛生員來，後面就稀里胡塗了。醒來是晚上了，醫生、女兵，圍著忙，又弄又量，心裏慌，動不了，輸了7天氧，45天出院，現在還弱。」衛生員王之永說：「我跑去看他們哨位，一看，銀環蛇，血液毒。給兩條胳膊都紮上止血帶，拿刀切開引流，排蛇毒血，15分鐘九_九_藏_書送到團衛生隊，打胰蛋白酶，普洛卡因封閉，又轉醫院，服蛇葯，抗菌素，救了過來，下床是好幾天以後的事，銀環蛇象一條腰帶，一節黑，一節白，挺大挺大的，好嚇人的。」

衛生員明白了。他俯下身子，用兩手分開十字形的切口，把嘴貼上去，肩胛一抬一抬。吸，吐，吸，吐，……吸出了紅血。

「不快。」

連長指導員決定，由軍醫在電話里指揮衛生員處理傷情。

洞里一陣忙亂之後，尋到一把銹鉛筆刀，用酒精棉球抹過，在牧寶黑亮的小臂划，劃出白道，又發狠向下豁，划的道象省略號，坑坑凹凹，有白有紅，滲出紫血珠，牧寶痛苦得直叫。

他問：「蛇出來怎麼辦？」

中午十二點半的頂頭太陽曬得洞外草木噼叭作響。

晴午的貓耳洞里黑漆漆的。機槍手牧寶正睡得滿頭大汗，肚皮上有個涼津津的東西在動口。他伸手去摸，右臂被咬了一口。

一下午連長指導員和軍醫守著電話煎熬，聽著被止血帶扎得疼痛難耐的牧寶嘶聲叫罵，黃昏總算來臨，全世界最長的一個下午。

衛生員扎過，擠不出。

處理完，軍醫要求給牧寶服大劑量的蛇葯，止血帶半小時鬆開一次，避免肢體缺血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