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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八節

第二章

第八節

到了794醫院打聽了一圈,才知道兩位老人經搶救已經活了過來,現在轉到了病房,郝冬希這才放心,命令阿金出去到外面的禮品部買營養品,自己到病房去看望兩位老人。郝冬希找到林阿公的病房時,門口兩邊蹲著一男一女,兩個人愁眉苦臉,那表情好像守著的不是病房而是太平間。
咪|咪長嘆一聲,萬般無奈地再次朝廁所跑去,她還得從褲衩的暗兜里掏卡,替林阿公老兩口埋單。手續辦下來,一共花了四千多塊,醫院收費處告訴咪|咪,這僅僅是兩個人的搶救費和住院治療押金,如果病情不好,需要繼續救治,押金不夠了還要再往裡補。咪|咪一聽這話就發愁了,因為她的卡里已經沒有錢了,如果再要交醫藥費,她就只能把自己押上了。問題是,即便她願意把自己押上,人家醫院也不會要。
郝冬希對錢亮亮說:「你告訴她,別愁,我知道林阿公老兩口有醫保,過後拿著單據報銷就好了。這樣吧,讓她把單據直接給我,我把錢兌給她。什麼時候續醫藥費讓她給我打電話,我派人過來辦。還有,我出錢雇兩個護工讓她管著,照顧好兩位老人家,我也按照護工的價格給她開一份工錢,沒事兒,看她那樣兒好像要跳海似的。」
郝冬希跟阿金在牡丹亭大酒店的自助餐廳吃飽喝足之後,又要了一間客房睡了個午覺,才去落實阿蛟的指令,到大同街看望林阿公老兩口。到了林阿公家,大門緊閉,怎麼也敲不開。郝冬希深知這老兩口深居簡出,除了林阿公每天早上出去買菜,一般情況下不會外出,如果老兩口都不在家,就是很不正常的事情。郝冬希敲開左鄰右舍的門打聽,附近的鄰居大都是留守https://read•99csw.com老人,能動彈愛動彈的跑到濱海公園下棋鬥牌或者干坐著等死;動不了或者不愛動的足不出戶,了解外面世界的窗口就是電視機。誰也不知道林阿公老兩口出了什麼事情。打聽到巷子口一個小賣店,老闆才告訴郝冬希林家兩位老人家都讓120給拉走了。郝冬希問人拉到哪兒去了,老闆稀里糊塗:「120么,肯定就是拉到120去了。」
話是這麼說,錢亮亮和咪|咪兩個人心裏卻沉甸甸地像壓上了石頭。咪|咪絮絮叨叨地盤算,他們兩位老人家都住院了,需要人照顧,他們家又沒人能照顧,就只好由她來照顧。如果她照顧兩位老人,就沒法出去掙錢,坐吃山空,撐不了幾天。錢亮亮在想,照顧兩位老人家靠咪|咪一個人顯然不行,如果他撒手不管,又實在不忍心。其實他和咪|咪一樣,在這裏照顧林阿公林阿婆,就沒法出去掙錢,向老婆要,又張不開那個口,也不願意讓老婆掌握他的行蹤,他肯定,如果老婆桔子掌握了他的行蹤,確定他在鷺門市,肯定會趕過來把他揪回去,那樣灰頭土臉地回到金州,他就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了。
郝冬希說:「我到這兒看病人,你幹嗎呢?」
阿金恭恭敬敬地說:「你原來不是金州市的接待處處長嗎?」
錢亮亮和咪|咪蹲在病房外面想事兒,兩個人都是滿臉舊社會。就在這個時候郝冬希來了。郝冬希和錢亮亮對了一陣眼兒,還是郝冬希先出聲:「你不是行千里足浴城那個洗腳工嗎?在這裏幹嗎呢?」
咪|咪交完錢辦完手續回來和錢亮亮商量。錢亮亮安慰她如果再需要交錢,如果林阿公老兩口沒錢的話,他九九藏書會儘力而為。咪|咪聽錢亮亮這麼說,感動得眼圈紅了,一個勁說錢亮亮是好人,一個勁感謝錢亮亮。錢亮亮愧疚中勉強謙虛一陣,反過來問咪|咪如果林阿公老兩口真拿不出醫療費,她該怎麼辦。咪|咪說,如果真的那樣她也只好認了,不管怎麼說,林阿公對她非常好,從來沒有看不起她,衣食起居也非常照顧,所以給這老兩口出醫藥費,也是應該的,就當積德行善了。
錢亮亮告訴郝冬希咪|咪是林阿公家裡的房客,就是她發現老兩口同時暈倒在家裡,又叫了急救車把老兩口送進了醫院,還墊付了四千多塊錢的醫藥費,這陣正在為今後的生計和照顧老兩口的問題犯愁呢。
郝冬希連忙催促阿金朝醫院狂奔,他的心裏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那兩位老人家都已經到了風燭殘年,昨天晚上打電話找他們,把他們當做了在鷺門最可信的親人,今天他卻跑去做那種早點晚點都無所謂的事情,如果兩位老人家就此永別,他不但沒法給阿蛟交代,也沒法給林阿公兩位老人家的子孫交代。而且這件事情將會在他心裏留下永遠也無法消解的遺憾。想到這些,郝冬希越發惴惴不安,一個勁催促阿金快點。
郝冬希沒有注意門口的男女,踮著腳朝病房裡探頭探腦張望,看看林阿公是不是住在這裏。守在門口的男人站起身問他:「你找誰?」
錢亮亮這才想到,他們已經對他進行了調查。錢亮亮很不舒服的同時又有了強烈的好奇心,他們為什麼會對自己這麼感興趣,花工夫調查自己?他知道這個問題阿金回答不了,決定耐心等待郝冬希,看看即將在他和郝冬希之間會發生什麼。
錢亮亮聽他這麼說,好像騾子卸九_九_藏_書下了一副重擔,輕鬆舒暢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滾兒。阿金這時候提著一大包營養品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郝冬希指著錢亮亮對阿金說:「這就是錢亮亮,你先陪陪他,我進去看看林阿公,再去看林阿嬤。」
郝冬希莫名其妙:「對對對,就是這兩位老人家,你怎麼把他們送過來了?你們認識?」
錢亮亮這才想起來,眼前這個人就是昨天晚上導致自己被炒魷魚的那個老闆:「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我們真有緣分啊,昨天晚上你害得我被炒了魷魚,今天你又追到這兒幹嗎來了?」
阿金機靈,善於處理這一類危機事務,馬上打電話過去找120了解情況,騙人家說如果不趕緊查到大同街石井巷上午拉走的兩位老人下落,出車費和醫療費都沒人出了。120一聽關係到收費問題,連忙認真查核,很快答覆阿金,上午大同街石井巷兩位老人家被送到了794醫院。
錢亮亮聽他這麼稱呼自己,頓時蒙了:「你怎麼這麼叫我?」
錢亮亮說:「我也看病人,兩位老人家。你看誰?」
「她這是怎麼回事兒?」郝冬希看到咪|咪那慘不忍睹的憂愁摸不清頭腦,問錢亮亮。
郝冬希這才關注到了咪|咪,忍不住細細地打量了咪|咪一番。他知道,林阿公老兩口把房子租給了一個擦皮鞋的,老兩口也正是因為這個擦皮鞋的女人鬧得糾紛不斷,這次住院八成跟這件事情有關。咪|咪垂頭喪氣,蹲在地上鑽進自己的心事里出不來,對客觀世界的反應遲鈍,所以郝冬希和錢亮亮的對話,郝冬希打量她的眼光,都沒有引起她的注意,那張臉憂愁得活像下雨天淋濕的舊襪子,眼神也僵僵地集中在腳尖上,好像忽然變成了鬥雞眼。
九-九-藏-書他這一說話,錢亮亮才恍惚覺得這個人好像在哪裡見過,卻想不準跟他有過什麼交道,直接問人家姓甚名誰又有些唐突,就含糊其辭地說:「在那裡干過兩天,現在不幹了。你也在那裡干過?」
錢亮亮嘆息:「想走也走不開,這個老人家就是我們倆送過來的,還有他老伴,住在對面的病房裡。」
郝冬希這才注意到他,注目一看,郝冬希愣了,這人正是他要找的那個洗腳工錢亮亮。錢亮亮卻不認識他,洗腳的時候,他的注意力是在客人的腳上而不會放在客人的臉上,洗腳房光線昏暗,他又陪著客人睡得稀里糊塗,不可能記住郝冬希的長相,所以看到郝冬希面對面上上下下打量他顯得很不禮貌。錢亮亮也來了個針鋒相對,公雞斗架一樣上上下下打量著郝冬希。錢亮亮的性格修養原本不會如此對待一個陌生人,可是他現在心情非常不爽,他的不爽來自於咪|咪。他一直認為林阿公老兩口是咪|咪的親人,既可能是父母也可能是公婆,所以需要花錢的時候他自然而然要把咪|咪推到前方。他根本沒想到咪|咪是一個腦子缺弦的女人,醫院一要錢,咪|咪就掏,這更加讓錢亮亮確信咪|咪是在為自己的老人付賬,所以也就沒怎麼在意,腦子裡一直在琢磨是不是該到此撤退及時脫身。咪|咪聽到醫藥費要花萬兒八千腿一軟坐在地上之後,錢亮亮連忙扶起她,同時對她這種出乎意料的反應頗有點不滿意:「你這是幹嗎?至於嗎?」
郝冬希說:「也是兩位老人家,說是住在這個病房。」郝冬希說著探頭朝裏面窺探,看到林阿公胳膊上掛著大瓶子正在輸液,對錢亮亮說,「就是這位老人家,我進去看看,你別走開,我一會兒找你有九*九*藏*書事。」
郝冬希提著禮品推門進了病房,阿金長期在部隊服役,訓練出了對領導近乎天然的尊敬和禮貌,郝冬希一進病房,馬上對錢亮亮說:「錢處長,你好,我叫阿金,是郝老闆的司機。」
錢亮亮頓時啞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愣愣地看著咪|咪,心裏連叫慚愧。搶救室把兩位老人先後推了出來,說是已經脫離了危險期,要轉入病房繼續觀察救治一段時間。護士吩咐咪|咪去交搶救費,辦住院手續。咪|咪求救似的看了看錢亮亮。按照錢亮亮的道德水準,如果帶錢了,也會慷慨解囊扶危救困,可問題是他確實沒帶錢。
郝冬希說:「你這人真有意思,昨天晚上咱們還見過,今天就不認識了?我就是昨天晚上那個……客人。」郝冬希本想說我就是昨天晚上你給洗腳的那個人,又覺得這樣直筒筒地說恐怕會傷錢亮亮的面子,話到嘴邊拐了個彎兒。
咪|咪虛弱地說:「大哥啊,要是花那麼多錢,我這一年攢的錢也不夠啊。」
錢亮亮還振振有詞地教育咪|咪:「贍養父母是我們每個人的責任義務,老人家病了,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治病,這個時候你怎麼能說這種話?這兩位老人是你的父母還是公婆?」
錢亮亮跟咪|咪商量:「我真的沒帶錢,你先墊上,如果兩位老人家沒錢,我和你均攤行不行?」
錢亮亮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你不是他們的親屬?」
咪|咪遺憾地搖搖頭:「我父母公婆哪有福氣在鷺門養老?」
錢亮亮指了一下咪|咪:「他們認識,是房主和房客的關係,我不認識,路上碰見了,順手幫個忙。」
咪|咪懵然:「什麼父母公婆?他們要是我父母或者公婆就好了,那我就是鷺門人了,他們是我租房子的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