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謀事在人 第五節

謀事在人

第五節

庇護高利貸者,引誘良家子弟墮落,敗壞大唐風氣,私自與波斯人通婚,這幾項罪名可以輕而易舉地將葉十朋流放到遠惡軍州。
「你家老爺子……?」葉十朋故做遲疑狀,滿面的疑惑。
令宋璟感到奇怪的是,由於自己的剛正不阿與潔身自好,皇上在政事上對他非常的尊重,唯獨在遊樂方面卻從未聽從過自己的勸諫,這一定與姜皎有關。姜皎是貴公子出身,與皇上脾性相投,給了皇上不少的壞影響。
起初,他本想憑藉宰相公子的身份在西市的商人們中間借上一點賭資,只可惜,宋六郎無錢還賬在長安城中已是大名遠揚,所有的人對他都很客氣,卻沒有人願意當這個冤大頭。因為所有的人都知道,吏部尚書兼侍中的宋大人家資並不豐厚,而且為人刻板嚴厲,他絕不會替兒子頂這種冤枉債,當然,也沒有人膽敢向宋大人去討這種債。
「老葉,你操這閑心幹什麼?」宋衡顯得有些不奈煩,畢竟頭一場球賽眼看就要開始了。
葉十朋知道,自己這一注下得太大了。不過,以葉十朋的市井九_九_藏_書習性,他又有些充分享受刺|激的快意。敢於敲詐當朝宰相首領的人,在這長安中怕是只有自己一個人。
宋璟早已調查清楚,長安兩市的賭會中,西市裡小民居多,魚龍混雜,倒是開在東市鐵行中的賭會招攬的都是貴戚子弟,包括自己那六個不爭氣的兒子。而在東市賭會中最重要的人物正是一個食著大唐俸祿的小軍官,左金吾衛的副隊正,名叫葉十朋。
「六郎,不敢當您這麼稱呼,您要折煞我了。」葉十朋十分謙恭地叉手一禮。
當年武太后雖然也好馬球,但還不至於到荒棄朝政,舉國瘋狂的地步。宋璟突然為自己的這些想法感到害怕,這不明明是指責皇上無道么?
宋璟這幾天心裏十分的不痛快。要說起來事情很簡單,就是因為這一年一度的馬球賽。
「好嘞。」宋衡歡天喜地地去了。
葉十朋笑了,隨手解下腰間的錢袋。「我道是什麼大事,六郎你一時手短儘管拿去用,下注的事就算了吧。你是宰相公子,下的都是大注,這個我老葉可無能為力。」
https://read.99csw.com今年的馬球賽與往年不同,沒有在大明宮的鞠場舉行,而是在新近落成的興慶宮的鞠場上舉行。這新建的興慶宮在長安東城的春明門裡,佔了有兩坊的土地。按理說,皇上的潛邸與他的幾個兄弟的宅邸原本就聚集在這裏,皇上念舊,在這裏興建了這座並不太華麗的離宮也算不得是過分的奢汰,然而皇上這才剛剛登基幾年?興慶宮的興建與在興慶宮周圍為他的四個兄弟修建的奢華無比的賜第卻透露出了一些信息,與皇上以往的一些行為聯繫起來看,宋璟得出了一個讓他大為擔心的結論:皇上的身上有好奢侈,喜遊樂,濫賞賜的毛病。
這是個十分危險的信號,國事同於家事,上行下效。就拿這次馬球賽來講,近七八天里,除去馬球長安城中再沒有比它更重要的事情,連西北的戰事也似乎被人們遺忘了,上至皇上、嬪妃、朝廷重臣,下至升斗小民、井市無賴,全都為之顛狂。中書、門下、尚書三省中文書堆積如山,似乎大唐危機四伏的北方邊患與迫在眉睫九-九-藏-書的稅賦收繳全不如一場馬球賽來得重要。
關於馬球賽,今年是無能為力了。宋璟不想因這件事情影響他在大唐正在進行吏治方面的整肅工作,但是他有一個釜底抽薪的辦法,從小民抓起,先關閉長安城中東西兩市的賭會,禁絕賭會中的高利貸生意,嚴懲首惡分子。沒有了小民跟著起鬨,造出這種沒來由的太平盛世景相,皇上大約也就沒了興頭。
今天是六月里的第一場馬球賽,也是全年最重要的比賽,皇上自己的馬球手也會參加。
就在宋璟對馬球賽深惡痛絕,怒不可遏的時候,他十六歲的小兒子宋衡卻急匆匆地擠進了人聲鼎沸的東市鐵肆。
「頭場,左羽林軍。」
這是一隻方不足寸,龜鈕朱文的銅章。葉十朋將它在手掌中一按,印出的印文葉十朋見過,這正是宋璟的私章。唐人重然諾,所所交易文契等物上必有私章。葉十朋沒有想到宋衡會比他想象的還不成器,竟將他父親的私章拿出來借賭本。要知道,有了這個私章,皇上國庫里的錢也能整車地拉出來。
葉十朋一聽宋衡這般腔調,就知道read.99csw•com他已經是窮途末路了,早已為這小子安排的「局兒」一定能做成。
葉十朋沒再與宋衡多說,他從懷中取出一隻雕著繁複花紋的木牌,在上面畫了一個花押,便遞給宋衡。「去丙字五號房。小玩玩就算了。」
「別介,老葉。」
宋衡與他的五個哥哥不同,他的兄長們雖然與他同樣地荒嬉遊樂,但他們都有官職在身,有自己的俸祿和各自撈錢的門路。宋衡卻只是一名在學的太學生,父親過分嚴厲的家教雖說極大地刺|激了他頑劣的本性,卻不能給他帶來與同學們共同享樂的大筆錢財,更不要說是賭本了。
離馬球開賽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宋衡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他用手摸摸身上,身上除了一件時髦的窄袖胡式細麻長衫外,所有值上一點錢的飾物早在賭會開市的前幾天就被他父親扣在了書房中,更不要說用來投注的大把的銅錢。
「六郎。」葉十朋對比他年幼二十幾歲的宋衡用如此的尊稱有他的道理,對方是當朝宰相首領的公子,葉十朋只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官。若是換了旁人,宋衡也許還不屑搭理。
「唉九-九-藏-書喲,十郎!你可得幫幫我。」若是在平日里,宋衡高興的時候也不過稱葉十朋一聲「老葉」,「十郎」這個稱呼葉十朋根本就不配。無奈,進了賭會,宰相的勢力就不及賭會的會首了,除非你腰裡有大筆的銅錢。而且,宋衡今天剛剛聽人說起,葉十朋與羽林軍、金吾衛中的一夥子人控制著每年的馬球賽,每場球賽的勝負和比分早就事先安排好了。他今日如此的謙和,是想求葉十朋給他指一條明路,也就是說,讓葉十朋在做成的「局兒」裏面給他掙幾個錢。
「怎麼著,信不過我?」宋衡雖然年少,但畢竟是相門子弟,氣派拿得還是十足。說話間,他從腰間放算籌的算袋中摸出昨晚從他父親房中偷出的印章遞給了葉十朋,道:「有這個東西還不成?」
「別鬧這虛文了。」宋衡一把拉住葉十朋的手臂,生生地擠過了摩肩接踵的人群,進了北牆邊下注的長櫃檯後面。靠著牆邊上有一個木製高台,上面擺了一把髹了銀漆的胡床。宋衡將葉十朋按在胡床上,將嘴湊在他耳邊輕聲道:「葉大哥,我今兒個手上沒錢,你幫我贏幾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