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子呀，你想吃茶，還是想吃酒。」如意挨著周洛然跪坐下來，故意用她豐腴的臀部重重地撞了他一下。她知道周洛然在她面前有些害羞，每次見面總是故意挑逗他。「該死的老葉總是吃醋，不讓我去找你。周公子，你都瘦了……」

葉十朋向如意擺了擺手。「你只要乖乖坐著，別插嘴就成。」

「要求得讓他求。」如意翹起大拇指向葉十朋一指，故意難為周洛然。

「你知道這是什麼？」周洛然顧不上擦去臉頰上的胭脂，急切道。

「哎呦，這不是周公子么？你總不來看我，可想死我了。」長年住在葉十朋家中的波斯姑娘黛洛絲漢名叫「如意」，她的皮膚白膩如脂，一雙綠玉般的瞳孔動人心魄，纖細的腰肢和渾圓的豐臀上裹著一件今秋最流行的偏領窄腰的絲裙，那樣子像是一隻肥美多汁的水果，讓人一見就想咬上一口。

說著，周洛然從袖中摸出一封護書來，裏面夾著的正是那兩封信。

「最近是不是又上平康坊去玩了？我手下的小子們可看見你了，聽說你這撮小鬍子讓姑娘們愛得發狂。」葉十朋用他強壯如鐵的手臂緊緊箍住周洛然的頸項，親熱得近乎粗暴地將他拉入堂屋。

「這比你們那個笨法子強多了。」如意終於神色正經起來，道，「我們的文字是讀音的，現在沒有後面的兩個數字，我沒辦法知道他這是五進位的密碼還是十進位的密碼，還是讀不了。」

「這是個窮鬼，又好賭，前幾年才來長安，沒有親戚。聽說他到處找人借錢，所以也沒有什麼朋友。」

「這原本是在沙子上面的。九九藏書」周洛然突然一拍額頭。「對了，這個上面被人踩了一腳，我是照著剩下的描了下來。」周洛然指著其中一個符號道。他本能地感覺到如意能讀懂這些東西。

周洛然很沮喪地回答道：「我已經找了幾個波斯人看過，信是波斯文字寫的，但通篇廢話，不知所云。」

「這是什麼意思？」周洛然問。

這兩家酒店之所以出現在西市，這是因為長安城中的貴人大多住在東城，職事官躲到西城去胡鬧，不至於迎頭撞上同樣是出來玩樂的本部堂官，免去了許多的麻煩，也為他們招財進寶增添了不少的便利。

「又有案子窩在手裡辦不動了？」葉十朋笑得前仰後合。「你還是求你這個姐姐吧。」

「那人死在一堆黃沙上面，在他手邊有這麼幾個符號。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便描了下來。」

如意突然出人意料地扭住周洛然的耳朵，將他拉到近前，在他面頰上響亮地親了一下，方道：「你還算聰明，沒把它全踩爛了。」

等他們抓獲第二個送信人時，情況依然如此，沒有任何線索。

老鷹頭阿曼這個人葉十朋打過幾次交道，在他看來，這是他遇到過的少有的角色，夠狠，人也機敏。如果說老鷹頭參与了這件事，他絕不會感到吃驚。

「確實是件難事。弄不好，我的前程就毀了。」周洛然正色道，同時瞟了已經坐到一邊去的如意一眼。

如意那兩隻用昂貴的波斯螺子黛描畫的寬闊得嚇人的秋葉眉頓時倒豎起來。「別趕我走，我喜歡聽新鮮事兒，尤其是你們的窘事兒。」如意的一口京片子當真是伶牙read.99csｗ•ｃｏm利齒。

大約三個月前，周洛然在一個偶然的情況下抓獲了一個脖頸上刺了一隻青色蝎子圖案的波斯人，他在西市與人鬥毆時用刀擊傷了一個兵部官員。就在將被逐出京城時，他偷偷地找到了周洛然，說是有非常重要的消息賣給他，事關大唐西北邊疆的戰事。那人為了索取高價，吞吞吐吐地不肯講出全部實情，但根據他的指點，周洛然在城西三十里鋪抓獲了一個送信人。

如意將紙平鋪在地板上，指點道：「你們大唐人寫字是從右向左寫，我們正好相反，是從左向右寫。上面一共六個字，前四個是1325，後面這兩個一個給踩了一腳，可能是8，也可能是3。最後一個，對不起，只有橫不像橫，撇不像撇這麼一點東西，可能是5的第一筆，也可能是7的第一筆，也可能什麼都不是。」

葉十朋伸手去拿護書，對周洛然道：「別聽她的，她什麼也不懂。」

這個阿曼來長安十幾年了，專干酒店這一行，而且非常成功。在葉十朋管區的東市裡就有他開的三家波斯酒店，而在西市就更多了，最出名那兩家本來的招牌人們大都記不清了，但它們的別號卻廣有聲名。一個名叫「販人館」，這是吏部的郎中、員外郎，還有主事們聚集的地方，外州官員進京必到販人館去請客交友，那裡酒菜貴得荒唐，但宴請之後往往能在考績進爵上得到不少的便利。另一處沒有販人館的生意這麼好，但也相當的紅火，同樣也有刻薄的人給它起了個別號，叫「兵部別院」。聽這個名字就可以知道，兵部那些經管https://read.99csw.com全國軍事的職事官們常在那裡消遣。

「如意姐姐，求求你了，你這是救我的命啊！」周洛然哀求道。

「這年頭真是改了，波斯人也會有窮鬼。」在大唐人看來，每一個波斯人都很有錢。「那麼，他和誰做生意？」

如意的養父曾是西市上肥記酒店的店主，是武三思那件案子里的關鍵人物。人雖遇害，但給他這個養女留下了一筆驚人的財產。自那件案子了結之後，如意就賴在葉十朋的家中再也不肯離去了。她的理由很簡單，由於葉十朋的疏忽，她的養父才被人殺死，葉十朋有責任照顧她一輩子。

「還是讓我看看吧。」如意伸手接了過去。

事情的來龍去脈周洛然自己也不甚清楚，他只給葉十朋講述了他所了解到的情況。

令人感到遺憾的是，這個送信人只是被人臨時雇來跑腿的，只知道交給他信的是個坐在馬車裡的波斯胡人，並沒見到面容。而收信人許是早就潛伏在附近，見送信人被抓，也就沒再出現。

「那麼，他一定是想告訴你怎麼讀那兩封信。」

「有什麼親戚朋友么？」

「這是哪裡來的？」一直靜坐在一邊讀那兩封信的如意突然從護封中取出一張綿紙，舉到周洛然面前。

「我再看看，說不定我坐在家裡就把案子破了，省得你們跑斷腿。」如意難得嚴肅地說。

聽到這話，如意嬌嗔道：「不信？不信我不管了，拿去。」說著，她將護書丟在葉十朋膝前。

對金吾衛右街使周洛然的來訪，葉十朋總是非常歡迎，但他也沒有忘記向往常一樣拿這個年輕小夥子打趣。

「ｈtｔｐｓ://ｒeａd•９9cｓｗ•ｃoｍ這幾個字就在他手邊，顯然是他臨死前用手指寫出來的。」周洛然關心則亂，以至於有些結結巴巴。

到了葉十朋這個生死之交的家裡，周洛然絕不會客氣。他大大咧咧地向坐席上一歪，順手拉過一張憑几倚住身子。「我沒有你這麼好命。你把東城的小賊全都趕到我那邊去了，自己泡浴館吃酒樓地享福，哪管我的死活？」

「鬼話連篇。」葉十朋口中雖如此說，但對這件事卻產生了興趣。「我們讀不懂你們這鬼畫符，我們難道不會拿人么？」

「那是老夫威名遠震，宵小們避我唯恐不及，哪還會到我的地界捋虎鬚？」葉十朋雖不過四十歲，但他是長安暗探中老太爺一輩的人物，有資格倚老賣老。

「套格？」葉十朋明白了。套格是大唐人書寫密信的一種方式，通常是在標準的信紙上挖出幾個，甚至幾十個洞，做成套格。寄信人在套格的洞中寫好書信，再將套格拿開，將空白處填上一些能與書信串聯的文字，這樣，只有指定的收信人用同樣的套格才能讀到正文，其他人即使得到這封信也無法讀懂。

這整件事情有很大的漏洞。葉十朋用手揪住下唇，仔細地將周洛然介紹的情況在頭腦中梳理了一遍。「那個死人是幹什麼的？」

幾天前，也就是中元節那晚，那個波斯人在西市被人用刀刺中腹部，死了。由於事關大唐與突厥的戰事，政事堂的宰相們與右金吾衛大將軍對此非常重視，如今線索斷了，周洛然的前程不保，弄不好還可能被充軍西北。

葉十朋也湊過來細看。綿紙上面是幾個彎彎曲曲像蚯蚓一樣的墨跡。

「我九_九_藏_書什麼也不懂？」如意一把搶過護書。「你不想聽，我偏說，氣死你。」

「要不要我來幫忙？波斯語可不大好懂。」

「都是些零星小戶，聽說偶爾也有大宗的，但不是他自己的本錢，而是替鷹頭阿曼做。」

「數你的錢去吧！」葉十朋逃也似地拉著周洛然奔出了大門。但是，那兩封書信卻讓如意給強留了下來。

「看見沒有？」如意大模大樣地坐好，抖著手中的綿紙道：「這上面寫的是數字，明白么？是我們波斯人記賬用的數字。看好了……」

「這要看是誰寫的了。如果是那個死人寫的，肯定有意思。」

「是老鷹頭阿曼？有意思。」葉十朋似乎從中嗅出了一點味道。

周洛然只有二十齣頭的年紀，一年前卻榮任了負責長安西城治安的右金吾衛右街使的要職，這一方面是因為他出身高貴，世代簪纓，另一方面是在一年以前，葉十朋與周洛然聯手破獲了有關權臣武三思檔案的大案，為此周洛然受了重傷。但是，擔任這麼重要的職務他畢竟太年輕了，所以，周洛然在唇上蓄起了一撮菱角一樣尖尖翹起的高麗式髭鬚。

「聽她胡說，母豬都會飛。」葉十朋一臉不屑。

「姐姐，姐姐，求求你饒了我吧！我怕了你了還不成？」周洛然一向拿這個腰纏萬緡，膽大妄為的如意毫無辦法。「我來是有正事。」

「他是個酒販子，經常避開城門稅，從城外偷偷運葡萄酒進城。」

再有一點如意未曾流露，但葉十朋與周洛然都猜到了，如意是極少數的出生在長安的波斯人之一，她更喜歡與漢人在一起。

「他們送出的是什麼信？」查案子葉十朋是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