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畢未曾想到，他與阿曼的距離會這麼近，阿曼的大船隻在比他先行了二十里的水路，所以，這天傍晚船停在一個碼頭打尖的時候，老畢的小船趕上了在前面出發的阿曼。

「他和咱們過兩天會合。」

「在岸上，繞過去看看。」阿曼向後艙叫道，他自己從腰下抽出長長的彎刀，警覺地向四周掃視了一遍。當地一聲，又一隻利箭擦過阿曼的耳朵，深深地釘在了艙門上，嚇得他慌忙向船艙中一縮。

終於將事情想明白了，老畢反而覺得自己的主意打得不錯。老天爺保佑他，跟著阿曼出來是他走的最明智的一步好棋。

「你現在就可能沒命。」阿曼轉過頭來，對著湊到他耳邊的如意低聲吼道，但如意卻從他的目光中發現了她以往沒有看到過的東西，那就是恐懼。

阿曼的大船上靜悄悄的，老畢在相隔七八丈的樹叢中伏了下來，仔細向船上打量。兩個年輕的波斯人似是有些倦怠了，已經不如天色還亮時那般警覺。長長的船艙中透出一絲絲的燈光，裏面的情景看不清楚，不知阿曼將那個小娘們怎麼樣了？

這一點非常重要！老畢只有將賭注押在他與阿九*九*藏*書曼的單線聯繫上了。

「大約幾個人？」

她又閉上眼睛靜靜地躺了一會兒，身下輕柔的晃動告訴她這絕不是在車上，這是一隻船，她在船上。但這隻船卻在什麼地方呢？不知道葉十朋能不能及時找到她。

人這一生機會還很多，絕不能把自己毀在一個已經暴露了身份的坐探身上。再說，一千緡的家財也足夠他受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這一箭來得莫名其妙，阿曼百思不得其解，會是誰？又為了什麼？但他可以肯定一點，這不是官兵的所為。官兵們總是一群一群地出現，不會一個人跑到這裏來偷放冷箭。

如意的眼前現出了她從酒桶中看到的那個死魚一樣的屍體。她用力搖了搖頭，讓自己徹底清醒過來。她應當不知道那個死人才對。

上岸吃飯的船夫們回船來了。伏在前甲板上的青年有些羞澀地爬起身來，匆匆躲進船艙。

「謝謝你啦。」如意將右手撫在豐|滿的胸前施禮，那個青年的面上羞起一片飛紅。

「讓他們開船。」阿曼不想在這裏久留。

「睡得怎麼樣？」阿曼低沉的聲音聽起來不似他的模樣那麼令人生畏。

他ｈｔtpｓ://rｅａd.９9csw.com搖了搖頭，吩咐船家開船。如果走得快的話，到涇陽還有一天兩夜的路程。他的船小，新雇的兩個水手年輕力壯，他可以比阿曼早幾個時辰趕到涇陽。

所以，當她再一次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她覺得頭很沉，身子發軟，身邊不遠處的燭光十分刺眼。她活動了一下手腳，這一次沒有繩索捆綁。

「大人。」船家像是個老實人，不似走慣碼頭的人那般油嘴滑舌。「要是趕夜路走，咱們還得在這塊兒再雇個夥計。」

老畢與他們相隔不算太遠，看得清楚這二人的面目。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只知道老畢是「兵部別院」中的熟客，卻不一定清楚阿曼與老畢的關係。

阿曼的大船停在碼頭最偏僻的角落裡，兩個波斯小夥子蹲在前艙板上，不時地四下里張望。

「只踩倒了一片草，可能只有一兩個人。」

目送阿曼的大船漸漸遠去，老畢將機弩收進皮囊。阿曼竟沒有理會同伴的屍體，就這麼逃走了。

要在阿曼與突厥人見面之前幹掉他！

這個時候應該是如意逃走的最好時機，但她很無奈，因為她怕水。看到月光下白https://read.99csw.com亮亮的河水，她只能認命，但她的嘴卻不肯放過阿曼，便道：「你的夥計即使沒被射死，這會兒也淹死了。跟著你這麼個老闆真可憐，不知什麼時候就沒命了。」

「離長安夠遠的。」阿曼笑了笑。就在這時，前甲板上有人發出一聲嘶啞的狂叫，緊接著，嗵的一聲，像是有人落入水中。

之後，一切又恢復了平靜。沒有人注意到這邊出了事，不遠處碼頭上依舊是熱熱鬧鬧。

老畢一向都是個有節制的人。

「哎呀，」如意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沖盤腿坐在角落裡的阿曼笑道。「打從娘肚子里出來還沒睡過這麼好的覺，謝了。」

是不是連夜趕路老畢還沒有想好。昨夜他冒失地給了葉十朋一個消息，事後讓他非常後悔。當時不知是怎麼想的？如果阿曼早早便被葉十朋抓獲了，他可不會替老畢保守秘密。

說不定，如今她已經成了這涇水中的魚食。老畢覺得這件事一點也不好笑，但是，他也不希望再見到那個女人。

「出城了。把飯拿進來。」阿曼敲了敲后艙壁板，一名波斯青年端了一盤牛肉放在如意麵前，兩隻圓圓的大眼睛不住地盯著如意九*九*藏*書看。這也難怪，在大唐的土地上，波斯人雖然很多，但真正美貌的波斯姑娘卻極少。

阿曼到底帶了幾個人出來？船頭上是兩個，后艙黑糊糊的看不清楚，但以阿曼的精細，他不會不在後艙放人，至少那裡應該有一個人。這樣，加上阿曼，他們最少有四個人同行，除非他還帶著那個女人。

箭是從岸邊樹叢中射出來的，但那裡黑沉沉地，什麼也看不清。

一夜航程，艙中所有的人都很緊張。只有如意精神飽滿，興緻極高，丟開面色陰沉的阿曼，一個人跑到堆放雜物的后艙，與給她送飯的青年談得火熱。那個青年的名字叫薩薩，剛到長安一年，還不會講漢話。

「葉十朋知道我在這裏么？你給她送信了？」如意的表情中，天真與精明相交織。

「我喜歡你的性格，像你這麼心境開朗的人可不多。」阿曼道。

這皮囊中，除了弩箭，還有一卷地圖和一份兵部文書的摘要。後者是他原本要出賣的貨物，如今這筆買賣似乎顯得不那麼重要了，因為，有錢還得要有命來享用才好。

阿曼沒有心情聽如意的調侃，他一口吹熄了蠟燭，潛身向艙外爬了出去。

「哈哈，難道你也會害九*九*藏*書怕？天啊！大胆的阿曼竟然害怕了？」如意笑著回到了船艙里。

「愁眉苦臉做不成好買賣。有什麼吃的么？我餓壞了。」如意大大咧咧地盤腿坐了起來，四下望了望。「這船不錯，咱們到哪了？」聽她的口氣，她簡直就是阿曼同行的旅伴。

如意先是一驚，隨即鎮靜了下來，不經意道：「你的夥計太不小心了。」

如意被阿曼從酒桶中拖出來時，雖然她還在裝睡，但阿曼仍然非常小心地又給她餵了一撮葯。也許阿曼對麻沸散這種葯的了解並不多，這一次的藥量比如意給自己吃的那一次少了許多。

事情想清楚了，老畢吩咐船家：「我上岸去吃飯，趕路的事回來再說。」說著，他將隨身的鹿皮囊挎在肩頭，走上了碼頭。

一聲水響，后艙的那個青年躍上了船頭，對手持彎刀，守在艙門邊的阿曼道：「沒有人，許是逃了。」

「在城外？」

初秋的風和熹清爽，但阿曼卻覺得一股寒意冷到心底。

「到後邊看著去。」阿曼惡聲惡氣地將那個青年趕了出去。

前甲板上只剩下了一個人，身子平平地伏在一堆繩索的後面，向艙門口一個勁兒地擺手，用波斯話叫道：「有人從那邊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