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拂曉前離去，臨走時對女人說：「我不會再來了，孩子的大名就叫狗狗吧。」他無可奈何的樣子似乎很不願成為製造苦難的同謀。

李大眼很早就把裕聰回家的事告訴了周恩隆，只是說具體日子沒定。周恩隆很想和裕聰談一談。兩個兒子都出息了，他心中睡了多年的東西又活動起來。他並沒有因為裕聰曾干過殺人越九九藏書貨的勾當而羞愧。朱元璋當年做過和尚，劉備賣過草鞋。關鍵是你後來成沒成器，周司令的大名在哀勞山已經有口皆碑。因為有了他，強盜才從這裏銷聲匿跡，夜裡才可以睡得安生。壩上的人又開始談當年金鈴鐺的事。因此，周裕聰這次回來真有點衣錦還鄉的味道。可惜他不知道壩上的人早改變九九藏書了對他的看法，獨自一個，悄悄地回來了。

後半夜的時候，他慢慢走過水泥橋。背後的礦區更加發達。房子已經建到深潭邊上。讓桂花香包圍的熟悉得叫他想流淚的壩子越來越近，麻木了幾年的溫柔之情不能抑制地萌發了。幾年來，他顧不得思想一切往事。那股濃濃的鐵腥氣味徹底喚醒了他仔細的記憶和已九-九-藏-書經淹沒很久的感覺。他想起這個院子內曾給他如火如荼熱情的女人。他在窗榻下站了很久。小苦瓜和鐵匠陳大叔都活著，他想起來了。

如果不是接二連三的差錯，他命里註定要老死在這片紅土上。當了司令之後，他並沒有獲得二哥裕智那種良好感覺。隊伍是拉起來了，沒有軍餉，還得去偷，去搶，要麼就得投靠軍九-九-藏-書隊。他很想有一個安靜的環境，考慮一下三千多人的出路。

最後他還是敲了，女人一開門，見是他，驚喜得眼淚直流。除了女人的熱情更加迷狂之外，一切都今非昔比了。皮膚失去了光澤，肌肉不再有彈性。他剛想到歲月的流逝不至於這麼快地摧殘這水靈靈的花朵，即刻辨別出女人身上有一種混雜的污濁氣息。他點著燈，驚訝地看見read.99csw.com陰影里一個小床上睡著四個小孩。這幾年，林素娥又生了一對雙生子和一個女兒。女人臉紅了，「裕聰哥，我對不起你。那一年聽說你死了，小狗狗又病了一場，我就……」燈光的照射下，他發現女人身上深深淺淺、大大小小的磨難要深重得多，無法想象。他隱隱約約有些內疚，「別說了，是我毀了你。」他第一次帶著溫柔而憐憫的愛心和女人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