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爾抖著手搖動著茶盅，三十幾個人看得心驚肉跳。

他越來越覺得人這東西不可捉摸。一個清晨，他以一個英武的、凜然不可侵犯的軍人形象出現在羅爾和巴菲里昂面前。

招安之後，就經常接到上面的文件。

一個衛兵忙顛過來，把一隻細瓷蓋碗茶盅放在地上一尺見方的白布上。裕聰盤腿坐在白布一邊，把手槍放在草地上，從底兜里摸出兩個骰子。

「大哥，你瘋了！」李大眼跑過來。

他站在空曠的山谷里長嘯一聲。

周裕聰捧著劍走到巴菲里昂九*九*藏*書跟前，「上尉先生，你挑吧。一對一。」

羅爾從裕聰刺出最後的致命一劍里，深刻地感悟到，年輕時選擇到中國創業，是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

槍響了。

「羅爾，你過來。坐下。你還記得嗎？那一年露易莎死了，那時我也挺不好受，有天晚上你對我說了一句話，關於生活的。我到現在還十分感激你。現在，我拿二分之一的生命報答你。」他把手槍慢慢舉起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慘然一笑，「你贏了，你就自由了。這就說明我早就不ｒeａｄ.９9ｃsｗ.ｃom該活下來，這條命給你，你輸了，說明我還有希望，這些年該活著。這些天我就想這些。死的人太多了，你知道。我兒子也死了，還有那個女人。你輸了也這麼辦吧。」

他把兩個骰子扔進茶盅，蓋上蓋子，搖了好一會兒，把茶盅放到布上，半天沒有動，臉越來越麻木，好像折磨他多年的痛苦就要結束了。他把槍緊頂在肉上，自言自語地說：「還是一加一，你就走吧。」左手抖動著揭開了茶盅蓋子，結果是二加四。他睜開九九藏書眼看看，「羅爾，看看你的運氣。」

「你殺了人，我也殺過人。可你殺了孩子和女人，不能放過你了。我知道你心裏不服氣。你說過，你完全是為了驕傲才參軍的。我成全你的虛榮心。拿劍來。」

巴菲里昂·傑西上尉挺起胸膛，冷笑著一言不發。

「大眼，叫衛兵給他們鬆綁。」

裕聰扔掉劍，看看躺在地上的巴菲里昂，長嘆一聲，隨後，他拔出左輪手槍喊道：「拿茶盅來。」

「大眼，派人把羅爾送到河邊埋了，記住，露易莎墳西邊有棵青岡樹。」

「九*九*藏*書大眼，回去！我哪能老輸。再說，你們都有了依靠。羅爾，還是我先來吧。」

「當時你該先救人，不用說了，你都知道，自己動手吧。」

他背著手，用一種捉摸不透的目光盯著山口絕壁上橫空出世的小松樹，已經看不出來他的狂怒是化成深藏地殼下的岩漿，還是化成一泓平靜的清水。他轉過身，突然對巴菲里昂上尉說：「向你的狗屁上帝禱告吧。」

裕聰看見四個白點，垂著手立在那兒，兩眼空洞無物，老半天才把槍遞過去。

巴菲里昂目光散亂，開始在初生的晨光九九藏書中微微顫抖，他拿了一把劍。

「這樣就公平了，來吧。」

這件事做得密不透風。

羅爾看見一個士兵拿過來兩柄劍，寒光刺得他直想流淚。

周裕聰抖掉披風，仰起臉，把三尺長劍插入紅霞之中，輕輕地在劍鋒上吹了一口熱氣。

上峰有令，對雲南境內法、英、德等國的商人和軍隊，國軍都應迴避、忍讓，各級在處理各種由洋人挑起的事端時，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兩人斗在一起。

裕聰看完那一紙紅頭文件，半天沒動。一想起少年時代和羅爾之間的友誼，他覺得太遙遠了。